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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黄克诚

_2 《黄克诚传》编写组(现代)
  黄克诚被任命为第十二师三十五团(即原来的永兴独立团)团长。
  消息传到三十五团驻地大陇,黄克诚与全团将士无不欢欣鼓舞。
  几天后,红十二师师长陈毅从砻市来到大陇,视察三十五团。
  黄克诚向陈毅详细介绍了三十五团的整编情况,同时将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向陈毅提了出来:自己身体较弱,视力也很差,不太适合于团长这一重要职务,希望还是做政治工作,这样比较适合。
  陈毅爽朗地笑了,他操着一口四川话,对黄克诚说:“要得,要得,可以给你们派一个团长。不过,团长没有派来之前,同志哥你还得当下去哟。”
  根据红四军军委指示,黄克诚率三十五团先上井冈山,尔后到达遂川黄坳,在黄坳与江西军阀朱培德的一个营打了一仗,取得胜利。然后,随十二师进驻永新拿山,一边发动群众,一边加紧训练。
  不久,红十二师撤消,整编为第三十团,原有各团相应缩编为营。黄克诚担任第二营党代表。
  一个星期以后,三十团重返井冈山。
  井冈山地处湘赣边界的罗霄山脉中段,距离敌人统治区域较远,地势险要,交通较为闭塞,群众基础好,是个实行工农武装割据的好地方。但是,井冈山毕竟是个腹地不开阔的山区,这样一个不大的地方要想供给红四军一万多人的吃住,是十分困难的。况且,湘南暴动队伍中,妇女、老人、小孩常常混杂其中。所以,红四军军委经过反复讨论研究,决定将耒阳、永兴、郴县、资兴四县农民武装编成四路游击队,返回湘南各县,去打游击。
  一天深夜,部队宿营大井,李一鼎将上级指示告诉黄克诚。
  黄克诚感到十分突然,心下存有疑问:我们湘南各县武装转移到井冈山后,对于目前各县情况并无了解,贸然匆匆分散回去,有没有危险?至少把握不大。
  不过,疑虑虽有,黄克诚并没有提出来。接二连三被批判为右倾,使他慎重了一些。
  命令很快传达下来。黄克诚被任命力第二路游击司令、刘承高、曹福昌任副司令,李一鼎为党代表,永兴县委书记。
  部队于第二天返往湘南。
  队伍行至途中,李一鼎突然找到黄克诚,告诉黄克诚,他要到衡阳找特委,让黄克诚代理县委书记。说完,李一鼎带着妻子扬长而去,沓无音信。
  重担落在了黄克诚一人的肩上。他不知道,此行充满着荆棘与危险,最终使他再次与党失去联系。
  永兴县城郊。夜幕已经降临。
  在县委和游击队干部会议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当部队在城郊附近宿营时,黄克诚得知永兴县城已经驻扎国民党正规军一个团,相形之下,黄克诚手下的这几百号人,只有二十多条枪,而且携有不少老幼妇女,战斗力可想而知。黄克诚明白,何去何从,应当迅速决断。
  因此,他召集了县委和游击队的干部,商讨部队的行动部署。
  黄克诚首先分析了当前形势:敌强我弱,众寡悬殊,已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那么,游击队无论攻打县城,还是渡过耒水到江西地区,都不可行。
  如果让敌人发现了,情况定然危急。黄克诚进而提议:先动员妇女老幼分散回家,其余同志在永兴、资兴、安仁三县之间开展游击战,一旦情况有变,也可以向井冈山靠拢。
  无疑,黄克诚的建议是符合当时实际的,因而得到了县委几位同志的支持。
  但是,游击队中的同志沉默不语。
  这时,副司令刘承高提出相反的意见:“我们应该去攻打永兴县城,要不然就过江到西岸去。”
  刘承高是个江湖气颇重的人,不懂多少革命道理。永兴暴动时,他十分勇敢,因此很有些号召力。
  刘承高的一番话,确实道出了游击队中绝大多数人的心声。游击队里多数是耒水西岸人,他们不过是刚刚武装起来的农民,组织纪律性很差,上井冈山这么长时间了,思家心切,恨不能赶快回到家乡,谁会愿意到三县交界处打游击?
  经刘承高这么一鼓动,立刻有几个人站出来响应。黄克诚极力劝说,并晓以利害。但对这些家乡观念极重。又无多少军事常识的农民来说,一切无济干事。
  刘承高更是振振有词:“你既然把我们从家乡带出来,就得把我们带回家乡去。”
  不少人随声附和,异口同声,要求过江回家。
  夜色已深,黄克诚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招来一些人的烦恼。“我们太累了,要睡觉!”不少人叫嚷。
  既然仍旧没有一个统一的意见,黄克诚只好宣布散会。他打算先宿营休息,明天再讨论。
  连日行军让人疲劳不堪,黄克诚一倒下便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是阳光初照。
  黄克诚环顾四周之后,大吃一惊。原来,除了他和李卜成、刘申、黄平三位同志以外,整个宿营地空无一人!黄克诚立刻明白:刘承高拉起队伍悄悄跑掉了!四人又惊又气,你看我,我看你,别无良策,只好去追赶大部队。
  刚走了不远,前面枪声四起。
  黄克诚等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一会儿,只见两个背枪的战士跑了过来。
  四人上前追问个究竟。两名战士告诉他们,队伍还没有接近县城,忽听到枪响,大家乱了营,四散而逃,跑回家去了。黄克诚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活生生的几百号人,一夜之间就垮掉了!
  这件事使黄克诚受到了深刻的教训,一支军队,没有严格的组织纪律性,是十分危险的。现在,自己身边只剩下五个人了,怎么办?黄克诚暗问自己。
  黄克诚与其余五个人一商量,决定去追赶耒阳县游击队。耒阳游击队人多枪多,力量比较强。黄克诚与其负责人也很熟悉。先跟随他们活动,再图良策,也不失一个好主意。黄克诚一行六人很快追上了耒阳游击队。
  为了便于活动,耒阳游击队的领导与黄克诚等想出个主意,部队扯起国民党军队的旗号,伪装成白军。
  这个办法十分奏效。队伍大摇大摆进入了一个小镇,出敌不意地歼灭了一个民团,不但缴获了几十支枪,还缴了几千块银元。
  这一小小的胜利,使不少人忘乎所以,竟然于起了杀人放火的事情,把银元也按人头分了。
  黄克诚一见,急忙上前劝阻。但是,根本没人听!杀人,烧房子;烧房子,杀人。黄克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中气愤,但无可奈何。
  接着,部队也犯了与永兴游击队同样的毛病,大家吵吵嚷嚷,要求打回家乡去。
  黄克诚只好带领李卜成等五人脱离他们,回到永兴。永兴到处挂着血淋淋的人头,到处是敌人的盘查哨卡。黄克诚、尹子韶等人被列为“共匪要犯”,通缉令贴满城乡各处。黄克诚等只好分开来活动,黄克诚带着李卜成潜回家乡油麻圩下青村。
  下青村附近的一座山下,黄克诚与李卜成懒散地躺在山坡上晒太阳。
  两人看上去脸色过于苍白,蓬散着头发,衣着破旧。黄克诚和李卜成回下青村后,一直潜伏在山上,以免被敌人发现。
  黄克诚的父亲是反对他参加革命的,因而黄克诚回家后,不敢告诉父母自己回来,便设法与哥、嫂联系上了。哥、嫂对他十分关心和同情,每天嫂子偷偷上山给他和李卜成送饭,还帮他们打探消息。
  后来,黄克诚和李卜成就白天躲进密林深处,晚上夜深人静时,悄悄摸回村,在自家房后的猪栏上睡上一会儿。天刚蒙蒙亮,嫂子便将黄克诚二人喊醒,让他们赶快上山去躲藏。
  日子一天天过去,消息却越来越糟糕。
  自从暴动队伍撤离,拉上井冈山后,湘南各县沦落敌手,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疯狂大屠杀,仅永兴一县就有三千多人被残害。
  耒阳、永兴、郴县、资兴四县游击队返回湘南各县后,都被打散垮掉了。
  湘南特委音讯全无。
  永兴党组织已经遭受极度破坏。
  黄克诚、李卜成试图寻找党组织,几经努力,但一无所获。
  黄克诚与李卜成隐蔽活动时间一长,反动民团似乎察觉到一点风声,不断派人上山搜捕。
  在目前革命处于低潮的情况之下,继续在村子里潜伏并非长久之计,但是,不在这里又到哪里去呢?
  黄克诚左思右想,决定离开永兴,到外边寻找党组织。李卜成对此表示同意。
  两人便开始了外出的准备。这不,两人每天在山下晒太阳,就是为了外出找党组织。因为,在山林里呆久了,很少见阳光,两人脸色苍白得很,如果外出,肯定惹人注意。
  这时,黄克诚的弟弟送饭来了。
  黄克诚接下饭篮,打发弟弟一走,便对李卜成说:“这几天风声很紧,我们还是把饭拿到山上去吃安全些。”
  李卜成晒着太阳,不以为然:“你怕什么?难道吃顿饭的工夫,敌人就会来吗?”
  黄克诚也不搭话,端起饭就往山上走。
  李卜成尤奈,只好随着黄克诚上了山。
  两人刚爬上一个高坡,还没有进入树林,一股民团突然出现并包围了山下的村子。
  两人见势不妙,一头钻进了树林里。
  李卜成内心紧张,一慌神,摔了个大跤。
  黄克诚一瞧他那副样子,与刚才不以为然的神情判若两人,忍不住半开玩笑道:“你慌什么?难道吃顿饭的工夫,敌人就会来吗?”
  李卜成有些不好意思:“幸好我们没有在山下吃饭,不然的话,这次可就逃不脱了。”
  黄克诚与李卜成不知道,黄克诚的弟弟在送饭回家的路上就被敌人抓住了,好不容易才脱身。但是,敌人冲进黄克诚的家,把他老父亲抓起来拷问,并且将全村男女老少赶到打谷场上,逐个辨认,企图抓住黄克诚,折腾半天,毫无所获。黄克诚的父亲并不知道儿子潜伏在家,但是敌人仍不放过他,想把他带走。幸而有个豪绅说了句:“这老家伙一点油水也没有,带走也没有什么用,反而白管饭。”于是,敌人才把老人放了。
  经此一事,黄克诚二人知道此地已经不可久呆,他们决定离家出走,寻找党组织。
  临走之前,已经在山林潜伏几个月的黄克诚终于回家与父母见了一面。
  父亲不过是个老实、胆小怕事的农民,凭空遭受抓捕拷问,自然心中窝火,所以一见黄克诚,气得暴跳如雷,一边用手指着黄克诚,一边放声大骂。
  但是,毕竟是自己儿子,骂着骂着,已是气噎哽喉,不能成声。慈祥善良的母亲也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这都是你们让他出去读书的报应!这下可好,读书读成气候了,读得好!读得好嘛!”
  哥哥、嫂子、弟弟站在旁边,不便作声。
  黄克诚面对老父老母,心情复杂,想说几句,又不知道怎样开口。于是,一扭头出了家门。
  黄克诚未曾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与老父老母相见!当他再次回来时,只能在父母那长满乱草的坟前加把土,来抚慰父母在天之灵了。
  一个月落星疏之夜,黄克诚与李卜成悄悄翻过黑黝黝的山峦,离开家乡,踏上了寻找党组织的艰辛征途。上海。五光十色,一片繁华。
  黄克诚与李卜成走出火车站,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忐忑不安。
  自从离开永兴,两人下轮船、爬煤车、坐火车,一路辗转,一路风尘,终于来到了上海。
  他们途经长沙、南京时,试图侥幸碰上个熟人,寻找到党的关系,但是一切都是徒劳。
  上海是中共中央所在地。也许能够找到党的关系。可是,两人初来上海,人生地疏,听说上海又很大,希望碰上一两个熟人,不亚于大海捞针。置身于拥挤的人流,繁华的街道上,两人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两人先找了一个便宜的住处,然后开始了寻找党组织的不懈努力。
  他们白天四处游荡,希望碰上个熟识的同志;有时,走累了,就钻进书店看书。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两人身上已是一文不名,生活日见拮据。
  党组织找不到,生活没有着落,房东天天逼租,两人心中焦急,开始四处我工作,厚着脸皮去找人求助。
  一天,黄克诚在报纸上看到了“黄壁”这个名字,他不禁怦然心动。黄壁是永兴县人,曾留学日本,在家乡颇有名气,因而黄克诚久闻其名。黄克诚从报纸上得知,黄壁现在上海兵工厂担任炮弹部主任。黄克诚赶紧用化名给黄壁写了封信求助。几天之后,黄壁回信了,约黄克诚到厂里面谈。黄克诚真是喜出望外。他立即赶到了上海兵工厂,黄壁在办公室里接见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谈几句话,黄壁因有要事,便委托他的亲戚兼同事与黄克诚面谈。
  不一会儿,黄壁的那个亲戚兼同事走进了办公室。黄克诚一见,心中吃了一惊。原来,此人叫邓丰立,与黄克诚的姑父同村,是当地有名的大恶霸,湘南暴动失败后,此人杀害了不少参加暴动的农民和共产党员。黄克诚与他曾谋过面。也许是这几年来黄克诚变化比较大,邓丰立并没有认出他来。
  几句寒暄过后,邓丰立问起了黄克诚过去的情况。黄克诚镇定自若,编造了一些情况,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邓丰立得知他是永兴下青村人,突然问道:“下青村有个黄时瑄,你认识吗?”
  黄时瑄是黄克诚读私塾时的名字。黄克诚坦然回答:“过去在家时认识他。”
  邓丰立追问:“黄时瑄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黄克诚答道:“我离家出来很久了,从没有跟他联系过,也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邓丰立恶狠狠他说:“他是个杀人放火的共产党!”黄克诚故作惊讶:
  “啊?!他那样的人还会是共产党,真想不到。”
  “他领头在我们那一带搞暴动,当局正在通缉他。”邓丰立声色俱厉,“我要是见到他,决不能轻饶他!”
  “他那种人也会搞暴动?真看不出来。”黄克诚一声感叹。黄克诚把话题一转,问起了邓丰立一家人的情况。最后,当黄克诚从对方口中得知黄壁今天不能回来时,他赶紧说道:“既然黄壁先生今天不能回来,那么我改日再来拜访,今天就此告辞了。”
  说完,黄克诚起身告退,邓丰立一直送到工厂门口才回去。黄克诚目送邓丰立远去,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看看自己的手心,已是一把汗。
  黄克诚再不敢去找黄壁,只好另谋他路。
  天气越来越冷,雪花漫天飞舞。街道上湿漉漉的,行人稀少。
  黄克诚与李卜成经济来源早已断绝,日子更加窘迫,党组织也一直寻找不到,看着窗外雪花在寒风中飘舞,心里不免苦涩。现在已经是1929 年的1月了。党组织到底在哪里呢?几天之后,天空晴朗,太阳也露出了笑脸。
  黄克诚和李卜成正在商量如何摆脱目前困境,曾希圣突然出现在他俩面前!曾希圣是黄克诚在衡阳读书时的同学,后来两人又同人广州政治讲习班,相互十分熟悉。
  曾希圣听说他俩在上海,费尽周折,才找到他们。他告诉黄克诚、李卜成,他已经在上海接上组织关系了。原来,他哥哥在中央军委工作,他也是来到上海找到党组织的。
  黄克诚、李卜成闻听,高兴极了,忍不住流下喜悦的泪水。对于饥寒交迫,终日寻觅党组织未果的他们来说,这个消息真是天大的喜事!黄克诚、李卜成马上给党中央写了一份报告,请求接上组织关系,并委托曾希圣的哥哥转交党中央。
  党中央很快派人来看望他们,接纳了他们的组织关系。看到他俩天寒地冻还穿着单衣,党组织立即给了他俩六十块钱,以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法租界的一间亭子间里,黄克诚与李卜成终于有了个安居之所。
  他们十分珍惜这个难得的平静间隙,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党中央派人送来的六大会议文件以及共产国际的有关文件、各种革命刊物等。
  黄克诚读得十分认真,边阅读边思考,这使他对革命问题的理论有了较为系统的认识和理解。
  这期间,他才知道什么是右倾机会主义,什么是左倾盲动主义。在此之前,虽然他被多次指责为右倾,但是,对于什么是右倾,黄克诚并不很了解。
  经过一段平静的学习生活之后,中央军委派人来与他俩谈话,要他们自找职业,以此为掩护,开展革命活动。于是,黄克诚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前往河北唐山原唐生智的部队,开展地下革命工作。
  武汉。国民党陆军第二师政训处图书室。
  黄克诚身穿国民党少尉军服,清查整理图书。
  黄克诚怎么从河北唐山一下子来到千里之外的湖北武汉?原来,黄克诚从上海抵达唐山后,一直呆在国民党第五十三师一五八旅。这支部队原是唐生智的嫡系,也就是黄克诚北伐时期所在的部队。因而,黄克诚的故旧相识很多,包括旅长凌兆尧。
  黄克诚来到这里后,一边接触一些中下级军官,他们多是黄克诚在教导队教过的学生,一边抽空接触附近煤矿的工人,主要为今后开展革命工作作些调查、准备。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旅长凌兆尧一直不给他安排工作。原来,凌兆尧对他起了戒心,怀疑他是共产党员。无奈,黄克诚辗转南下武汉,通过故旧,进入了国民党陆二师政训处。陆二师是蒋介石的嫡系,耳目众多,政训处主任康泽又是蒋介石的亲信学生,所以,黄克诚在陆二师十分谨慎,小心翼翼地开展革命工作。
  尽管如此,也难免有危险。
  一天,黄克诚与一个同乡军官在闹市区闲逛,突然与一个人迎面而遇。
  此人叫刘雄,永兴一个大地主的儿子,曾与黄克诚在衡阳三师同窗。湘南暴动时,刘雄家被暴动农民搜抄,他的一个兄弟也被杀。于是,刘雄与家人疯狂报复,将一大批暴动农民和共产党员捕杀。
  黄克诚与刘雄相识,这只疯狗一向以搜捕共产党人为己任,如果让他认出、他岂能放过?
  不过,回避为时已晚!黄克诚灵机一动,主动迎上前去,来了个先发制人,“啊!老朋友,多年不见,一向可好?”黄克诚一边故作亲热,一边紧紧攥住了刘雄的手。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刘雄有点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接着他想抽出手,说点什么。
  黄克诚岂容他开口,他更加用力地握着刘雄的手,自己则继续说些无关痛痒的亲热之词。
  刘雄有些发急,极力想开口说话。
  黄克诚哪里管他,一口气说完,不等刘雄反应,猛地一松手,钻进了拥挤的人流中。
  与黄克诚同行的老乡见状,心下已然明白,赶紧又抓住刘雄的手,继续与刘雄搭茬说话,使他难以脱身。
  黄克诚藉此从容地跑脱。虚惊一场之后,他再也不轻易上街了。
  不久,那个刘雄发现并告发了黄克诚的患难之交李卜成,将李卜成残忍地杀害了。
  在国民党军队里的日子是很难熬的,当然也促使黄克诚去思考很多问题。他在后来回忆道:
  这期间,我思想上反复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看到从大革命的失败,到目前白区党组织到处遭受敌人的破坏,许多共产党员和革命者血流成河的现实,认识到我们在军队中只抓政治工作,而不注重抓军权,以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个教训太深刻了。我深深感到,革命必须依靠武装斗争。没有革命武装作后盾,迟早会成为敌人的俎上肉,任人宰割。于是,我逐渐形成了一个坚定的信念:到游击区去,重回红军搞军事斗争。①
第三章 打长沙渡赣江肃反憾终生
  “重回红军搞军事斗争”,这个信念一旦确立,黄克诚即刻开始付诸行动。他先是设法将自己辗转唐山、天津、武汉、河南、南京等地,最后来到陆二师政训处的情形,向中央军委作了详细汇报,接着提出了到游击区去参加军事斗争的请求。然后,他离开陆二师,经南京赶赴上海。
  临别武汉时,恰逢唐生智起兵反蒋失败(1930 年1 月),黄克诚原来所在的部队中,有不少下级军官被俘遣散至武汉。黄克诚闻讯,赶去看望。其实,他的真正用意是动员他们参加红军,跟他一块去游击区。黄克诚深谋远虑,这些下级军官此时兵败被俘,已无多少出路,如果动员他们参加红军,他们有实战经验,一定能够成为红军的骨干,壮大革命力量。
  黄克诚进行了耐心的说服动员,结果有三个连长欣然应允。
  于是,黄克诚带领这三个人来到上海。
  十里洋场,奢靡繁华。黄克诚视若无睹,他按照预先约定的方式,给中央军委写了一封联系信,便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不久,中央军委派人来与黄克诚取得了联系。黄克诚再次向中央军委提出了到苏区的请求。
  过了几天,中央军委派人来通知黄克诚,他的请求已经得到批准,军委决定派他们四人立即启程去鄂南游击区,到在阳新、大冶一带活动的红五军去工作。
  黄克诚等四人,带着中央给鄂南特委的密写指示信,登程上路了。
  黄克诚心情格外舒畅,自从湘南暴动失败以后,这一年多来,千里奔波,颠沛流离,终于可以拿起刀枪,与敌人展开面对面的战斗了。
  长江边。一个小村庄。
  这个小村庄属湖北阳新县,紧靠鄂南苏区,黄克诚一行将在这里与鄂南特委接头。
  黄克诚一行四人身着国民党军装,一路上大摇大摆,十分顺利地抵达这里。
  几个人心境也格外愉快,满怀欣喜地来到鄂南特委的秘密交通站。
  一个年纪四五十岁左右、农民打扮的人蹲坐在屋里,用敌意的目光盯着走迸门来的黄克诚等人。
  黄克诚走上前去,按事先约定的暗语与那人打了个招呼。奇怪的是,那人不理不睬,依旧蹲坐不动。
  黄克诚又将暗语反复说了好几遍,毫无所获。
  屋里一阵难堪与沉默。
  很明显,那人见黄克诚等身穿“黄皮”,起了疑心。有不少好奇的村民围拢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这几个国民党大官,不时地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黄克诚等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期望着出现意外惊喜,顺利接上头。
  时间嘀嗒嘀嗒,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好奇的村民们顿觉索然无味,渐渐散开而去,只剩下了几个年纪较大的,仍旧站着围观。黄克诚一脸无可奈何,而那三个一同前来的人面露厌烦之色。
  黄克诚抱着一线期望,走近那几个围观的村民,悄悄地问:“你们知道鲁连在什么地方吗?”
  鲁连是中共鄂南特委负责人之一,黄克诚与他在上海见过面,所以才有此问。
  但是,他们除了摇头,一言不发。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暮霭笼罩着长江两岸,江水愈发地黑了。
  同来的三个人垂头丧气,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再催促黄克诚返回武汉,再作计较。
  黄克诚只好同意了。
  四个人又乘船返回武汉,小住下来。
  这时,那三个接受策反的国民党军队连长经此小小挫折,情绪出现了波动。其中一人执意返乡,不愿去苏区参加红军了。黄克诚反复劝说也无济干事,只好送他走了。
  黄克诚暗暗焦急,不知何时才能接上关系,前往苏区。他十分担心时日一长,另外两个人也失去耐心,返回家乡。两天之后,情况忽有转机。有人主动来找他们,通过暗语,迅速接上了头!
  第二天,鄂南特委来人带领他们经黄冈,去苏区。黄冈渡口。
  通往鄂南苏区的要道。只要乘船过江,就是苏区了。一行人抵达黄冈渡口,准备雇个小船过江。
  渡口驻有国民党军队,盘查很严。
  黄克诚等刚走到渡口哨所附近,一个哨兵“哗啦”一声猛拉枪栓,一声喝斥:“站住!”
  然后,他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哨兵一看有三个人身穿国民党军官服,态度立刻缓和下来,满脸堆笑:“长官,你们到哪里去?”
  黄克诚早有准备,干咳了一声,不紧不慢他说:“到阳新县城,找七十四师罗霖师长。不行吗?”
  那个哨兵立刻接上了茬,客气他说:“不敢,不敢。不过,对岸是共产党活动的地盘,从这里过江,长官是到不了阳新县城的。”
  “噢?”黄克诚面容严肃,反问道,“你认为该怎么走啊?”哨兵不敢怠慢,赶紧说:“长官,你们可以坐船往下游划,到了一个叫富池口的地方,再打听..”
  黄克诚装作已经明白,不耐烦他说:“知道了。那我们就坐船,去富池口!”
  哨兵点头哈腰,予以放行。
  黄克诚他们从容地坐上小船,向下游划去。待到江心,趁岸上哨兵看不清楚时,黄克诚叫船工直接向对岸划去,很快在江边靠岸了。
  一行人十分顺利地踏上了共产党活动的区域,一颗绷得很紧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
  接着,他们与鄂南特委负责同志见了面,递交了中央来信。苏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黄克诚极力吸吮着这里的新鲜空气,那种兴奋之情,无法用笔墨形容!
  至此,他终于结束了自湘南暴动失败以后一年多的白区生活。
  平江县长寿街。
  一座简易的主席台已经搭起,正中央悬挂着一幅马克思的巨幅画像,会场周围红旗迎风招展,飒飒作响。
  主席台下,红五军全体将士席地而坐,有说有笑,气氛活跃。
  有不少当地群众闻讯而来,驻足观看。
  黄克诚就坐在队伍中间。此时,他不再是国民党军官装束,而是身着灰布红军军装,脚穿草鞋,正目不转晴地注视着主席来到鄂南苏区不久,黄克诚便被派到红五军,担任第五纵队第八大队政治委员。
  今天,红五军主力会合长寿街,召开纪念马克思诞辰(5 月5 日)的大会。
  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红五军领导人鱼贯登上主席台。
  黄克诚扶了扶眼镜,仔细观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红五军的领导人。以前,他只听说红五军是在著名的平江起义中诞生的,军长彭德怀是个行伍出身,有勇有谋,深得战士们的爱戴。五军的其他领导人也久已闻名,政委膝代远沉稳持重;参谋长邓萍多才多艺,眼前这幅马克思的画像就是出自他手;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参加过广州起义,久经沙场。在这样一支部队里工作,黄克诚十分高兴。
  军长彭德怀站起来讲话了。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魁梧,一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一身破旧但是十分整洁的灰布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威武。
  彭德怀的讲话朴实明了,不时赢得台下热烈的掌声。
  他在作完纪念马克思诞辰的演讲后,又在会上作了第二次攻打平江县城的战前动员。
  彭德怀充满革命豪情、振奋人心的战前动员,深深震动了黄克诚的心。
  第一次见到彭德怀,他就给黄克诚一个豪爽、正直、朴实的好印象。
  大会结束之后,经过几天短暂的休整,红五军挥师直逼平江县城。
  平江县城,是红五军高举起义大旗的地方,对于许多红五军指战员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因此,红五军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攻克平江县城,歼敌正规军一个团及一个地方民团。
  红五军广大指战员,特别是指挥员,冲锋在前,敢打敢冲,给黄克诚留下深刻印象。
  平江战斗结束后,被黄克诚策反而来的一个国民党连长刘瑜(此时已任五纵队四大队长)悄悄告诉黄克诚:“看来,我们来到这里就别想活着回去啦。”
  黄克诚一愣,问道:“你这是何出此言?”
  刘瑜感慨他说:“红军打仗那么勇敢,干部又要带头冲锋,我们准把命丢在这里。”
  黄克诚笑了。他知道,刘瑜刚刚从国民党旧军队里脱离而来,对于共产党、红军的战斗生活还不适应,所以才有此语。黄克诚就针对他的这种缺乏革命献身的畏缩情绪,进行了耐心的帮助、教育。一番深入浅出的话语,逐步打消了刘瑜的畏缩情绪。
  在以后的战斗中,刘瑜一直表现不错。后来,在阳新战斗中,英勇杀敌,壮烈牺牲。
  五月中旬,天气开始热起来。
  江西修水县城。夜幕下,黑默默的城廓显得分外森然。城墙上,国民党士兵不时地来回走动。
  红五军在彭德怀的率领下,趁着茫茫夜色,悄悄包围了修水县城。
  各纵队进入自己的战斗位置后,“攻!”彭德怀发出了短促而有力的命令。
  沉寂顿时被激烈的枪炮声撕得粉碎。第五纵队作为主攻部队,迅速冲到城墙下,搭起云梯,开始攻城。
  城内敌人一阵慌乱之后,在长官持枪督战下,向红军攻坚部队猛烈射击,负隅顽抗。
  火光连成一片,映红县城上空。
  原来,城内守军有国民党正规军一个营,在当地反动武装靖卫团的配合下,敌人向红军展开了疯狂反扑。
  红军攻城受阻,不少红军战士被罪恶的子弹击中,从云梯上栽了下去..
  黄克诚眼睛都红了。他身先士卒,带领第八大队,冒着敌人的密集火力,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爬上云梯,直奔城头。黄克诚这一冲锋在前、不怕流血牺牲的举动,鼓舞了所有在场的干部战士。大家人人争先,奋勇攀梯登城。敌人眼见黄克诚那副近视眼镜,在火光的映衬下,闪着红光,又见他手挥大刀,不怕死的拼命劲头,心里都有些发毛,手里的枪禁不住有些颤抖。
  霎那间,黄克诚已经登上城头。他一跃而下挥舞着大刀,向敌人冲杀过去。
  战士们也陆续登上城头,随后杀来。
  在一片呼啸声中,红五军把红旗插在了修水县城城头。一夜激战,红五军攻克修水县城,守敌全部就歼。修水一战,黄克诚身先士卒,奋勇冲杀,给彭德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于这个刚刚被中央军委派来的知识分子模样的黄克诚,彭德怀给予了高度评价。他告诉红五军的干部战士:“打一仗认识一个人,修水战斗使我们了解了黄克诚。不过,”彭德怀话锋一转,关切地叮嘱黄克诚,“有一条,下次作战不许再抡大刀往前冲。那么大一副眼镜片子,一看就是个官,容易遭枪子儿。”
  彭军长一番话,惹得周围的同志哈哈大笑。
  黄克诚心里一热,彭军长的心真细啊。
  攻占修水之后,红五军撤至阳新。在阳新,红五军进行了整编,将原来的五个纵队整编成第一、三、五三个纵队。黄克诚调任第三纵队第二支队政治委员。
  1930 年6 月,中共中央主持召开了全国红军代表会议。
  这时,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统治了中央。在全国红军代表会议上,传达了中央政治局通过的《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决议案。
  决议否认中国革命发展的不平衡性,批评农村包围城市是一种农民意识的地方观念和保守观点。决议指出,一省或几省首先胜利就是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的开始。
  在这种盲动主义思想指导下,决议制定了组织全国中心城市武装起义和集中全国红军进攻中心城市的冒险计划。
  大冶县刘仁八村。
  参加全国红军代表会议的红军党代表滕代远、五纵队党代表何长工回到了红五军。
  红五军在刘仁八召开红五军军委扩大会议。按照全国红军代表会议精神以及党中央关于整编红军的指示,红五军扩编为红三军团,下辖五军、八军、十六军三个军,彭德怀任军团长兼前委书记,滕代远任政委,邓萍任参谋长,袁国平任政治部主任。
  集中全国红军攻打中心城市的指示也随之传达到了三军团的全体将士当中。按照中央的部署,红三军团组成后,应该攻打武汉,以实现各路红军“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的计划。
  这时,国民党新军阀正忙于混战。蒋介石与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之间展开大战,根本无暇顾及苏区和红军。因而,中央的这一番豪言壮语,让广大红军欢呼雀跃,大有革命高潮到来之势。
  黄克诚听了传达之后,对此很有保留看法。若干年后他回忆道:
  我听了传达之后,却是另一番心情,预感到情况不妙。我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意识到,夺取中心城市的计划,在当时是很不现实的。自湘南失败之后,我几经辗转,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才在上海找到党组织。这期间,我慢慢悟出了一个道理,即红军的发展壮大,是与根据地的巩固发展密切相关联的。没有根据地作依托,红军就无法生存。
  离开建立巩固的根据地,单凭攻打儿座城市求发展是不可能持久的。回想起南昌起义时,起义部队在没有根据地的情况下,挥戈南下,一路上攻坚披锐,结果在汤坑、三河坝遭到失败,三万多人的一支部队几乎打光了。朱德和陈毅收拢了南昌起义保存下来的八九百人,拉到湘粤交界一带,发动了著名的湘南暴动,近万农军揭竿而起,整个湘南树起了红旗,何等壮烈!但于井冈山会师之后不久,立足来稳,就把湘南农民军派回攻打县城,结果纷纷失败,八千湘南子弟所剩无几。继之,湘南暴动时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第二十九团,再度远离根据地,向湘南冒进。虽一度占领郴县县城,但很快又招致失败,只剩下肖克等同志带着约一连人回到井冈山。最后,还是靠毛泽东在井冈山坚持的这块革命根据地,保存了革命力量,站稳了脚跟,并逐渐发展壮大起来。现在,形势虽然有所好转,红军也得到发展壮大,但敌强我弱的总形势并没有根本改变。靠我们现有的力量去夺取中心城市,无异于以卵击
  石,很有可能重蹈以往几次失败的覆辙。①
  一幕幕往事与教训从眼前闪过,使黄克诚觉得不吐不快。
  在一片立即攻打武汉的急切呼声里,黄克诚又一次唱了反调。他经过深思熟虑,给彭德怀军团长写了一封言词恳切的信,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以现有的力量去攻打大城市,是不可行的。
  同时,黄克诚试图说服周围的同志。但是,事与愿违,他与纵队政委张纯洁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张纯清坚决拥护中央关于攻打中心城市的决议,认为黄克诚过高估计了敌人的力量,所以才提出反对意见。
  黄克诚以亲身经历阐明自己反对的理由,他说:“我刚离开武汉时间不久,知道那里的党组织已经遭到严重破坏,我们党在那里并没有多少力量。
  如果搞以武汉为中心的城市暴动,采取军事进攻的手段,依靠现有的红军力量,不但不能夺取武汉,反而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你这是十足的右倾机会主义!”张纯清当面指责黄克诚。
  两人一路行军一路争论,甚至于宿营休息时也争吵。不过,争来争去,① 见《黄克诚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第120 页、121 页。
  谁也说服不了谁。
  红五军到底有没有力量去攻打武汉,彭德怀作为身经百战的指挥员是心里清楚的。面对大多数人力主攻打武汉的要求,彭德怀还是听取了黄克诚这一微弱的呼声,暂时放弃了攻夺大城市的计划。
  但是,中央命令难违,彭德怀遂采取了折衷之策:消灭鄂东南地主武装,占领岳州,为攻打武汉作准备。
  7 月初,红三军团攻克岳州,进而再次占领平江及其附近地区。
  平江。
  屋里烟熏雾绕,气氛紧张。
  红三军团前委、湖南省委,湘鄂赣边特委联席会议,围绕是否遵照党中央指示,“攻打大城市,会师武汉、饮马长江”这一关系到红五军今后行动方向的问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红八军政委邓乾元深受中央《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决议的熏染,摩拳擦掌,主张立即去攻打武汉,以实际行动贯彻中央指示。他的主张得到相当一部分人的支持与赞同。
  军团首长和湖南省委一些同志,则主张先夺取长沙,然后攻打武汉。
  两种意见相持不下,争论激烈。
  一开始,黄克诚只是仔细聆听两派之间的争论,同时思考着如何陈述自己的意见。
  黄克诚是以支队政委身份参加这次扩大会议的,但是不久前组织上已经找他谈话,准备任命他为纵队政委了。
  就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黄克诚站了出来,大唱反调:“我个人认为,靠现有的力量去夺取中心城市,无异于以卵击石话一出口、不啻一颗重磅炸弹,使争论的双方都缄默不语。
  黄克诚接着提出了自己的具体意见:“现在提出夺取武汉是不现实的,因为目前我们根本没有具备夺取武汉的条件。至于打长沙,长沙不是不可以打,但不是暴动夺取长沙,也不可能是先取长沙后取武汉,而只能是采取游击军事行动,设法将长沙守敌吸引到野外,然后予以歼灭。如果打胜了,相机占领长沙。这样既可以扩军筹款,又达到了扩大政治影响这一目的。”
  会场上一阵悄声议论,然后大家几乎众口一词,对黄克诚进行了严厉批评,指出黄克诚的言词充满了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甚至有人指责黄克诚长敌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鉴于黄克诚思想上有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倾向,红三军团前委认为他已经不适宜担任重要领导职务。于是,撤消了纵队政治委员的任命,让黄克诚继续留在支队工作。
  黄克诚毫无怨言,服从了前委的命令。
  事后,彭德怀军团长私下把黄克诚叫了过来。
  彭德怀对黄克诚说道:“你好大的胆哟,硬是拿鸡蛋往石头上撞。”
  彭德怀十分欣赏自己的这个部下,黄克诚的勇敢,耿直,说话不爱拐弯抹角,让他觉得简直是又一个彭德怀。出于关心与爱护,彭德怀忍不住训导了这么一句。黄克诚随即答道:“我这个人不拐弯,有意见就提。”彭德怀道:“提了没用不如不提,你要不是攮死捶子,当上纵队政委,也能多掌握些部队,我这个军团长胆子也大一点。下一次,你少放炮。”
  黄克诚接着放了一炮:“这做不到,明知不对,让我不说,杀了也不干!”
  彭德怀哭笑不得,叹了口气,说道:“行了,你比我还像彭德怀。等着瞧吧,有你难受的。”
  黄克诚听了,不以为然。不论吃多少亏,真话,他始终是要讲的。
  平江联席会议争论未果,国民党第四路军总指挥兼湖南省主席何键便集结了近七个团的兵力,“进剿”在平江一线活动的红三军团。
  敌人气势汹汹,有备而来。彭德怀闻讯,率领红三军团奔赴平江城南二十华里之晋坑,设伏迎敌。
  双方剑拔弩张,必将有一番恶战。晋坑,山峦起伏,树高林密。
  7 月23 日拂晓,晋坑战斗打响了。
  双方一交火,很快成为混战胶着状态。
  枪炮声连成一片,响彻山谷。
  黄克诚依旧戴着那副高度近视镜,指挥队伍,向敌群奋力冲杀而去。
  敌我双方展开了拉锯战,拼杀得难分难解。
  时值盛夏,太阳逐渐升至当空,让人酷热难当,汗流侠背。黄克诚的眼镜片上已经沾满汗水,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但是,他忙于指挥,哪里顾得上擦拭?原来,战斗开始后不久,支队长黄云桥掉队了,不知去向,黄克诚只好一个人率部迎战。
  这时,一片朦胧中,黄克诚发现身后有一支队伍影影绰而来。不过,由于视线太模糊,黄克诚一时搞不清是敌是友。他急忙环顾一下四周,到处是拼搏撕杀的身影,找不到一个部下,自然无法进行联络。看来,大家谁也没有顾及到身后的情况。
  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弄清对方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情况紧急,容不得黄克诚多想,他迎着向他逼近的队伍走了过去,打算弄清情况,然后再相机行事。
  双方快靠近了。黄克诚猛然发现有许多人,正端着枪瞄着自己,他心下一惊,意识到碰上了敌人!
  黄克诚稍有迟疑,心想:自己牺牲事小,部队如果遭敌偷袭,牺牲可就大了。于是,他将手一挥,冲着敌人大喊一声:“别开枪!”
  话音未落,黄克诚就势一卧,同时一个转身,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敌人的几支枪一齐向他开火,黄克诚只听见子弹嗖嗖在身边作响,心想这次肯定必死无疑了。
  黄克诚一气滚到山脚下,睁眼一看,眼镜、帽子以及身上的皮包早已踪迹全无,顺手摸摸身上,还有知觉,没有中弹。这时心中一宽,那么多支枪朝自己开火,自己竟然毫发未伤,实属侥幸。
  黄克诚静下心来,眼看四周,什么也看不清。这时才想起来,眼镜早已丢了。
  只听见山上喊杀声隐约传来,黄克诚知道战斗仍在激烈地进行着。
  一会儿,黄克诚从地上爬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只觉得身上一阵酸疼。
  天色黑了下来,黄克诚眼前漆黑一片,他只好慢慢地摸索着前进。
  正当他爬到一片树林中时,忽然看见前方有很多人影,在奔跑呐喊。
  黄克诚用手揉了揉眼睛,睁大眼睛仔细看,原来前面是一条公路,公路上有很多人,好像都佩带着袖标,在不停地奔跑..黄克诚断定是自己人,于是冲上公路。
  果然是红军!而且红军大败敌军,正在乘胜追击。
  黄克诚跌跌撞撞,很快找到了自己的部队。
  警卫员一见黄克诚,惊喜地喊起来:“政委,你没有死?!”随着这一声喊叫,不少战士也惊喜万分,围拢过来。原来,警卫员在山顶目睹黄克诚于一片乱枪声中滚落山坡,还以为他中弹牺牲了呢。于是,他马上把这一消息报告了部队。谁曾想到,喜从悲来,政委又活着回来了。
  警卫员看着政委,不禁喜极而泣。
  战机不容延误,黄克诚顾不得酸痛劳累,立刻率领队伍穷追敌军,猛打猛冲下去。晋坑战斗胜利后,红三军团同周围农军一鼓作气,将敌军追到了长沙近郊。
  渡过浏阳河,长沙城近在眼前了。
  彭德怀果断命令部队架设浮桥,攻打长沙城。
  一队队人马从浮桥上迅疾而过,直逼长沙城下。长沙是湖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又是军事要地,所以湖南军阀、省主席何键在长沙城周围筑有坚固的城防工事,并配有轻重武器,而且此时长沙周围聚集了国民党军队近两万人。红三军团的进攻遭到了敌人优势火力的压制,敌人组织猛烈的火力,依托坚固工事,疯狂抵抗。
  红三军团武器装备极差,根本没有攻城器材,一味猛打猛冲,显然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敌人而前。
  一个个正在冲锋的战士被子弹击中,永远地倒下了。又一批攻坚部队冲上去,不一会儿,也都倒在血泊之中。眼见红军久攻不下,伤亡不断增加,战士们的情绪开始有点波动,黄克诚心中焦虑不安。如果再僵持下去,战士们士气低落,恐怕情况不妙!
  黄克诚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他的脸上,汗水、泥水交融在一起,已经分辨不出他的本来面目了。
  黄克诚的预感是正确的。果然,红军在攻击连连受挫的情况下,队伍有所松懈,大有退却之势。
  两军相争勇者胜。如果红军一味退却,将会进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敌人见状,蠢蠢欲动,准备派部队伺机出击。
  渐渐地,开始有战士退往浏阳河边..
  突然,当空传来一声大喝:“有后退者,军法从事,格杀勿论!”军团长彭德怀怒目圆睁,横刀立马,守候在浏阳河边,简直像一个“猛张飞”!
  彭德怀的这一声断喝,很快传到各个部队,队伍稍稍稳住了。
  彭德怀又破釜沉舟,命令拆掉测阳河上的浮桥,自断归路,全力攻打长沙城。
  这样,形势逐渐出现转机。
  广大红军将士勇猛再现,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向长沙城再次发动了猛烈攻击。
  在红军猛烈进攻面前,敌人战线开始紊乱,被红军撕开了一个缺口。红军乘机猛攻。长沙守军支持不柱,败下阵来,如此一发不可收拾,敌人丢盔卸甲,四散逃窜。
  湖南省主席何键闻讯,惊慌失措,率领残兵败将退守岳麓山。
  红三军团终于以少胜多,攻占长沙。
  自平江一路追杀到长沙,黄克诚简直成了一个泥人,浑身上下全是泥土和汗水,军服几乎辨不出颜色了。那副高度近视镜一丢,可让黄克诚吃尽了苦头,不知跌了多少跤。
  不过,黄克诚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是红军第一次解放这么大的城市!而且经过长沙一战,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释放了在押的大批革命同志和进步群众,红三军团也扩大到了一万多人。
  彭德怀军团长沉着果断的指挥,红军作战一往直前、勇敢顽强的精神,都给黄克诚留下了深刻印象。
  进入长沙城,部队得以驻扎休息。黄克诚忙里偷闲,专门上街配了两副眼镜。晋坑一战,眼镜丢失,使黄克诚长了一个心眼,多配一副眼镜,以防万一。
  红三军团在长沙城里驻留了十多天。
  8 月5 日,何键集结兵力,突然反扑长沙。
  这时,红三军团在指导思想上仍着眼于占领长沙,进而夺取武汉,藉此影响全国暴动,所以既没有及时撤离长沙,也没有作迎击敌人反扑的必要准备,以致在敌人的大举反扑面前,措手不及,被迫撤离长沙,红三军团遭受一定损失。
  8 月6 日,红三军团撤离长沙后,进驻长寿街,在长寿街进行整编,将红五军、红八军进行了混编,重组战斗序列。
  黄克诚多次发表“右倾”言论,被认为已经不宜担任师一级领导职务,故而将黄克诚调派到第八军第四师第三团,担任政治委员。
  不久,红三军团与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一军团在浏阳会师,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朱德任总司令,毛泽东任总政委、总前委书记,彭德怀任副总司令。
  夜幕下的长沙城。
  城外坑坑洼洼,鹿砦密布。一道道铁丝电网将偌大个长沙城裹了个密密麻麻,仿佛一只缩成球的刺猬,等待着“外敌”入侵,施以颜色。
  湖南省主席何键杀回长沙后,在长沙城内外大肆构筑碉堡工事,同时在城内潜伏四个师,城外布防八个师,企图守株待兔,等候红军二攻长沙,予以重创,以雪长沙城破之耻。
  8 月底,红一方面军倾其主力红一、红三军团,进至长沙近郊,准备再次围打长沙。
  红一方面军成立以后,在今后行动方向的问题上出现了争论。中央指示,为了实现“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的计划,红一方面军再行攻打长沙。对此,毛泽东、朱德持有保留意见,彭德怀、滕代远表示接受。红三军团不少领导干部进而指责毛泽东是“保守主义”。为了执行中央命令,维护红一方面军的团结,红一方面军总前委最后决定,当前行动目标为消灭何键部队,进占长沙。
  毛泽东得知这时长沙守敌达十万人之多、等我就范的最新敌情后,果断提出了“接近壕沟,引其出击,消灭出击,夺取壕沟”的作战方针。
  但是,守敌在首次出击失败后,一直坚守不出。红军试图发动强攻,但是在敌人强大火力面前,红军战士冲到电网前便倒下了。
  红军伤亡很大,却毫无成效。
  红一军团长林彪突发奇想,借用古人“火牛阵”破敌。一时间,红军战士到处搜集水牛,很快拉来百余头水牛。接着,战士们在牛尾巴上绑一束浸满煤油的棉布,用火一点,水牛受烧牛痛,狂奔敌人电网而去..
  开始,“火牛”乱跑乱撞,冲破了一些电网,然而,不一会儿,“火牛”
  触电死了不少,其余的受电网所阻转而跑向了红军一方,结果伤了不少红军战士。
  “火牛阵”流产了。
  长沙久攻不克,红军尤其是红三军团伤亡严重。黄克诚所在团团长阵亡,战士牺牲不少。他有心提议放弃攻打长沙,不过,他已经因种种提议被认为右倾,不准参加一些党内会议,连职务也受影响。他只好沉默不语。这时,黄克诚所在第四师师长卢匿才反对攻打长沙,被冠以“托派”罪名枪毙了。
  黄克诚虽然不怕杀头,但是在提议不能左右大局的情况下,他又能怎么样呢?
  沉默是无言的抗争。
  毛泽东在这一关键时刻站了出来,他指出屯兵城下,久攻不克,敌人又抽兵来援,战况危急,应当主动撤围长沙。
  因为红三军团曾经占领长沙,许多同志仍然坚信长沙可以攻克,中央攻打大城市的指示能够实现。
  毛泽东以极大的耐心,说服了这些同志。
  9 月12 日,红一方面军主动撤围长沙。接着,红一军团出浏阳,直指吉安;三军团从株洲进至袁州、新余,继而走樟树,纵横湘、赣边境。
  红一方面军撤围长沙,无疑与中央“会师武汉、饮马长江”的计划背道而驰。于是,中共中央长江局军委负责人周以栗以中央代表的身份来到红一方面军,督促再攻长沙,执行中央既定计划。
  毛泽东约请周以栗彻夜长谈,终于说服周以栗放弃攻打长沙的主张,转而攻打周围都是苏区的孤城吉安。
  红军攻克吉安,从缴获的大量报刊资料中,毛泽东敏锐地作出判断:中原大战已经结束,蒋介石一定会集中兵力,大举进攻苏区,消灭红军这一“心腹之患”。
  毛泽东进而提出了“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如果蒋介石大举来犯,红军继续远离根据地,在白区分散作战,并且集中攻打大城市,将是十分危险的。因此,红军应当尽快撤回赣东苏区一带集结,整训部队,依托根据地同敌人周旋作战。
  毛泽东的这一主张简直与中央方针唱了反调。
  消息传到红三军团时,相当一部分同志不愿意东渡赣江,仍旧坚持攻打中心城市,以实现中央计划。
  黄克诚闻讯,非常支持和拥护毛泽东的主张。
  他之所以曾经一再反对攻打武汉、长沙,就是因为他从亲身经历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根据地作依托,单纯去攻打中心城市求发展,是不可能持久的。
  毛泽东的主张无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过,毛泽东的见解要比自己高深、系统得多。数十年后,当黄克诚已是垂暮之年,他还记忆犹新,充满感情地回忆说:
  在这一要作重大决策的关键时刻,毛主席却敏锐地看出了形势变化的苗头,他看出军阀战争很快就要停了,蒋介石会集中兵力来对付红军。这个问题当时只有他看出来了。他就派周以栗同志到红三军团去说服彭德怀同志,不要冒进打南昌,部队要迅速东过赣江回到老根据地,当敌人进攻时再消灭它。经过一个多月,才把彭德怀同志他们说服,将部队撤回老根据地。那时,我们的侦察工作很差,毛主席就是通过看报纸,分析出国民党要向我们大举进攻。这又是一个关键性的决策。红军能够粉碎敌人的一、二、三次“围剿”,就是这个决策的结果。如果当时不回到苏区,而在敌占区同敌人作战,那么情况怎么样,就很难说,很可能打得一塌糊涂。
  天有不测风云。
  1930 年上半年开始,中央革命根据地开始了肃清反革命运动。
  在红一方面军内部也开始了肃反打“AB 团”的斗争。“AB 团”是蒋介石指使并授意国民党右派在南昌成立的反革命秘密组织。“AB”是英文Anti—Bolshevik(反布尔什维克)的缩写,该组织早在1927 年已经解体。
  但是,党内一些“左”倾思想严重的同志,大概是发现了个别“AB 团” 分子在苏区活动,遂如临大敌,在苏区和红军中大搞肃反打“AB 团”,使得肃反严重扩大化。
  1930 年12 月,红一方面军总前委根据一些人在刑讯逼供下搞出的假口供,派总政治部政务处长李韶九到红二十军进行肃清“AB 团”的斗争。
  李韶九此人品质不好,就是他在江西省行委和赣西南特委大搞刑讯逼供,致使不少人屈打成招,人人自危。
  因而,红二十军少数领导人眼见自己也将被错定为反革命并遭逮捕,对李韶九的这种做法抱有极大的怀疑和不满。于是,他们在12 月12 日带领队伍包围了江西省行委、省苏维埃政府所在地富田,扣留李韶九,释放了被错捕的近百名同志,提出了分裂一方面军领导的错误口号,将二十军拉往赣江以西地区。
  这就是震惊中央革命根据地的“富田事变”。
  “富田事变”的发生,在红一方面军和党内引起极大震动。
  中央政治局、红一方面军总前委错误地认定富田事变是“AB 团”里应外合、公开叛变的“反革命行动”。红一方面军总前委及方面军负责人相继发表宣言和公开信,要求有关方面进行坚决进攻和镇压。
  军队中肃反打“AB 团”的斗争日益扩大开来。
  一些“左”的思想严重的同志,甚至于命令各部队成立专门的“肃反委员会”,指令各部队必须抓出多少名“AB 团”分子。
  一股可怕的瘟疫在红军中蔓延开来..
  不少部队开始搞逼供信,供出一个,杀掉一个,甚至连队也有权杀人了:
  不少江西籍战士因“富田事变”发生在江西,成为肃反主要目标,冤死在自己同志的刀下;
  有的团打了三十多个“AB 团”;有的师杀了好几百名“AB 团”。
  “AB 团”越抓越多,越杀越多..
  真是祸起萧墙,冷风瑟瑟。
  黄克诚作为第四师第三团的政委,也一度成为团肃反委员会主任。
  在蒋介石即将大规模“围剿”苏区之际,上级提出“阶级决战”的口号,要求清除混进革命队伍的地主、富农、“AB 团”等反革命分子,黄克诚是赞成和拥护的。
  因而,肃反伊始,黄克诚还是忠实地执行了上级的指示,在全团清除“AB团”,一下子打掉了一百多人。
  但是,随着肃反工作的深入进行,黄克诚越来越感到疑惑。“AB 团”越抓越多,那么多反革命混在队伍中,红军还能够打修水、克长沙、攻吉安,取得一系列战斗胜利,让人难以相信。特别是广大战士勇猛冲锋,出生入死,竟然冒出许多人是“反革命”?!
  黄克诚开始认真地反思了。他日益感到这场肃反斗争有问题,心里更加内疚和悲愤。那么多战士被杀掉了,那么多优秀干部死在自己同志的刀下..
  中央苏区第一次大规模的肃反运动逐渐进入了尾声。黄克诚在痛定思痛之后,还是不能原谅自己,他后来回忆说:
  在这次肃反打“AB 团”扩大化的错误行动中,我对“AB 团”的存在及其危害性,对“阶级决战”的口号和所谓“地主富农钻进革命阵营内部破坏革命”的事实,开始一段深信不疑,对上级的指示和部署,完全是自觉地遵守执行,从而,铸成了遗憾终生的大错,至今回想起来,犹感沉痛不已。如果要细算历史旧帐,仅此一笔,黄克诚颈项上这颗人头是不够抵偿的。由于这次错误的教训太惨痛了,使我刻骨铭心,毕生难忘,所以,以后凡是碰到搞肃反、整人之类的政治运动时,我就不肯盲从了。①1931 年1 月,东韶。
  天色已经大亮,云消雾散之后,山头抹上一层红色的阳光。眼前这一切使人很难想象,就在几天前,这里曾经是硝烟弥漫,杀声震天的战场。国民党谭道源师就在这里被红军打得一败涂地,三千多人就地被俘。
  红三军团第四师在东韶休息好几天了。第四师新任代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黄克诚抓住这难得的间隙,举办了一个短期军事政治训练队。
  黄克诚是老资格的部队政治工作者,回顾自己参加革命军队后的种种经历,使他亲身感受到政治工作的重要性不亚于军事指挥,一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员应该也具备一定的政治工作素质。黄克诚将目光对准了那些在四师最基层的“干部”一班长。他从全师抽调了二十多名年轻有为的优秀班长,举办了一个短期政治军事训练队,为部队培养基层骨干。
  训练队的训练是严格而又正规的。黄克诚为此付出了很大的精力与心血。他亲自给学员们授课,讲授如何去做政治工作,同时督导学员们进行必要的军事培训。
  时值中央苏区第一次反“围剿”胜利不久,黄克诚与苏区的广大将士一样,心境格外愉快。
  亲身经历第一次反“围剿”作战,使黄克诚有幸目睹毛泽东那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蒋介石十万兵力分进合击,妄图一举歼灭红一方面军。毛泽东提出了“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以小股兵力诱敌就我范围,主力部队则秘密集结于黄陂、小布地区,以逸待劳,待敌战线拉长,兵力分散,士气低落,红军主动出击,五天内取得龙冈、东韶两战两捷,歼敌一万六千余人,活捉敌前线总指挥兼十八师师长张辉瓒,整个战役打得痛快淋漓!正像后来毛泽东写的反映这次反“围剿”的著名词章《渔家傲》所描述的那样:
  万木霜天红烂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
  齐声唤,
  前头捉了张辉瓒。
  时间过得真快,两个多月过去了。
  第四师政委石恒中病愈归队。上级随即传来命令,调派黄克诚到第三师担任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
  军事政治训练队也随之结业了。学员们经过短期训练,派到了各连担任政治委员。
  后来,这些学员当中不少人成为红军的优秀指挥员。其中杨勇还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上将。
  东韶通往乐安招携镇的山间小路上,黄克诚独自一人,手牵着一匹白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马背上是一件简单的行李,里面是黄克诚的随身生活用具。阳春三月,春的气息已经很浓了。
  五颜六色的花朵,绿草新枝,沉浸在徐徐春风里。沿途的老百姓喜气洋洋,分田分地正忙。
  黄克诚沐浴在这一片春光里。
  他将要到红三军团第三师赴任了。经历了多次升降起伏,多次被指责批判之后,黄克诚反而更加成熟了,这使他有更多的机会去冷静地思考党内存在的一些问题。不盲从,逐渐成为他做人、行事,乃至更好地为党和人民工作的重要准则之一。一进招携镇,三师师长彭邀已经闻讯前来迎接了。
  黄克诚急忙迎上前去,与彭邀高兴地握手致意。
  彭遨一脸络腮胡子,开朗爽直。黄克诚与他以前就认识。他知道彭邀毕业于长沙楚怡工业学校,也是湖南人,作战勇敢,指挥果断,是红三军团最出色的指挥员之一。能够与这样的同志共事,黄克诚心情十分舒畅。
  黄克诚刚刚安顿好,来不及休息,便投入了紧张而繁忙的工作中。
  打土豪、筹款、扩军、协助地方党委作群众工作,一切忙忙碌碌。
  这时,黄克诚得知中央苏区成立了苏区党的中央局。根据中央决定,周恩来、项英、毛泽东、朱德等为中央局成员,以周恩来为书记,但是,周恩来正在中央工作,一时难以脱身。于是,中央就派项英带领一部分干部先行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并代理中央局书记。
第四章 反“围剿”攻赣州征程起波折
  1931 年2 月初,蒋介石任命军政部长何应钦为“陆海空总司令南昌行营主任”,代行总司令职权,开赴江西南昌。
  何应钦曾与蒋介石有同窗之谊,相交甚密。何应钦进驻南昌后,立即对红军的情况进行综合查核,组织部署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第二次“围剿”。
  为此,他制定了详细的“围剿”计划,先后调集兵力约二十万人,配以三个航空队,妄图彻底消灭红一方面军,摧毁中央苏区。
  蒋介石审阅了何应钦的“围剿”计划后,甚表赞成,公开叫嚣“三个月内消灭共军”。
  4 月初,各路敌军云集中央苏区周围。
  何应钦采取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略方针,兵分四路、形成了从江西吉安到福建建宁东西八百里长的战线,向中央革命根据地大举迸犯。
  4 月中旬,以任弼时、王稼祥、顾作霖组成的中共中央代表团到达江西宁都县青塘。
  4 月17 日。中共苏区中央局召开扩大会议,商讨退敌之策。会上对反“围剿”方针出现了分岐。
  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项英主张红军撤退,他说:“我们才有三万多人,怎么能打得过人家二十万大军?只有离开中央苏区才是出路。中央有过这样的指示,当红军有被消灭的危险时,可以抛弃旧的,组织新的苏维埃区域。”
  进而,项英竟然提议:“斯大林同志说过,四川是最理想的根据地,我们是不是撤到四川去?”
  项英的主张获得了部分同志的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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