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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黄克诚

《黄克诚传》编写组(现代)
第一章 求真知救中华初上革命路
  1922 年。一个皓月当空的夏夜。
  永兴、这个湘南山区的偏远小城,在喧闹了一天之后,渐渐恢复了寂静。
  夜色已深,静谧的月光倾泻在县劝学所①这座并不很大的院落里。四周寂然无声,一丝风也没有,空气仿佛凝滞不动了。酷暑的燥气弥漫其间,令人夜不能寐,烦躁不安。紧靠院墙,一所不起眼的房子里,灯火依然。
  一个面容清瘦,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人,正临窗而坐,聚精会神地读书。
  他一边挥毫在书上圈圈点点,一边不时地用毛巾擦拭脸上涔涔而下的汗水。
  桌上的那盏油灯,偶尔窜出点点火花,噼啪作响。显然,他已经挑灯夜读很长时间了。然而,从他那略显稚气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倦意。
  其实,几十天来,他都是这样紧张度过的。
  就在一个月前,正在县立高小读二年级的他,得到了一个令他心动的消息:衡阳省立第三师范要在暑期招生。读师范可以免缴学杂费和膳食费,这可是个难逢的机会!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作为穷苦人家的孩子,他能从家乡,那个贫困落后的山村,来到县城读高小是多么不容易:整个家族都动起来了,每年嫡堂公房凑六七担谷子是读书的费用,旧书箱子是借来的,那套旧学生制服以及布夹袄、长衫是别人送的,哥哥亲自挑着书箱、行李,把自己送到县城。如今,他已经读了一年半的高小,尽管他每学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可以获得几块钱的奖学金,而且课余时间找些抄写的差事,以补贴学用,但是还要有一年半的时间才能读完高小呀。所以,读师范是他当时唯一读得起的学校。况且,即便读完高小,又怎么办呢?假如不识字,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就算了。而今,书读得多了,他开始向往更为广大的世界,他要继续求知,继续上学,怎么能平平庸庸过一生呢?!
  十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取衡阳省立第三师范。
  决心虽下,摆在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的困难似乎不少:首先是报考资格,由于他高小才读了一半,根本领不到毕业文凭,如何去报考?其次是,在这几十天的时间里,他必须补习完另外一年半的高小课程。再有,学校一放暑假,他到哪里寻找一处僻静之所,便于补习功课?当然,还有一个大问题,他还必须自食其力,赚钱糊口。
  既然决心报考,这位年轻人很快将困难一一化解了。他向一位姓黄的同学借了一张高小毕业文凭,报上了名。同时,整个暑假他没有回家,寄住在劝学所——一个同乡的住处,一边为劝学所抄写文件赚钱糊口,一边加紧补习未学完的高小课程。
  只要能够继续求学,挑灯夜读又算得了什么呢?!
  1922 年的夏天,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是难忘而又紧张的。
  苍天不负有心人。他如愿以偿,考取了衡阳省立第三师范。
  那一年,第三师范只招考两班学生,约一百二三十名,其中湖南南部每县各择优录取四名。
  考入省立三师,成为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他未曾料想到,若干年后,他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大将。
  历史,将永远铭记他的名字——黄克诚。
  衡阳晏家坪。
  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校经历了一个暑假的冷清之后,显得分外热闹。新的学年开始了。
  省立三师,的确是个风景幽雅的地方。它正位于湘、耒、蒸三水汇合之处,自成一体。时值初秋,但见蓝天碧水相映,草木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省立三师始建于1904 年,原名省立南路师范学堂。辛亥革命以后,才改用此名。它是当时湘南地区很有影响的一所中等专业学校,号称湘南最高学府。
  在学校通往外界的石桥上,走来一个身穿旧学生制服的年轻人,手拎一件简单的行李和一只旧书箱。
  他就是黄克诚。
  石桥前面立着的一块牌坊,吸引住了黄克诚的目光——“南学津梁”。
  他知道,这四个大字意即三师是湘南人士寻求新学的必经之途。
  在履行了简单的手续之后,二十岁的黄克诚正式成为省立三师的一名学生,被编入了第二十三班。
  入学之初,黄克诚情绪甚高。能够争取到这样一个免费读书的机会,对于家境贫穷的他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衡阳是湖南南部的重要城市,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省办、府办学校相当多,比起永兴这个偏远小山城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黄克诚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衡阳这么大的城市,这里的繁华与文明,这里的文化书刊,使他耳目一新。他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学校食堂的伙食为大多数学生所不满,但黄克诚却很满足,因为它比自己家里好多了。
  三师是一所校纪严明,学风纯朴的学校,一向鼓励学生积极向上。这可以从三师的校歌里看得出来:“衡之阳兮湘之干,佳气自往还。笃生圣哲,前濂溪兮后船山。温故知新为师,如金在熔曰范,景仰先贤,陶铸后进,责任兹惟艰。原吾侪服膺校训,‘公勇勤朴’勿等闲。”濂溪,是指南宋名家周敦颐,他的《爱莲说》妇孺皆知;船山,指的是明末清初的王夫之。他俩都是湖南人,是三师为学生树立的楷模。在这样一所学校里,黄克诚如饥似渴地读书学习,脑子里除了想学习,其它的一切全抛在了脑后。
  平静的学习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黄克诚便陷入了接踵而来的忧虑与困惑之中。
  环境变了,接触面逐渐扩大。各种各样的书刊也读得多了。于是,黄克诚的脑子里考虑的问题也多了:个人的出路、国家的前途、社会的弊端等等一古脑都冒出来,使他内心无法平静。
  黄克诚毕竟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他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有强烈的自尊心;作为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他又十分要强,渴望寻找到一条救国救民的出路来实现自己的抱负。然而,无情的现实在撕裂着这个年轻人的心:
  家境贫寒,使黄克诚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唯一的一件棉衣还是来三师前家里设法凑钱做的,十九岁以前,他冬天从未穿过棉衣,根本没有体会过冬季穿棉衣的滋味!衣着在同学中显得格外土气,使他有点抬不起头。尤为糟糕的是他患了一场重感冒,由于没钱医治,又吃不起滋补食品,因而失于调养,形成了慢性气管炎,常常咳嗽不止。于是,被同学看作是疾病鬼,在学校大受歧视。不仅如此,黄克诚在学业上也一改成绩优异的局面,很快落了下来。
  三师看重英文和数理化,而他连高小也未读完,这方面基础很差。他擅长的古文在三师又不受重视,派不上多少用场,学业上便没有了往日的优越感..
  当这些压力集中在一个风华正茂志向远大的年轻人身上时,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黄克诚,那颗尚未成熟的心终于失衡了。他的情绪日渐低沉,学习积极性也消失殆尽。他曾回忆说:
  于是,我逐渐产生了自卑感,形成孤僻、不爱活动的习惯,常常一个人生在那里考虑问题。展望将来,不知向何处去。读了师范又如何?对国家、社会、家庭能起到什么作用?当时社会上就业很困难,我这个贫苦农民的子弟有什么办法去谋个职业?家族花那么大力气培养我,岂不使他们大失所望。要能考上大学也许会好一点,但路费、学费又从何而来?不能上大学,又不能就业,那么眼下学这些功课又有什么用?想到这里,脑子里像一国乱麻总也理不出头绪。心情郁闷,他只有挥毫写诗抒怀:
  人生总共有几何?
  何必苦苦学几何?
  学了几何能几何?
  不学几何又几何?
  一连串的问号敲打着黄克诚的心,这个从湘南山区走出来的农家子弟开始独立地思考自己的人生。他忧国忧民,当然更关心和忧虑个人的出路。
  翌年三月,春寒料峭。
  衡阳省立三师正酝酿着一场震动全省的学潮。
  在省立三师,伙食、住宿、学杂等费用是兔缴的,这也是三师贫苦学生比较多的原因。按规定,学生每人每天两毛钱伙食费,由省府拨给三师。然而,衡阳省立三师的伙食状况却是每况愈下。学生们发现每人每天伙食不到两毛钱。起初,学生们还忍气吞声,多数学生是苦惯了的,比起在家吃糠咽菜来,这里伙食还不错。时间一长,学生们才发现是校长刘志远伙同经办人员从中克扣,中饱私囊,结果每个学生每天伙食费只剩下了八分钱。事情一败露,全校哗然,学生怒火中烧。
  三师自“五四”运动以来,一直是湘南地区革命学生运动的中心,曾开展过许多次颇具影响的爱国学生运动。刚成立不久的中国共产党,在三师播下了革命的火种,还建立了秘密组织。早在1920 年夏天,恽代英来三师进行社会调查,帮助三师的进步师生成立了“新书贩卖部”;是年冬,毛泽东创办的长沙“新文化书社”与“新书贩卖部”取得联系,设立了衡阳分社,出售《共产主义ABC》以及《新青年》、《向导》、《每周评论》等进步书刊,启迪二师学生,宣传新思想和革命理论。1921 年,毛泽东参加党的“一大” 后不久,两次赴衡阳考察,还专门在三师风雨操场发表革命讲演,并建议和介绍共产党员张私人、戴述人等到三师,以教员的身份,开展党的活动,建立了湖南最早的基层组织——三师党支部。实际上,三师已成为湘南党团组织的中心。
  于是,在三师党团组织的领导和影响下,以校长克扣伙食费为导火索,三师爆发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学生运动。
  初春,依旧寒气袭人。
  三师校园里,学生们群情激昂地聚集在校长办公室门前。
  黄克诚站立其中,眼睛注视着人群前面一个正在慷慨陈词的高年级同学。
  只听那个高年级同学大声说道:“同学们,刘志远克扣伙食费,我们发表《改革校务宣言》,提出伙食学生自治,成立伙食管理委员会。但是,刘志远拒不理睬。我们忍无可忍,才举行罢课,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向外界通告三师学潮的真相,揭露刘志远等人的丑行劣迹,以求得具有正义感的大众支持、理解。”“然而,”他话锋一转,语调高了起来,显得义愤填膺,“刘志远与学校当局不但不理睬我们广大学生的正义要求,反而命令我们复课。”
  话未说完,他用手一把扯下校长室门前的复课牌示,踩在脚下:“同学们,这叫什么狗屁通知,不接受我们的条件,决不复课!”
  “咣..”一声,校长办公室的窗户开了。
  校长刘志远伸出了涨成猪肝色的脸,声色俱厉他说:“袁痴,你太放肆了,简直目元校规国法!”
  那个叫袁痴的学生冷冷一笑,反唇相讥:“校规国法?早就叫你糟蹋够了!”
  同学们纷纷向刘志远叫嚷起来:
  “还我每天两毛钱!”
  “我们要求伙食自治!”
  刘志远在一片声讨声中灰溜溜地关上了窗户。
  老谋深算的刘志远岂能咽下这口气?!
  一天以后,给袁痴等三名为首学生以留校察看处分的告示贴了出来。
  同时,一封电报疾告省教育司:
  此次风潮,袁痴、唐朝英等学生行为越轨,推其原因,实由英文教员张秋人酿成,张本社会党之过激派,袁痴等醉其说,遂有此事发生。
  不日,省教育司回电三师当局:
  开除学生袁痴、唐朝英、高静山三人学籍,以儆效尤。
  消息传来,三师学生热血沸腾。
  大家推派代表前往省城长沙,请愿示威。同时,呼吁社会各界同情声援。
  一时间,长沙满城风雨。
  请愿学生代表露宿教育坪。
  省学联组织全省中等以上学校实行总罢课,以示声援。湖南省长赵恒惕眼见事态越闹越大,便派军队镇压,将请愿学生代表强行押解返校,并强行公布开除五十三名学生。教员张秋人等则被强行辞退。
  赵恒惕以为此举可以平息学潮,然而,事与愿违。三师学潮更加深入地展开了。
  罢课、游行、请愿..
  接着,一些具有革命思想的进步学生,如袁痴等人,主张驱逐校长刘志远。但是,也有一些学生不同意,提出保校长。这样,学生中分成了两派,他们之间发生了相当尖锐的矛盾。此次学潮从1923 年3 月一直闹到6 月。开始时春暖花开,一转眼,夏天悄然而至。
  省教育司被迫免除了刘志远的校长职务。但是,袁痴等进步学生还是被校方开除了。
  三师学潮逐渐平息下来,学校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一场学潮,给孤僻、自卑的黄克诚很大的震撼。黄克诚是被卷人这场群众性斗争中的。当时,同学们分成赶校长和保校长两派,黄克诚采取了旁观的态度。虽然刘志远平时顽固守旧,惯用封建专制手段压制学生,在学生中不得人心,理该驱逐。但是,“君子群而不党”的观念还是在黄克诚的头脑中占了上风,所以黄克诚两派都未介入。
  不过,黄克诚还是从中受到启发。后来他回忆说:
  虽然当时我还不能理解这场斗争的意义,但那些为首的学生们不畏强暴。奋不顾身的斗争精神,使我由哀地钦佩。事后我曾问自己:是什么力量驱使袁痴他们那样勇敢忘我地去进行斗争?为什么我就没有这种力量?①
  仲夏,生长的季节。
  黄克诚经历了三个多月的学潮之后,开始变了。
  他自觉主动地参加一次又一次的政治活动:抵制日货,援助工人罢工,反基督教,..每一次运动中,都有了一个戴着近视眼镜、身材瘦高的青年学生的身影。
  他开始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各种书刊报章的海洋中,他从中发现了许多重大问题。他发觉,不仅是他一个人苦于没有出路,整个中华民族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灾民遍地,外国列强肆意蹂躏,..这一幕幕从黄克诚脑际闪过。他明白了:国家、民族、社会都面临着生死存亡,个人出路又从何谈起呢?
  黄克诚把个人出路问题完全抛在了脑后,他下定决心,要为国家、民族、社会寻找一条真正的出路!
  衡阳北门外石鼓山。
  山势险峻,湘江、蒸水从山脚下相交而过。山水相间,别有一番景致。
  黄克诚邀偕黄庭芳、邝振兴、李卜成等几个永兴籍的同学兴致勃勃地登上了石鼓山山顶。
  登高远眺,蒸水,湘江宛若两条银色的蛟龙交颈缠绵,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偌大一个衡阳城尽收眼底。苍茫大地,无边无垠。
  黄克诚顿时感到心胸大开,心旷神怡。今日的黄克诚已经远非昔日那个孤僻、郁闷的黄克诚了。
  他在认真仔细地阅读了众多的革命刊物之后,开始清楚了一个道理:只有打倒帝国主义和军阀,中国才会有出路;要救中国,必须进行革命;而要革命,就必须有革命党,必须由立志革命者加入革命政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革命斗争。
  这时,国共合作开始,国民党在全国各地发展很快。
  黄克诚觉得,国民党“一大”宣言颇有号召力,孙中山先生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深得人心。于是,他加入了国民党。
  加入国民党之后,随着革命活动的增多,黄克诚终于一扫往日的阴影,变得活跃起来。
  这次登石鼓山,黄克诚要把一个在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付之行动。
  同学们的欢笑打断了黄克诚的思绪。他们正在抚摸山顶上那架两米高的① 见黄克诚著《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第12 页。
  大石鼓。
  黄克诚上前一步,抚摸着这架不知经过多少风雨侵蚀的石鼓,感慨万千。
  沉思良久,黄克诚面对大家道:“记得晋时庾仲初写过一首《观石鼓诗》,别的我都记不住了,只记住了其中的两句,‘鸣石含潜响,雷骇震九天’,真是写出了石鼓的气魄。”
  一旁的邝振兴不觉赞叹:“克诚兄,你真是博闻强记,连这犄角旮旯的诗还背得!”
  黄庭芳笑着接茬道:“我刚想说话,这下倒不敢了。”“为什么?”众人问道。
  “我若说了,该有比记性之嫌了!”
  众人大笑,都催促他道:“庭芳,快说,保证没人说你!”黄庭芳用手轻抚了一下额头,正色言道:“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载:‘县有石鼓高六尺,湘水所经,鼓鸣则有兵革之事。’”
  众人还未言语,李卜成一拍石鼓,打断了黄庭芳的话:“这倒怪了,近年战乱不断,石鼓为什么总也不鸣了?”黄庭芳稍思片刻道:“它鸣也罢,不鸣也罢,如今总归是多事之秋,也正是你我同学为国效力之时啊!”
  一句话使得大家都沉默了。
  黄克诚看了同学们一眼,面容严肃他说:“刚才庭芳兄说到为国效力,我想了好多天了,现在局势不稳,你我都是一介书生,将来要做番事业,总要互相提携。我心中有个腹案,想说给大家听听。”
  “克诚兄,你快说吧。”李卜成是个急性子,不住地催促道。黄庭芳、邝振兴也连连点头。
  “我提议,我们几个人成立一个团体,你们看如何?”“正合我意!”
  黄庭芳首先响应。
  其余两个人也深表赞同。
  几个人都是永兴籍的,来到衡阳读书。于是,大家就为这个团体起了个名字——永兴旅衡学友互助社。
  黄克诚首倡成立的这个进步学生团体,主要成员是在衡阳读书的各校永兴籍学生,其宗旨是联络互助,读书讨论,共同学习新思潮。
  互助社成员凑钱购买了一批国内外进步书刊,由黄克诚亲自担任图书管理员,负责购买和保管书籍。
  黄克诚在参加革命活动、组织进步团体的同时,又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互助社购买的各类书刊。其中诸如达尔文、克鲁泡特金、马克思、恩格斯、布哈林等人的著述,进一步开阔了黄克诚的思想视野,特别是《共产党宣言》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他读得格外认真。由此,黄克诚一发不可收拾,他对马克思主义学说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想方设法找来了各种各样的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书刊,孜孜不倦地阅读,并且进行认真的思考。
  黄克诚在思想上发生了质的飞跃。他逐渐认识到,孙中山先生的国民革命思想是不彻底的,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中国社会诸问题。他开始接受了阶级斗争和社会主义的思想:人类社会问题的根本解决,是走社会主义道路,实行彻底的无产阶级革命。
  黄克诚萌发了一个闪光的念头:寻找中国共产党,争取早日加入。
  1925 年,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黄克诚与好友黄庭芳步履轻快,穿大街走小巷,有说有笑。看得出来,两人心情格外地好。
  一阵秋风拂面,黄克诚感到分外地惬意,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终于扰到中国共产党了,并且党组织专门找他谈话了!
  自从下定决心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黄克诚一直在想方设法去寻找党组织。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中国共产党尚处在秘密阶段,党的各项活动是不公开的,像他这样一个性格内向,平素交际面窄的人,到哪里去寻找?他要求入党的心情是十分迫切的,决心也是不可动摇的,这一切又怎样向党表白呢?
  黄克诚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他可以找到党组织,这就是自己的好朋友黄庭芳。庭芳是永兴旅衡学友互助社的成员,与自己私交甚好,他是大同中学学生运动领导人之一,肯定认识人多,接触面广,有办法找到共产党的关系。
  黄克诚将想法和盘托出后,黄庭芳十分乐意。原来,他也很想加入中国共产党,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于是,黄克诚要求黄庭芳找到共产党后,代他一起向共产党组织提出入党申请,争取一起加入共产党。
  不久,黄庭芳果然带来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他已经找到了共产党的组织,而且把他和黄克诚的情况向党组织作了介绍,并代表黄克诚提出了入党申请!
  今天,他和黄庭芳接到通知:中共衡阳区委的一位同志约他俩去谈话。
  穿过拥挤的人流,黄克诚与黄庭芳拐过一个路口,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中共衡阳区委的一位负责同志热情接待了他俩。
  这位负责同志郑重地告诉黄克诚、黄庭芳,党组织接到他俩的入党申请后,经过严格的考察,正式批准接受他俩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接着,负责人告诉黄克诚,他的入党介绍人是刘寅生和蒋元斋。
  黄克诚一阵惊喜,刘寅生和蒋元斋是三师学生运动的领导人,他早就考虑到他们是共产党了。记得他还向黄庭芳提过,如果刘寅生、蒋元斋是共产党,自己就请他们作入党介绍人。
  那位负责同志在严肃申明了党的组织纪律之后,特别叮嘱他们二人,今后他们与党组织的关系,由黄庭芳与他直接联系。
  事后,黄克诚了解到,这位负责同志叫龚际飞,是一位1921 年就入党的老党员,担任过全国学联委员。国共合作以后,回到家乡湖南,任国民党部宣传部长、青年部长。1925 年来衡阳,领导党在这一地区的工作。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黄克诚兴奋之情无法形容。他简直像换了一人。他不再盲目地参加各种活动了,而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投入热火朝天的群众斗争中。
  为着一个伟大的理想去斗争,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人生!
  转眼间,冬天来临了。
  凛冽的寒风肆虐着衡阳这个湘南古城。
  黄克诚匆勿卷起行李卷,将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年之久的城市。
  虽然天寒地冻,黄克诚的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为了培养党的政治工作干部,迎接新的革命高潮,按照党中央指示,中共衡阳区委选送一批同志去报考广州的国民党中央政治讲习班,黄克诚荣幸地成为其中的一员。
  经过报名考试,黄克诚被录取了。他的好友黄庭芳也被录取了。
  即将奔赴国民革命的大本营——广州,黄克诚怎能不高兴呢?
  望着雾霭中的衡阳古城,黄克诚又有些恋恋不舍。在衡阳第三师范的这段生活,他怎么能忘记呢?
  数十年后,黄克诚回忆道:
  从1922 年到1925 年在衡阳省立第三师范这段时期,可以说是我一生的转折点。在此之前。我受古书的影响,眼界不宽,思想狭窄,只想独善其身,做一个淡泊正直的人,随遇而安,知足长乐。来到第三师范之后,我才开始接触到时代的脉搏,开阔了视野,就如同从一个狭小的圈子里突然进入广阔的天地,别开生面。经过三年的摸索、探求,先是在国内的各种救国方案之中,我选择了孙中山的国民革命的道路,进而又在国际的各种思潮之中,选定了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我的这个决心不是轻易下定的,而是认真、郑重的,经过长期考虑的,因而是不可动摇的。①广州东山。国民党中央党部。
  在一间临时搭就的棚子里,中央政治讲习班的学员们正在聆听毛泽东讲授农民运动问题。
  毛泽东深入浅出的分析、铿锵有力的话语不断赢得学员们的阵阵掌声。
  黄克诚端坐在学员队中间,聚精会神地做着记录,生怕漏下一句话。
  对于毛泽东,黄克诚久闻其名。毛泽东曾在衡阳省立三师的风雨广场上作过关于社会主义的讲演,给三师的师生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可惜的是,那时黄克诚还未到三师求学。如今,目睹这位湖南老乡的风采,亲耳聆听他那精辟深邃的讲解,黄克诚一下子喜欢上他的课了。
  这个所谓“政治讲习班”是由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百二十七次会议决定开办的,由“湖南政治研究会”②具体负责。三百八十多名学员中大多数是湖南人。讲习班由谭延闿、程潜、陈嘉祐、鲁涤平、毛泽东、林伯渠、李富春等七人组成理事会,作为领导机构。李富春还兼任班主任。
  讲习班是在1926 年春正式开学的。有关革命的政治理论是讲习班的主要内容,当然也学习一部分军事理论,进行军事训练。
  讲习班的课程由汪精卫、陈公傅、高语罕、毛泽东、恽代英、张太雷等著名人士授课。有时,讲习班还邀请当时在广州的其他著名人士前来讲演,宋庆龄、蒋介石、澎湃、吴稚晖等就曾经来讲演过。至于其中的共产党员,还经常到广东省农民协会上党课、参加党小组活动等。
  讲习班的活动是紧张有序的。学员们不仅学到了革命理论和军事理论,而且开阔了视野,经受了严格的军事训练。
  广州,是当时国民革命的中心,国民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茶。黄克诚置身其中,深深融进了这浓烈的革命氛围中。
  然而,国民革命的主旋律中开始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1926 年3 月20 日,时任国民党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军长的蒋介石,阴谋策划了“中山舰事件”。他诬称中山舰要炮轰黄埔,共产党阴谋暴动,迸而宣布广州全城戒严,派兵包围省港罢工委员会和苏联① 见黄克诚著《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第14 页。
  顾问办事处,逮捕和监视共产党人。
  5 月15 日,蒋介石又在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上提出了所谓的“整理党务案”。规定共产党员在国民党各高级党部中任执行委员的人数不得超过三分之一,不得任国民党中央部长,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员名单必须全部交出,共产党给国民党内的共产党员的指示必须先经过两党联席会议讨论等等。
  “中山舰事件”和“整理党务案”实际上是蒋介石伺机篡夺国民革命领导权的重要信号和步骤。
  面对蒋介石的步步进逼,中国共产党领导层内部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和分歧。陈独秀、张国焘等极力主张妥协、退让,委屈求全;蔡和森、毛泽东等坚决反对这种右倾投降主义的主张,认为应当予以有力的反击。但是,当时的总书记陈独秀的意见占了上风。结果,蒋介石先是夺取了第一军的军权,把共产党员赶出第一军:接着,他又将一批国民党右派分子安插进了国民党中央领导机关,取代了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的职务,他本人则当上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主席、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国民党中央常委会主席,一手把持了党政军大权。
  反共、反革命的火药味开始弥漫开来。
  黄克诚所在的政治讲习班也受到了军队的监视,不言而喻,是来专门针对其中的共产党员的。
  接着,教员也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黄克诚对当时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感到震惊,更感到十分困惑。他只是隐约地觉得革命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而是复杂尖锐的。党内出现不同的意见和呼声,使他陷入长时间的思考,结果是头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越来越不知所以然。
  当他带着疑问与周围的同志讨论和请教时,他发现,大家也是众说纷坛,莫衷一是。
  革命形势复杂,党内斗争尖锐,对于刚走上革命道路不久的人来说,疑问与困惑是可以理解的。
  虽然南粤上空偶有阴云密布,但是乌云毕竟遮不住太阳。
  1925 年,国民革命军一举肃清了广东境内的反动军阀势力,统一和巩固了广东革命根据地后,即准备北伐。
  1926 年2 月,中国共产党向全国人民提出了出兵北伐、推翻军阀统治的政治主张,深入开展各项工作,积极推动北伐。
  1926 年5 月,以黄埔军校部分学生为骨干、共产党员担任各级领导干部的叶挺独立团出师湖南,揭开了北伐战争的序幕。
  7 月9 日,广州国民政府宣布正式出师北伐。国民革命军八个军共十万人,兵分三路,矛头直指北洋军阀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三大军事集团。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疾步而过。“打倒军阀”、“打倒土豪劣绅”等标语张贴在道路两侧。黄克诚一身戎装,鼻梁上架一副眼镜,让人感到既威武又亲切。
  北伐在即,中央政治讲习班提前结业。黄克诚经过申请,转入北伐军总政治部训练班,接受军队政治工作训练。训练班经过两个多星期的训练之后,根据形势发展需要,编入北伐军前敌政治部宣传队,随军进入湖南。
  因工作需要,黄克诚不久被派往唐生智率领的第八军,担任第四师第十三团指导员办公室政治助理员。
  一路上,革命宣传工作尽管很辛苦,但目睹老百姓敲锣打鼓,鞭炮齐鸣,踊跃欢迎北伐军,黄克诚深受感动,哪里顾得上劳累?!
  部队进入岳阳境内,与军阀吴佩孚的部队遭遇了。前方枪炮声大作,震天动地。
  黄克诚是第一次听到枪炮声,他还以为是鞭炮声,老百姓一定在夹道欢迎北伐军呢,黄克诚心里喜滋滋的。
  然而,“鞭炮声”非但一直未停,反而更加密集。黄克诚这才明白自己险些闹出笑话。
  他还未及细想,子弹已经“嗖嗖”地从他头顶或身旁飞过了。
  毕竟头一次经历打仗的场面,黄克诚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噗噗”,子弹打在身后的土墙上,泥土飞溅。
  一发炮弹呼啸而来,黄克诚被身旁的一个战友用力一按,两人卧倒在地上。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路旁被掀起了一个土坑,泥土盖了两人一身。
  黄克诚的战友拉起他就跑,一边跑,一边叮嘱:“要沉住气,别慌张!”
  北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前锋直指武昌。军阀吴佩孚精心构筑了汀泗桥、贺胜桥两道防线,调集其精锐之师,企图阻挡北伐军进攻。他还专门组织了大刀队,并亲临督战,士兵们后退一步,就要被砍头示众。
  于是,叶挺独立团与之展开了一场血战,战斗异常残酷、激烈。
  当黄克诚所在的部队抵达时,战役已经以北伐军的彻底胜利而宣告结束。
  汀泗桥到贺胜桥一线,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因为害怕督战的大刀队,许多军阀部队的士兵吊死在树上。当时天气炎热,所有的尸体已经肿胀腐烂,苍蝇成群结队地在死尸上爬行,嗡嗡作响。血腥,尸体腐臭,屎尿臭,汗臭,一同伴随着热风迎面扑来,简直令人窒息。
  目睹此景,黄克诚再看看英勇牺牲的北伐军战士,内心震撼不已。后来他回忆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的场面,给我这个初上战场的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使我切身体会到战争的残酷性,亲眼看到革命所付出的血的代价。此后,战争就成了我的日常生活,见到流血牺牲也习以为常了。①10 月,北伐军经过数番进攻,终于占领了武昌,基本消灭了军阀吴佩孚的主力,解放了湖北全境。
  唐生智第八军随即扩编为三个军。
  黄克诚先是担任第三十六军二师四团教导队教官,旋即被派往下属第三营任政治指导员。1927 年4 月,北伐军兵进河南,与奉军展开激战。黄克诚随军进入豫南。不久,他在郑州晋升为上尉。汉口友益街尚德里。人如潮涌。
  一个年轻的北伐军军官,穿过拥挤的人流,不时地驻足张望,还不时地向周围的路人打听什么。接着,他径直奔向湖北省总工会驻地而去。
  来到门前,他先停下步,凝视门口的牌于片刻,便欲进门。“请问,您找谁?”一个看门老人走上前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刘少奇先生!”
  “噢,”看门人一笑,“他在二楼,上楼往右拐!”年轻军官“咚咚咚”
  迈步上楼,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门正敞开着,他止步问道:“请问,刘少奇同志在吗?”“我就是,您有什么事情?”一个正在伏案写字的人站起身来。他身穿一件半旧的蓝布长衫,头发很长,瘦高的个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我叫黄克诚,刚刚从河南前线回来,有重要事情向您报告。”年轻军官立正敬礼,说明了来意。
  刘少奇放下毛笔,快步迎上前来,握住了黄克诚的手,亲切他说:“从前方来的?欢迎欢迎,您请坐!”
  稍加寒暄之后,黄克诚便向刘少奇汇报了一个重要情况。北伐军进入河南前线,黄克诚与第三营的战士们并肩作战,促膝谈心,赢得了基层官兵的拥护和信任。黄克诚深深体会到,政治工作人员只有深入第一线,冲锋在前,与战士们同甘共苦,才能得到他们的充分信任。
  就在这时,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
  黄克诚所在的三十六军驻地,红枪会组织有相当大的势力。红枪会起源于清代的白莲教、义和团,是一种利用封建迷信组织起来的群众性武装组织。
  连年兵荒马乱,很多农民走投无路,便加入其中,导致红枪会规模日益扩大。
  三十六军开始十分重视与红枪会的关系。但是,随着部队节节推进,在后方的信阳、柳林一带,出现了土豪劣绅勾结土匪,以红枪会的名义破坏交通,阻碍北伐军行动的情况,而且情况愈演愈烈,连真正的红枪会也参与进来,挖公路,拆铁轨,严重影响了北伐军的军事行动。三十六军军长刘兴火冒三丈,进行镇压。
  这时的黄克诚在革命战火中成熟了许多。他心里琢磨:红枪会破坏交通,确实可恨。然而,他们毕竟是农民,是我们的贫苦弟兄,怎么能忍心向他们举枪呢?可是,自己只是一个营指导员,自己的话又有多少份量呢?一定要制止这场自己人杀害自己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他决定向上级党组织汇报。于是,他来到了武汉,几经周折,找到了全国总工会秘书长兼湖北省总工会秘书长刘少奇。
  刘少奇听完黄克诚的汇报,眉头拧成了一团。他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显然,这事情的确十分棘手。
  良久,他开口问道:“别的地区红枪会怎么样?”
  “别的地区没有发生这种事情,红枪会常常帮助北伐军。”
  “这就奇怪了!”刘少奇沉吟道,“会门武装问题,需要认真对待。我看这样吧,你先回去详细了解一下情况,我立即向中央汇报。我们的方针应当是能不动武,就不动武!”
  “一动武,势必伤害群众。”黄克诚点点头随着答道。
  两人握手告别。黄克诚顾不上劳累,又踏上了归程。
  回到驻地,黄克诚协助战区农运委员会很快查出了红枪会破坏交通的真相,使问题得到了比较圆满的解决。
  不久,黄克诚升任三十六军二师四团政治指导员。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北伐军胜利进军的时候,国民政府内部危机四伏。
  1927 年4 月12 日,蒋介石终于暴露出其假革命真反共的狰狞面目.向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举起了屠刀。
  5 月21 日,驻守长沙的许克祥独立团发动叛变,捣毁省总工会等革命组织和机关,释放被关押的全部土豪劣绅,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横遭捕杀。
  中华大地风云突变,东南各省鬼蜮横行。
  已经迁都武汉的国民政府正面临严重危机。6 月10 日,汪精卫集团与冯玉祥在郑州举行会议,密谋“分共”。远在河南前线的黄克诚虽然不了解后方一系列事件的详情,但是在震惊与愤慨之余,也隐约嗅出了不祥的气息。
  部队中共产党员纷纷离去,连党员会也没人开了;听说长沙发生了许克祥叛变,有一万革命群众和共产党员被杀,唐生智口头上声称惩办许克祥,但一直未有动作..
  黄克诚不禁有些迷茫,自己应该何去何从?留下来会不会出问题?即使离开,又该到哪里去?党组织又迟迟不见来人与他联系。左思右想之后,黄克诚决定请几天假,到武汉找上级党组织请示。
  这时,武汉空气异常紧张。
  黄克诚来到武汉,找到了第二师政治部主任曹壮父,请求指示。
  曹壮父问明了黄克诚在团里的各项情况后,认为黄克诚一时还没有什么危险,便要他先回去,三个月内,一定派人与他联系。
  黄克诚奉命返回驻地。
  恰在此时,一封家书传来,令黄克诚陷入悲伤中。原来,他的好友黄庭芳被反动派杀害了!黄庭芳是他学生时代的好友。想当年,两人筹组“永兴旅衡学友互助社”,一同寻找共产党,一同加入党组织,后来一同进入中央政治讲习班。如今,故人逝去,心痛不已。
  形势在不断恶化。
  7 月15 日,汪精卫发动了反革命政变,疯狂叫嚣“宁可错杀三千,不可使一人漏网”,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南国天昏地暗,血雨腥风。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黄克诚对于唐生智的旧军队完全失去了信心。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黄克诚望眼欲穿,党组织仍然没有派人与他联系。
  黄克诚真有些担心失掉党组织关系了。10 月的武汉,雾霭低垂。
  街上行人稀少,军警荷枪实弹,来回走动。整个武汉已经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黄克诚离开部队,来到武汉,已经有许多天了。寻找党组织,是他再返武汉的惟一目的。
  这些天来,他不顾危险,天天在街上“闲逛”,希望碰上熟识的党员同志,与党组织取得联系。好在他身着唐生智部队的军装,不致引起敌人的注意。
  共产党员被杀、脱党的消息天天出现在大小报纸上,但黄克诚丝毫不为所动。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傍晚,他又来到街上,四处“闲逛”。当他走到江汉关附近时,迎头而来的一个过路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此人似曾相识!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他记起来了,此人叫何家兴,是四川人,留法勤工俭学时加入共产党,后来他还去莫斯科学习过。黄克诚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紧走几步,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衣袖:“家兴兄!”那人先是一惊,猛抬头,认出了黄克诚。但是,他稍犹疑片刻,一言未发。
  黄克诚知道,他对自己有所顾虑,非常时期嘛。于是,黄克诚悄声道:
  “我是专为找党组织而来武汉的,你知道不知道党组织的下落?”
  黄克诚开门见山。
  何家兴听完,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俩。他顺手从身上掏出个小本子,撕下一页,匆忙抽笔写了一行字,然后迅速塞到黄克诚手里,一扭头走开了。黄克诚趁四下无人,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写有一个地址。黄克诚明白,这是接头地点。
  第二天,黄克诚赶往纸条上写的那个地点。
  在武昌长江边的一条小街上,黄克诚终于找到了接头人。相互一见,大家不禁喜出望外。原来,接头人黄克诚认识,是他在中央政治讲习班的同学刘镇一、朱国中夫妇。在喜悦的重逢里,黄克诚接上了组织关系。
  几天后,党组织派人来到黄克诚的住处,交给他一封组织介绍信,派他到长沙,与湖南省委接洽联系,参加湖南地方党的工作。
  黄克诚离开武汉,径赴长沙。
  然而,黄克诚来到湖南后,一切并不顺利。
  黄克诚先在长沙与省委接上关系,等待省委分配工作。几天后,省委介绍他去衡阳,找湘南特委。
  在衡阳的一个小商店里,黄克诚按预定接头办法前去接头时,对方不肯与他接头。
  黄克诚十分纳闷,回到住处仔细一想,不禁笑了:自己身穿一身国民党军装,谁敢轻易相信自己,与自己接头呢?!如今,这副行头,不像在武汉,派错了用场。黄克诚便几次三番去接头处,与对方搭话,但人家不理不睬。
  黄克诚真是没了办法,现在自己该如何是好呢?黄克诚最后决定,先回家乡永兴。那里熟人多,说不定能找到当地党组织,然后再设法与上级党取得联系。
  一生刚正耿直、严以律己的黄克诚在回顾大革命失败前后自己的表现时,用朴实而率真的笔触剖析道:
  回顾大革命失败前后这段历史,深感自己的政治水平大低,思想幼稚,在许多问题上都带有盲目性,更不懂得阶级斗争的复杂性和革命运动的曲折性。因而,我对大革命失败,对蒋介石、汪精卫、唐生智等相继叛变革命,毫无思想准备。当时,我曾对陈独秀颇为迷信,以为此人很有本事,在党内很有威望。但后来的事情告诉我,陈独秀所推行的右倾投降路线,正是大革命失败得如此惨痛的原因之一。..而我自己当时好像蒙在鼓里一样,在武汉国民党公开叛变,到处捕杀共产党人的时候,还不知道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已经失败了。①
第二章 战湘南上井冈壮志终不移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无数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倒在国民党反动派的血腥屠刀之下。
  1927 年8 月1 日,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
  8 月7 日,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紧急会议,从而结束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在中央的统治,确立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总方针。
  9 月9 日,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爆发。不久,起义队伍奔赴井冈山地区,开创了工农武装割据的新局面。
  12 月11 日.广州起义爆发。
  全国各地武装起义风起云涌..
  1927 年秋。新谷刚刚登场。
  黄克诚步履匆匆,回到了家乡永兴县油麻圩下青村。故乡的山山水水已经近在眼前,久违了的稻谷香味不知不觉扑入鼻孔,黄克诚内心深处不禁生出一股浓浓的思念之情。自从踏上革命征程的那天起,他已经将整个身心交给了党,交给了所有的劳苦大众。革命活动的繁多,北伐战场上的拼杀,使他很少有机会静下心来想家,想念家中的老父老母、兄嫂小弟。如今,看到母亲那瘦削的身影,那喜极而位的表情,看到父亲虽一言未语,但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关切与探询,看到兄嫂、小弟笑逐颜开的样子,黄克诚的眼睛湿润了,他心里感到是那么的歉疚与不安。
  一切很快安顿下来。农村的生活是平淡而又清苦的。
  亲情纵然让人感伤难忘,但是黄克诚并没有忘记回来的初衷:寻找当地党组织,设法与上级党组织取得联系。
  因此,短暂的休息之后,黄克诚井没有沉迷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里,他开始频频出没于县城、村落间,一边详细了解家乡党组织的情况,一边设法联系一些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青年团员和革命积极分子,以期与上级党组织取得联系后,迅速开展革命活动。
  白色恐怖也笼罩着永兴这座偏远小城。
  黄克诚的好友,永兴县共产党的创始人、县农民协会委员长黄庭芳就是在这里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并残酷杀害的。
  县农民自卫军负责人尹子韶,这位黄克诚读高小时的老师,则被冠以“暴徒头子”,正遭敌通缉。
  永兴县党组织受到了严重破坏。
  很多在外地读书的青年学生,其中不乏共产党员、青年团员、革命积极分子,但苦于无法与党组织联系,都暂时躲藏在家乡。
  黄克诚了解到这些具体情况后,首先与外地返乡的学生刘申、邝振兴、李卜成、刘木等七人建立了联系。说来也巧,他们曾是“永兴旅衡学友互助社”的成员,与黄克诚早就相识相知了。
  接着,黄克诚又与尹子韶联系上了。
  但是,到哪里去找党组织呢?
  就在黄克诚等人积极寻找党组织时,党组织并没有忘记永兴。湘南特委专门派遣向大复来到永兴,主持开展永兴县的工作。
  黄克诚得到消息,便约刘申、邝振兴等五人进城。在一家照相馆里,他们终于找到了以照相为掩护的向大复。
  黄克诚就用省委介绍信与向大复接上了组织关系,同时,他又将李卜成、尹子韶、刘木等人介绍入党。
  这样,黄克诚终于在党组织的直接领导之下,开展地下革命活动了。
  月高风清之夜。
  永兴城北,白头狮宝塔里,正在秘密召开中共永兴特别支部扩大会议。
  特支书记向大复主持会议。
  向大复心里非常高兴。他刚来到永兴不久,苦于联络的人少,无法迅速开展活动。黄克诚主动带领尹子韶、邝振兴等人前来联系,还介绍几个人入党,无疑壮大了队伍。要知道,与会的十几个人里,大多数是黄克诚带来的人。
  向大复满怀激情地传达了不久前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决议精神。这个决议是由瞿秋白主持通过的,它在分析了当前形势之后,提出反对军阀战争,反对帝国主义,号召全党组织工农武装暴动,夺取政权,建立工农革命军,实行土地革命。
  这些主张指明了今后的革命方向,鼓舞了士气,因而博得了与会同志的拥护。
  但是,黄克诚在赞成和拥护之余,又似乎感觉出一点不妥。因为决议提及在工农武装暴动中,对豪绅工贼反革命、对店东、商人等上层小资产阶级要毫不犹豫地实行革命的专政,而且对群众过激的革命行为,不许加以阻止..特别是向大复在传达决议中,反复提出:“杀!杀!杀尽豪绅反革命。
  烧!烧!烧尽他们的巢穴。”这些都使黄克诚觉得有些太过激。
  或许是决议鼓舞了人心。决议刚传达完,立刻有人站了起来,情绪激昂:
  “我同意这个决议!我们应该组织农民暴动,为死难同志报仇!”
  话音刚落,邝振兴立刻补充道:“我认为应该立即组织农民暴动,以实际行动贯彻中央决议!”
  听完他的话,大多数同志也群情激昂,大家七嘴八舌,表示同意邝振兴的主张。
  黄克诚注视着黑暗中一张张激动的面孔,心中却有另一番盘算。
  沉思良久,黄克诚终于站了出来,郑重他说道:“同志们,我赞成组织农民暴动的计划,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不赞同立即暴动。我认为应该先做群众工作,积聚革命力量,为暴动准备条件,然后待机而动。”
  黄克诚的一番话如异峰突起,与会同志都静了下来。
  继而,有人大声指责黄克诚:“你这是右倾,胆小怕死!许克祥叛变后,浏阳的数千农军进攻长沙,而右倾机会主义者下令停止进攻,结果怎样?失败!令人痛心啊!”
  黄克诚听出来了,那是邝振兴的声音。
  邝振兴的话听起来义愤填膺,十分在理。大多数同志连连点头。
  “右倾”这顶偌大的帽子,黄克诚并不在意。他只关心一点:在不具备立即暴动条件的情况下,硬拼将是十分危险的。
  他据理直言道:“目前,立即举行暴动时机还不成熟,缺乏群众工作基础。大家十分清楚,我们的人全部加起来才几个?人数太少了。连‘暴动积极分子’都没有联系上几个,单凭我们少数几个人,就能够把暴动搞起来吗?”他诚恳地向大家说:“右倾,我们当然要反对。可是,不顾实际的盲动,是要吃大亏的。”
  然而,急于看到革命成功的愿望已经使得人们情绪高涨起来。黄克诚的声音太微弱了,没有人听得进去。不仅如此,黄克诚遭到了同志们的严厉批判。罪名是——右倾机会主义者。
  黄克诚坦然处之。一个共产党员,在党的会议上表达自己的净净忠言,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事实绝非这么简单。若干年后他回忆说:
  后来的永兴县委也一直认为我右倾,以至于暴动胜利后有一段时间不让我参加县委。①黄克诚也绝对想不到,这仅仅是个开始。在他以后几十年的革命生涯中,“右倾”这个字眼将与他结下不解之缘,他将要为此遭受数不清的指责与磨难。
  说来有趣,严厉批判终究代替不了严酷现实。
  在商讨暴动的具体步骤时,特支书记向大复还是采纳了黄克诚的意见。
  会议决定,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党员分头下去联络暴动积极分子,发动群众,壮大力量,做好暴动的准备工作。于是,永兴全县以便江为界,江东地区由向大复负责,江西地区由黄克诚负责。
  准备暴动终于成为一个鼓舞人心的口号。
  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转眼间,春节越来越近了。一天,几个到粤北乐昌县挑盐的农民带给黄克诚一个非同一般的消息:那里来了红军,为首的姓朱,他们打垮了白军,实行土地革命,打土豪分田地。
  那几个农民还喜滋滋地告诉黄克诚,平时一担盐十块钱,现在红军只卖一块钱!
  黄克诚听完,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他敏锐地意识到举行暴动的时机来了。
  他立刻找来尹子韶、刘申等人商议。
  黄克诚还提议,由尹子韶亲自领导这场暴动,因为他曾担任过县农民自卫军的负责人。作为“暴动头子”,他在广大“暴徒”和农民群众中有一定的号召力。
  黄克诚的建议得到一致赞同。
  一支一百多人的暴动队伍组织起来了。
  黄克诚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位姓朱的红军首领便是大名鼎鼎的朱德。他和陈毅率领南昌起义余部历经艰险,由粤北直入湘南。
  在湘南特委、宜章县委的配合下,他们率领队伍巧取宜章县城,打出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旗号。
  这消息像一阵春风,迅速吹遍湘南各县,工农群众纷纷揭竿而起..
  永兴县油麻圩。
  一片红色的海洋,鲜红的旗帜迎风招展。红色的头巾,红色的臂箍,红色的腰带,红色的裹腿,连人们脸上也洋溢着喜悦的红光。
  很短时间里,黄克诚和他的战友们将暴动队伍扩到了一千多人!
  队伍刚刚组织起来时,还只是大刀、梭镖这些原始的武器。
  但是,搞到武器的机会很快来了。
  黄克诚了解到,一股从宜章溃退的反动民团溜到了永兴板梁村。他与战① 见《黄克诚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第51 页。
  友们一商量,决定派人去消灭这股敌人。夺取枪支,武装自己。
  尹子韶奉命率领暴动队伍连夜奔赴板梁。
  敌人一路奔波逃命,早已疲惫不堪。来到板梁村,恨不得立刻躺下来,睡个好觉。但是,忽然间喊杀声四起,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跪倒在地,主动缴械投降。
  暴动队伍不费一枪一弹,一下子缴获了二十多条枪。黄克诚等人将队伍拉到了油麻圩一带,积极广泛地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将土地革命搞得红红火火。很多农民纷纷参加暴动队伍。
  此时,共产党员刘木也在油榨圩一带组织农民暴动,拥有了一支近千人的队伍。
  朱德、陈毅率部自宜章取郴县,进耒阳。路经永兴时,留下了一个主力排,帮助永兴暴动武装夺取县城。
  夺取永兴县城已是箭在弦上。
  永兴县城并无国民党正规军,因而黄克诚等与刘木合兵一处,又得到主力排的帮助,轻取永兴。
  几天后,永兴县城太平寺人山人海,施旗飞舞,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永兴县苏维埃政府成立了。同时,永兴县特支也改为县委,湘南特委派李一鼎担任县委书记。
  永兴县所有的暴动武装合编成为永兴红色警卫团,尹子韶担任团长,黄克诚当选为党代表兼参谋长。
  黄克诚全身心地投入到建立革命政权的繁忙工作中。就在大家忙忙碌碌分赴各区发动群众,建立基层苏维埃政权和群众武装时,黄克诚发现邝振兴躺倒不干了。
  原来,邝振兴在工作中受到一些挫折,他一气之下跑回家里,不肯出来了。
  黄克诚闻听此事,操起了政治工作的老本行。他亲自去邝振兴家中看望,一再动员他出来继续革命工作。但是,无论黄克诚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邝振兴执意不从。
  黄克诚灵机一动,想起了他批评自己的事,于是质问邝振兴:“过去你骂我是右倾机会主义,胆小怕事,现在革命轰轰烈烈地搞起来了,你却躲起来了,你这是什么主义?”
  这句话果真起了作用。邝振兴低下头,无言以对,终于又出来工作了。
  水兴暴动胜利之后,身为永兴县委军事工作负责人,黄克诚先后派遣尹子韶率警卫团去支援资兴、安仁暴动。
  一时间,湘南各县相继建立了苏维埃政府,镰刀斧头旗高高飘扬。
  郴县县城火光冲天,街道、房屋、商店瞬间化为乌有。整个县城瓦砾遍地,一片废墟。
  这是湘南特委执行过左政策的结果。
  居民们茫然了。
  房屋烧得一空,人们住在哪里呢?又如何维持生计?在茫然之余,人们不禁生出一阵反感。地主豪绅反动派趁机煽动农民“反水”。
  与此同时,郴县城郊,中共郴县县委正在召开群众大会,动员烧掉城郊的房屋。
  本来,农民是支持革命的,积极参加暴动,但一听说烧了县城之后又要烧郊区村庄,不少农民情绪激动,当场撕下红袖标,换上白袖标,打起了白旗,而且将在场的县委书记夏明震等一批干部打死。湘南特委的这一套“左”
  倾做法,搞得人们恐慌不安。自从湘南各县暴动以后,以陈佑魁为首的中共湘南特委,坚决贯彻执行翟秋白“左”倾盲动主义路线,命令各县大烧大杀,他们不仅要求烧掉县城和土豪劣绅的房屋,还要求将衡阳到坪石间道路两侧十五华里的所有村庄统统烧掉。理由是“坚壁清野”,“使敌人无房可住,从而阻止其进攻。”
  事实上,这种做法,是不得民心的。
  阳春三月,春耕正忙。
  黄克诚在屋里来回踱步。
  对于湘南特委大烧大杀的指示,黄克诚实在不敢苟同。水兴暴动胜利后,县肃反委员会处决了一个大恶霸地主,这本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但是,肃反委员会竟然连这个地主的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也不放过,说是斩草除根。黄克诚力持异议。他觉得尚未成年的孩子有什么罪?于是,他和肃反委员会的同志们争执起来。结果,黄克诚被指责为“右倾”,遭到多数人的反对。至于烧房子,黄克诚心里很是抵触。
  但是,上级关于大烧大杀的指示已经传达下来,怎样去实施呢?
  黄克诚陷入了进退维谷之中。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黄克诚的哥哥来了。他哥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十分同情革命。
  黄克诚便向哥哥问起老百姓对于乱烧房子的看法。哥哥告诉他,打土豪,分田地,老百姓一百个支持。但是,大家对烧房子很有看法。
  哥哥谈到这里,悄声说道:“你们为什么要烧房子呢?把这么多、这么好的房子烧掉多可惜!就算是土豪劣绅的房子也不应该烧掉,可以分配给穷人住嘛。烧房子的做法很不得人心,使老百姓不得安身。”
  哥哥说出了老百姓的心里话!黄克诚陷入沉恩。
  永兴县委召开会议,讨论如何执行湘南特委的指示。县委书记李一鼎是个刚愎自用、固执己见的人。会议一开始,他就布置起大烧大杀的任务,也不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他刚布置完任务,黄克诚站了起来,他的话一出口,石破天惊:“我坚决反对烧房子。这种做法是不得民心的。”李一鼎不容他说完,脸色一沉:“执行党的决议是不能打折扣的,你还是党员吗?!”
  “正因为我是一名党员,所以才有责任提出自己的意见,使党免受损失。”
  “你这是右倾!”李一鼎声色俱厉,“我命令你立刻带人火烧县城!”
  “这种做法,会计老百姓不得安身。我拒绝执行。”黄克诚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哥哥的声音。
  “我以组织的名义,命令你必须坚决彻底地予以执行!否则将予以严厉处分!”李一鼎勃然大怒。
  黄克诚沉默不语,很久很久,他才吐出一句话:“我服从组织决定。”
  黄克诚被迫负责火烧永兴县城。
  一场大火烧下来,衙门机关、祠堂、庙宇和少许商店化为灰烬。但是,人们发现大部分房屋商店仍然“幸免于难”,完好无恙。
  原来,黄克诚在执行上级命令时,采取了折衷的办法,总算使永兴县城房屋商店大部分保留下来。
  这时,湘南特委委员周鲁来到了永兴。他是作为特派员到井冈山传达省委指示,返程路过永兴的。
  周鲁在言谈话语中,对毛泽东大为不满。他大谈特谈毛泽东右倾,不实行烧杀政策等等。
  黄克诚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欣慰。毛委员也这样抵制,说明自己的认识是有道理的。
  大烧大杀的做法,带来了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一天,县委接到情报,马田圩高亭司一带的农民,在地主豪绅的煽惑下,打出白旗,反对苏维埃政府。
  县委当即决定,派尹子韶等率领队伍前往镇压。队伍出发后,在县城坐镇指挥的黄克诚却总是安定不下来,他十分担心尹子韶他们控制不住情绪,导致对“反水”农民乱烧滥杀的报复行动。
  反复斟酌之后,黄克诚连夜离开县城,追赶尹子韶的队伍。事情果然不出黄克诚所料,当他拂晓赶到马田圩时,尹子韶正在指挥部队放火焚烧打白旗的马田刘家村。偌大一个村庄,已是一片火海。
  黄克诚紧忙找到尹子韶。尹子韶告诉他,他们正打算再去烧另外几个打白旗的村子。
  黄克诚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他坚决制止了下一步的行动。
  他先极力说服尹子韶,然后召开了干部会。
  他向大家一再说明,这种蛮干的做法太脱离群众,到头来只会造成我们与农民的尖锐对立,反而让反动派趁机利用。黄克诚郑重宣布,今后不许烧农民的房子,这是部队的一条纪律,务必严格遵守。
  耒水岸边的永兴县城,秩序如常。
  由于邻县桂阳发生农民“反水”骚乱,永兴县委派尹子韶带领警卫团前往镇压,朱德也派出一个排兵力支援。这样,永兴县城仅留下了不足三分之一的兵力驻守,由黄克诚负责指挥。
  湘南暴动引起国民党反动派极大的恐慌。敌人集结重兵镇压。敌强我弱,敌人一路气势汹汹,取耒阳,扑永兴。
  黄克诚对此并不知晓,直到来阳失守,敌人快要进入永兴境内了,他才得知消息。
  军情紧急!黄克诚去找县委书记李一鼎。
  他向李一鼎建议,尹子韶率领的警卫团主力应该迅速回防,同时分散在各区乡的干部和武装也应速来县城集中。这样,不但可以集中力量抗击敌人,而且一旦情况危急,也可以有组织地撤退,免遭无谓的损失。
  其实,敌人大举进攻耒阳的消息,李一鼎早就知道了。
  湘南特委和朱德、陈毅所部一直与县委保持联系。但是李一鼎并没有将消息告诉黄克诚,而是守口如瓶,让黄克诚蒙在鼓里,毫无准备。
  李一鼎听完黄克诚的建议,大为不满。他忍不住严厉叱责道:“你真是右倾得很!简直是个怕死鬼!敌人还没有兵临城下,你竟然考虑撤退了。”
  李一鼎厌恶地看着黄克诚,想着这个人一贯右倾,处处与县委唱反调!
  一连串的事情浮现在他眼前:
  永兴暴动时,大革命失败后脱离革命队伍的陈甲衡,躲在家里,不肯出来革命。暴动胜利后,竟然来县委要求工作,分享革命果实!李一鼎与县委认为,他脱离革命就是叛变,于是决定予以处决。但是,黄克诚站出来唱反调,说什么,把陈甲衡放了,在实际工作中考验。
  还有一次,县委认为一名干部与农民“反水”骚乱有牵连,开会讨论是否杀掉。又是黄克诚认为证据不足,坚决反对轻易杀人,并且影响了一部分同志,保住了这名干部。在小事上右倾,在上级指示面前,黄克诚更是处处提意见,消极执行。
  这样的人能充分信任,委以重任吗?李一鼎一心这么想着。正因为如此,所以敌人占领耒阳,大举进攻永兴的事,他就不告诉黄克诚。
  敌人正迅速逼近永兴县城。
  黄克诚再次向李一鼎建议:永兴红色警卫团仅有三分之一的兵力留守永兴,枪支才二十多条,况且还有一批家属,事不宜迟,应该连夜撤离县城。
  李一鼎当即予以否决。
  等到敌人兵临城下,李一鼎才回过味来,命令黄克诚指挥部队,掩护县委撤退。
  为时晚矣。县委机关和部分家属安全撤离了。可是为了掩护他们,邝振兴等一大批干部壮烈牺牲了。分散在各区乡的干部和武装在一无所知、未及准备的情况下,全部被敌人打散,损失殆尽。特别是,远在耒阳的尹子韶所部全部遇害,连一人一枪也没有回来。
  数十年后,黄克诚依旧为此深深自责:
  我虽不能原谅李一鼎那种刚愎自用、固执己见的不负责任作风,但作为县委主管军事工作的负责人,我还是深深地责备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过于麻痹大意,缺乏应有的警惕性,未能做到及时掌握敌情,以致在敌人迫近的情况下,来不及采取应变措施,而使我们的同志付出了重大牺牲。①由于湘南特委执行“左”倾盲动主义,在湘粤两省敌军南北夹击之下,加之湘南各县起义武装又失去了人民群众的支持,湘南起义失败了。3 月底,朱德、陈毅率部以及各县农军撤离湘南,向井冈山地区转移。
  黄克诚带领从永兴撤退的八百多人几经辗转,进入酃县。在这里,县委将全部人员改编为永兴独立团,以黄克诚为团长,由李一鼎担任党代表。
  随后,永兴独立团向井冈山进发。
  巍巍井冈,生机盎然。
  松涛阵阵,楠竹青青。鲜红的杜鹃花漫山遍野。5 月,井冈山砻市,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龙江南岸的沙洲上,正在举行大会,庆祝毛泽东、朱德领导的两支革命部队胜利会师。
  两军会师后,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全军下辖第十师、第十一师、第十二师,共三个师八个团,一万余人。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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