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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黄克诚

_3 《黄克诚传》编写组(现代)
  中央代表团有的同志主张红军退出中央苏区,采取分兵退敌的方针。
  毛泽东坚决反对这种离开根据地,到外线作战的主张,提出了不同意见。
  他说:“我不赞成退出中央苏区到四川去。根据第一次反‘围剿’的经验,虽然敌人比我们强大得多,但是只要我们采取‘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依靠苏区人民,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敌人,打破第二次‘围剿’是完全可能的。”
  毛泽东的正确主张经过反复讨论,终于获得苏区中央局和中央代表团的同意与支持。
  根据红一方面军总司令朱德、总政委毛泽东的命令,红军主力首先集中龙冈,尔后西移东固隐蔽集结,待机歼敌。
  东固,群山环抱,宛如一个盆地。
  它的西北方向是两座险峻陡峭的山峰——九寸岭与观音崖,由此向北,便是富田了。
  “九曲十八弯,弯到东固山”。从这句民谚中可见东固山的险峻。
  时值暮春,山花烂漫,映山红开遍山山岭岭。
  黄克诚、彭邀率领三师,会同大部队在这群山掩映之中,隐蔽待机二十多天了。
  三万多红军在二十多天里集结在东固这个不太大的山区,是让许多人捏了把汗的。要知道,这里正处于敌三面包围之中,北距敌郭华宗第四十二师仅有十多里!这种“钻牛角”的阵势无怪乎有人担扰。
  自从第一次反“围剿”胜利之后,对于毛泽东那卓越的军事指挥艺术,黄克诚深有领略,因而这次隐蔽待敌,他充满了胜利的信心。
  不过,黄克诚心里也不无忧虑:部队给养发生了困难。全军上下缺菜少粮,连柴禾也得派人上山去打。
  黄克诚清楚,由于国民党军队长期包围和进攻,同时实行经济封锁,苏区经济出现了困难,所以东固山区粮食远不能满足三万多将士的供应。虽然当地老百姓节衣缩食,自愿把粮食拿出来支援红军,但杯水车薪,难以解决大部队的给养。
  黄克诚向来注意关心、体贴手下的干部战士,视之为亲兄胞弟,如今部队生活窘迫,发生了困难,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恰在此时,上级指示,红军各部一边抓临战训练,一边抓生产生活,克服目前困难。于是,黄克诚亲自带领干部战士们挖野菜、背柴禾、掘竹笋,与他们同甘共苦,共度难关。
  隐蔽待机二十多天,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着,许多干部战士沉不住气了,情绪急躁,甚至有的干部战士发起了牢骚。
  有的说:“要打仗就勇往直前,于革命就要敢于进攻嘛,现在可好..”
  有的则说:“敌人修了坚固工事,就不会再前进了。哪能那么傻,像第一次‘围剿’那样,吃了亏还来..”
  针对部队中的不稳定情绪,身为政委的黄克诚在三师干部战士中进行了耐心细致的说服教育工作。
  三万红军在三面重围中整整等了二十五天,战机终于来了!
  5 月13 日,敌第四十七师伸出了乌龟头,抛下坚固的工事,出富田,进军东固。
  同时,敌第二十八师经中洞向东固方向推进。
  5 月15 日,红一方面军总部下达了歼灭由富田出犯之敌的作战命令。
  红三军团奉命,作为左路军,首先于15 日到达江树头隐蔽,然后向固陂、富田攻击前进,迂回包抄,直逼敌第二十八师。从5 月16 日起,毛泽东、朱德等来临白云山指挥作战。黄克诚、彭邀率领三师,似雄踞丛林中的一只猛虎,下山直扑离巢而来的敌人。
  他们与兄弟部队一起,将敌二十八师分割包围,一举歼灭。接着,又奉命急行军二百多里,迂回穿插到富田,兜住了企图逃窜的敌四十三师的尾巴,猛打猛冲,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口气吃掉敌人一个旅,俘敌三千余人。
  随后,部队连夜行军,又赶赴中村一线,充当主攻先锋,与敌二十七师展开激战。在红一方面军包抄之下,敌人一败涂地。
  黄克诚、彭邀率部乘胜追击,进入福建境内。
  这样,红一方面军主力直逼建宁县城。
  建宁县城守敌有国民党军队三个团,他们凭借坚固的城墙,顽强抵抗。
  黄克诚、彭遨一商量,为了便于指挥,干脆将指挥所搬到了建宁城下。
  五月的阳光直刺人眼。
  因为离城太近,黄克诚那副大眼镜片子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特别招摇。
  果然,城头守敌发现了正在观察敌情的黄克诚。于是,敌人慌忙掉转两挺机枪,对准了红三师指挥所。
  黄克诚视力极差,竟然全无觉察。
  就在这时,师长彭遨猛然间一抬头,发现了敌人的举动。他眼疾手快,几乎在敌人机枪向他们俩人扫射的同时,猛地一拉黄克诚,向后疾退了两三米,黄克诚顿觉重心一失,与彭遨一起卧倒在地。“扑!扑!扑!”一梭子机枪子弹正打在他俩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子弹溅起的沙土飞扬,落了两人一身。
  黄克诚顿然醒悟过来,与彭遨一块趁势向旁边的一处掩体滚了过去,这才算是躲过了敌人的机枪扫射。
  黄克诚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喘息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彭遨一边拍着军衣上的尘土,一边用手指着黄克诚的眼镜,忍不住开玩笑道:“人家这一梭子子弹可是冲着你这副眼镜来的,知道戴眼镜的一定是个大官,人家想拣个大便宜。结果,差一点把我也捎带上了。”
  黄克诚从心底里感激这位好搭挡。后来,他在回忆录里专门提到了这件事,他写道:这次要不是彭遨反应得快,我们两个人就在一块报销了。
  经过激烈战斗,红军于5 月31 日攻占了建宁县城。
  守敌第五十六师师长刘和鼎抢了一只小船逃窜,遭红军阻击,小船冲上岩滩,被撞碎。刘和鼎落水后,被其马弄拼命拉上对岸,仓皇逃命。
  建宁是敌人苦心经营的八百里防线的终点。攻克建宁后,红一方面军总部进驻建宁。第二次反“围剿”以红军的彻底胜利而宣告结束。
  第二次反“围剿”成功地实现了毛泽东的战前设想,回顾这些天来的战斗历程,让人历历在目:
  七百里驱十五日,
  赣水苍茫闽山碧,
  横扫千军如卷席。
  有人泣,
  为营步步嗟何及!
  攻克建宁后,根据红一方面军总部的命令,黄克诚、彭遨率部向黎川迸发。
  队伍途经沙县时,大批当地青年踊跃报名参军。
  这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也跑了过来,要求加入红军。
  一个红军连长见他瘦骨嶙峋,年纪大小,不肯收他。
  但是,这个男孩子异常倔强,一直跟着部队走。
  队伍停下来吃饭,他就站在旁边看。
  连长见他这样,就叫炊事兵盛饭给他吃,并让人打发他吃完饭回家。
  谁知,今天刚走,第二天又在连队面前出现了。
  事也凑巧,黄克诚正好下到这个连队视察,连长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黄克诚。
  黄克诚闻听此事,笑了,他说:“好啊,有这样的倔劲,将来说不定是个好兵。”
  连长心神领会,决定破格收留了这个小鬼。
  他向小鬼笑着说:“小鬼,批准你当红军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干脆地回答道:“张廷发。”
  于是,连队里多了一名小兵。小兵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灰布军衣,肩背一枝显得比他还高的长枪,雄赳赳走在队伍当中。
  红小鬼从此开始了他那艰苦而漫长的战斗生涯。
  谁会想到,这个当年差一点参不成军的红小鬼,数十年后成长为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军——空军司令员,而且还成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闽赣边界的夏天秀丽迷人。
  千峰竞秀,万壑争流。
  到处是绿色,到处呈现勃勃生机。
  硝石。江西黎川境内的一个小镇,红三军团第三师师部驻地。
  黄克诚与彭邀正在师部商讨事情。
  一个哨兵走了进来,行了个军礼:“报告!我们查获了两个从白区来的人,他们声称要面见彭军团长。”
  “让他们进来。”黄克诚吩咐道。
  不一会儿,有两个人被带进了师部。
  前面一位是个中年人,他一见黄克诚与彭邀,立刻抱拳作揖,满脸堆笑,作了一番自我介绍:“敝人黄枚庄,乃是黄公略将军的长兄,此次特地前来拜访彭德怀将军,有要事面告。”说完,他一指身后那人;“这是我的随从。”
  黄克诚警觉地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黄公略时任红三军军长,是红军中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毛泽东十分欣赏他,在毛泽东的两首著名诗词中都提到过黄公略,特别是其中一句“飞将军自重霄入”,更使黄公略闻名全军。黄克诚十分敬重黄公略。不过,这位自称是黄公略将军兄长的黄枚庄,从白区来到这里干什么?
  黄克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久前,他从国民党的一张报纸上看到,蒋介石委任黄公略的堂叔父黄汉湘为宣抚使,进驻南昌宣抚使署,企图通过宣抚手段,策反红军。这位黄枚庄..想到这里,黄克诚急忙给黎川县城的彭德怀军团长打了个电话,向彭德怀报告:“军团长,有个黄某人自称是黄公略军长的兄长,现在到了我的师部,要求见你。”
  “我看来者不善。”黄克诚又补充了一句。话筒那边传来彭德怀响亮的声音:“知道了,你立即派人把他给我送来。”
  黄克诚打完电话,不动声色地与黄枚庄闲聊了几句,然后按照彭德怀的嘱咐,派人把他送往黎川。
  黎川城里,彭德怀胸有成竹,坐在军团部里,虚位以待。彭德怀一见黄枚庄,一副很亲热的样子,立即派人置办酒席,以示盛情。
  酒席宴上,彭德怀更是与黄枚庄频频交杯换盏。
  酒至正酣,黄枚庄有些忘乎所以,飘飘欲仙。
  于是,彭德怀开始委婉寻问其来意。
  彭德怀一口气喝了半盅酒,说:“我和公略相知甚深,情同骨肉,患难与共,素称莫逆。如有好处,幸勿瞒我。”黄枚庄醉眼蒙眬,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同时悄悄告诉彭德怀,自己是奉蒋介石之命前来招降黄公略和他的。黄枚庄接着将携带的皮箱拿了出来,将皮箱底层剥开,从夹层里拿出了两封招降信。
  彭德怀接过一看,一封是蒋介石给黄公略的信,大意是,校长不才,使你误入歧途,望迷途知返。另一封是黄汉湘给黄公略的信,信中说,蒋公美德,叔亦愿为你说项等等。彭德怀看完,面色如常。见黄枚庄醉得难以支持,急忙说道:“枚庄先生睡睡吧,我也去睡睡,晚饭时再谈。”黄枚庄被扶进一间套房安歇,彭德怀则找来军团其他领导商讨如何处置这个败类。
  第二天。红三师师部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黄克诚顺手拿起话筒,彭德怀那洪亮的声音传来:“黄政委吗?那个黄某人已经押往你们师部了,此人一到,你立刻把他宰了!割下他的脑袋,交给他那个随从带回去,向蒋介石交差吧!”不久,黄枚庄被押到了三师师部。
  黄克诚即刻下令将黄枚庄绳之以法,并割下他的脑袋,用石灰脑了起来,放在一个密封的篮子里,让他的随从带了回去。黄枚庄的人头让蒋介石如梦方醒。不久,宣抚使署被取消,蒋介石对红军高级将领不再抱有幻想了。
  庄被处决以后,彭德怀将其罪证与处理经过告诉了黄公略,黄公略点头称快,表示同意这一处理。
  黄克诚从黄公略身上看到了一个真正的革命者的高尚品质。中央苏区的硝烟尚未散尽,蒋介石不及喘息,又一次卷土重来。
  7 月初,蒋介石自任“围剿”总司令,亲临南昌坐镇指挥,集结其嫡系部队,辅以少量杂牌军,以三十万之众,气势汹汹直扑中央苏区。
  红一方面军在毛泽东、朱德亲自指挥下,采取了“避敌主力,打其虚弱”
  的作战方针,以三万人马与三十万敌军又一次展开了周旋。
  七月的天气,骄阳似火。
  黄克诚率部随红三军团离开硝石,绕道千里,回师赣南。队伍冒着酷暑,沿武夷山脉,向南疾迸。
  此时距第二次反“围剿”胜利时间仅有一个月,红军根本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广大红军战士凭借顽强的毅力,不顾路途艰辛劳累,终于千里行军,回师兴国。
  接着,红军在夜幕掩护下,穿越敌军重围之下仅有的四十里间隙,突然猛扑到敌四十七师面前,将敌军打得一败涂地,继之尾敌穷追。
  一场激烈而又紧张的追击战拉开了序幕:
  莲塘至良村的大路上,尘土飞扬,硝烟弥漫。
  敌人你推我搡,丢盔弃甲,一路溃退下去。
  红军斗志昂扬,挥枪猛追,痛打落荒穷寇。
  敌机在低空时而盘旋,时而俯冲,瞄准红军狂轰滥炸。红军没有防空武器,为了能够追击敌人,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大家只好用快速奔跑的办法,躲避敌机的袭击。敌机见状,更加肆无忌惮,疯狂呼啸而来,不断在几百米的低空盘旋,有时低得能看见飞行员的面孔!
  这样一来,敌机很容易发现目标,投弹和扫射的命中率自然相当高。
  随着炸弹一声声巨响,不少红军战士倒在血泊之中。追击战就这样激烈而残酷地进行着。
  敌机呼啸着从头顶上阵阵飞过,投下一排排炸弹,气浪冲天,弹片夹杂着泥土直飞半空。
  黄克诚率领队伍,一路疾跑,猛然间,他看见一个黑糊糊的硕大东西,带着刺耳的哨音自高空而下,直冲他的头顶。炸弹!黄克诚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个硕大的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拼命地向前奔跑了几步,以求躲避。
  一口气跑出了足有四五十米远,还没来得及卧倒,黄克诚只听得正前方“咚”地一声,那颗炸弹没有落在黄克诚原来的位置,而是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脚前!
  黄克诚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猛然收住了脚步。
  这次可逃不脱了!必死无疑的想法从他脑际一闪而过。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颗炸弹落地以后,竟然悄无声息,没有爆炸!
  黄克诚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啊!”
  红军迅速进占良村,俘敌数千,首战全面告捷。
  接着,红三军团乘胜向黄陂挺进,歼敌一个多旅,一气拿下了黄陂。敌人发现红军主力的行踪后,企图全力“围剿”,红军再次陷入敌人重围。
  毛泽东、朱德乘机派遣小股红军吸引敌人,同时指挥红军主力从尖岭恼地区向西突围。
  8 月25 日。一个月落星疏之夜。
  红军主力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这是一次相当严峻的考验,红军要从敌人两个纵队间一个二十华里的狭窄间隙中,来一个与敌人面对面的迂回大穿插,突围而出,西返兴国。
  长龙似的队伍时而翻上黑■■的山峦,时而钻进林茂竹密的谷底。
  万籁寂静,一条条矫健的身影飞快闪过。
  此时,行进在队伍前面的黄克诚有些“狼狈”:因为经常走山路,灰色军衣已经有些破烂,而且被汗水浸了个透,隐约现出浅白色的碱圈;大眼镜片被汗水搞得模糊一片,视野受到影响,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裤腿高挽,脚下草鞋全无,赤着双脚,上面沾满泥、草。
  其实,从平安寨出发时,黄克诚就没有草鞋穿了。平时,他身上总有战士们送给的一两双草鞋,以备急需之用。可是,这一个月来,大家每天都在山林间奔波穿行,与敌作战,谁还有机会打草鞋呢。
  从平安寨算起,黄克诚已经打着赤脚,跑了二十多天的路了,脚板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即使在碎石子路或有荆棘杂草的树林里,他也可以行走如飞了。
  队伍抵达兴国的枫边一线,终于获得了近一周的休整时间,大家这才都穿上了新打的草鞋。
  这时,敌人像无头的苍蝇,正在苦苦寻觅红军主力,以求决战,但是一无所获,反而疲于奔命,搞得人人狼狈不堪。连不少指挥官也一再抱怨:这样下去,肥者拖瘦。瘦者拖垮、拖死。正在这时,国民党新军阀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粤桂联军向湖南进军,威胁蒋介石的统治。蒋介石无奈,只得开始退却。红军闻讯,随即转入反击,挺进高兴圩。
  高兴圩,地势陡峭,山多林密。
  北撤的敌第十九路军抢先占领了有利地形,控制了制高点,拉开了对攻战的阵势。
  第十九路军是在1930 年由国民党第十一军改编而成,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是国民党军队中一支战斗力较强,作风较硬的部队。
  红一方面军总部得知敌人北撤的消息后,立即下令休整中的红军追击逃敌,先抓住敌人一部歼灭之,然后视情况扩大战果。这样,红军主力追至高兴圩,与敌十九路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红三军团作为右翼,向高兴圩之敌六十师发动进攻,红四军、红三十五军则担当中路攻击任务,与高兴圩之敌六十一师交锋。
  时值九月,仍旧骄阳似火,秋热难当。
  几天前高兴河上游的一场大雨,使得河水水位猛涨,红军突击队无法迂回,只好与敌人展开正面争夺。
  敌十九路军凭借优良的装备与强大密集的火力,负隅顽抗。战斗持续至深夜,形成了拉据战。
  竹高山上,敌人火舌猛吐。
  黄克诚率红三师与兄弟师一起,发动了轮番强攻。黄克诚派出一支突击队冲上去,经过一阵肉搏之后,被强大的火力压了下来;再派一支突击队冲上去,又是无功而返。如此反复肉搏达几十次!
  战斗异常艰苦、激烈。
  火光冲天,映红高兴河水;喊杀阵阵,响彻茫茫夜空。这是黄克诚参战以来,第二次目睹如此惨烈的战斗。战士们浴血奋战,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石头用完了就用刺刀与冲上来的敌人展开肉搏..
  一幕幕悲壮的情景,给黄克诚以极大的震撼。
  翌日拂晓,红三军团终于夺取了竹高山制高点。敌人气势受挫,战线出现了松动。
  9 月12 日,敌人被迫改变退却路线,无心继续恋战,慌忙收拾残兵败将, 逃往赣州。
  高兴圩一役,红军虽歼敌二千余人,但自身也损失较重。黄克诚后来这样描述此役:
  ..这次的高兴圩之役,满山遍野摆满了尸体。指战员们浑身上下都被汗水和鲜血浸透。此役红三军团担任主攻,伤亡更重。彭德怀的脚上也挂了花,但他未下火线,坚持指挥战斗。红三军团第四师师长黄云桥固生病未参加这次战斗,由邹平代理师长指挥战斗,邹平于此役牺牲。
  高兴圩战斗以后,红三军团减员太多,即将所辖的四个师缩编为三个师,原第四师编散,原第六师改为第二师。
  9 月15 日,黄克诚率部进至方石岭地区,会同主力部队全歼敌第五十二师,师长韩德勤被红军生俘,后混人俘虏群中逃跑红军第三次反“围剿”又取得了胜利。
  三次反“围剿”的胜利,使得毛泽东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原则产生了巨大影响,并在全国各地的红军中普遍推广、运用。1931 年11 月7 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毛泽东当选为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朱德担任了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全国红军统归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指挥。
  中央苏区的天更加晴朗了,山花更红了,竹叶更青了,一切欣欣向荣。
  高天滚滚寒流来。
  就在第三次反“围剿”前后,第二次大规模肃反打“AB 团”运动又开始了。
  夜色阑珊,凉风习习。
  黄克诚的心里一点也不平静。他信步走到窗前,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寂静的院子里,秋风吹来,他不禁感到一阵凉意。自从上次肃反打“AB 团”杀了那么多人后,黄克诚以之为鉴,铭记在心,他要做一个真正不二过的人。
  这次打“AB 团”,黄克诚开始不盲从了,并且自觉予以抵制。
  上边抓捕所谓“AB 团”分子的命令下来后,他总是拒绝执行,不肯轻易捕人。
  虽然如此,肃反委员会毕竟大权在握,不顾黄克诚的反对,在红三师肃掉了一批所谓的“AB 团”分子。三师不少优秀的干部,如组织科长周鉴、政务科长盛农、宣传科长何笃才等先后罹难。
  黄克诚闻讯,深为痛心。后来,每逢黄克诚想起这些同志不是牺牲在与敌人拼杀的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就感慨万千,不禁悲从中来。
  这些同志的身影经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后来,他在想起宣传科长何笃才时回忆道:
  何笃才是湖北黄冈人,大革命时期在南昌第一师范加入共产党,参加过南昌起义。井冈山会师以后,他任红二十八团迫击炮连党代表。当红二十八团第二营营长袁崇全胁迫该营及机关枪连、迫击炮连叛逃时,在团长王尔琢被叛徒打死的情况下,何笃才等同志设法把部队拉了回来,叛徒只身逃跑。在这件事情上,何笃才是有功的干部之一。..后来就将他调出红一军团,到红三军团我那个师当了宣传科长,按照他的资历和水平,让他当宣传科长是不适当的。但当时上级是把他当作犯了错误的干部来使用的,他本人也无所谓,工作起来很认真负责,也很有魄力,平时与同志们交谈中,对他自己的观点从不掩饰。他曾对我说过,毛泽东这个人很了不起!论本事,还没有一个人能超过毛泽东;论政治主张,毛泽东的政治主张毫无疑问是最正确的。我问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站到反对毛泽东的一边呢?他说,他不反对毛泽东的政治路线,而是反对毛泽东的组织路线。我说:政治路线正确,组织路线上有点偏差关系不大吧?他说:不行!政治路线、组织路线都不应该有偏差,都是左不得,右不得的..①何
  笃才这番坦诚相见的话语,让黄克诚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见地的同志。
  随着两人因工作关系接触次数增多,相互间交往日益融洽起来,甚至达到了无所不谈的地步。
  于是,黄克诚更加认为何笃才是一个具有根高的政治水平和丰富的工作经验的优秀干部。
  然而,这样一位难得的优秀干部,现在却被“肃”掉了!大约一年以后,毛泽东遭受排挤和批判,最后被迫离开了领导岗位,“赋闲养病”。
  这时,黄克诚才品味出何笃才评论毛泽东的那番话,的确有一些道理:
  本来,毛泽东同志在中央革命根据地军民当中,已经有了很高的威望,大家都公认他的政治、军事路线正确,然而,临时中央从上海进入中央苏区后,轻而易举地夺了毛泽东的权,以错误的政治、军事路线,代替了正确的政治、军事路线。之所以会如此,苏区的同志相信党中央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但是,如果不是毛泽东在组织路线上失掉了一部分人心,要想在中央苏区排斥毛泽东、当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对于像何笃才那样的一批优秀干部莫名其妙地被打成“AB 团”分子,继而被错杀,黄克诚在痛惜之余,又无可奈何。
  仅仅借助于抵制和拒绝执行命令,看来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自己又有多大能力去避免滥捕乱杀呢?
  千万不能盲目服从,以防犯错误,再次留下终生遗憾。黄克诚下定决心,不管承受多大的压力,也要尽可能保护那些无辜蒙冤的同志,使之免遭厄运。至于个人的安危,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秋意浓浓。赣南某地。一个村庄的路口。
  一个年轻的红军排长正率领战士们阻击敌人。他已经率领全排打退了敌人的第四次进攻了。临时挖就的掩体前倒满了敌人的尸体。
  硝烟在小路上空弥漫。
  一条灰色的人影穿过茫茫烟雾,飞奔而来。来人是红三师一个团的参谋,他急匆匆赶到那个排长身后,不容分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拉着就准备走。
  “干什么?!”红军排长骤然一愣,“老子正在打仗,敌人马上又冲上来了。”
  “三班长,你来指挥!”来人也不分辩,给三班长下了一道命令。
  然后,他悄悄对红军排长说道:“上面开了个‘AB 团’名单,其中有你, 马上要来抓人了,快走!”
  话音刚落,他又准备拖着红军排长走。
  “妈的什么耳巴团、鸡巴团?”排长忍不住骂了起来,“老子是红军排长!”
  一边说,他一边试图挣扎出来人的那双大手。
  来人顾不得再多讲,扯住那个红军排长,径直向深山密林跑去。
  穿过一片荆棘,拨开齐腰深的茅草,两人走向了一座山洞。山洞阴森、幽深,不过并不冷清,偌大一个山洞里已经横七竖八坐了十几个人了。
  红军排长定睛一看,全是红三师的人,有自己所在团的团长、政治处主任,两个连政委,还有一些看起来面熟的同志。不一会儿,红军排长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同志与自己一样都被打成了“AB 团”,差点就被枪毙了,是师政委黄克诚自作主张,不顾个人安危,派人把他们藏进这个山洞的。
  原来,何笃才等人被肃掉后不久,肃反委员会又给黄克诚送来了一份红三师“AB 团”分子的名单,命令黄克诚按照名单一个一个去抓,进行审查处理。
  黄克诚注意到,这份名单里多数是连队基层干部。如果他们全是“AB团”,以前那些仗都是怎么打的?黄克诚觉得实在荒唐。
  所谓“审查处理”,黄克诚心里清楚那将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基层干部,是一批宝贵的财富啊,基层指挥员肃掉了,谁来指挥打仗?黄克诚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他找到肃反委员会,极力向他们申辩:“以前是说地主富农钻进革命阵营破坏革命,要进行阶级决战,可是在你们所要抓捕的人当中,没有一个是地主富农,全都是经过我们自己培养起来的干部,他们怎么会是反革命呢?”
  肃反委员会的人个个一脸严肃,一边挥舞着名单,一边有恃无恐地大声说道:“已经有人供出他们了,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审查!”
  黄克诚的意见他们拒绝接受,反而责令他尽快按名单抓捕“AB 团”。
  黄克诚无可亲何,回到师部。
  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些冒着枪林弹雨,在战场上与敌人奋勇拼杀的战友是什么“AB 团”,是什么反革命。不过,硬着头皮去顶,也无济于事,既然肃反委员会已经作出决定,消极反对只能招来横祸,何笃才他们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于是,黄克诚急中生智。他先派人悄悄告知这些所谓的“AB 团”分子, 让他们暂时上山,找个山洞躲藏起来,等候消息。
  这样,这些所谓的“AB 团”分子来到了这个山洞。
  每天,黄克诚都派人悄悄上山,给这些人送饭吃,并叮嘱他们千万不要下山,以免被肃反委员会的人发现。
  当肃反委员会来抓人时,他们才发觉红三师的“AB 团”分子踪影皆无! 他们只好空手而归。
  肃反打“AB 团”的同时,蒋介石并未停止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围剿”。
  因此,一方面肃反工作紧锣密鼓,不少同志被错杀,战斗力有所削弱;另一方面,红军又战事紧急,几乎每天都在打仗,与敌人展开激烈的拼杀。
  战事频繁,那么多基层指挥员因为被错打成“AB 团”分子,躲藏在山洞里,造成基层指挥员缺乏,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黄克诚想了个折衷之策:遇到打仗时,他就派人把躲在山洞里的人叫下山,让他们回各自的队伍带兵打仗;战斗一结束,这些人立即上山躲藏。
  这种作法是冒有风险的。这些同志时刻有被抓捕的危险,但是他们仍然下山,指挥队伍勇猛地投入到每一次战斗当中,没有一个趁机逃跑。
  不仅如此,他们纷纷向黄克诚表白:宁可牺牲在战场上,也决不当逃兵,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元愧于党,无愧于革命!面对这样一些同志,黄克诚十分感动。
  这么好的同志,怎么会成了“AB 团”!
  没有不透风的墙。仅仅过了十多天,事情终于被肃反委员会察觉了。
  在一次战斗刚刚结束之后,几个没有来得及上山躲藏的同志被肃反委员会派来的人抓住了,时隔数日,便被杀掉了。肃反委员会驻地。
  黄克诚全无往日文质彬彬之态,气冲冲闯进了肃反委员会办公室。
  “为什么要滥杀无辜?”黄克诚质问肃反委员会的人,“他们不是什么‘AB 团’,是革命的忠诚战士,党的好干部!” 一听到几个未来得及上山的同志被捕杀,黄克诚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当面向肃反委员会讨个公道。
  黄克诚痛心疾首:“你们这是干了件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黄克诚,你要注意立场!”有人站出来,指名道姓说。
  “什么立场?他们明知自己上了名单,一旦被你们抓到就活不成了,还照样勇猛杀敌,冲锋陷阵,有这样的‘AB 团’吗?”黄克诚据理反驳,义正辞严。
  肃反委员会的人早就对黄克诚有所不满了。黄克诚一直对肃反打“AB团’有意见,态度消极。上次肃反,他所在的团只打掉了百把人。这次,他更是抵制肃反委员会抓人,不但不抓还放任他们指挥红军打仗。
  因而,肃反委员会的人也不甘示弱,指责黄克诚肃反态度消极。
  黄克诚据理力争,双方大吵一通。
  回到师部,黄克诚暗自悔恨,没有保护好这些同志,使这些好党员、好干部遇害。
  他哪里知道,厄运正向他袭来。
  没几天,肃反委员会派人来红三师,将黄克诚抓了起来,进行所谓“审查”。
  至于抓捕缘由,他们早就炮制好了:黄克诚这个人有问题,一贯右倾,有“AB 团”之嫌疑。
  黄克诚被抓的消息很快被彭德怀知道了。这位正直的红军高级将领禁不住拍案而起,他大声质问肃反委员会:“你们凭什么抓捕我的师政治委员?!”
  肃反委员会的人原本认定黄克诚是“AB 团”分子,准备杀掉他的,面对彭德怀的质问,他们又拿不出黄克诚是“AB 团”的证据来,于是他们只好向彭德怀解释:“黄克诚在肃反问题上表现右倾,是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右倾?”彭德怀严肃地说道,“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可以斗争嘛,不应该用捕杀的办法!”
  肃反委员会理屈词穷,无言以对。于是,他们又将黄克诚释放了。
  不过,师政治委员一职被撤消了,并且黄克诚被勒令不准再带兵。
  政委可以不当,兵也可以不带,赋闲休息可不行。黄克诚便向彭德怀请求,要么到连队去当一名普通士兵去打仗,要么随便给分配点工作干。
  彭德怀还是十分赏识黄克诚的。黄克诚那耿直的性格,彭德怀早就有评价——比彭德怀还像彭德怀。他怎么舍得让一个师政委,戴着副大眼镜片子,去当兵打仗?
  彭德怀批准了黄克诚的请求,将黄克诚调到了军团司令部,让他当了一名秘书,主要督办前委党务方面的工作。
  对自己先是被抓,然后又很快被放出来,黄克诚并没有仔细思考内中缘由,毕竟是战争年代,哪里有时间计较个人得失呢。
  黄克诚毫不知晓是彭德怀在关键时刻救了他。彭德怀一向光明磊落、正直无私,因而也没有向黄克诚谈论此事。
  这件不能称其为秘密的“秘密”,在两个人之间隐藏了二十余年。
  直到1959 年庐山会议,这件事以一种证明他们两人有“父子关系”的方式被披露出来,黄克诚才知晓此事。不过,那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对彭德怀救命之恩的感激,而是感到愤怒与受到侮辱。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将他与彭德怀之间纯洁的同志关系、革命友谊玷污了!
  调到军团司令部不久,黄克诚便被派往寻乌调查肃反打“AB 团”的情况。
  寻乌,地处闽、粤、赣三省交界,是一个较为富庶的边贸小城。
  毛泽东那篇著名的《寻乌调查》就是在这里完成的。寻乌可以算是老革命根据地了,土地斗争开展得较早,群众打土豪、分田地,革命热情也很高,因而群众基础好;再加上当地党组织工作扎实,群众对红军十分爱戴。凡有部队路过这里,老百姓不但热情欢迎,还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红军。冬日的寻乌街头,冷冷清清。
  黄克诚带领一个班的战士来到寻乌县城。
  队伍走在街道上,很少见到行人。偶尔有人站在房檐下,但是看见黄克诚他们走来,便唯恐避之不及似的关上了房门,就连擦肩而过的行人也对他们十分冷淡。
  原来,苏区各根据地都搞起了肃反运动,不少优秀的地方干部被肃掉了。
  寻乌也不例外,这里打“AB 团”闹得人心惶惶,很多人无辜受难,老百姓对此心中有气,十分不满,所以就对红军采取了这种消极冷淡的态度。
  黄克诚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心情十分沉重。
  回到军团部,他将在寻乌的所见所闻向军团前委一一作了汇报,说到动情处,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对前委领导们说:“我们不能再搞自相残杀的蠢事情了!否则,我们将变成孤家寡人。”
  黄克诚的这句话后来被应验了。他在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发人深思的描述:
  主力红军长征之后,留在中央苏区的红军部队无法坚持,这除了敌人的“围剿”封锁之外,还与打“AB 团”扩大化而脱离了苏区的人民群众有很大的关系。
  以后陈毅同志曾对我讲起过,他说胡灿原来在兴国一带的人民群众中有很高的威信,肃反中胡灿被杀,当地群众无不病哭失声,他们对这种做法非常不满意。后来陈毅到了兴国,当地群众时他很冷淡,胡灿的母亲还当面质问陈毅:“我儿子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杀掉!”问得陈毅无法回答。
  1931 年下半年开始,中共中央开始发出了反对肃反中的“简单化” 和“扩大化”的指示。
  1931 年12 月,周恩来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就任苏区中央局书记。在他亲自主持下,苏区中央局作出了《关于苏区肃反工作决议案》,使肃反扩大化的趋势一度有所抑制。就在这时,黄克诚再次被起用,被派往红三军团第一师担任政治委员。
  黄克诚怀着平静的心情,走马上任了。
  其实,在战争年代里,职务的大起大落是常有的事。不过,经过这一段波折,黄克诚更加坚信一点:不盲从,不苟同,无论身居高位还是身陷逆境,都应当一心为公,无私无畏。
  转眼之间,1932 年来到了。
  1 月初,远在上海的中共临时中央发来了《关于争取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决议》,重弹李立三进攻中心城市、实行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老调,指示中央红军(即红一方面军)“急攻赣州”,继而夺取吉安、南昌。
  毛泽东反对冒险打赣州。在苏区中央局会议上,他力陈攻打赣州之弊,指出敌强我弱,贸然攻坚,势必失败。
  然而,此时的毛泽东已经受到排挤,他的正确意见被否定,主张攻打赣州的人占大多数。
  1 月10 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下达了红军攻打赣州的军事训令。
  为执行攻打赣州的作战任务,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组建了主作战军和支作战军。任命彭德怀为前敌总指挥。主作战军,由红三军团担任主攻,红四军负责打援:支作战军,由江西、闽西军区六个独立师组成,负责游击、警戒。另外,红三军、红十二军、红五军团和红十六军组成机动部队,随时待命。
  赣州,江西第二大城市,赣南政治经济中心。
  它正好处在章水与贡水的汇合点,三面环水,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因而素有“铁赣州”之称。
  红军准备啃这块硬骨头了。
  2 月4 日,红三军团抵达赣州城郊。在扫除了外围之敌后,红三军团分别进占赣州城东门外的天竺山、小南门外的白云山,首先控制了制高点,以为支撑。
  随后,红三军团进行了攻城部署:红七军担负攻击东门的任务,红一师① 见《黄克诚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第139 页。
  攻打西城门.红二师攻击南城门,红三师越过章水,占领水西河背制高点,控制赣州城北门。另外,军团首长传下命令,红军从东门、西门、南门挖掘坑道,准备攻城。
  赣州守敌是金汉鼎部第三十四旅,旅长马崑,全旅共三千多人,直属南昌行营指挥。早在红军攻打赣州之前,南昌行营就已经命令马崑积极搜刮粮食,屯积弹药,准备死守。
  另外,赣州城还是赣南十七个县地主豪绅及其反动武装聚集之地。他们组成了十七县民团指挥部,人员五千多人,还屯积了大批武器、弹药。在赣州附近有蒋介石大部队集结随时可以增
  红军包围赣州后,守敌干脆拆毁了城外工事,撤兵进城,以便集中兵力,缩短战线,固守待援。
  西城门外。
  黄克诚与师长侯中英逼近西城门,然后就地设立了师指挥所。
  茫茫暮色中,赣州城如同一个黑黝黝的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大口,时刻准备吞噬任何东西。
  隐隐约约,一杆青天白日旗在城头随风飞舞。
  黄克诚与候中英一起查看西门外地形。
  赣州城墙高大坚固,足有六七米高;城墙之上筑有碉堡;环城壕沟,出击坑道密布交错,而且埋有听音缸,人一不小心踏上,便清脆作响;至于城墙大垛口上则遍布铁刺、木马、滚木
  黄克诚目睹此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黄克诚本来就不赞成攻打中心城市的作法,因而反对这次打赣州的冒险行为。于是,他向彭德怀提议,不要冒险攻打赣州,应该围赣打援。
  但是,彭德怀并没有接受他的建议。
  如今,兵临城下,黄克诚实地查看了地形后,愈发觉得这场仗不能打:
  赣州城三面环水,一条赣江两条支流,章水自南流向北,贡水自东流向西,赣州城就在两水汇合的口子上,只有东南面是一片陆地,的确易守难攻;守城敌军早有准备,城上筑堡,城墙高大坚固,城下深沟犬牙交错,红军缺乏攻克城寨的装备,如果久攻不克,我军必将陷入师劳兵疲的被动地位。
  所以,他坚信毛泽东在领导红军粉碎敌人一、二、三次“围剿”的斗争中提出的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等作战方针是正确的,从作战全局出发,他主张红军应该放弃围打赣州的企图,以免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但是,他的这一建议并未被采纳,他只好服从命令,率部投入攻打赣州城的战斗。
  遵照军团首长的命令,黄克诚在抓紧进行政治动员的同时,和师长侯中英一起进行了战斗编组,组成了爆彼队、冲锋队、政治侦察队。
  爆破队由二十名战士组成,担负挖坑道,选爆点,安装炸药、爆破城墙的任务。
  冲锋队由七十名作的勇敢、身强力壮的战士组成,全副武装,在爆破成功后,他们负责突击入城。
  政治侦察队虽然人员少,只有十二人,但任务艰巨,他们随突击队人城后,将负责侦破敌人的反动团体和特务组织,确保入城后指挥机关和部队的安全。
  一切布置就绪,攻城战斗开始了。
  爆破队冒着敌人的密集炮火,在狭窄的作业面上,三人一组轮番昼夜操作,一口气将坑道挖到了赣州城下。
  2 月中旬,红三军团组织红七军和红二师先后实施爆破攻城。红七军一度炸开了东门月城的城门洞,但敌人火力封锁严密,两支主攻部队均突击受挫。
  这时,苏区中央局和红军总政治部发出了《关于赣州工作给三军团政治部的指示信》,力促三军团抓紧攻城。
  2 月23 日,红三军团发动了第一次总攻。
  上午九时许,主攻南门的红二师组织突击队,由第五团团长叶长庚指挥,预先埋伏在城墙下,准备伺机出击。
  爆破队点燃了埋好的炸药,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气浪将砖石泥土掀起足有一百米高。但是,意外变故发生了:城墙猛然向外倒塌了,二百多人的突击队被压在了城墙下,全部遇难!
  城墙被炸开了一道口子,然而红军一时派不出队伍。等到重新组织后续部队攻城时,敌人已经作了兵力调整,突破口处加强了守备力量,因而红军战机已失,进攻受挫。主攻东门的红七军,一度爆破成功,突入城门,攻上了城楼,与敌人展开激烈争夺战。但在敌人的疯狂反扑下,激战四小时,红军大部壮烈牺牲,被迫撤回阵地。
  黄克诚所率领的红一师也是曾经炸塌了西门月城的城墙,突入城内,与敌激战一小时后,在敌人的强大火力面前,无功而返。
  总攻受挫当晚,彭德怀立即致电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①:攻城希望很小。
  攻城接连受挫,黄克诚再次向军团首长提出了撤围赣州的建议,指出屯兵坚城之下,不宜再度围攻,否则伤亡会越来越大,但他的建议未获批准。
  这时,为缓解赣州之围,蒋介石命令陈诚率其精锐第十一师、十四师约两万人增援赣州。
  赣州守敌也连夜备战,在东门突破口处将城内整条铁匠街拆毁,强迫城内居民用沙包修筑起第二道街垒。
  正在组织攻城作战的黄克诚接到消息:增援之敌罗卓英第十一师已经占领赣州西南的杨梅渡、南桥,准备在赣州城北门外架设浮桥,进入城内。军团首长命令红一师派兵阻击。北城门外,一场渡江与反渡江的战斗打响了。
  红一师为阻止敌人架设浮桥,集中火力以吸引敌军注意力,同时,派出“炸桥队”,用“火般”去焚烧敌人的浮桥和渡船。炸桥队员们驾驶小木船直冲敌阵,临近敌人浮桥、渡船时,队员们迅速点燃小木船,纵身跳迸江水,小木船乘势冲向敌阵敌人的火力太强大了,炸桥队员们往往来不及点燃小船,就纷纷中弹,跌落水中,鲜血染红了江水。
  即使“火船”漂过来,敌人也会划开渡船,让过去。因而,红一师阻击井未成功,增援之敌仍然顺利渡江,潜入赣州城。
  敌人另一支援军正向红军侧后包抄而来。
  黄克诚顿感形势严峻,增援之敌正形成对红军分割包围之态势!
  黄克诚又一次向彭德怀提出了撤围建议,甚至指责彭德怀,说他是“半立三路线”,但彭德怀依然置之不理。3 月1 日,中革军委总部移至赣州前线,直接指挥作战,并发出了《关于坚决夺取赣州乘胜消灭来援之敌的训令》。
  4 日,红军总政治部发布《告红军战士书》,号召红军“下大决心进行持久战争拿下赣州”。
  接着,第二次总攻开始了。
  在敌人强大而密集的火力下,红军付出较大伤亡之后,被迫后撤。
  3 月7 日凌晨。红一师指挥所。夜色朦胧,晨星闪烁。黄克诚辗转反侧, 一点也睡不着,于是索性披衣坐了起来。黄克诚有个习惯,一到仗打得不顺的时候,就睡不着觉,心里总放心不下。特别是这些天来,红军攻城屡次受挫,伤亡日多,敌人援兵又有对红军分割包围之企图,黄克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次部队要遭受大的损失。因而,几天来他夜里睡觉都不安稳,时刻提防有什么险情出现,以便及时采取应变措施。突然间,枪声大作,撕裂夜空。
  敌人乘夜出击了!黄克诚心里骤然一惊。连日来的围攻,使大家对敌人稍有松懈,哪里会想到敌人敢在夜里出击。黄克诚暗叫不好,赶紧去唤醒旁边的候中英:“喂,醒一醒!敌人好像向我们进攻了,快起来!”
  候中英刚刚睡醒,还有点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黄克诚一把将他拖了起来。
  枪声更加密集。
  候中英这才被惊醒,急急忙忙跑出师部,去指挥部队应战。黄克诚待侯中英走后,稍加思索,立即命令通讯班转移,在另外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架线,设立新的师指挥所。电线刚架好,黄克诚一把抓住电话筒,向军团部报告情况,并且建议:“情况十分紧急,应当下令立即撤退突围。”话筒那边立刻传来了邓萍参谋长的命令:“不准撤退!”黄克诚心中十分焦急,放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枪声却越来越近了。
  黄克诚判定红一师已经被敌人切割开来,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
  于是,他不顾上级不准撤退的命令,断然采取机动措施:命令师直属部队后撤南门外,同时派人通知特务连做好一切应急准备。
  黄克诚随即带领通讯班离开临时指挥所,摸黑前进,寻找红一师的队伍。
  行至中途,一个连政委率部慌慌张张跑了过来。“政委,敌人太多了,我们已经不行了。”那个连政委面露仓惶之色,向黄克诚报告。
  黄克诚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心头火起,严厉地训斥了他一顿。
  “就地抵抗,掩护指挥机关先撤!”黄克诚最后下令道。那个连政委这才收敛了惊慌失措之色,带领队伍就地展开,阻击敌人。
  后来,黄克诚得知,那个连政委表现英勇,率领全连奋力阻击蜂拥而来的敌人,最后全连干部战士壮烈牺牲。
  又摸索向前走了一段路后,黄克诚碰见了军团所属特务团的一个营。简短交谈过后,黄克诚才知道他们原本负责红二师与红三师之间的联络,一直守护在这里。黄克诚告诉营长姚喆,赶快后退,要不然只有白白送死。
  姚喆面露难色:“我们没有接到军团部撤退命令,如果..”黄克诚断然应道:“你赶快带部队撤退,一切后果由我负责!”姚喆这才带领队伍撤退。
  天色正黑,黄克诚带领通讯班径直前行,寻找被打散的部队。
  这时,他们早已搞不清方向。走着走着,一个战士眼尖,看见前面是一大片开阔地,隐约间有灯光闪烁,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把情况告诉了黄克诚。黄克诚手扶眼镜框,仔细一看,原来是敌人的飞机场!
  黄克诚这才知道,他们误人了南门外敌人的飞机场,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是飞机。
  他刚想带领大家后撤,机场守敌已经发现了他们,大声喝问:“哪一部分?”
  “是一师的。”黄克诚不及思索,随口应道。
  敌人误以为黄克诚他们是“十一师”的兄弟,也不再追问了。
  黄克诚趁机率领通讯班穿越机场,来到了南门外。恰巧,侯中英师长也在这里,正在指挥一师队伍后撤。看到红一师大部平安撤退,黄克诚稍感放心。但是,其他兄弟部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叫住了侯中英:“我看是不是与红二师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撤了没有。如果没有,应该告诉他们赶快趁夜撤离。要不然,天色放亮,想突围也困难了。”
  “这样也好,这事你去办吧。我还要到前边去,看看还有没有一师的部队。”候中英说完,带领一班人马,消失在夜幕中。黄克诚亲自赶赴红二师指挥所。
  大色依旧漆黑一片,枪声一直未歇。红二师仍然坚守原地,没有撤离。
  黄克诚疾跑而来,来不及喘息片刻,便向红二师师长郭炳生建议部队撤退。
  郭炳生曾经是黄克诚的上级,他告诉黄克诚:“我们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不能后撤。”
  黄克诚向郭炳生晓以利害:“现在我们已经被敌人分割包围,能够突围而出就是胜利,留下来只会是无谓的牺牲。天色快亮了,还不突围恐怕时间来不及了。”郭炳生坚持等候上级命令。黄克诚无可奈何,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便转向南门外,寻找侯中英和一师的队伍。
  他还不知道,候中英返回一师驻地,敌人正从一师驻地方向源源而出。
  原来,这次深夜突袭,赣州城内守敌挖了三条出击坑道。其中一条坑道正好挖到了红一师指挥部背后,城内守敌从坑道中出击偷袭,与城外援兵构成内外夹击之势。正因为如此,红军才被打乱分割。
  候中英返回寻找失散队伍,便陷入了敌人重围之中,众寡悬殊,候中英被俘杀害。
  黄克诚四处寻找侯中英,但不见踪影。这时,他发现四周都有敌人,有不少红军战士正在乱跑,看来红军指挥系统已经失灵了。他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种十分危险的境地。
  稳住大家,有组织的撤离已经不现实,黄克诚带领通讯班战士立即钻进了临街的一家店铺,穿过店堂,直奔后窗。几个人打开后窗,跳了出去,一口气跑出南关外,一直跑到城南的山上,大家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收拢了山上一些零散部队后,黄克诚果断指挥部队组织抗击敌人。
  激战中,中革军委主席朱德亲率警卫营和红五军团赶到,掩护攻城部队撤出了战斗。
  3 月8 日,根据中革军委命令,红军从赣州撤围,移师赣县江口一带, 进行整训补充。
  历时三十三大的赣州攻坚战宣告结束。
  赣州一役,红军伤亡很大,损失了三千多人。
  赣州之役的实践证明,黄克诚依据战场情况提出的数次撤围建议都是正确的。在红军遭到突袭,腹背受敌的不利形势下,黄克诚在积极向上级报告的同时,果断下令部队立即撤退突围,是非常恰当的。故而,部队虽然没有接到命令撤退,但黄克诚的作法上级没有追究。
  黄克诚是个勤于思考的人。赣州之役以后,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攻城之初,我军在数量上是占优势,红三军团参战部队这一万余人。但地形条件对我军十分不利。赣州城高且固,三面环水,坚城之下屯重兵,旷日持久地攻城,乃兵家之大忌。负责打援的红四军把主要力量放在南面,用来对付广东方面的援敌,没有料到敌人会从赣州以北吉安远道驰援。因此,未能在北面堵住援放。待敌人半夜里从城年打洞出击,我军没有准备,有些措手不及。临战于我十分不利的情况之下,又不准部队撤退
  突围,遂导致重大损失。
  在江口休整期间,苏区中央政治局召开了扩大会议,总结了攻打赣州的经验教训,研究确定了今后中央红军行动方针。
  3 月17 日,红军总政治部发出训令,指出赣州撤围后,“在江西红军应当扩大苏区,贯通赣江西岸的苏区,以赣江流域为中心,向北发展创造苏区,来包围赣江流域的几个中心城市赣州、吉安、樟树,以便利于我们迅速地夺取这些城市,这样来争取江西的首先胜利。”
  “同时,派一部兵力人闽,开展闽西苏区,威胁粤军。各部应筹得充分给养,作长期革命战争经费,这样来筹备向闽发展,来争取赣州、吉安、抚州。”
第五章 遭劫难勇抗争苏区霜晨月
  田村。
  阳光普照着一座农家小院。春意渐浓,杨柳吐新芽,布谷声声。
  红三军团召开一次特殊的会议,屋里挤满了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
  政治部主任袁国平主持会议,中心议题是批判黄克诚。会议指出黄克诚主要有两点错误:反对攻打中心城市,对抗中央路线;主张打“土围子”、扩大苏区,反对现行土地政策,是右倾机会主义。
  有的同志站出来,批评黄克诚一再对抗中央路线:红五军扩编为红三军团不久,他便反对攻打武汉、长沙等中心城市,而且当面向军团长彭德怀提出反对意见,因此被取消了纵队政治委员的任命;这次打赣州,他又一次站出来反对中央决定,力劝红军撤围。
  有的同志说,黄克诚一贯有右倾机会主义倾向,反对中央苏区现行的土地政策,对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的政策有看法。不少同志七嘴八舌,批判黄克诚的种种“错误”。黄克诚面对批判,表示不服,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论。黄克诚坚持认为自己的那些主张是实事求是,既不存在对抗中央命令,也不存在有右倾机会主义倾向的问题。
  批判会上,耿直的黄克诚,单枪匹马,据理力争。
  会议僵持了很久,只得休会,暂时停止对黄克诚的批判。
  按照江口苏区中央局扩大会议的精神,中央红军分东西两路,夹赣江而下,夺取赣江流域中心城市。
  红一军团与红五军团组成东路军,人闽作战,红三军团与湘赣军区和湘鄂赣军区所属的地方武装组成了西路军,以彭德怀为总指挥,膝代远为政委。
  江口集结期间,中革军委还重编了一、三、五军团,恢复了红五军的建制与番号。
  这样,中革军委任命邓萍为红五军军长,贺昌为政治委员,黄克诚为政治部主任。全军归属红三军团建制。
  不久,红三军团遂沿赣江西下,准备“赤化”河西,贯通湘赣苏区与中央苏区,并相机夺取河西几个城市,使之成为革命向湘赣发展的根据地。
  田村批判会,是在红三军团西渡赣江之前召开的。
  部队沿赣江西下后,进入了湘、粤、赣边境地区。
  一路上又开始了对黄克诚的批判。黄克诚仍然据理力争,与他们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行军途中,黄克诚几乎是在批判声中度过的。幸运的是,批判归批判,上级并没有给黄克诚任何处分,更没有撤消他的职务。
  黄克诚随红五军先是进入江西境内,在茶陵、莲花、永新一线活动,这一地区原本是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一部分,茶陵还是毛泽东在井冈山地区建立的第一个红色政权,因而红五军打算在这一带收编一些地方武装来扩充主力部队,然而收获不大。于是,红五军又迂回至上犹地区。
  不久,西路军奉命回师赣南,挺进南康、大余。行军途中,黄克诚恰好与红五军政委贺昌携手同行。贺昌年龄比黄克诚小,但是很早就参加了革命工作,曾被选为中共五大、六大中央委员,是一位久经斗争考验的同志。六届四中全会,王明一手控制了中共中央,贺昌被撤消了中央委员一职,旋即派到中央苏区工作。
  贺昌参与过对黄克诚“错误”的批判,认为黄克诚犯有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不过,黄克诚面对同志们的批判态度强硬,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也给贺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次携手行军,贺昌便一边走,一边同黄克诚谈话,试图说服黄克诚承认所犯“错误”。
  黄克诚性情耿直,认定自己没有错,就理直气壮地同贺昌争论。
  贺昌也是个犟脾气,看见黄克诚拒不认错,就集中火力反驳。
  两个人各持己见,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黄克诚大声向贺昌表示:“现在不服,将来也不认错,准备和你再争论二十年。”
  于是,黄克诚与贺昌早上争论,晚上争论,行军争论,宿营争论,仍是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黄克诚后来回忆道:
  贺昌不愧是个真正的共产党人,他作为上级,我无论怎样同他争吵,他都不在乎。争吵归争吵,吵过之后,照样相处,毫不计较,也不影响工作。①1932 年7 月,黄克诚随红五军参加了南雄、水口战役,打击了人赣敌军的嚣张气焰,稳定了中央苏区的南翼。之后,黄克诚率部进军信丰地区开展工作。
  8 月8 日,苏区中央局接受了周恩来等同志的提议,正式任命毛泽东为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同时组成了以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参加的最高军事会议,周恩来为主席,开始部署乐安、宜黄战役。
  黄克诚随红五军又投入了乐安、宜黄战役,取得了重大胜利。
  乐安、宜黄战役之后不久,红五军番号奉命取消,黄克诚被派回了三军团红三师担任政委。
  骄阳似火,躁热难当。
  红三军团第三师师部。
  一个年轻人走进师部,向黄克诚行了个军礼:“报告!”
  “来,王平同志,请坐。”黄克诚笑着说道。
  王平是三师教导大队的政委,才二十五岁,显得虎虎有生气。他是黄克诚的老部下,两人打长沙时就认识了。那时,王平担任机关枪连文书,常跟着黄克诚活动。
  “王平同志,今天叫你来,是和你商量一件事情。”黄克诚对待部下,一向平易近人。
  “政委,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王平答道。
  “教导大队的学员都是从部队的优秀班长中选拔出来的。别小看这些班长,他们可是‘军中之母’啊。部队连排干部伤亡,是他们及时担当了重任。
  你们教导大队结合战斗总结现身说法,搞射击,教练土工作业、马刀劈刺,讲授班排进攻,搞得相当不错,训练方式十分灵活。不过,”黄克诚话锋一转,“我们的学员都是农民出身,文化程度低,连为什么刮风下雨都不懂,我建议你们教导大队还得讲点自然科学知识。”
  王平知道,教导大队这副担子挺重的,别看它只是个连学员加在一起才一百多人的营级单位,而且学员流动性大,但是它担负着战时培养基层干部的重要任务。红三军团自平江起义时起,向来重视培训作战骨干,先后办过随营学校、军事政治训练队,现在又办起了教导队,主要培训连排干部,军团及各师领导对教导大队的工作很重视,逢有余暇,他们还亲自给学员们讲① 见《黄克诚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第177 页。
  课,黄政委就给学员们讲过课。
  要说讲政治工作、支部工作等课目,还难不倒王平。但是讲什么自然科学知识,王平真有点犯难了。他连小学也没上过,只是零零星星上过私塾,而且时间也不长。
  黄克诚看出了王平的为难之处,他禁不住笑了,对王平说道:“没关系的,你先试着备课,有不懂的地方就来找我,也可以找彭邀师长嘛。”
  “是!”一句话令王平信心倍增,“政委,保证完成任务。”王平心里很高兴,黄政委是湖南三师出来的,知识面宽;彭邀师长是长沙楚怡工业学校毕业,极有学识。有他们保驾,王平心里踏实了很多。
  王平果然不负众望,他认真准备每一次课,遇到问题及时向黄克诚和彭邀请教,为了一个小时的课,他常常花费数倍的时间去准备,最终取得了良好的成效。
  看到像王平这样的年轻人生龙活虎,敢于接受挑战,政治军事训练认真刻苦,黄克诚从心里感到高兴。
  在这段难得的休整间隙里,黄克诚十分注重对年轻干部的培养。
  师部有个参谋吴信泉,才二十岁,读过两年书,有点文化底子,人也很精干。黄克诚经过认真考察,有意加以培养,就派他下到特务连当指导员,让他经受基层锻炼。但吴信泉为此产生了畏难情绪,他认为特务连是一个有四个排的大连,担负全师重任,自己才二十岁,能够挑起这副重担吗?于是,他找到黄克诚诉苦,毕竟年轻,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共产党员可是流血不流泪啊!”黄克诚拍了拍吴信泉的肩膀,抚慰有加,“大胆去干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胜任。”吴信泉听了,增添了勇气,咬牙上任了。
  结果,吴信泉工作认真踏实,不负政委重望,深受战士爱戴。
  后来吴信泉因病住院,黄克诚得知他快出院时,又派他去红军大学,进一步深造。
  特务连的战士们知道了,一个班派一个代表到医院,搬起吴信泉的行李就回连队,舍不得放他走。
  黄克诚听说此事,心里更高兴,赶紧去说服了战士们,让吴信泉上红军大学去了。
  这个吴信泉,后来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指挥员。黄克诚还利用休整时间,狠抓全师的训练教育,加强部队的纪律,督促干部战士们学文化。
  红三师政治军事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部队准备出发了,立刻有人站出来讲几分钟射击要领,讲一些支部工作问题,教唱“射击歌”等军队歌曲;部队行军途中,成了学习的流动大课堂,每一个战士背后背一个小牌子或干脆贴张纸,上面写几个字,后面的战士看前边战士的背,认字学习,部队还作出了一天认几个字的具体规定;部队宿营休息了,就布置起了“列宁室”,组织人出墙报,学文化。
  南方的气候是变化无常的,有时骄阳当空,有时大雨滂沱,有时雾气朦胧,湿热难当。
  黄克诚率领红三师的干部战士们排除各种干扰,抓紧练兵,从不松懈。
  因为他们知道,休整是暂时的,战斗,更为激烈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
  笼罩在茫茫雨雾中的广昌。
  秋风瑟瑟,阴雨绵绵。
  红三军团驻地充满了火药味。一场批判黄克诚的会议已经进行一段时间了。
  会议是由军团政治部组织召开的,红一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作为中央和中革军委的代表,也出席了这次批判会议。
  这次集中批判黄克诚与宁都会议有相当大的关系。
  10 月上旬,苏区中央局在宁都小源召开全体会议,这就是党史上举足轻重的“宁都会议。”
  会议认为临时中央7 月21 日给苏区中央局的长信中要求“争取江西首先胜利”的指示应当坚决予以执行。
  接着,会议对中央苏区自攻打赣州以来的全部工作进行了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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