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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6 钫铮(现代)
  冕良所能创造的机会非常老土,既然远钧爱吃小龙虾,他决定就再来吃一次。
  跟妈妈提议,“妈,今天我去买菜吧,想请个朋友来家里吃饭。”
  韩妈妈自然问,“什么朋友啊?”
  冕良想直说是隔壁的远钧,不知是在别扭什么,张口就成了,“普通朋友,一个同事。”
  韩妈妈也不以为意,“就一个同事啊,那还是我去买吧,不就多双筷子吗?再说你买菜一定不懂讨价还价,多花钱还买不到好菜……”
  冕良等妈妈去买菜之后就开始在家里琢磨,等吃完饭就约远钧出去散步,到了散步的时候一定要把话题控制在感情方面,不能扯飞了,和她聊天很难不扯飞诶,对,到时候要讲……
  冕良还没设计好他想要的那个桥段,就听远钧扬着喉咙在外面喊,“韩冕良,开门!”
  天啊,还没给她电话叫她来吃饭她自己就来了?未卜先知吗?做人还真主动……冕良答应,“来了来了……”走到门口又折返把T恤套上……
  远钧穿着球鞋和牛仔七分裤,上身着一件纯白无袖帽T,她抱着一堆文案进来的,看上去象是来向冕良求救作业怎么完成的高中小男生。
  事实上也确实是来要求帮忙的,“有个idea,帮我看一下。”
  冕良奇道,“企划部的帮不到你吗?”
  “当然不是,”远钧自己倒水喝,“是因为你对车比较懂,这次接的是跑车的案子嘛。他们都没有人象你那样,有起码五年以上的修车经验。”
  冕良很自觉地拿过一份文案看,“那我能帮你什么?”
  远钧让冕良帮忙的,是个要多没重点就多没重点的idea,“所有的汽车零件全部拆下来能组成什么?”
  冕良想半天,“还是一堆零件咯,主要还是看你想让这些零件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呢?”
  远钧的理由要多天兵就多天兵,“我就是想不到才来找你啊,我只想到把零件全拆下来就想不下去了。”
  “这样不奇怪吗?没有买车的人会介意零件吧?又不是修车。”冕良说是这样说,还是拿个茶杯摆在地上,“假设这是轮轴,这是气门……”最后杂志啊,坐垫啊,书啊,碗啊都被排当成零件排在地上了,冕良慢悠悠的,“还没想到什么吗?你是想按什么类别来分开还是想按照使用顺序来排列啊?”
  远钧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看着认真忙碌的冕良,一脸懊悔,“我不知道你是用这种实际排演的方式帮我,我现在眼晕,什么都想不出来。”
  “不然该怎么办?”冕良好脾气,“你说出来我一定配合。”
  远钧很无奈很无奈的望了冕良半晌,末了说,“先把这些收拾好再说吧。”
  两人一块儿把东西都归位后,远钧喊累,把电扇风调大对着自己吹,还埋怨冕良,“让你帮我想嘛,又没让你帮我摆,非得弄一地东西才能有想法吗?”
  这次换冕良坐在地上,很无奈很无奈地看着远钧,“你很挑剔诶,不实际操作一下怎么想得出来呢?”
  远钧搬过那摞文案,苦恼的挠头,翻开看,说,“日本呢,有个设计师,把所有的零件弄成了多米诺骨牌那样的。我就想,我应该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让这部车子被更多认识吧?但是我想不到别的。吼,好烦哦,”远钧再度挠头,最后索性躺到地板上。
  电风扇吹得呼呼响,她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冕良把风调小点,坐她旁边提醒,“地上凉,躺这儿会感冒的。”
  远钧没理他,自言自语,“或者,我让这些零件穿上比基尼开派对?”
  冕良倒抽口凉气,“别这样,人家老总会被你吓到脑充血的。”
  远钧躺的很不舒服,挪个位置,索性把冕良的腿当枕头,还没放弃让所有的零件开舞会的念头,比划着说,“我让这些零件跳舞唱歌的出来,再一个个各就其位,变成一辆车,这样行不行呢?我当然不能也搞个多米诺骨牌那样的装置,太耗力气了,再说也不能那么抄啊……”
  冕良觉得自己有点脑充血。对,这样躺着舒服是不是?可……冕良不舒服,手都快没地方放了。主要是,他一直有种冲动,想把她脑袋上被风吹乱的头发理理好。如果,他这么做了,会有什么后果?管她有什么后果?冕良根本就不知道远钧在说什么,他的手,轻轻的去碰触她的发丝,顺滑,柔和……
  哐当房门乍响,韩妈妈买菜回来。冕良受惊,头一扬,撞到身后的倚背上,吃痛,哎哟了一声,但没人管他。
  韩妈妈完全没被儿子和隔壁小姐的那个亲密动作吓到,径自招呼远钧,“哎呀,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远钧也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妥,维持那个姿势不动,“我上个月忙坏了,起码有半个多月不在家嘛,咦,大婶,你买什么菜?”
  “小龙虾,还买了块五花肉,等会儿煮个回锅肉。”
  远钧见吃忘利,丢了文案跳起来帮韩妈妈拎菜篮子,大喜,“要弄回锅肉啊,我来帮忙。”
  只有冕良吓坏了,真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受惊?这些人啊,到底是觉得……他和她,是本来就应该这样的?还是觉得,即使他们如此亲密,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
  冕良要去厨房帮忙,被远钧和韩妈妈给撵出来了,说厨房小,再站个身高超过门神的大个子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冕良只得一个人在小客厅里转来转去,不知是怎的,心里没着没落的乱扑腾。又寻思,刚才要是他娘没回来,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对远钧干点啥别的出来?
  听到母亲跟远钧抱怨,“我家冕良把每天的报纸都剪成半拉门帘子,我遮什么盖什么都不方便,唉,我这儿子除了读书好用别的都不灵。”
  远钧为冕良开脱,“也不是啊,平时挺机灵的,那报纸上可能有啥有用的东西拿来当资料了吧。”
  冕良在客厅里长嘘口气,自我安慰,还好,没人想到他是剪漫画。
  到了吃饭的时候,让冕良另外舒心的事情,是他娘亲好像完全忘记询问儿子要请哪个同事来吃饭。直接跟远钧聊得热火朝天,还怂恿,“你们知道不知道,小区公园那边的荷花开的才水灵呢,等会儿吃完饭去看看吧。”
  冕良真想抱住老妈喊万岁,可惜远钧拒绝了,“不行啊,我那边有案子要赶呢,晚上要开夜工了。”
  “这段时间都这么忙吗?”韩妈妈再问。冕良又想喊万岁了。
  结果听远钧说,“是啊,有本大明星写的书下个月发行,要到处赶宣传,可能国内几个大小城市都要跑,我可有得累呢。哦,对了,大婶,到时候能帮我照顾一下院子里的花吗?”
  “行,没问题。”韩妈妈给远钧碗里添菜,“你一个人住烧饭也麻烦,晚上不忙就回来到我这儿吃吧,有我一口,就亏不了你。”
  “真的啊,”远钧开心,“大婶烧的菜我都爱吃。”猛吃回锅肉,“我啊,是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的人,啊,肉太漂亮了,这猪长的真好……”
  冕良再喊不出万岁,到底啊,还是扯飞了……
  钩子最新一期画作,是画了一个男孩儿的剪影,衬着飞满风筝的天空和霞光。
  那幅画儿的名字叫《晴朗》。看起来作者心情好着呢。
  冕良心情也漂亮,他微笑着在这幅画儿上写,“我的天空也晴了。”
  已经有些天没在睡前复习那本《白雪皇后》的画册了。这一夜,冕良躺在床上,翻看几页,决定,这本画册,也应该收起来了。
  他翻身起来,将画册放到装旧参考书的纸箱里,没想到,却因此而睡不着了。
  听着院落里的唧唧虫鸣,冕良无可救药地想起,和安琪相处的那段日子。
  她知道自己病情恶化,不敢接受他的求婚,故意对他冷言恶语。
  其实,她说的越恶毒,她的心就越难过啊,那个小傻瓜。
  他记得安琪病发后,是怎样在医院揪着建设的衣襟大哭,“我要活着啊,我舍不得冕良,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救我……”。那会儿,安琪在里面哭,他在外面哭。
  不知道,在这样的夏天,白雪皇后在她的冰宫里是不是很孤独?她一定以为,这个世界都把她忘记了吧?她会不会哭?
  冕良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巾上,吸吸鼻子,他又起身,将那本《白雪皇后》从纸箱里找出来,再塞回到枕头低下。
  第二十二章
  这个世界上的成功,并非是你努力就会百分百换取到回报。当然,不努力,大概就百分之一的成功也未必能得到。冕良知道努力的重要,只不过,他对那个结果实在是……无话可说。
  一直想和心仪的邻家女孩儿好好谈谈,可惜他忙,她也忙。两个人的时间很难凑到一起去。
  自从暑假开始,冕良上了全勤班以后,他的时间被工作占据了很多,起码,他都没什么机会回家陪妈妈晚饭了,更何况约会远钧呢?当然,他是没放弃找机会的。
  有一天上午,太阳在窗外白花花毒辣辣的照着.
  冕良看着行程表,突然发现,他的时间空出了四个钟头,喜出望外。
  去找老孙,“我今天有事情,想早点离开办公室,但下午上班前我一定赶回来,可以吗?”
  老孙说,“可以,你去吧。董事长今天下午之前应该不会找你。”
  于是,冕良喜滋滋去找远钧。
  想买束花来的,冕良在花店对着百合,玫瑰,蝴蝶兰思忖良久后放弃这个念头。
  要知道,远钧和徐建设医生相处的时候,建设可是把能送的花都送了。可是,他们还是没有结果。可见,送花也不见得百试百灵。
  哎,花不吉利!
  冕良在花店转悠半天得到这个结论后,直奔西饼屋.选了一盒子糕点,有各色慕斯蛋糕和水果布丁。冕良还买了块心形巧克力放在点心盒里,心形的哦……肉麻诶。
  有些日子没回清河,这里的中午依然静悄悄。
  秘书简爱窝在自己位置上看小说。见到冕良,起立微笑,鞠躬如仪。但不说话,指指远钧办公室门上贴的那张纸条,上面写,“我在睡觉,除非天塌下来,请不要叫我,否则六亲不认。”
  冕良对着那张纸条,终于知道不甘心那三个字怎么写了。
  “我想进去看看。”冕良告诉简爱,反正前老板是说六亲不认,他韩冕良不在六亲之列,不怕她不认。
  简爱同意,“好,你进去,我去吃饭了。”
  “你还没吃饭?”冕良惊奇。
  简爱道,“我想再吃点。”说完,溜之大吉。
  哈,真是逃的快,没责任心。冕良自我感觉良好,其实他才是这间公司的优质员工啊,被老板上供用掉,真正可惜。
  办公室的空调清凉凉地散布冷气,远钧躺在长沙发上酣梦正甜,而且象流浪汉一样,在身上盖着报纸。冕良失笑,这么不拘小节?他将点心放在她前面的茶几上,希望蛋糕和布丁散发的食物香气能将她唤醒,毕竟光睡不吃也不会恢复体力啊。
  问题是,根本没用。
  坐了一会儿,冕良觉得远钧这么睡应该会着凉,记得办公室橱子里有床毛巾毯的,他找出来轻轻为远钧盖上。远钧毫无反应,继续做她的黄梁大梦
  后来,本着不能白来一次的节俭精神,冕良蹑手蹑脚,帮着远钧将文案分好,将办公桌清理了,将报纸收拾整齐了,这个中午的时间也过去了。
  冕良的中饭,是在清河楼下的超市买个面包果腹算数。
  赶回青云物流,老孙还问,“中午约谁吃大餐了?”
  冕良说,“约了出租车司机侃球赛。”是啊,他今天中午和的士司机说的话最多。
  下午,冕良跟着骆韶青去车队视察的时候,在车上接到远钧的短信。
  她说:“谢谢你的点心。其实你来叫醒我就好了,别那么客气。”
  冕良心想,这是曲解,那不叫客气,那叫心疼。
  回短信给远钧,“吃了巧克力没有?”
  远钧说,“你师妹告诉我,你给我带来了巧克力和蛋糕,但长什么样子我不清楚。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只剩一个盒子。这群狼,我正在杀她们,杀杀杀!!!妈的!!!”
  冕良欲哭无泪,他的心血……
  冕良之后总结经验,中午和晚上估计都找不出合适的时间约远钧,他只好改早上。
  有次他跟骆韶青去家广式茶楼吃早茶,听骆韶青说,她的宝贝女儿最爱双皮奶。冕良就此记下了这个双皮奶,还特别找到制作方法。
  在一个星期日的早上,他闻鸡起舞,亲历庖厨,洗手料理,废掉好多牛奶鸡蛋煤气后,三试功成。然后捧着两碗双皮奶去敲邻居的门。
  “这么早?”骆远钧睡眼迷朦,身上那套薄薄的纯麻质地睡衣裤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暧昧讯息,让冕良望而却步,怀疑早上捧来两碗双皮奶来见她是不是个烂透了的馊主意。
  幸得远钧见到食物眼睛里立刻冒出大大的心型,开门让路。
  冕良开场白,“听你妈说你喜欢吃这个,我正好也想吃,试着弄了一点,你有没有兴趣?”
  远钧当然有兴趣,不过她得先刷牙,她自己说的,“等我去洗脸刷牙,省得我口气熏天臭到你。”
  真直白……冕良小心翼翼将双皮奶放茶几上,心内念佛,今天能不能成功就靠这两碗了,诸佛保佑!
  可是那满天神佛啊,到底是怎么保佑韩冕良的?让冕良崩溃得……
  又阵门铃响,远钧哗啦哗啦漱口,扬着喉咙让冕良帮她开门。
  冕良就去开门咯,惊见门外站着……沈柏森?!
  惶惶然道声伯父早,冕良不确定要不要让他进来,他怕远钧见了他会揍他。
  沈柏森根本不管冕良让不让他进来,推开他夺门而入,叫,“骆远钧,我们得谈谈。”他也有带东西来,不过不是双皮奶,而是一只绘满奇怪图案的盒子。冕良看了半天才发现,盒子上印满的图案是各种形状的……大便。
  远钧拖拉着拖鞋,大剌剌用毛巾擦着脸出来.见到沈柏森,果不出冕良所料,她神色大变,“你来做什么?”
  “因为这个,”沈柏森用手托起盒子,打开,一只黑黑的拳头飞速弹出,冕良下意识地躲躲,听到沈柏森用一种很无奈又很生气的语气说,“远钧,你居然把这个快递到我家?你真的很幼稚诶。”
  怎么办?冕良想笑。可是两位当事人却都是很认真地在生气。
  远钧对那个盒子的说明是,“警告你最好离开我妈,不然下次可能就是真送上拳头了。”
  沈柏森面容沉痛,“孩子,你这是恐吓。”
  远钧反击,“你都绑架了,我恐吓还不是小意思?”
  “我一直对那件事情表示歉意,当时情况紧急,我别无选择。但我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妈,逼她就范,对你绝无恶意。当时我知道安逸每天照顾你,明知道他会放你离开,但我从来没阻止过他。事实上他不放你,我也会放你走的。”
  “那又怎么样?”远钧根本不听沈柏森的说辞,“一次不忠,百次无用。沈先生,我不会接受你就是不会接受。”
  沈柏森叹气,“我没有勉强你做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情来打扰我。”
  “你不接近我妈间接打扰到我,我才懒得管你。”远钧怒视沈柏森,“告诉我,为什么一定是我妈,你是为了她的钱和地位是不是?”
  “你想多了,现在钱和地位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处。”沈柏森很坦然,“在这个世界上我已没有其余的亲人,你应该知道,我的儿子和女儿都已经死了。我当然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一个人钓钓鱼,喝喝酒,闲暇时间,翻阅我家的旧相簿回忆往事。可我不想那样,我不要把自己困在一间大房子里慢慢等死。即使我只能活上一个月或是三个月,我也不要那样活。我还是想找个伴儿让我的生活更有质量一点,同时也让我可以感受到,我仍有能力,为我和我喜欢的人的人生付出努力。远钧,让你为难,我很抱歉。”
  沈柏森说完就走了,带着他的那只绘满大便还懂得怎样出其不意挥拳头的盒子。
  冕良送他到门口时,仍听到远钧在屋子里喊,“你光抱歉有个屁用,离开我妈啊,再找个女人努力不行啊。”
  沈柏森倒不介意这个,他问冕良,“这个时间,你象这家男主人一样来给我开门,她穿着睡衣,茶几上有两碗甜点,冕良,我该怎样看待你们的关系。”
  啊,糟糕,都没想到过会被人误会,那现在怎么办?冕良期期艾艾,“我住在隔壁,早上送甜点过来,因为做太多了,还有……她跟我妈感情比较好。”
  沈柏森好像没听懂冕良解释的内容,居然给他瞪老大一白眼,“小子,你得负责任!。”
  冕良楞几秒,竟也硬生生道,“好。”
  唉……这就是他求佛后的结果。
  他的双皮奶当然没打动骆远钧,虽然两碗都被她吃光了。
  这家伙的全副心思都给了沈柏森,恨得目露凶光,一直跟冕良喊,“你老丈人很讨厌你知道不知道?”
  冕良目的没达到,心情超down,也不相让,“那也是你公公好不好?你不是一直让我叫你嫂子吗?”说完,他绷不住又笑,结果被远钧捶很惨!
  哎呀,他的爱情啊,就这么莫名其妙,一直在半空里悬着,将落未落,半明半暗,可得啥时候能朗朗于乾坤之下呢?
  和远钧的时间总是很难协调到,冕良有时候也想,或者发条短信过去,直截了当说爱她,不晓得结果会怎么样?不过,那样会不会太轻率太没诚意了?而且,他断定远钧一定会发回三个字给他,神经病!!!
  搞错了,相爱一点都不简单啊,起码对冕良来说,这件事情居然困难无比。
  有那么一天晚上,冕良回家,赫然见远钧在座,欣喜若狂,这不是老天掉馅饼了吗?当然,他也不好把这欣喜表现的过于明显,那可太吓人了。
  远钧在帮韩妈妈揉面,就是每天早上用于做刀削面和拉面的备用面。
  韩妈妈每次都是晚上时间,揉好第二天早上要用的面存在冰箱里的。这活儿平时冕良会帮妈妈做,可是最近太忙,就有点顾不上了。
  不过,累了一天回到家里,看到眼前这样一幕,心里就会因一种特别的感动而变的分外柔软。尤其,远钧一边努力揉面一边招呼冕良回来了的时候,害得冕良想跑过去给她一个很大的拥抱。或是因为想做那个动作又不能率性而为,所以,他就怔怔地站在门口发起呆来。
  “你干嘛呢?”韩妈妈捧着装泡菜的瓷盆问儿子,“杵这儿做啥?过去帮帮远钧啊。”
  远钧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的,“他心术不正。”
  冕良吓一跳,他那点心思被看出来了?
  听远钧接着鬼扯,“他一定琢磨着,我干活儿他该给我多少小费。”远钧对着冕良装认真,“不用给钱,我今天义务哈,少爷您放心!”
  冕良松口气,回屋里换下他的西装,边走边哼哼唧唧,“小人之心啊小人之心。”
  韩妈妈人太灵了,儿子一露面她就去院子里洗菜,洗半天没进来。
  韩家的小屋里灯光昏黄,气氛安详,冕良和远钧在面案前同心合力地忙乎着,冕良心思活动,觉得这个时间应该可以拿来聊聊心事了。
  咳嗽好几嗓子,装着很轻松,冕良用闲聊的语气问,“呃……最近,那个,还有人介绍男朋友给你认识吗?”
  远钧诧异,望望冕良,笑了,“你是想问我最近有没有在谈恋爱吧?没有诶,都没空。”
  “那有……有空会不会……为这件事情尽点力?”
  “有空的时候再说啊。”远钧把一块面往案板上拍拍,突然凑到冕良跟前,“我问你件事情行不行?”
  “好啊,你问。”冕良停下来,准备专心回答邻家女孩儿的问题。
  远钧问,“冕良,你还是很记挂你的白雪皇后吗?”
  冕良心里跳停了一拍,他没想到,她问他这个。因为是她问,而且是问这个问题,所以他绝对不能撒谎。
  “是,还很记挂。”冕良坦诚地说,“不过,我已经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只是不能那么快忘记,我不想……呃……不想她一个人那么孤单,如果连我也忘记了,她一定会更孤单吧?哦,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能理解啊。”远钧还是笑笑的,似乎不很介意,“现在长情的人越来越少了,所以,觉得认识你这个朋友很好运。要是有一天,我不小心也挂了,在另一个世界知道有人偶尔想起我这个朋友,会觉得很安慰吧。”
  这是什么屁话,冕良没来由的好生气,“你怎么会不小心挂掉呢?你要是……”
  “不要动,”远钧突然大喝一声,神色紧张地盯着冕良,手拿一块面,疾如迅雷对着他的头顶狠狠拍下去……
  第二十三章
  蟑螂,一句含情脉脉的真心话,就被一只蟑螂葬送了。
  远钧后来一直处于狂笑状态,还没得停的向韩妈妈陪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浪费一块面去打蟑螂,实在是当时没别的东西顺手。”陪了不是还要狡辩,“这不能怪我,谁知道你家冕良的脑袋会那么吸引蟑螂啊……”
  冕良当时是想对远钧说,“你要是挂了,我怎么办呢?你让我怎么活?”
  他没说完。
  他不怕没说完,他是怕他没说完的话不知道还要等哪天才有机会说。
  那个什么都不怕的骆远钧啊,她可以什么都不怕,但象扼杀浪漫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要经常做好不好?
  可人家做了,还做得那么兴高采烈,并笑得象刚听完一堂精彩相声,冕良能怎么办?也对啊,蟑螂欺侮到帅哥头顶的事情也不常遇见嘛。
  对着妈妈和远钧完全笑不出来的冕良,最后也只得很无奈很无奈地抓一撮面粉蹭去远钧脸上,恐吓,“再笑,再笑我捉一袋子蟑螂倒你床上去……”
  可惜,还没等冕良捉到一袋子蟑螂,远钧发行的那个大明星写真书宣传计划开始启动,她就此跟着那位明星全国几大城市到处上节目跑宣传,游遍中华。
  上班时候,骆韶青都忍不住抱怨,“现在的父母想和儿女吃顿饭是不是都这么困难?”
  冕良嘀咕,“反正见面也是吵。”
  骆韶青又没聋,听清楚了挑眉叱冕良,“吵那是证明我们都存在,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啊啊啊啊,又不是他把她女儿变走的?冲他怒什么?叱他韩冕良有鬼用呢?
  真不好受。
  晚上回家,冕良听到隔壁院子里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咦?人回来了?冕良一跳撑上墙头,结果发现只是妈妈在帮远钧浇花,唉……
  不过他的脑袋在墙头上猛一出现,倒把韩妈妈吓得差点摔地上去。看分明是儿子,惊魂稍定,站在远钧家院子里训冕良,“臭小子,打小我就教你,好男不趴墙头,现如今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还得你妈这么教啊?好歹你也大学生……”
  无妄之灾!冕良那个抱屈,他这是第一次啊?一直以来趴人家墙头的是骆家的女儿好不好?
  为了赎他误趴墙头的罪,冕良之后接替妈妈的工作,给远钧家院子里的那几盆花花草草浇水。
  第一次走进那间女主人暂时不在的狭小院落,或许是因为太闲的关系,平时进来从不东张西望的冕良此时才初初发现,远钧每次顺利出现在墙头上的原因,是因那堵墙下,除了栽种了茑萝,还有一张小小的大理石圆桌和两个小石墩子。难怪每次出现和消失的那么快。
  浇完花,冕良出于好奇心,在那张小小石桌边坐下来。
  小巷子里的夜晚,一向是宁静少车行的,有那么点远离尘嚣的味道。
  可是,坐在这个石桌边的感觉,似乎要更安静一点。
  很妙,冕良能听到隔墙自家院子里,母亲来回走动的声音,一下子洗衣晒衣,一下子洗菜切菜,一下子扫地洒水……哦,妈妈很辛苦……
  是那么电光火石的瞬间,冕良心内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坐在这里的人是远钧,她会听见什么?
  除了妈妈的声音,她还会听见他的。
  下班或是放学回来,洗手洗脸,刷球鞋,和妈妈说话,或是什么都没说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屋檐下的竹椅子上翻书,看报纸,吃饭,喝水。
  竹椅子用的年头久了,榫子有些松动,他动一下,就发出细细碎碎的咯吱咯吱声……好寂寞。
  想不通啊
  这间屋子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安放桌子与凳子呢?
  安放了桌子凳子,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坐坐呢?
  在这里坐了,怎么会想到要听听呢?
  听了,会抱有什么样子的心情和念头呢?
  那些念头,离幸福有多少距离呢?
  冕良的眼圈红了……
  再次坐在屋檐下那张竹椅子上看报纸的时候,冕良明知道隔壁没人,还是会向墙头看看。那条曾被主人牵回家的茑萝不听话,不知何时,又攀到冕良家墙角的竹竿上了。冕良想,这次他不会再跟自己过不去,无端端找那茑萝主人的麻烦了。
  钩子这天的画很美很美。
  是画一间朴素的小屋子里的桌边,男孩儿和女孩儿在折纸鹤。
  男孩儿神态专注认真,女孩儿倒不是很专心,调皮地偷瞄男生,一脸倾慕。
  小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温柔洒落,象团软软的棉花糖。
  这画儿的名字叫温柔。
  不过,冕良给画儿另起的名字,叫幸福!
  这是近期内钩子的最后一幅画儿了。
  钩子的专栏下面有公告,因为酷暑难熬,钩子同学也想放假,所以,专栏暂停一段时间。何时重新连载届时通知。
  吼,一段时间哦,冕良沮丧。
  远钧不在,连钩子都要去度假,这个炎夏他该怎么过啊?
  冕良觉得,所有人都潇洒地流浪到天涯海角去了似的,这座城池独留他一个,寂寞!
  忽悠悠,又半个月过去,这次轮到冕良去流浪。
  骆韶青说,“有个物流会议要去参加,这次你和几个部门经理跟我一起去吧,你时间安排得过来吗?有困难的话你可以跟我说。”
  老董如此体谅,冕良怎敢有困难?当然没问题。
  回家跟妈妈说了一声,冕良要求妈妈这段时间不要早起摆摊子了,“你也要放放暑假啊。”冕良劝慰,“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就休息休息吧,这样我出门在外也放心些。”
  韩妈妈才不这么想,“哟,好容易等你出门我一人在家无牵无怪的好好赚钱,你倒叫我放假,可能吗?”
  冕良惊骇,“妈,难道这么热天你还要大干一场吗?这可容易出事啊。”
  “就算我不大干一场也不至于要放假吧?”韩妈妈反问儿子,“你们学数学的不是讲究什么概率吗?你跟我讲讲你妈出事的概率能有多少?”
  冕良头痛,“妈,这不是概率的事情。”
  “那不活概率难道我还活小数点啊。”
  晕,老妈这张嘴,冕良除了甘拜下风也无路可走。
  有点杞人忧天地补充了一下家里的药箱面缸米缸,再往冰箱的冷冻柜里塞满冰棒雪糕,他韩冕良也要暂时离开一下了。
  临行前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冕良担心此次出游旅途寂寞,还把那一大本剪报放进背包,晚上拿出来翻看翻看,应该能找到一点幸福感吧?
  没料想他将出游,她已还家。
  冕良背着背包走到巷口,遇到刚从的士上下来,拖着行李箱的骆远钧。她瘦了一大圈,扛着一肩疲惫,乍见冕良,还是笑意飞扬,“喂,帅哥,要出门吗?”
  “是啊,要出差。”冕良现在突然不想出门了,但因为了解自己不能对董事长出尔反尔,所以显得比远钧没精神,还带点沮丧,“你刚回来啊,是去了埃塞俄比亚吗?怎么搞成这样啊?”
  “切……”远钧不服气,“瞧你那德性,灰头土脸的,在澳门输了钱吗?”
  “才不是……,”冕良想说,我是舍不得,可是舍不得又如何?他还是得先工作才行啊。默默拖过远钧的行李箱,“我还有时间,先送你回家。”
  到家门口只短短一程,实在说不了什么。冕良也就是叮嘱远钧这段时间多休息别太操劳了。远钧打着哈欠一一答应,小抱怨了一下这些天吃不上饭睡不上觉的辛苦。
  把行李还给远钧,冕良闷声闷气跟她道别,“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好啊,你一路顺风哦,再见。”
  “再见。”
  冕良走了十来步,忍不住回头看看。发现远钧没开门进屋,站在早晨十点的太阳下,目送他的背影。想是没料到冕良会回头,她脸上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与慌乱,低头装忙找钥匙。但随即又放弃,不再掩饰,大声跟冕良说,“喂,我等你回来。”
  啧……等什么等啊,又不是万里长征,哪儿要那么严重?
  冕良手插在裤袋里,笑,郁闷一扫而光。
  尤其,她刚才流露的那一点点尴尬,居然让他觉得甜蜜异常,所以,就算没有长征万里,也是万万要等的啊。对远钧挥挥手,“一定要等我回来!”
  不知道这个画面,在以后被想起,是什么心情?现在看,多少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呀。
  冕良再次挥挥手,“一定要等我回来哦。”
  不管多莫名其妙,还是想这么对她说。因为他是那么的不想走开,且生怕自己回来了她不在。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或者,和自己一样,也是舍不得他离开?
  或者,是怕他不再回来?
  旅途才刚开始,眼瞅着家乡在视野中逐渐模糊,冕良就摸出钩子的剪报一慰乡愁。
  没预兆的,本来一直闷声不响翻报纸的骆韶青突然发话,“原来你和我喜欢同样的东西。”
  这确实意外,骆韶青看的,可不正是钩子的漫画?就是叫《温柔》的那幅。“远钧小时候画过类似的,不过没画这么好。”
  冕良兴趣来了,“骆小姐小时候画的是什么呢?”
  “一家人在这样的屋子里,灯光下折纸鹤,有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她。”
  “骆小姐喜欢折纸鹤?”冕良好奇,他从来没见远钧折过纸鹤。
  “不是,”骆韶青摇头,“远钧手拙,连缝纽扣手指头都直的,哪里会折纸鹤?对了,你这本能借我看看吗?”
  冕良很为难,他不想借,虽然骆董事长没取笑他的剪报,但不见得不会取笑他在剪报上做的批注啊。没想到,骆韶青居然说了句,“我保证不给你弄坏。”唉……上司都这么说了, 冕良只好借。事实上,借对了!
  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和他共享秘密。
  在外开会的那些闲暇时候,骆韶青常和冕良聊钩子的画,对于冕良批注在画上的句子,骆韶青大多赞同,她总是温雅浅笑,意味深长地吐三儿字母来,“god!”,对了,god后面的感叹号是冕良自己加的。因为他实在是觉得,骆董想表达的,比那三个字母要多很多。可惜他没办法一一领会,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也只能在三个字母后面加个很无奈的感叹号。
  除了画,冕良和骆韶青聊最多的还是远钧。骆韶青向冕良打听女儿住在那条巷子里是如何生活的?然后发点小牢骚,“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搬去那里住,要省钱开公司的话,住家里不是更省吗?一分钱不给我,老娘我还得每个月给她零用呢。要么找个离公司近的才叫省吧?现在住的地方到他以前工作的奥美中途要换两站车,每天要大早起来不说,贡献给本市交通的人民币也不在少数,又花钱又花时间的,真不知她所为何来?”
  骆董一番牢骚,让冕良察觉到他一直忽略的事情,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好的远钧,当时怎么会搬进他家住的那条陋巷?要花更多的钱和时间,听起来实在不象是骆远钧会做的事情啊……
  “我想她可能是爱上你妈了吧?”对于自己提出的问题,骆韶青也给自己一个解释,“多数是爱上你妈了,她一直嫌弃我这个当妈的不象妈,索性给自己再找一个妈。”
  冕良扑哧一下子笑出来,哪儿有人放弃一富妈去找穷妈的?安慰骆董,“不,我想她可能只是因为好奇吧,没在那样的地方生活过。或者,她只是喜欢有院子可以种几盆花的平房。”
  骆韶青鼻子里喷气,“哼,放屁,我家那个大院子里什么花不能种?你少又为她开脱。”
  虽然身为贵妇楷模人物的骆韶青竟也会当众爆粗口,但冕良并不惊奇。相处日久后,他发现其实骆家二女个性惊人相似,而且,她们是非常相爱但又非常不喜欢表达自己的爱的一对母女,不知道上帝是怎么安排的。
  冕良给远钧短信,“你妈妈很爱你。”
  远钧回信,“放屁,她只爱那个绑架犯鸟人沈柏森。”
  冕良想再劝劝,她未卜先知再来一条,“少罗嗦,老娘在忙!。”
  妈的,现在连冕良都想骂人了,跩个什么劲儿啊。
  他一时激动输入,“我很想念你,公主!”
  这次远钧只回一个字,“靠!”
  就知道是这样儿。冕良站在宾馆阳台上,望着前面不远处,在月色下浩浩荡荡波光粼粼的海面,忍不住发笑,一笑再笑,笑不可抑,每次示爱都是这种结果,还真是……有趣。
  他会记一辈子吧?
  第二十四章
  冕良没想到飞回家那天,远钧来机场接他们。这让冕良喜出望外,外出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记得,邻家女孩儿对他说的,等他回来,现在他回来了啊。
  同在机场的还有沈柏森,远钧并不与之交流,和妈妈走出机场后说,“我还有事,让沈先生送你回去吧,您注意身体。”说完,直接牵冕良的手上她的车。
  牵手哦,她主动的,第一次。
  而且沈柏森和骆韶青笑眯眯望着他们两个的那种眼神,让冕良心情除忐忑外,又异常兴奋。
  骆远钧一贯大方磊落。大方到冕良觉得,她牵他手象拎起件行李。还没等他把那只手握紧,她又象丢件行李上车那样放开他。
  “我们的先去医院。”远钧发动车子的时候说。
  医院?那不是好地方。冕良紧张,“出什么事情了?我妈身体不舒服吗?我给她电话的时候她没说。”
  “放心,大婶身体好着呢。”
  “那去医院做什么?是你不舒服吗?”冕良稍微凑过去看远钧的脸,白白净净看起来还好啊。
  远钧淡淡的,“怀孕了。”
  怀孕?冕良的心脏戛然跳停,象怕震碎空气似的虚弱问,“什么?”
  远钧笑,挺坏地,“慈恩啊,你师妹,怀孕了。不是我。”瞥冕良一眼,重申,“不是我,现在不用给红包,干嘛摆出那张脸?”
  冕良吐出口气,心脏跳回来了。传说中的被吓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不过……“你说什么,慈恩怎么了?”冕良嗓音拔高八度,气势汹汹,“你再说一遍?!”
  别说一遍,再说几遍也都是这样啊。
  冕良回来的前一天,何慈恩小姐晕倒在办公室,被送去医院检查过之后,确定这位小姐怀孕了。而且,慈恩说想要这个孩子,于是被留在医院保胎,还打电话回家骗何老爹,将夜不能归的原因归咎于需要连夜加班。为了取得何师傅的信任,远钧不得不陪着慈恩一起撒谎。
  “慈恩只说想要见你,好在你今天回来了。”远钧稳稳当当开着车,问冕良,“孩子是你的?”
  恰好冕良问,“孩子是谁的?”
  两人异口同声之后,再同时摇头,一起喊了句,“天啊。”
  冕良冤比窦娥,“怎么可能是我的?你少胡说了。”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师妹最想嫁的男人是你,”远钧理由充分,“所以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
  冕良为清白努力辩解,“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我把她当妹妹,我不可能对妹妹做出那种……”冕良想不出用什么词汇形容,憋半天才说,“那种禽兽的事情,你少给我乱安罪名。”
  远钧纠正,“拜托,男未婚女未嫁,真情所至发生什么事情也是理所当然,那不叫禽兽好不好?”
  冕良声音又大起来,急赤白脸地,“你相信我成不成啊?我和慈恩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别乱想了啊。哎,那个人到底是谁?慈恩没说吗?”
  “她不肯说,”远钧摇头,“只想见你。”
  啊?只要见我?冕良头大,为什么要见他?不是应该见孩子的爸吗?怔忪好一会儿又问远钧,“最近有见慈恩和谁来往吗?
  “有啊,和简爱,难道孩子是简爱的?”
  冕良长叹一声,双手蒙面,告饶,“小姐,别闹了,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神啊……,冕良愁够呛,他遇到的怎么都是这号人物?没一个省心的。
  一只凉悠悠的手掌拍拍他手背,那是来自远钧的安慰,“别急啦,到医院再说。”而她的手掌仍是来不及被冕良回握,就又回到方向盘上。
  “不是我的。”冕良再次重申。
  远钧抿着嘴乐,“是啊,我知道。”
  知道?知道还拿那种话来说让他急,冕良给远钧一个大白眼。
  在去慈恩病房的走廊上遇见徐医生。
  话说,穿白袍的徐医生真是……好看。单纯用帅来形容他太肤浅了,就是觉得这位医生怎么看怎么来得舒服。他身上的那种清朗,倜傥,潇洒和专业人士特有的沉稳干练是流动的,活色生香,引人入胜。
  乍见远钧,徐医生的眼神里多一份温柔,竟然当着冕良的面和她说起情话来。从口袋里掏出条纯银质地泪滴十字架链坠来问远钧,“这是你的吗?”
  远钧摇头,“不是,你知道我不喜欢戴这种东西。”
  徐医生柔柔浅笑,笑容里有无限伤感失落,“我以为是你的。上个月我在衡山路喝酒,醉得半死被人带回家,那个人留下了这条链子。怎么那人不是你吗?”
  冕良心跳不规则,不会是真的吧?
  远钧耸耸肩,“上个月我基本上没在本市呆几天,哪儿有空去衡山路喝酒?不是我啊,不过如果是我看到你醉得半死,会找你爸来把你带回家的。”
  “吼,”徐医生翻眼睛,“那幸亏不是你救我。”
  冕良松口气,对啊,上个月远钧都出差来着。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他随手拿过那条链子看,“哦?怎么扣袢坏了?”
  “我也不知道,看到它的时候就坏了。怪可惜的,”徐医生从冕良手里取回链子再慎重放回口袋,“到时候找人修好吧。”
  远钧思想不纯洁,在旁窃笑,“喂,医生,你喝醉后没干什么坏事吧?”
  “当然没有,”徐医生居然回应这种不着调的假设,“我们正派人,衣冠整齐,站如松,卧如弓。”正派人继续调情,“如果是你我可能会考虑干点什么。”
  远钧踹他一脚,“臭美。”拉过冕良,“我们去看慈恩。”
  徐建设也跟上,“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用上班吗?”冕良问,他现在非常想把这医生和远钧隔离开。
  可人家徐医生说,“下班了,我也是专程来看慈恩的啊。”
  哎……随他随他。
  推开慈恩病房门,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萎靡不振的师妹,谁知那丫头悠闲自在的在那里翻杂志。见到冕良她笑意盈盈,如往昔样甜甜的招呼,“良哥,回来了。”
  “哦,回来了。”冕良过去拍拍她面孔,“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慈恩答非所问,“有没有礼物带回来啊?”
  “你想要什么礼物啊,丫头?”建设插嘴。
  “什么都可以,”慈恩给徐医生一个大大的笑容,“难道你有礼物给我吗?”
  怎么这么乱呢,都没办法好好说话。冕良盯了徐建设三秒,把他从椅子上揪起来,直接丢到门外去,“医生,等我不在的时候你再进来吧。”
  徐建设不罢休,跟在冕良屁股后面再开门进来,挑拨,“美女,记得跟他要最大颗的结婚戒指,这种人烦死他算了。”
  连徐建设也误会是他的责任吗?冕良回头,很狠盯徐医生那张俊脸。
  徐建设却对他吐吐舌头装可爱,这次,没用冕良丢,自己消失。
  看建设闪人,远钧也打算离开,留下时间方便冕良和师妹聊天。说,“我还有事情先回公司,你们两个先聊聊吧,我等等再回来接你,送你回家。”
  人都走净,冕良终于坐定在师妹面前,象个宽厚的哥哥那样,“好啦,有什么要跟我聊的吗?我的耳朵现在就是你的了,要是不满足,肩膀也可以借你。”
  慈恩没用他的肩膀,也没用他的耳朵。
  “借你的嘴巴,良哥,想请你陪我回家,跟我爸谈谈,让他同意我当未婚妈妈,生下孩子就行了。”
  冕良傻眼,他宁愿借肩膀和耳朵,也不想去和师傅谈这个。怎么谈?他自己都不同意慈恩做未婚妈妈啊。
  挺困难的吞口口水,问慈恩,“你最近交的男朋友是什么人啊?”
  “我没交男朋友。”慈恩很无辜。
  没交男朋友孩子哪里来的?冕良想咬人。耐着性子再问,“那孩子的爸爸是谁呢?”
  慈恩笑笑 ,“孩子没爸爸啊。”
  “每个孩子都有父亲的,”冕良苦口婆心,“当未婚妈妈不是唯一的选择吧?你告诉哥那个男人是谁?良哥可以去找他他谈,有什么问题当面解决,孩子出世总是有妈有爸才叫安稳。”
  慈恩固执,“我的宝宝就只有妈妈,只有妈妈的孩子也可以活下去的。”
  “慈恩啊,当妈妈这回事情不是想当然的,你……”
  “总笑很辛苦的,”慈恩突然打断冕良,与他目光相对,仍然微笑,但神情寥落,“总笑也很辛苦的,我并不是时时都撑得住,笑得出来,我会害怕。良哥,我现在不想管别的,就是要这个孩子而已。你愿意帮我就帮我,帮不到我就请不要问我那么多问题。哥,你那些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也没办法解释。真对不起。”
  眼前这个女孩儿是他认识的小师妹吗?以前的慈恩绝对不会告诉他,笑也是件辛苦的事情。冕良握住慈恩的手,突然很神经地说,“慈恩啊,是有人对你施了法术吗?你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慈恩看着冕良握住她的那只手,眼圈逐渐泛红,泪未曾落,可她说的话却让冕良比哭还难过。她说,“良哥,我比你更困惑,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就是找不到那个对我施了法术的人啊,所以,我害怕。”
  “别怕,天塌下来有良哥在。”冕良实在受不了,他从小一直呵护到大的妹妹忍泪含笑的模样,信誓旦旦,“放心,只要你决定的,良哥挺你到底。晚上我陪你回家去见师傅。”
  远钧再来医院接了冕良送他回家的路上,冕良揉着眉心,痛苦,“她什么都不肯说,不告诉我孩子是谁的,只是让我陪她壮胆,回去见我师傅。你知道我师傅那个人……哎哟,难办。”
  “你就没跟她说说一个人带孩子有多可怕?”远钧轻言慢语的,“刚开始是小孩子完全离不开人的,等孩子再大点母体里带来的抵抗力没了,三岁之前头疼脑热那是家常便饭,肯定要常常跑医院,根本没办法正常工作。收入不稳定,大人孩子怎么活呢?喂,你好歹吓唬吓唬她,让她把孩子处理掉才行。”
  “处理掉?”冕良象听到震天大密闻似的,惊乍,“怎么处理?你是说做手术吗?”
  “不然呢?”远钧反问。
  冕良不同意,“好歹是条命,哪儿有说处理就处理的?我最希望的是找出那个男人让他和慈恩结婚,把孩子名正言顺的生下来。
  “那对方要是个烂人呢?”远钧假设,“你看慈恩什么都不肯说,也知道对方多半是个不上道的,搞不好就是吃喝赌嫖贪五毒俱全的流氓?要么是有妇之夫?反正一定是没办法给慈恩未来的人。”
  冕良听得汗都冒出来,哀求,“喂,你别说了,好可怕,慈恩虽然单纯,但做人一向有原则,她不会喜欢流氓也不会爱上有妇之夫的。”
  远钧也同意,“是,看在慈恩暗恋你那么多年的份上,我相信她挑男人的眼光。但是?她有没有可能因为得不到你的回应,一怒之下去来个一夜情之类的?”
  “一夜情?”冕良肯定,“慈恩不会!”埋怨远钧,“你少瞎猜好不好?”
  “好,我不猜她。对了,一夜情你会不会?”
  冕良气,抗议,“喂……”
  远钧大笑。
  冕良和远钧回家,韩妈妈正拿着盆往水泥地上泼水。正午盛阳下,韩家小屋子里倒是凉爽宜人。
  冕良见了妈妈当然高兴,随后就将慈恩的事情告诉妈妈,是想跟母亲要个意见。
  韩妈妈犯难,意见和远钧的差不多,“她一个人怎么照顾孩子啊,很难生活下去的。”
  冕良苦恼,“慈恩执意不坦白孩子的爸爸是谁,又一定要孩子,这也没办法啊。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傅。可我又觉得我应该支持慈恩。”
  远钧插话,“还是做手术处理掉最好。”
  “那是条命,说处理就处理?”冕良不高兴,“你怎么那么心狠啊?”
  远钧相争,“那不是命,那只是一团血块。”
  冕良也不让,“对不起,你和我都是那团血块变出来的,那就是生命。”
  “生出来的才叫生命,没生出来的不算。”
  “生没生出来的都是生命,”冕良瞪着远钧,一字一顿,“那,是,生,命!”
  远钧也瞪回冕良,僵持住,练半天眼神,她小让步,“好吧,算是生命。不过,你怎么知道那条生命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呢?你也要问清楚了才好决定吧?”
  问清楚?怎么问?冕良楞住,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哑巴了。
  韩妈妈一直没参与讨论,此时收拾桌子上的杯碟碗筷,道,“我去洗碗了。你两个聊吧,最后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支持。”
  这老妈什么立场啊,他是她儿子,她应该全力支持儿子才对吧?
  等韩妈妈出去,远钧忽问冕良,“你呢?如果现在问你,你愿意不愿意被生出来,你怎么回答?”
  冕良深思熟虑后道,“以前我没考虑过,不过,现在想想,我高兴被生出来啊。”
  “为什么?”
  “因为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才认识到一些可爱的人,经历过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喂,每个人都这么想的吧?你不是?”
  “哦,你是想告诉我,认识沈安琪觉得很值得是吧?了解了解。”远钧没回答问题,反独断专行出个答案。也不管冕良反应,她径自站起来拎包包,“好啦,得走了,我们先回医院接慈恩,然后送你两个去见何师傅。”
  冕良跟着她身后出门,却觉得别扭。
  活着,能认识安琪,当然值得,可并非是值得的全部,还有安逸,慈恩,何师傅,更有她骆远钧啊。可这雷厉风行的女人根本不给他机会说那个标准答案。
  “买点礼物去看你师傅吧,”远钧已经进行下一个话题,“茶叶,咖啡,酒?对了,你师傅脾气好不好?会不会打人?”
  远钧这一问,冕良少不得忧心忡忡,“我师傅脾气不好,会打人,但没打过慈恩。不过这回……不知道诶。”
  第二十五章
  几个小时后,冕良就知晓结果,何师傅会打人,从小到大没打过师妹不代表一直不会打。
  到何师傅的修车厂的那会儿,已经是晚饭后,似有大雨,气温低沉,暑气逼人。
  修车厂楼上,何师傅刚和几个小他徒弟吃完晚饭。
  慈恩的母亲和冕良的父亲一样,都是很早过世。从八年前冕良见到师傅那天开始,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夏天,在修车厂楼上的房间,穿着破洞的大背心,屋子里的大吊扇呼拉拉猛力吹着。即使这样,他也挥汗如雨。桌上的食物总有一碟酱肘子或一份蒜泥白肉,佐餐之物还有蘸黄酱一起吃的整条黄瓜和整只青辣椒。
  看到同慈恩师姐和大师兄回来的还有不熟的骆远钧,小师弟们都识相回避。
  何师傅热情招呼远钧和冕良坐,从女儿的表情上也隐约知道是有事儿要说,而且多数不是好事。
  何师傅是粗豪汉子,并不掩饰自己的担心,直接问远钧,“骆小姐,我家这娃儿是不是惹祸了?有事儿您直说。”
  远钧连忙安慰,“我今天是来当保镖的,何师傅您放心,慈恩工作很努力,是我的得力帮手。”
  听远钧这么说,何师傅就眼瞅着女儿,等她开口。无论如何,能劳驾老板出来当保镖,这事儿也不见得多好。
  慈恩酝酿了一整天的勇气,在见到老父这一刻,竟如阳光下的冰雪,融化的差不多了。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磕磕绊绊了很久才坦白,“爸,我怀孕了。”
  何师傅只是皱皱眉头,再没其他反应。
  慈恩胆子就再壮了点,一鼓作气,“爸,您别问我孩子是谁的,我不会说的。但我想把这孩子生下来,我大概是疯了,对,我想做未婚妈妈,爸,您能原谅我,帮助我吗?”
  冕良是真为慈恩捏一把汗,他就坐在她旁边,看她几乎是发着抖,把该说的话说完。
  又不由得佩服,也不知道这一向单纯敦厚的师妹,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勇气做这样的决定,忍不住想给她一点力量,冕良伸出手,握住慈恩的。
  随着他的动作,何师傅凛凛目光,对着冕良射过来,好凶……冕良心惊,吓得去握远钧的手。师傅若开打,他就带着这两个女人逃走。
  屋子里很静,除了电扇轰轰作响,似乎还听得到何师傅汗珠子砸在地上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何师傅终于开口,他问的是冕良,“慈恩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我不知道,”冕良下意识更握紧远钧的手,保持住心平气和回师傅话,“我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我觉得,如果慈恩决定这样做,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所以我陪她回来见您,希望您也能支持她。”
  “我女儿肚子里有个野种,你还让我支持她?”何师傅阴森森地,“也有你这样做师兄的?”
  “我肚子里的不是野种。”慈恩仍发着抖,明确而坚定的反驳父亲,“我的孩子不是野种。
  何师傅的脸更阴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沉闷胶着,只等着哪个点被引爆,带来暴雷发作,惊天动地。
  象是曾经无意中看到的,某部古老剧集中的片断,
  做父亲的步步紧逼,“孩子是谁的?”
  做女儿的声声哀告,“我不能说。”
  冕良头昏脑胀,拦着何师傅,“您先别气,听她好好说,她做这个决定一定是有原因的啊。”
  何师傅久问无果,最终大吼一声,“不要脸的东西。”一掌掴向慈恩。
  幸得冕良一直拉着师妹的手,她才没有跌倒。
  窗外也终于雷声轰鸣,冕良也顾不得师傅,带着慈恩和远钧跑下楼。
  “你要去哪儿?”远钧还有空问。
  冕良喊,“回家啊,我怕慈恩被我师傅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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