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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周瑜

_5 耿峥(三国)
  他一说完,张飞高兴地叫道:“哈哈!日后我兄可以皇叔之名号令诸候了!”
  “三弟想得太简单了!如今连皇上尚且无法号令天下,我皇叔又有何用?”刘备说完,不动声色地用眼光朝周瑜看,但周瑜不动声色,只微微笑着饮酒。
  “虽然如此,哥哥也被皇上拜将封候了,谅各诸候也不敢小觑哥哥了!”张飞又道。跟着,转脸对周瑜:“周公子!你也跟着俺哥哥干吧!俺哥哥乃大汉皇叔,不会亏待你!”
  周瑜笑一笑,没有吭声。
  刘备看着周瑜,做出谦和恭敬的表情道:“周公子!备虽不才,但也是思贤如渴之人!象周公子这样文蹈武略的英雄,刘备甚是景仰!如公子能助备一臂之力,与备共创大业,则备喜不自胜,必引以为终身乐事!”
  “不知刘皇叔所说的大业是何等样的大业?”周瑜笑道。
  刘备一愣,眼珠转动了一下:“当然是匡扶汉室、扫除暴乱了!”
  周瑜仰头大笑:“哈哈哈!刘皇叔分明在徐州与人争土地打得不可开交,怎可自命匡扶汉室?”
  刘备一愣,有些难堪:“这……”
  关羽不悦道:“周公子!此言差矣!皇叔在徐州,就是要为汉室扫除吕布、袁术一类汉贼!何况,皇叔既领徐州牧,当守土有责,而吕布、袁术诸人侵我土地、夺我州郡,皇叔岂可任其所为?”
  “是吗?”周瑜嘴角挂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冷笑,“就算刘皇叔是匡扶汉室的忠臣吧,周瑜怕也不可从命!周瑜与孙策孙伯符结为生死之交,誓言肝脑涂地以报!”
  刘备呵呵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公子自可重新选择!”
  张飞:“是啊!周公子!跟着俺哥,前程远胜于孙伯符那个娃娃的!”
  周瑜笑道,“如今孙将军已据有江东广袤之地,精兵数万、战舰上千,人才辈出、名士云集,刘皇叔却仍躲在曹操羽翼下求生!但不知周郎跟着谁更有前程!”
  刘备愕然地看了周瑜一眼,有些愠怒地转过脸,克制住怒气,望着远方,不快道:“如果刘备有兵马和基业,天下英雄,不足道也!”
  周瑜心里升起一股厌恶与愤怒。事到如今,此人居然还如此狂妄,看来不羞辱此人,他怕越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于是冷笑道:“刘使君领有徐州,并有关羽、张飞世之猛将,不知算不算拥有基业?孙伯符将军东渡长江时兵只有四千,将不显名,官职只是折冲校尉、殄冠将军,均远逊于刘使君,却所向披靡,不一年就拥有了江东半壁江山!不知刘使君是否以为孙讨逆不足道也,或孙讨逆以为刘便君不足道也?”
  刘备脸上骤然现出愤怒的表情,但很快收敛住了,一如平常一样不动声色、坦然自若,好象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沉吟不语,然后哈哈地笑了笑,慢慢地若无其事地举起酒爵,缓缓地饮下。
  一旁的关羽正捋着胡须吃青果,听周瑜说话,白了周瑜一眼,将胡须一甩,愠怒道:“周公子!你不愿追随我兄便罢了!何必语中带刺?”因为饮酒,他原本枣红的脸更显得红了。
  “是啊!周公子!你英才杰出,张飞甚为佩服!但公子不得辱没我哥哥!”张飞也咕隆连饮两爵酒,不快道。
  周瑜洒脱地一笑,对刘备拱手道:“周瑜乃性情中人,得罪了!”
  刘备哈哈大笑:“说哪里去了!各陈已见而已!哈哈哈!”说完低下头呷酒,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又饮了一刻,周瑜起身告辞。刘备、张飞婉留不住,寒喧数句,就由他去了。
  第二日,曹操许都郊外许田狩猎场邀刘备与周瑜一同射猎。许田狩猎场在许都西,距许都二十余里,是一片坡势较缓的丘陵。里面林木茂森、野兽颇丰。曹操令帐下校尉许褚领虎卫军四面围开来,击鼓喧哗,将兽类从林中轰出。一时,方圆数十里内,旌旗猎猎、人欢马喧。正是春日,万物疯长,猎场弥漫着热烈的春气,大小动物按捺不住发情的诱惑,原本就在猎场中奔进奔出,此刻,闻得喧叫,更是躁动莫比,四处乱窜。一时,满地里尽是奔跑的虎、狼、鹿、獐、免等物。曹操哈哈大笑,意气纵横地领着刘备、周瑜奔进场中,追杀猎物。几人都是沙场征战之人,娴于骑射,故奔驰自如。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关羽、张飞两人及许褚率领的曹操的虎卫军远远跟在后面。许褚,字仲康,谯国谯人。身长八尺有余,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曹操领军过其故乡时,率数十壮士投奔曹操,被曹操视为樊哙,引入宿卫。后屡立战功,升为校尉,统虎卫军护卫曹操。对曹操十分爱戴忠心,号称“虎痴”。
  不多一刻,曹操、刘备、周瑜各有所获。其中,以周瑜所猎获最多,曹操次之,刘备再次。都交后面军士和侍卫拿着。
  曹操令军士计点了各人的猎物后,哈哈笑道:“今日逐鹿猎场,以周公子所获甚多,但不知日后逐鹿沙场,当如何?”
  周瑜笑道:“周瑜倒不愿和明公逐鹿沙场,果真如此,江东百姓当遭战乱之苦了!”
  曹操哈哈大笑,道:“周公子有如此恤民胸怀!难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孤何尝又不恤民?”
  就在此时,林中忽然窜出一支肥壮的大鹿,从众人眼皮底下朝前跑去。
  曹操兴奋地叫道:“好大一支鹿!追!”
  于是,三人纵马追赶。关羽、张飞及许诸统领的虎卫军都被远远甩在后面了。
  追得与大鹿只有一箭之距了,曹操举起彩漆雕弓,对刘备、周瑜二人道:“看孤射之!”从背后箭壶抽出箭,搭在弓弦上,弓开如满月,一箭射去,箭擦着鹿的头部飞过去,直插进前面一棵小树上。
  曹操叹息地一拍大腿:“嗨!”
  刘备不动声色地拉开弓瞄准。周瑜此时也拉开了弓,见刘备拉了弓,就又放下,看着刘备射。三匹马仍然往前追逐着。刘备在马上边追边瞄,一箭放去,箭却射偏,从鹿的右耳边飞过去,落入前方草丛之中。刘备脸上现出一丝懊恼。
  那支鹿似乎感受到了后面的杀气,更加拼命地往前奔跑,并发出惊恐、绝望的鸣叫声。
  周瑜有些不忍,对曹操道:“我射它后腿,只要活捉它,放在明公后花园中养着!”
  说完,他一拍“白雪飞”,“白雪飞”会意地往前疾驰。赶了几步,周瑜在马上张弓搭箭,一箭射去,箭正中大鹿后腿。大鹿一个跟头,跌倒在地,又爬起来,跛着腿跑,周瑜已打马赶了过去,将弓箭插进背上箭壶,一弯腰,将那鹿抓起来,搁在马背上。
  “哈哈!”曹操纵马从后面赶来,赞道:“周郎果然年轻勇武!”
  周瑜拔掉那鹿身上的箭,掀开衣袍,从内衣上撕下一块白色的缎布,给鹿裹住伤口,笑道:“周郎只是青春年少,有些气力而已,哪里比得上明公勇武?”然后将鹿提起来,送给曹操。曹操一伸手,双手接了过来,搁在马背上,摸着鹿的背道,自语道:“今日逐鹿,以公瑾获胜,来日当如何?”
  周瑜笑道:“只在鹿园逐鹿而已,明公何须思量过多!”
  说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面看了一看,忽然他愣住了:只见刘备身后,关羽手提青龙偃月大刀,纵马正朝着曹操走来,眼露凛烈光芒,卧蚕眉倒竖,凤眼圆睁。周瑜以一个习武之人的经验看出,这一举乃是要行刺。他脸色陡地一变,眉头蹙起,纵马上前,拦在了关羽前面,笑道:“关将军如此近前,可是对此鹿也有兴趣?”刘备此时回过头来,看见关羽的模样,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变得如纸样苍白,赶紧目视关羽,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关羽先是被周瑜拦着,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跟着看见了刘备的神色,就犹豫了,那把青龙偃月刀一时没有提起来。背对着关羽的曹操也转过脸来,目光盯在关羽枣红的脸上及未提起来的青龙刀上,狐疑地看着他。
  “此地偏僻!关某以护守曹公和兄长为已任,自然不敢远离!”关羽红了脸自我圆场道。
  周瑜眨着眼对关羽意味深长地微笑道:“关将军可谓忠勇!只是,周瑜有三尺剑在身,如有人敢行刺明公和刘使君,不劳关将军,周瑜便立斩他于马下!”
  曹操似乎明白了什么,忽然抬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关将军、周公子,卿二人一片苦心,孤都领了!卿等放心!孤之虎将许褚统领一万虎卫军就在四周,刺客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哈哈哈!”
  说话间,一阵疾风暴雨似的铁蹄声由远而近传来,只见许褚领数百虎卫军飞奔而至。刘备脸色惨白,额上冒出汗来。关羽赶紧将刀横在马上,拱手道:“明上如此说,关某就放心了!”
  不一刻,许褚的人马赶近来。许褚在马上躬身拱手对曹操道:“明公奔驰如风,末将未能跟上,请明公恕罪!”
  曹操大笑道:“无妨!我等正要远离诸军,尽兴一猎!”说完,将手中的鹿扔下马来,两名军士赶紧上前将鹿按住,绑了起来。
  曹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瑜一眼,对众人宣布:“打道回府!”
  回到许都,曹操令侍卫分了几只猎物给刘备、周瑜,就自回去了。刘备邀周瑜一同往馆驿吃獐肉。周瑜答应了。将猎物带回周异处,请厨人做与周异下酒吃,然后就骑马到了刘备馆驿。等他赶到时,刘备的獐肉已经煮熟。几个人在大厅分宾主坐下,侍者将香喷喷的獐肉和酒端了上来。各人面前一大盘肉,一大壶酒。张飞喜酒,正中下怀,呵呵大笑数声,用手撕了肉便大嚼开来,且饮洒,且吃肉,十分尽兴。关羽闷闷地饮酒吃肉。刘备、周瑜且饮酒,且谈天,说些天下英雄人与事,也谈些音乐。刘备也喜音乐,并知周瑜乃音律高人。酒过半巡,关羽忽然冷笑数声,红着脸,直视着周瑜,挖苦道:“周公子今日救曹贼大驾,可算立大功了!”几杯酒下来,他的脸已红得如烧公鸡。
  周瑜微微一笑,儒雅又潇洒地举箸吃一块肉,然后用案边的素绢拭拭嘴,看着关羽笑道:“周郎今日也救了你关将军,当录何功?”
  刘备放下爵,对关羽道:“正是!二弟!今日若非周公子止住你,你我皆死会于乱刀之下了!”
  关羽不服气地对刘备:“兄长!待许褚的虎卫军赶到,曹操首级已在关某手中!关某提着曹操首级告示众人:天子有密诏令刘皇叔诛杀奸贼!群龙已无首,又有刘皇叔在场,谁还敢违皇命!就是明知密诏是假的,又有谁愿意放弃眼前的富贵去送死?所以我等诛曹操、建千秋功业只在那一刻!”
  张飞放下手中刚啃过的大骨头,一抹油渍渍的大嘴,虎目圆睁,瞪着关羽高兴道:“是啊!是啊!二哥说得是!杀了曹操!为国家除去奸贼,大哥助圣上执掌朝政,二哥做大将军,我做骠骑将军,然后平讨天下,匡扶汉室,我们都成了千古名臣,中兴汉室的邓禹、吴汉!”
  周瑜饮一爵酒,笑道:“关将军所言,实在是匹夫之言!”
  关羽怒视周瑜:“你!怎敢小觑关某!”
  刘备一旁和气道:“二弟差矣!曹操心腹之人甚多,受其恩惠之人更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有田横、荆柯一类忠勇之士。杀了曹操,他们未必会附首,必将擒杀我等以报曹操知遇之恩。你我三人就是跑出了狩猎场,也跑不出许都城,又如何去执掌朝政?”
  周瑜放下箸道:“使君所言极是!却只知其一!其二,就算你等杀了曹操,并执掌朝政,但以刘皇叔的势力,又岂能掌得牢固久远?不须说曹操旧部不会放过你等,就是袁绍、吕布等众雄豪也会蜂涌入许都,争抢天子,到那时,非但关将军与皇叔性命难保,就是天子本人,也有性命之忧了!”
  关羽一时无语,跟着恼羞地涨红了脸道:“既然阁下如此敬重曹操,何不找曹操谋个官职,也算对得住你那点本事了!”
  周瑜仰头哈哈大笑,跟着道:“如若世上没有孙讨逆,周郎倒真想在曹公麾下效力!”
  关羽冷笑:“就是有孙讨逆又如何?在孙策处的前程岂可与曹公相提并论?”
  周瑜哈哈笑道:“周瑜并不要所谓前程,只求辅助心仪的英雄平定天下,酬知已之恩,救百姓于战乱,足矣!”
  关羽无言以对,悻悻地斜着眼做篾视状地看着他。
  张飞又大灌一口酒,抹一抹嘴,大大咧咧劝关羽道:“二哥!我看不杀曹操也好,大哥还要求他收拾吕布的!”
  关羽似乎听进了以上话,不再吭声了。
  刘备又回头对周瑜道:“公瑾不会将我兄弟三人之言报与孟德吧?”
  周瑜朗声一笑:“使君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飞也嚷道:“周郎光明磊落之人,怎会做小人勾当?大哥不可多心!”
  刘备脸红了,举起酒爵,对周瑜笑道:“备戏言而已!哈哈哈!”
  又饮了一回酒,说了些闲话,周瑜告辞了。
  ·14·
  耿峥 著
  第十四回
  赏乐曲孟德揽英雄 奏华章公瑾剖忠心
  第二日,周瑜又去找蒋干,结果正撞见了蒋干在府衙办公。见周瑜来了,蒋干喜出望外,与同僚招呼了,拉着周瑜就回了自已在许都的家。寒喧一刻后,蒋干的婢女将酒菜端了上来,两人相对而坐小酌开来。且饮且聊,十分开心。席间,周瑜劝蒋干随他一道往江东发展。蒋干哪有不想去之理?当即应诺。
  正饮着,一个家僮进来禀告说程昱程尚书来访。蒋干赶紧迎进。程昱进来后,也不坐,径直告诉周瑜说受曹公之命请周瑜往曹操府上去一趟!周瑜问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程昱道,他往周异府上去寻他,听府上仆人说的。周瑜道:“曹公相邀我自是要去的!但此际某正与友人相酌,自是要等酒毕后才可以去,不知程尚书以为可否?”
  程昱道:“那是自然!公瑾重友情,某岂敢违令!”
  蒋干便邀一同来饮,程昱欣然答应。于是三人一同饮了一回。酒毕,周瑜辞别蒋干,与程昱一同往曹操将军府兼司空府去了。
  在程昱去请周瑜的时候。曹操在府上边边处理公文奏章——大臣们和各郡府报往皇上的奏章、文表须先经他阅批或审阅后方才送往献帝处的,边等周瑜。但周瑜却久久未至,他有些不快了。恰这时,程昱的随从来禀告说周瑜正与蒋干饮酒,需过一会才到。他有些愠怒,但很快又消失了。“视兄弟之谊甚于功名!真丈夫也!”他叹道。然后他舒展一下筋骨,离了座,走进后花园里。
  盘桓在后花园里,曹操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浮现周瑜的影子。他没想到世上有如此完美的公子:知书达理、一表人材、俊美风流、忠勇侠义,文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武能浴血沙场、攻城拔寨。而且还精通音律。和周瑜相比,那个卖麻鞋出身、不喜读书,文不文武不武的刘备简直就象一个好色的工于心计又虚伪的小贩!不唯如此,这周瑜还救了他一命。许田狩猎时,关羽明摆着想刺杀自已,如不是周瑜挺身而出,止住关羽,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刘备也拦住了关羽,但刘备是怕自已一同赔上性命而已。而周郎并非如此。联系此前两人的一番交谈,周郎显然是英雄相惜之故。如此人物,岂有不罗致之理?为此,今日一早,周异呈上辞表,称欲告老还乡,他不仅答应了周异告老还乡的请奏,还当场赏赐周异大批金银丝帛。然后使周异游说周瑜,劝周瑜在他手下做将军,他一定不会亏待周瑜。周异却称儿子大了,恐劝不动。曹操便明白,周瑜一定对他父亲表露过主意,于是就告诉周异,说赏赐他的东西是嘉奖他多年在朝中为官,孜孜不倦侍奉天子,与周瑜无关。如此一说,那周异方才收下了礼物。曹操令程昱带人将赏赐送到了周家,同时邀周瑜来府上一叙。他想再好好劝说一下周瑜。他相信真诚所至,金石为开。对周瑜这样的视他为英雄的人来说,应是可能有奇迹发生的。
  盘桓一阵,府吏来报,称程尚书与周公子已到府上,于是便穿过回廊,往大厅而去。
  拐过一个回廊,他听见里面庑房里即将出场的乐坊乐女们正聚在一处闲聊。昔日汉室强盛之时,均设有乐府,或搜集民乐,演奏弹唱,或请文人做诗,配上乐曲弹唱,兴盛一时。他素爱音乐,也爱诗文,他的不少诗作均是仿乐府诗所做,便专为自已设了一个私家乐坊。今日请周瑜来叙,他要搬出他的乐坊与周瑜同乐,既使周瑜与他有兴味相投之感,也让周瑜陶醉于温柔乡里。他知道周郎未曾婚配,他想用她们迷住周郎,使周郎不思江东,渐渐喜欢上京都并留在了京都!但愿此计能在年少青春、血气方刚的周瑜身上行得通。
  他听见内面一个乐女胡乱议道:“听说这个周郎容貌秀丽、风流倜傥呢!”
  “就是啊!所以我等众人才要故意地乱弹一起,让他多多回看,既饱眼福,又遂了司空大人的心意!嘻嘻!”
  “听说周郎足智多谋、用兵如神、骁勇无敌呢!”
  “哎呀!真是了不得啊!世上还真有这样标致、这样文武出众的人啊!我真想好好看看!嘻嘻嘻!”
  乐府女总管的声音:“你们都给我把嘴巴闭上!就你们这吱吱喳喳的模样,能让周郎看得上你们?好好思量如何迷倒周郎吧!迷住了周郎,不光享受如此美男子!荣华富贵更是享受不尽!要迷不住周郎,哼!曹公怪罪下来,我保不了你们的!”
  一乐女嘻嘻笑道:“您就放心好啦!在这样的英雄美男子面前,还用得着您教吗?你看姐妹们那些个骚样!你要她们正经都没法子呢!”
  众乐女嘻嘻笑了起来。
  曹操笑了。他觉得这些乐女很可爱,肆无忌惮地谈论她们心仪的男人!纵使身份低下,希望找个好郎君的愿望都不曾熄灭。这可都是一群十三岁到十八岁的皓齿明眸、美妙绝伦的少女。大是从各地书香门弟之家选来的女子经过精心调教训练的。也有少量是战乱中从被遗弃的孤女中,选些选些模样俊俏、心灵聪慧的放在府中调教的。都能歌善舞,弹琴吹笛无一不通。他很爱惜她们,除了供自已享受之外,多是有重要客人来访,才叫她们出场,现在,他要用她们来使美人计了。但愿周郎今天看上她们其中一个或几个吧!祝她们好运!想到这里,他迈开步子,快速地跨过那间庑房的门,往府上大厅里走去。
  进了大厅,程昱正领着周瑜立在大厅里等候着。曹操嘻嘻笑道:“呵呵!周公子!让你久等了!你也让孤等了好久!哈哈!”然后令侍从在大厅里摆设樽俎;每个案上,置几盘酒菜并一樽煮酒,自已坐在上首。周瑜、程昱分两边坐下。坐定后,几名侍女从屏风后走出,立在一旁酌酒。曹操举爵对周瑜道:“周公子!不妨开怀畅饮!”
  周瑜从容举觞。他想曹操请他来,无非就是示好以笼络他。他心里自有主见就是了。酒过二巡,曹操笑道:“周公子!令尊大人要告老还乡,孤已准许了!并给令尊以重赏!奖赏他数十载勤勉忠诚、方正刚直!”
  周瑜笑道:“谢明公!这是家父与朝庭间的公事,周瑜不便多言!”说完,兀自饮酒。
  曹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刻,笑了笑,道:“久闻周公子精通音律,有‘曲有误、周郎顾’一说!本府乐仿有一班乐女,吹拉弹唱,也素有盛名的,今日借周公子来许都之机,欲请周公子调教一番,如何?”
  没等周瑜回话,曹操看了身后的一个小吏一眼。小吏一拍巴掌,十二位美若天仙的乐女便从屏风后鱼贯而出,有的怀里抱着琴与瑟,有的握着笛与萧。飘到宴席前面,面向曹操,眼含秋波望着周瑜打了个躬,嘴里齐齐道:“请周公子赐教!”然后分成两排齐齐地盘腿坐下。虽然是低眉顺眼,但都红了脸,多情的目光乱纷纷直朝周瑜射过来。
  周瑜平静扫了一扫众女子,只见个个浓妆淡抹、鲜丽动人、风情款款,美目间都射出多情的秋波,红润的嘴唇饱含爱慕与渴望,俊俏妩媚的粉脸含着羞色与娇柔。周瑜未曾婚娶,见此情景,白皙俊秀的脸上不免飞起红晕,赶紧躲开那片目光,低头啜饮。曹操借举爵之机以酒爵和衣袖罩面,偷偷窥看周瑜表情,暗自点头,然后,放下酒爵,道:“孤素喜音乐,只是远不及公子造诣!今日请公子为众乐女指点一二,既开老夫心怀,也长乐女见识!请公子万勿推辞!否则老夫全无脸面了!哈哈哈!”
  周瑜微微一笑:“哪里!曹公调教的乐女,周瑜岂敢妄评?”
  “公子不必推辞!”曹操语气坚决道。然后对众乐女点一点头,众女子立时演奏开来。拔琴的拔琴、吹萧的吹萧、鼓瑟的鼓瑟、弄笛的弄笛。一阵舒缓而凄迷的汉乐府诗《昭君出塞》的音律立时大厅里飘荡开来。曹操又举爵对周瑜道:“公子!我等且饮酒且赏乐!不负此良辰!”
  周瑜举爵,正要饮酒,忽然,英俊的剑眉耸了起来,他从这片音乐中听出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是商音走调。他情不自禁地准确地朝后排右数第二个女生望去。结果,迎接他的是一张妩媚动人的脸蛋和一双秋水般盈盈动人又脉脉含情的目光,脸上还挂着多情的千娇百媚的微笑,好象在说:“嘻嘻!我故意弄走调的!”周瑜脸一红,赶紧转过脸来。
  跟着,后排左数第二个乐女处又传来微间跑调,周瑜下意识地望过去,结果,他的目光立即被那火热的象要熔化他的目光以及妩媚的多情的笑容接住。与此同时,其余女子脸上则游荡着隐隐的醋意。这个调实在走得太离谱了,就象一片畅流的泉水中,忽然跳进一头母猪发出咚的一片响声。周瑜本想开口调教她两句,但看着那充满渴望的眼光和会说话的眼睛,那妩媚的表情,终于没有张嘴。他从这个及先前那个乐女的目光中看到了爱慕与调情。他有理由判定对方是故意出的错。而且,每当他回首朝那出错的乐女望过去时,曹操和程昱都悄悄地观察他。曹操的眼神里都闪出一缕不可捉弄摸的狡黠与精明。于是,他有理由怀疑这是一个温柔圈套。于是此后,他就一直低着头,只饮酒,任凭这片音乐的海洋里翻起多么不和谐的浪花,都一概置之不理了。
  乐女们有些失望,有些伤心,甚至有些怨恨了。她们接二连三地出错,但周郎都没有顾盼。而先前被周郎顾盼过的两个乐女脸上仍涌动着红潮。这个容貌俊秀、才华出众、智勇双全、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回首一瞥带来的陶醉与徜恍仍然小鸟一样在她们心头撞击着。那黑色的宝石般的眸子里发出的智慧而温情的光芒,那浓黑的剑一样齐整又秀丽的眉毛微微挑起的样子,那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唇线分明的嘴唇,还有白皙的虽经战火洗磨却依然如玉一样富于光泽的肤色,那举手投足间的潇洒飘逸又不失沙场勇士之刚劲果敢的举止气度,都让她俩心中荡起一阵一阵涟猗,让她们回味不已。这种陶醉的感觉让其它乐女羡慕不已。尽管其它的乐女也都趁着周瑜瞥过来时争先恐后地挑逗周瑜,趁他低头饮酒时尽情地欣赏他,但在她们看来,这种愉悦是远远比不上周瑜回头专注的一瞥所带来的愉悦,甚至会给她们带来嫉妒与醉醋。所以,当周瑜不再回顾她们而埋头饮酒时,她们的渴望、爱慕、欲火就化为烦躁与疯狂,就一齐乱弹乱吹开来,既发泄欲望,更要使周瑜回首相顾。于是,横七竖八乱成的杂音象野草一样在华丽的大厅里疯长开来。而素来在音乐中容不得不和谐之音的周瑜最终忍受不住了。依他的性格,他该频频回首,但频频回首显然不行,他只得绷紧了脸,脸上下意识地流露出烦躁与愠怒。
  “周公子!众乐女所弹如何?”曹操注意到他的表情,开心地笑道。
  周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想了想,道:“尚可!”
  “果真尚可?”曹操虎起脸。
  周瑜一时应答不上。
  “来人!”曹操喊道。
  外面走进几个虎甲之士。
  曹操一拍案桌,怒道:“孤尚且听出嘈喳之声,周公子岂有不知?如此乱音,不止污人耳目,且败我脸面!统统拖出去斩首!”
  十二女子顿时花容失色。要她们乱弹一气原是主管的吩咐,没有想到居然会因此掉脑袋。方才妩媚无比的脸蛋都变得象一张张惨白的死人的脸,都为惊恐和哀求笼罩,都呆呆地盯着曹操。见曹操脸色怒气乍现,眼里凶光毕露,知道非一时戏言,眼泪立马夺眶而出,齐齐立起柔美的身段,又齐齐跪在地上,哀求道:“司空大人饶命!司空大人饶命!”
  随着一阵刀剑衣甲铿锵之声,身披重铠的武士们扑向乐女们,伸出孔武有力的粗大的手拖着乐女们就往外走。
  “等等!”周瑜大声道。又转脸对曹操:“明公!姑娘们所弹的这支乐曲名为《昭君出塞》,失传已久,想必是明公刚刚使人搜集整理,姑娘们也刚刚学会,所以生疏!万望明公原谅她们!”
  “不可!”曹操故意虎着脸,“周公子乃我的贵客!孤特地请出她们款待周公子,竟不善待公子,致我脸面何处?”
  “明公!”周瑜坚决道,“周郎并不愿她们因在下而香消玉殒!如明公定要责罚她们,周郎无颜留在此处了!”
  众乐女听周瑜说完,都抬起头,望着周瑜,脸上漾起一缕一缕感动,眼里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周瑜拿过侍女递上来的布巾拭拭潮湿的眼睛,微微笑道:“周郎在江东,助孙郎讨贼,安抚江东百姓,也同样是为国家出力?”
  曹操语塞。半响,哈哈笑了,指着面前的众乐女道:“周公子!姑娘们那曲《昭君出塞》弹得不算娴熟,周公子就在府上教教姑娘们,如何?”
  周瑜笑道:“不必!姑娘们天资聪慧,只需多练几日便可!”
  “那,”曹操依然执着道,“公子若见姑娘中有中意之人,可以挑选数人服侍公子!”
  “姑娘们固能歌善舞,但吴越之地,也不乏西施后人!”周瑜笑道。
  曹操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停了一刻,又鼓起劲,笑吟吟道:“听说公子未曾婚配!孤有一女,年方二八,容貌出众,又极聪慧,不知公子可有意?”
  周瑜一愣,想了想,跪谢道:“谢明公美意!周郎已与孙伯符有约,一同婚配!且必在平定江南之后!周郎并无半句假话,请明公明鉴!”
  曹操傻了眼的样子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半响,他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孤就不勉强了!”等周瑜坐下后,又对一旁的内吏道:“拿上来!”
  内吏一击掌,十几位侍从立时从屏风后鱼贯而出,两人一组抬着数个大木箱,一直抬到周瑜面前,搁下,打开箱子,大厅被一片金光照得灿烂发光。原来,箱里有的堆放着金银,有的堆放着帛绢锦缎之物。华光四射,美奂美伦,将周瑜俊美的脸庞辉映得神采奕奕、灼灼生辉。
  “周公子!”曹操慷慨道,“孤欲表奏你为致远亭候、拜定南将军!并赏黄金五百两、白银五百两,绢、丝绸各二百匹!及面前所有乐女!如何?”
  程昱赶紧语重心长道:“万望周公子体谅曹公爱才之心,和我等一道共事曹公,腾云展翅、留名青史!”
  周瑜毫不犹豫地起身。后退一步,跪下,拜倒,不卑不亢的语气道:“周瑜谢明公好意!只是周瑜与孙伯符将军义结金兰、亲如手足,岂可背离孙将军而另投他人?人生在世,忠义为重,周瑜虽然驽钝,却也知春秋大义!恳请明公明鉴!”说完,再拜。又立起身子道:“明公如无其它吩咐,周瑜且先告辞了!至于赏赐,周瑜无尺寸之功,愧不敢受!”
  说完,起身,又躬身施了一礼,转身,昂然离去。曹操呆呆地目送着周瑜出去,眼里闪动着无奈、愤怒与委屈。
  “明公!如不杀此人,日后必为后患!”程昱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道。
  曹操盯着空荡荡的大门,不发一言,脸上的阴云堆积着。良久,他叹了口气,将脸扭向程昱:“算了!信义之士,杀之可惜,也让天下人耻笑!”
  见乐女们仍呆呆坐在大厅里胆怯地望着他,就恼怒地挥挥衣袖道:“下去!”乐女们象得了大赦似的赶紧抱了琴瑟等物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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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峥 著
  第十五回
  论英雄刘备遭讥讽 归故里周瑜屈就范
  又一日,一场大雨刚过。刘备馆驿里的后花园小亭处,洋溢一片雨后的清新。芍药、牡丹、玉兰被雨水冲洗之后更显得娇嫩鲜美,含香的花瓣上缀着晶莹的水滴。关羽坐在亭间看《左氏春秋》。张飞在亭下练拳。忽然门吏走过来禀报说周瑜来访。关羽卧蚕眉耸动一下,抬头看了门吏一眼,冷笑道:“关某不想见此人!打发走好了!”又接着看书。
  张飞却很高兴,微眯圆眼着,黑又威风的脸膛绽开天真的、无一丝诚府的笑容:“二哥!周公子拜访大哥,打发出去恐怕不妥!说实在话,这周公瑾文武双全,我倒很喜欢他!”
  关羽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浓眉挑一挑道:“他不就是读过几本书,练过几日剑?”
  “哈哈!二哥是傲上不傲下之人,对名士、大儒和有本领之人,都看不上眼。小弟我是傲下不傲上!对手下军士可以暴怒打骂,对名士、大儒和有本领的人士倒很是敬重!”张飞豪爽地哈哈笑道。然后令门吏将周瑜迎进来。
  不一会周瑜进来。张飞赶紧迎了上去,告诉他说刘备被曹操派人接去曹府了,要周瑜稍等片刻。
  周瑜应了,笑道:“周郎是来向诸位辞行的了!明日一早,便随家父回江东!”
  原来,周瑜说服周异辞官告老还乡,周异听了周瑜的劝,不仅不再劝儿子在曹操处效力了,而且上表告老。曹操为示好周瑜,准了周异告老,并赏赐了些金银。周异还乡获准后,免不了要与诸同仁告别,相好的同僚也为他饯行的。周瑜这两日就陪着老父宴请老同僚或被老同僚们宴请。献帝也召见了周异,对这位随他颠波流离、不离不弃的忠心耿耿的老臣慰勉有加,并赐绣袍一件。现在,诸事都办妥了,周瑜定在明日一早护送周异回舒城。蒋干也辞了官,与他同去。行前他便来拜访刘备等人,也算辞行。他虽然看不起刘备,但毕竟是相识一场。
  张飞将周瑜请上亭子里坐下,正与关羽对面。关羽没有理他,兀自凝神看书。周瑜就与张飞闲聊。聊了一会,刘备回来,哼着小调,一脸喜色。周瑜迎了上去,说明来意。刘备赶紧令人置酒,得意道:“周公子!你猜今日曹操请我做什么?说了些什么?”
  周瑜摇头。刘备就把周瑜按在石椅上:“周公子!你且坐下!我们边饮酒,我边说来你听!”
  周瑜见他很有兴致,只好坐了下来。不一刻,侍从端来两壶酒、几盘青梅、两盘牛肉熟食,几人聚坐一处,小酌开来。
  席间,刘备告诉周瑜及关、张:今日,曹操忽派许褚、曹洪请他去小坐。到了曹府后园的小亭里,曹操命人摆上水果和两壶刚煮的热酒与他谈论起天下英雄!曹操问他当今天下,哪些人可称之为英雄!
  “哦!那一定是试探大哥有无雄心壮志!”关羽插话道。
  “正是!”刘备沉住气道,“我就说袁术是英雄,但曹操说袁术早晚必为他所擒。我说袁绍是英雄,他说袁绍好谋无断,见小利而忘命。我说孙策乃是英雄,他说孙策只是藉父之名。至于其它的刘表、张鲁、韩遂、刘璋之流,在他眼里,都是碌碌小人!”
  “曹操意思自然指大哥你是英雄!”张飞圆睁了眼笑道。
  “那是自然!”刘备沉稳老练、不动声色的表情道,“曹操说,所谓英雄,就是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吞吐天地之志的人!然后用手指着我,又指指他说,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尔!我吓了一跳,手中的箸一下便掉到地上!”
  “那曹操岂不是对兄长有所怀疑?”关羽关切道。
  “正是!幸亏大雨将至,天上忽然一个滚雷炸响,我借势不慌不忙地附下身子去捡箸,边捡边从容道:一震之威,吓我一跳!曹操却不放过我,盯着我道:大丈夫也怕雷乎?我答,便是圣人孔夫子听见打雷也要哗然变色以示对上天的敬畏,何况我等凡人?曹操这才哈哈大笑,总算信了我的话!”
  “大哥真是急智!一句话巧妙掩饰过去了!”关羽、张飞齐贺道。
  “是啊是啊!要不,又让曹操多疑了!唉!我刘备每日在园中种菜以为韬晦之计,竟也被他怀疑!”刘备叹道。
  “谁要大哥是当世唯一可与曹操争天下的英雄?不怪曹操不提防着大哥!”关羽道。
  张飞竖起大姆指:“是啊!大哥!二兄说的是!”
  “唉!三弟!你只知说的是,却不知会惹来大祸!”刘备叹道,他转脸问周瑜:“周公子!你说我该如何办是好?”
  周瑜笑道:“使君不是都遮掩过去了?还问在下做甚?”
  “遮得了一时,遮不了长久!你想,这曹操乃多疑之人,哪里肯放过我!”
  周瑜仰头哈哈大笑。
  “周公子!有什么好笑的?莫非小看我等三人?”关羽不快地睥睨他一眼,用手捋一捋胡须。
  “使君放心!周瑜以为,曹操只是要试探一下使君有无雄心而已,未必就真拿使君当英雄!在袁术面前,他或又会说,刘备之流,皆碌碌小人,天下英雄,唯操与公路耳!呵呵”周瑜笑道。
  刘备脸上升起一阵不快的阴云,眼神黯淡了。很快,那片乌云移去,脸上又现出平静的、自若的表情:“以公瑾所言,天下英雄当是何人?”
  周瑜想了想,稳稳道:“以公瑾看来,天下英雄,或只有曹公与孙伯符将军二人!”
  刘备一听,愕然一愣,脸沉了下来,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僵硬地笑一笑,掩饰住自已内心的失望与愤怒,平静地看着周瑜。
  其实,周瑜本不想捅伤刘备的自尊,但刘备自以为是的口气及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很令他不快!毕竟血气方刚,哪怕是刘备好意为他饯行,他也需顶撞一下才是!
  “哼!孙策黄口儒子,也敢称英雄!有本事与我关某一战,我关某不消三合便可斩他于马下!”关羽愤然道。原本就红的脸更是涨得通红,三尺长的胡须如风雨中的枝叶在胸前哗哗颤动开来。
  “为将之道,岂在一个勇字?孙伯符将军为一军统帅,雄才大略,无坚不催,岂是一介勇夫可比?便是阵上单打独斗,孙讨逆也是骁勇无比,斩将无数!如此英雄,尚不足以称英雄,莫非屡战屡败之人可为英雄么?”周瑜冷笑道。
  一席话象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水,在后花园的空气里荡起不快的、躁动的波纹。刘备的脸微微发青,浮现出羞愤的表情。他吁出一口气,正要说话,关羽胡须颤动、怒目圆睁、满脸通红,一掌拍在面前的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石桌上即刻现出一道宽大的掌印,上面的酒壶和果盘都跳了起来。
  张飞看着周瑜不快道:“周郎!我敬你人品才华,你也不要伤了我兄长才是!”
  周瑜见关羽被激怒了,又见张飞如此说,心想再说下去,于理说不过去,就拱手对刘备笑道:“刘使君固然也是当世英雄!只是,周郎与孙伯符将军亲如兄弟,听得曹操小视孙将军,有些不快,故争论数句,实是冒昧,迄多包涵!”说完,举爵,对刘备等三人笑道:“周郎满饮此爵,权且为刘使君及关将军赔礼!”然后,一饮而尽。
  刘备也呵呵笑道:“无妨!各陈已见而已!其实,备哪里称得上英雄!庸人而已!哈哈哈!”说完,一饮而尽。关羽也悻悻地饮了酒。张飞大大咧咧一干而尽。
  又饮了数杯后,周瑜就告辞了。刘备、张飞挽留不住,就送出门去。
  周瑜走后,关羽拔出剑对刘备怒道:“这厮太无礼!我去取他首级!以泄我心头之恨!”
  刘备绷紧了脸伸手拦住道:“算了!周郎是曹操座上客,若妄杀周郎,哪里脱得了干系?忍一忍好了!”
  关羽不再吭声,恨恨地将剑往鞘里一捅。
  但刘备的心却未平静,一股恶气在胸中回荡着。刚才周瑜对他的轻视,让他怒火中烧。尽管表面上他仍不动声色,谈笑自若,内心里,他恨不得一剑砍了这个春风得意、从一见到他就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年轻人。莫非这个出身官宦之家的公子哥儿是嫌弃自已卖麻鞋的出身?想到这里,他禁不住一掌朝身边一棵梅树的一枝手腕粗的树枝上砍去,竟嗄喳一声将它从树干上砍折下来。张飞吓了一跳,张大嘴望着刘备道:“大哥!”。刘备意识到什么,醒过神来,看着张飞亲切地笑道:“哈哈!我只是试试雨后的树枝比平日的可更堪折断!”
  “原来大哥也有如此神力!”张飞黑厚的脸上挂起憨厚的笑容。刘备也嘿嘿笑了几声。脸上的不易觉察的苍白之色渐渐褪去,内心里悄悄将那口恶气呼出。“忍!忍为上!成大事者,需得学会忍中取胜!”他内心里默默念叨着,微微闭上眼。跟着,换上亲切的兄长般的微笑,抚着关、张二人的肩道:“二弟、三弟,我们且去屋里歇歇去吧!”
  翌日清晨,东方刚冒出鱼肚白。周瑜一行走出曹操士兵把守的许都南城门洞,径往南去。
  蒋干与他骑马并排行在前面。在他们后面,两家的家僮护着三辆大马车。一辆马车中坐着周异。另外二辆马车上各装着两家的行李及丝帛金银家产。
  出许都往南行,经豫州,折往东南,行了数日后,进入舒城县境。因所过之处多为曹操的地界,一路上也并未遇上盗贼和兵乱。渐进舒城县城了,城门里,涌出一队人马,掀起滚滚灰尘,迎面而来。
  “不得了啦!有乱兵抢劫来了!”蒋干惊道。
  “瑜儿?这是何故?一路行来安然无恙,到了家里,反出了事不成?”周异在马车里惊道。
  周瑜赶紧道:“父亲休要惊慌!待我前去问话!”又要蒋干管束好众家僮,就纵马上前,拦在前面。
  只一刻,那支人马奔近了,原是一队身着袁术军士装束的铁骑。领头一将,壮大孔武,相貌威严,似曾相识。正要问话,那将奔到周瑜面前,勒住马,问道:“来者可是周瑜周公瑾!”
  周瑜沉着又威严地回答:“正是舒城周瑜!敢问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来将道:“周公子!久违了!某乃寿国大将军张勋!昔日在寿春曾与公子有一面之缘,不知公子可还记得?”
  周瑜打量一下他,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当初受袁术之命领兵围困孙府的袁术大将张勋。
  原来,袁术已于建安二年在寿春做了皇帝。国号“寿”,年号“仲氏”。取国号“寿”的理由是因他住在寿春。袁术称帝之心已久,此次称帝,源于民间流行的一个谶言:“代汉者,当涂高。”袁家乃是春秋时辕涛涂的后代,应了“涂”字,他自已又号“公路”,与“涂”相通,于是便以为天意令他称帝,就在当年称帝,虽下辖只有九江郡、庐江郡以及丹阳郡江北数县,但仍大兴土木,大封将士,将皇帝做得甚有滋味。张勋便被拜为大将军,统领全部军马。
  周瑜见是张勋,冷笑道:“某只记得大汉后将军袁术部下的大将张勋,不知有寿国的大将军张勋!张将军是要迎候周瑜,还是拦截周瑜?”
  张勋脸上泛起一缕羞愧,定了定神,客气道:“闻听公子接周大人回故里养老,张某奉我寿朝皇帝圣旨迎接周公子往朝中一行!”
  “哦!周瑜何德何能竟能惊动皇帝陛下?又亲令大将军前来迎接?”周瑜问。
  张勋犹豫了一下,欲说还休,最终咽了口唾沫,道:“公子!实不相瞒!皇上欲请公子在我朝做官,故令本将军在此接住公子!”
  “若是本公子拒不前往呢?”周瑜凛然道。
  张勋为难地看了看周瑜,劝道:“公子有所不知!张某奉皇上旨意领兵五千已在此已恭候多日!目下,已将府上团团围住,如若公子抗命,令尊、令堂难免会受滋扰!”
  周瑜愣了。他身后的蒋干听见了,紧张道:“我乃是九江县之蒋干蒋子翼,曾在朝中为官,欲取道往九江去,可否?”
  张勋道:“不可!依圣上旨意,其余所有人等均需暂留在周府!”
  蒋干道:“岂有此理?你等太无法度了!”话没说完,张勋身后的铁骑已冲了过去,执枪握戟将他团团围住,他吓得不敢吭声了。
  周异在马车里大怒道:“哪有做官似你们这般威逼的?就是大司空曹公欲请瑜儿做官也不敢如此!”
  张勋看他模样知是周瑜父亲,拱手客气道:“周大人!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做官与不做官须公子自往寿春与陛下奏明!大人朝中为官多年,也知末将难处,也知公子不去的后果!望大人三思!”
  周异一时无语了。周瑜看看张勋执着又严肃的脸,又看看周异坐着的马车,对周异道:“爹爹!瑜儿去去就回!您老先去与母亲团聚好了!”又对蒋干道:“子翼勿须惊慌!且就在我家住上几日再回九江也无妨!我自回与袁术谈妥!”跟着又轻松地笑道:“子翼少时不常住我家?如今再住几日罢!”
  蒋干无奈地耸耸肩。周异见周瑜说得坚定,只好叮嘱周瑜多加小心。周瑜应了一声,同他们告辞了,拔转马头,径往寿春方向奔去。张勋令一队骑兵将周异等人押往舒城县内周府里,自已领大队人马跟着周瑜径往寿春去了。
  到了寿春城,张勋即刻领他进了袁术的皇宫去见袁术,袁术正穿着龙袍,在内宫与两个贵妃饮酒作乐,听说周瑜来到,大喜,赶紧令人整理了衣衫就往外走。一个贵妃撒娇道:“微妾听说这周郎美男子,让奴婢且去看一眼怎样?”袁术大怒,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骂道:“臭婊子!淫荡之极!”然后在宦者引领下走了出去。
  到了大殿,坐上宫殿的雕花龙椅,召见周瑜,见周瑜已出落成一个翩翩美男子,禁不住打量半响,然后涎着脸笑道:“哈哈!周公子啊!一晃数年不见!当初的少年郎如今已是名扬天下的周郎了!哈哈哈,哈哈哈!”
  周瑜挖苦道:“岂敢与陛下相比?昔日相识时,陛下还是大汉将军!如今重逢,已贵为寿国天子了!”
  “休得挖苦朕!”袁术虎起脸来,然后厚着脸皮笑了笑,道:“朕今日贵为一国之天子!自然愿与卿共富贵!不知卿要做什么样的官,只管说来!”
  “抱歉!周瑜什么么样的官都不要做!”周瑜不卑不亢道。
  袁术阴沉着脸冷笑道:“你自幼习武读书,又是官宦人家,那有不渴望功名的!只怕是你想在孙策那里图功名吧!”
  周瑜微微一笑道:“周瑜只是要送父亲回家养老,然后在家孝事父母,尽人子之本份!”
  “哼!”袁术直视着他,威胁道:“孙策借朕兵马起事,事成之后却过河坼桥!朕已和他断交!如你欲助孙郎,就走不出这寿春地界了!”停了一下,又道:“还有,朕已派兵围住你家府上!你何时答应朕,朕何时撤兵!”
  周瑜脸色严峻了,他知道袁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他瞪着袁术,一时无语。
  “哈哈哈!“袁术似乎从周瑜愕然的表情上看到了无奈,禁不住象个无赖似地笑了。“你先在馆驿里住下!朕限你两日内答复!”袁术道。跟着令张勋将周瑜带往馆驿。
  张勋将周瑜带到馆驿后,令馆驿的小吏好生照招待周瑜,就客气又礼貌地同周瑜告辞了。
  张勋走后,馆吏令人端来水果、茶水,恭敬地请周瑜享用,便退了下去,将门带上。周瑜走到窗子前往外看,只见外面到处都站着执戟的武士,他愤然一拳砸在墙上。
  哺时,馆吏领人送来酒菜,周瑜一个人闷闷地饮了一回酒,就往后花园散步了。此时已近黄昏,窗外弥漫着一层黄昏的氤氲。麻雀归林时的叽叽喳喳的叫声在薄暮中显得格外刺耳。一股烦躁的闷热的气息在园中蔓延着。园中的牡丹、月季花俱在昏暗的光线中隐去了多姿的身影,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十分寂廖。
  周瑜缓步走到小亭旁,情不自禁地拍击了一下亭柱子,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地知道,如不答应袁术,袁术决不回放他走的。今非昔比。上回袁术放他时,他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如今却已是平定江东、战功卓著之将才了,何况,孙策雄倨江东,又与袁术断交,并对庐江虎视眈眈,如放了自已,岂不是纵虎归山,让自已助孙策一统江南,再往北威胁他袁术了?但,若答应他,更不可能的。倒是有一个主意:暂且先答应袁术,待日后再寻机携父母过江。可是,不知需在此蹉跎多久方可脱身,而且这样被袁术用弋戟逼着去做官,还真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馆吏进来报称张勋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张勋已大步走了进来。他没有穿戴盔甲,只穿着袁术寿朝的官服。身后跟着两位挎刀的军士。
  “周公子!用过饭了?”张勋走近周瑜,问候道。
  周瑜没有理他。
  “周公子!”张勋贴近周瑜,压抑着嗓音神秘又关切道,“周公子可否屋里一叙!在下有话要说!”
  周瑜见他原本不苟言笑的面孔更显得严肃,目光里闪烁着真挚,沉吟片刻,随他往屋里走去。进了周瑜的卧房,张勋令身后两位军士在门口把住,任何人不许进入,然后掩上门。
  “周公子!”张勋请周瑜坐下后,自已也坐下,道,“如公子不答应在袁术处就职,必将为袁术所害!依某所见,公子不妨行权宜之计,暂且答应袁术,待日后有机会,再潜往江东!请公子相信张某肺腑之言!”
  周瑜看着他良久,见他不象是戏言,也不象是为袁术做说客,就道:“将军乃寿朝大将军,为何如此待我?”
  张勋望着他,庄重道:“张某敬重公子及孙伯符将军,才出此肺腑之言!公子少时斩杀彭司马时,张某便对公子胆识甚为钦佩!孙伯符将军昔在袁术为将时时,某与他共事,对其勇武盖世也甚为敬重!袁术逆天而行,暴虐百姓,不仅为天下人所不齿,也为我等厌恶!只是张某受袁氏厚恩,不可背叛!但张某也须为自已留条后路,待袁氏败亡之时,如张某尚能苟活,当去投奔孙讨逆和周公子!届时乞公子收纳!”说完,他离座,对着周瑜,长揖行礼。
  周瑜赶紧离座,扶起他,端详着他。他相信张勋说的是实话。袁术对辖地的百姓向来横征暴敛,个人也奢华之极,招致天怒人怨乃至部下怨恨是极为正常的。看来,张勋,这个在寿朝享有荣华富贵的大将军倒也算得上一个识大体懂大义之人了!
  “将军!”周瑜紧紧握一握他的手,郑重道:“周瑜不才,得将军如此好意,岂有不受之理?周瑜愿听从将军之见,暂且屈从袁氏!日后,周瑜脱离袁术与孙讨逆共创大业之时,如将军来投奔,我周瑜定与孙将军一道出营相迎!”
  张勋听了他的话,眼里闪出一缕感动,脸色更显庄重,嘴唇嚅动一下,抽出手,道:“谢周公子诚意!张某此处不可久留,先告辞了!”说完,庄重地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周瑜凝望张勋背影,感叹不已。
  翌日,周瑜去宫中求见袁术,表示愿在寿朝为官。袁术自然高兴,要封他为将军,周瑜微笑着拒绝了,说只想做一个县长或县令。袁术愕然,不快道:“莫非公瑾只是敷衍朕而已?”周瑜对袁术笑道:“寿国共有两个半郡二十余县,一县之长也算是一方诸候了!如瑜在任上,体恤百姓、教化风气,打造一方欣欣繁荣,既了却瑜之造福百姓的宏愿,也为陛下打造一处安康富庶的基地,不也有功于国家?”
  袁术无言以对,看看旁边的长史杨大将和大将军张勋。张勋赶紧奏道:“臣以为公瑾做县长一职未为不可!公瑾乃信义之人,若治理一县,必施恩信于百姓,使该县地丰民殷,对陛下广征军粮、兵丁大有裨益!”
  一旁的杨大将也称是。袁术见张勋和杨大将都同意,心想等他归心了再用他在朝中做事也不迟,就问周瑜想做哪一县的县长或县令,周瑜说他曾经路过居巢县,当地民风纯朴,但民不聊生,盗贼横行,自已愿到那个县做县长将其治理成富庶之县。其实,周瑜点这个县更是因它离江东较近,便于去找孙策。袁术听周瑜点居巢,也愣了一下,脸沉下来,他知道该县离江东近,周瑜脱身是很容易的。但转念一想,他侄子曾在该县做过县长,将此县整治得困苦之极,让周瑜去治理,也可为他侄子挽回些许名声。至于周瑜想脱身,没那容易,他可以令刘勋派人早晚监视舒城周府,旦有动静就可以拿获,料周瑜是不会拿父母性命开玩笑的,于是权衡好一阵后,他即授周瑜居巢长之职。
  翌日一大早,周瑜在张勋护送下,回了舒城。围住周府的袁军也撤了。蒋干辞别周瑜及其家人,离开周府,回九江去了。周瑜辞别父母,带了行李衣物,在张勋派出的一队人马护送下,往居巢上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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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峥 著
  第十六回
  治居巢公瑾施仁政 赠粮食子敬酬周郎
  居巢是隶属庐江郡的一个小县,在寿春南面,舒城东面,距长江不到六十里,恒灵之时,人口不满一万户,时下更少。此前袁术的一个侄子在此为县长,搜刮了不少财物,又易地历阳接替周尚做丹阳太守去了。这两年淮南连续大旱,庄稼田地里黍、麦、粟,均颗粒无收,就是萝卜、白菜也没得吃的。很多地方饥民多吃人裹腹。居巢自然更是贫困。走进居巢地界,周瑜便见饿死的人沿路暴尸。正值暮春,本该万物茂盛、欣欣向荣,但田野里竟光秃秃的,连野草都吃了个干净。县城里,居民皆面色枯黄,衣衫褴褛,蓬首垢面。大多人都衣不敝体。即使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也如此。一堆堆要饭的饥民拿着破瓷碗或木碗,脏兮兮地七竖八地躺在被捋得精光的大柳树下和屋檐下,远远看去如同垃圾堆旁奄奄一息的死人。街道两边除一、二家卖烧饼的小贩外,再不见其它小贩。周瑜见此情景,心里十分沉重。
  到了县庭,那队护送的军士自回了寿春,周瑜则在椽吏、功曹们的迎拥下上任了。
  接管了县庭,他先调阅了县庭里所有的往来公文、帐本,了解和掌握全县官吏、人丁、粮库、赋税、乡亭里、兵丁等情况。然后,便着手整顿吏治。他知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治县如同治军,选用良吏、人才甚为重要。他日日找县庭的尉、丞、典及下属诸曹椽吏询话,考察诸吏的德才识见。之后,他便查缺补漏,奖优罚劣,厉行整治。县庭各部显然是冗肿的,即使不冗肿,虑及饥灾,也需裁员。所以,他裁下一批多余的吏员,各部除丞、尉、典等主管外,只留一名椽吏或功曹。对于勤勉忠厚的吏员,则予提拔,对不学无术、德才不备的,便将其免职或除名。他撤换了原来的县丞与县尉,选拔了王德与李通两名新县丞与县尉做自已的文武助手。王德原是县里一个老椽吏,因为人耿介,喜直言犯上,又不与前任县长同流合污,故一直未得升迁。周瑜加以考察,见他对全县状况极为熟悉,为人又正直忠善,行事甚尽职责,便将他拔为县丞,原先那个连全县有多少乡亭都不知只知溜须拍马捞钱财的县丞则被除名打发回家。李通也是本地人,少时家贫,后入县庭当差,做县庭兵,一次与盗贼遭遇,原县尉畏缩避敌,他一人当先,大呼杀贼,接连击杀两贼,余贼溃散,由此知名。但因不喜贿赂、不善逢迎,故为原县长及县尉不喜,一直做一般士兵。周瑜知其勇壮忠直,遂将原县尉除名,将李通直接擢升为县尉,令其统领县府之兵。此外,他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一时间,虽是小小县庭,却也是人尽其才,才尽其用,人员精简,各司其责,风气为之一新。在治吏同时,他夙兴夜寐,事必躬亲,处理了一批积压下来的案子。又领着县尉李通、老吏王德等人在各乡亭转了一阵,清理撤换了一批不忠职守或鱼弄乡民的前任县长委派的乡亭长,抚慰了食不裹腹的乡民。境内原本群盗出没,周瑜领兵多次清扫,以剿除与招抚并用。他知道大多盗贼多因家贫方才走上这条路,故多以好言招抚,告诫他们只要归顺,一律不念旧恶。所以,很多盗贼自动放下武器,重新为民,余下的或被扫灭,或逃往他县。一晃二、三月过去了,周瑜大名和德政恩信已在县境广为传颂了。百姓都赞周郎恩信卓著,也知道此周郎就是在江东与孙策统领大军、雄霸江东的那个周郎,都称逢上了一个爱民恤民、勤于政事、甚有作为的县长,此生也算知足了。周郎每至一乡,该乡百姓无不奔走相告,都来一睹周郎风采,如同观赏庙会或看皇帝出行一般。不仅如此,周郎的名声也传到周围数县,几乎整个庐江郡都知道昔日定江东的周郎在居巢做县长,深受百姓爱戴。但周瑜并未以此自喜,相反,他心内总如压了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便是:转眼将至秋季,干旱的田地里依旧棵粒无收,饥饿威胁着县境内近十万苍生百姓的生命。不少人家举家奄奄一息、坐以待毙。而县庭的库内,自然是早无余粮的了,连县庭官吏们自身都难以为继,各自在外县购高价谷子。
  这天,周瑜刚从乡里回到县城,带着县尉李通、县丞王德并二个椽吏、几个县庭兵在县城内沿街巡查。阴历七月,太阳象一面燃烧着的铜锣挂在正当空,热辣辣的光芒毫不留情地烤炙着大地。小城里原本都要干得冒烟的街道和房屋都烤焦了一样发出辟啪辟啪的响声。大街两旁柳树、樟树的树叶早都被捋得精光,剩下的枯枝也被烤得发烫、冒烟。一些苍蝇在垃圾堆上、在叫花子的脸上、在污浊的地上、在酒馆的没有一丝油荤的饭桌上四处嗡嗡地叫着,似也在喊饿一般。十字路口的大树下、小胡同里的残垣断壁内,只要是荫凉之处,就卧着嗷嗷待哺、面黄肌瘦的饥民,皆有气无力、眼巴巴地望着人,如等死一般。一旦遇见从县城过路的客商或路人,便用劲爬起来,围上去磕头乞讨。看见这样情景,周瑜内心十分沉重。他的脸上沁出汗珠。跟在后面的一个兵士要给他撑起伞盖,被他推开了。
  一个几乎全身赤裸、身上滚满灰尘、腰间系着一块破的紫色麻布遮羞的叫花子撑着棍子爬到周瑜面前伸手:“周大人!小人三天没有吃了!您给些吃的吧!”
  话没有说完,他眼睛一翻,歪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周瑜身后的县尉李通赶紧令两个兵士将他抬到一边树下的荫凉处。周瑜从袖里掏出二两银子对李通说:“弄点水给他喝!再给他买些吃的!”跟着又问身后的县丞王德:“本县尚有银两200余两,欲买些谷米,赈灾救民,不知可买多少?”
  王德苦笑:“大人!本县连着二年颗烂粒无收,就是米店,又哪里来的麦米?个别米店高价从外地运来一些小米和黍,是在贵得惊人,可谓一斛千金,只供大户人家购买!大人就是有千斤银两,也救不了多少人!”王德留着很长的白花花的山羊胡子,一脸的皱纹,看上去象过了花甲之年,其实他才四十出头。因为苦笑与无奈的表情,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密了。
  周瑜连道:“惭愧!我只知天下大荒,饥民遍野,却不知谷米贵到这般!我每日将银两交给厨人弄吃的,却不知那谷米是多少银两买来的!惭愧!”
  正说着,前面有人喊:“抓盗贼!抓盗贼!”
  喊声中,只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拼命跑了过来,后面一个小贩样的男子追赶着他。旁边坐着或躺着的乞丐和小贩们均无动于衷,不知是没有了力气,还是司空见惯。那小孩刚跑到周瑜面前,脚一软,栽倒在地。小贩赶了上来,摁住小孩,打他的头,边打边道:“叫你偷!叫你偷!”少年不喊不叫,抱着头,默默地任他打。
  “住手!”周瑜喝道。
  小贩抬头,看见周瑜和后面的一帮县庭里的人,赶紧住了手。
  县尉李通对小贩怒道:“你怎敢如此放肆殴打一个小孩?”
  小贩赶紧跪下对周瑜禀道:“大人!小人是卖烧饼的!一个饼值三两银子,是小的借钱买高价麦粉烙的饼!我家小孩饿得在家里吃泥粉,也没舍得拿一张饼给他们吃!可是,这个小畜牲一下偷了我二个饼去!”说完,这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小贩眼里滴出几滴泪水,他用干瘦的手将泪水抹去。
  跟着,他又从小孩手里掰下二个饼道:“大人!您看!我并没有哄骗大人!”
  那少年艰难地爬起来,跪倒在周瑜面前,眼泪哗地流出,哭着哀求道:“大人!求求您饶了我!我爹爹被拉去当兵,听说已经战死沙场!母亲去外乡乞讨,为盗贼所杀!祖母因为五天没有吃东西已经饿死!剩下我和一个小妹!小妹现在也饿得不行了!我不想看着小妹饿死,只好出来偷二个饼子救我小妹!大人!求求你饶了小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篷首逅面,虽然黑瘦,但掩盖不住面庞的几分清秀,一双眼睛闪烁着诚实、善良及卑微的光芒。
  周瑜蹲下去,扶起他。
  少年刚被扶起来,瘦瘦的两条腿一软,差点又歪了下去,但他皱一皱眉,倔强地一咬牙,两手往大腿上顶一下,硬是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引起周瑜极大的好感。
  “你今年多大?”周瑜问。
  “14岁!”少年答。
  “唤做什么?”
  “小的生在夏天,从小被唤着夏儿!”
  周瑜对卖饼小贩道:“你一共有多少只饼?”
  小贩:“大人!小的一共二十只饼!都是今日新烙的!”
  周瑜:“你所有的饼我都买下了!回头我叫人送银子与你!”
  又对少年夏儿道:“这些饼你都拿回去与你妹妹吃!以后再也不可偷人家东西了!”
  少年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扑嗵跪在地上磕头道:“谢大人恩德!”
  旁边所有乞丐、少年都一涌而上,跪在周瑜面前:“大人!求大人赏小人一口饼吃!求大人赏小人一口饼吃!”
  王德赶紧上前对周瑜道:“大人!全城数百号待哺之人都等着大人赏饼,大人这样是救不完的!我们还是往前走吧!”
  李通也上前道:“大人!这不是万全之策!大人还是查看全城后再作打算吧!”
  周瑜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乞丐、饥民,脸上闪烁着焦虑和难过,豆大的汗水在额上、颈上、脸上滚动着,紫色的薄缎制成的官服也湿了个透,头上的紫金冠在太阳的映射下发出刺眼的光束。后面的士兵又上前给他举起曲柄伞,又被他推开。“各位乡民!”周瑜抹一抹脸上的汗珠,提高嗓音道,“诸位的饥苦本县长已经知晓!身为一县之长,百姓疾苦便是本县的疾苦!百姓一日挨饿,本县便一日不安!但一饼之助,只可解眼前之饥,不可救全县之民!周瑜今日向各位保证,数日之内,本县一定想出良策以赈全县之饥。周瑜既为官一任,必要造福一方!若不如此,天打雷劈!请诸位暂且忍耐,为本县让开道路,待本县视察完毕,便做计议!周瑜定不负此言!”
  众乞丐和要饭少年听完,不再哀求了。周瑜的政绩他们都知道,但地里长不出东西,周县长也无奈。身为县长,话说到这里,已令他们感动了。他们默默地让开道。那卖饼的小贩取来二十只饼交到黑瘦少年怀里。黑瘦少年将饼一一送到身边众多篷首逅面的要饭的妇和小女孩手里,一人一个。最后剩下两个,他牢牢地捏在手中。其余的没有拿到饼的大人和少年们拉直了眼看着女人和女孩们手中的饼,使劲地咽着唾沫,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哄抢。都默默地充满饥渴地望着。周瑜心里一阵异样的感受,眼泪似乎要涌了出来。“可怜的黎民百性!纯朴的民风!”他心里叹道。赶紧从饥民让开的道中往前走去。王德、李通等人也跟了上去。
  回到县庭,周瑜同王德商量当如何办。
  “曹操曾赏赐家父金银各五百斤,我令人往家中取来,先去附近各县买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你以为如何?”周瑜对王德道。
  王德感动道:“这固然是个法子,只是,怎可以让府君破家财?”
  周瑜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无妨!我家还算殷实,取出这点金银值不了什么!你只告诉本县,附近哪个县多谷米粮食!”
  王德仔细想了想,高兴道:“就找此人购买!”然后他告诉周瑜:本县北部临淮东城县有一大户,户主姓鲁名肃,字子敬。此人生而失父,与祖母、母亲相依为命。祖上留有万贯家财、千亩良田。他本人性好施与,近来天下大乱,他更是大散财货,以赈穷结士为快乐,甚得乡邑欢心。
  周瑜听了眼睛一亮,高兴道:“哦!东城县竟有如此侠义之士!你所说当真?”
  王德笑道:“这还不算!这个鲁肃容貌魁伟,少有壮节。因天下大乱,乃学击剑骑射,又招聚近百少年,给他们衣食,和他们讲武习兵,以应对局势!”
  周瑜双手击掌:“太好了!我明日就启程,去拜访这位奇士!如此人果如公所言,就不须购粮了!只要先借后还便可!哈哈!”他高兴地站了起来,反剪双手,得意地踱着步,眼里闪烁着动人光泽。他想如果这个叫鲁肃字子敬的人果真是豪侠仗义的壮士,那他不仅可以借得粮米,而且也为孙郎又物色到了一位人才!孙策在江东,缺的既非粮食、又非人马,而是慷慨忠义才智出众之人才!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求求你!我想见新来的周大人!求求你!”周瑜定眼一看,原是刚才那个偷饼的自称叫夏儿的少年,后面领着一个小女孩。
  门口的差役拦着他不让进。
  周瑜见了,赶紧大声道:“让他进来!”
  差役听见周瑜喊声,便将少年放行了。少年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跨过门坎,走了进来,一直走到周瑜面前,然后领着小女孩一齐跪下。
  “大人!小人没有法子养活年幼的小妹,想把小妹卖给大人为奴终身侍候大人,请大人高抬贵手,收下小人的妹妹!求大人了!”夏儿说完,拜倒在地,眼泪汪汪。
  周瑜赶紧令他起来。他却不肯。王德上前扶起他和他妹妹。
  “把你妹留在本县,你去做什么?”周瑜问。
  “小人只把小妹托付给大人就无忧了!小人自去外乡乞讨或去从军!”夏儿含泪道。
  他身边的妹妹又跪倒在地,含泪磕头,用尚稚嫩的声音哭道:“大人!奴婢愿做大人奴婢终身服侍大人,只求大人能给奴婢吃的!”
  周瑜眼眶红了。
  “起来!起来!”他扶起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抬起头。这是一张十分清秀俊俏的脸蛋,身材也很好,虽然没有发育成型,但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你叫什么?多大了?”周瑜问。
  “奴婢叫冬儿,已经8岁了!”小女孩闪动着水汪汪的眼睛答。眼睫毛很长,上面还挂着泪水。
  周瑜又坐下,叹道:“国运如此,难为了天下苍生!”
  然后他转脸对王德道:“本县要收下这二个孩子!夏儿就做我的书僮,冬儿日后就送到我家,陪着太夫人,让太夫人教她学些字画,再给她寻个好人家!你给他们在后院收拾一间房,让他们先住下!再拿我的银两找人缝几件衣服,”
  王德感动道:“大人真是难得的好心肠!”
  周瑜又对夏儿道:“夏儿!你知道你姓什么?”
  夏儿:“小人本姓方!”
  周瑜:“以后叫你方夏!你就随我做书僮好了!你妹冬儿我也收下!”
  方夏与冬儿再次跪倒:“谢大人!”
  周瑜:“还有,在我面前也不要一口一句奴婢、小人!”
  方夏认真道:“大人!奴才就是奴才!蒙大人收留已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造次!”
  周瑜生气道:“我说了!不要奴才奴婢的!”
  方夏和冬儿一齐道:“是!”
  烈日似火,烤炙着大地。居巢往东城的路上,周瑜领一行人推着独轮车,或拉着马车,挥汗如雨,匆匆行走。此行人约二百多,其中有近百名县庭的军士和差役,其余的是搬运粮食的苦力。军士和差役都穿着露出胳膊的清一色的紫色短袖衫。苦力们则是杂七杂八的衣衫,但都是短装,露着胳膊,也有干脆赤裸着上身的。都赤脚。周瑜穿着轻薄的麻布制的白色短衣,系着腰带,腰里悬着宝剑,脚上穿着麻鞋,骑着“白雪飞”。方夏一身书僮打扮,骑着一头驴,跟在周瑜后面。
  一行人披星戴月,到第三天日中之时,走进了东城城门洞。东城是徐州临淮郡下属的一个县,县城并不比居巢大,却比居巢富庶。人来人往虽有面如菜色的人,却也不乏衣着光鲜者。当街有小贩叫卖,酒楼茶馆时有人进出。乞丐也有,但较之居巢,要少得多。
  周瑜找到城西鲁府门前,定眼一看,果然是个富贵人家,琉璃闪烁、悄檐拱壁,远远大于周瑜在舒城的府宅。周瑜下马,令方夏叩那钉有无数铜扣的朱红对开大门。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家僮探出头来。这开门的刹那,周瑜听得里面大院里的喊杀声。方夏告诉家僮说:舒城周瑜前来造访。那家僮看了看周瑜,又看了看周瑜身后的兵士、差役和苦力,脸上倏地现出紧张,赶紧关上门,进去回话。不一会,一个气宇轩昂、相貌堂堂、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被一群拿枪执棍、赤裸上身的少年簇拥着走出来,那男子立在门口,目光炯炯道:“在下东城鲁肃鲁子敬!何人来访?”
  周瑜下马,走上前,作个揖道:“某乃是舒城周瑜周公瑾!特来拜访鲁子敬先生!”
  鲁肃打量着周瑜道:“莫非就是助孙郎破江东的周郎周公瑾?”
  周瑜微笑道:“便是!”
  鲁肃脸上现出大喜的表情,作了个揖道:“久仰周郎大名!今见光临,大慰仰慕之私!”
  周瑜笑道:“周瑜受袁术所使,现充居巢长!但居巢境内,哀鸿遍野、饥民如蚁,难以为继!闻听足下富甲一方、疏财仗义,便冒昧前来借粮以解我县百姓倒悬之急!”
  “哈哈哈!”鲁肃仰头大笑道,“小事而已!请里面叙话!”然后做个邀请的姿式。
  周瑜令方夏等众人在门外树荫下候着,自已随着鲁肃跨进大门。
  穿过前院,只见偌大的院中,近百名少年健儿们正光着膀子在里面习武。又穿过一个角门,进了后院,顺着一个回廊拐了一弯,进入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堆着二囷米。看上去,一囷至少有三千斛。
  鲁肃指着这两囷米道:“公瑾!一囷米是三千斛!鲁某愿以一囷相赠!”
  周瑜看一看他,笑道:“谢子敬先生!只是,周瑜需二囷才够!”
  鲁肃哈哈笑道:“何妨?都送与公瑾就是了!”
  周瑜笑道:“那足下府中上下,还有院里众多健儿将以何为食?”
  鲁肃笑道:“东城有的是米店,鲁某有的是银两,只管去买就是!”
  周瑜拱手笑道:“鲁兄果然是慷慨之士!周瑜钦服!”
  鲁肃也拱手:“公瑾过奖!今日得见公瑾,三生有幸!”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然后鲁肃令人将屋外周瑜的人马都邀进院中荫凉处饮茶喝水歇息,又挽起周瑜的胳膊一同到了书房叙话。
  进了书房,书僮献茶,两人谈了些天下豪杰的事。周瑜劝鲁肃往江东投奔孙伯符,与他一同建立功业。鲁肃欣然应允。
  正聊得开心时,家僮来报,说皇上的使者到了。
  鲁肃的脸沉了下来,对周瑜道:“一定又是要某做官的事!袁术要署我为东城县长,我推脱几番,他仍是来缠!”跟着他对家僮道:“就说我不在家!”
  家僮转身就要出去。
  “慢!”周瑜喊住家僮,对鲁肃道:“鲁兄且慢!愚弟以为,袁术阴险残暴,如要推脱,会招致祸患!鲁兄不妨先行权宜之计,先做县长,再相机行事,与我一同东渡!如何?”
  鲁肃沉吟了一下,脸上绽开笑,附掌道:“甚妙!你稍坐!我出去便来!”
  他起身随家僮往大厅走去。
  约一柱香的功夫,鲁肃又回到书房,满面轻松之色,笑着告诉周瑜说他答应了来使,将出任东城长。“鲁某且依周郎妙计!先答应做东城长,再伺机前往江东!只是公瑾兄不可让我久等!”他道。
  “那是自然!象鲁兄这般人物,周某哪里肯放过!”周瑜笑道。
  两人哈哈大笑。
  当日晚,鲁肃在家中大摆宴席,宴请周瑜及所带来的人。数十张大方桌及几案摆在院中。火把四周点亮,照亮夜空。周瑜与鲁肃二人也频频举觞,开怀畅饮。这是周瑜自离开江东以后喝得最开心的一回了。他既为鲁肃赠了他粮食解他燃眉之急而高兴,更为结交了鲁肃这样一个慷慨过人、胸有大志的有识之士而欢喜。吃完酒,住了一晚,翌日一大早,就辞别鲁肃,领人押着数千斛粮食返回居巢。
  粮食运进居巢,轰动全城。周瑜即令开设赈救馆发放粮食,城中百姓和乞丐均往赈救馆领取食物。又令李通领人押着粮食赴各乡亭赈济孤寡老人或生活不能料理之人。同时,在全县发榜,哓喻众百姓,称借粮赈挤只救得了一时,救不了长远!众百姓最好勤事稼穑以自救,或与他县通商交流、资货往来,以已所长,换取他县粮食黍麦。为抬高经商商贾的地位,刺激百姓经商,周瑜宣布,凡从事经商并小有收成的,一律依所得多少加倍重奖。同时,周瑜在文榜中声明,从发放赈挤谷米之日起,凡在大街上乞讨而不事产业的,就地捉拿,驱除出境,以此杜绝不劳而获之风!
  发放粮食令百姓欢欣不已、感恩戴德,督促务农、奖励经商、严惩不劳而获使百姓闻风而动、不敢懈怠。于是,一个月以后,居巢境内,已不再周瑜来时的情景了。乞丐们多回乡下种田、种桑、种麻、种菜。城里的乞丐开始经商、制陶器、纺线、冶铁,将制出的物件贩往外县,以换回粮食。秋季来临,水果也多了。街上到处摆满水果摊,赚那些过路人的银子。也有小贩们用独轮车或牛车、驴车往乡下收购水果贩往外县。一时间,居巢渐有了不少生气,虽赶不上江东,但百姓饥馑之色一扫而光,民风纯朴,倒也有些太平盛世的景象。百姓们多感念周瑜之德。
  周瑜治理居巢的事传到了袁术耳朵里,袁术高兴得乐了几天,他很得意自已当初留下周瑜并任命他为居巢令。就在这时,投奔了曹操的刘备请出曹操大军,一道来攻打袁术、吕布。欲先打袁术,再打吕布。袁术十分惊慌,赶紧点兵应战。却又担心周瑜借故离开,想调周瑜从军,拜他为将,一同迎战曹操、刘备。就问张勋等人可否。张勋说:“周郎事母极孝,如今,其父母还在舒城,在庐江太守刘勋监视之下,料他不会私奔江东而置父母于危难!陛下只管放心!若调其从军,他心内一定不愿,反而生乱!”
  袁术听了张勋之言,不再要周瑜从军,令张勋点起七路大军,迎战曹操、刘备。
  ·17·
  耿峥 著
  第十七回
  归江东公瑾投孙策 退追兵子敬慑敌胆
  这日夜晚,县庭后大院里,一曲如泣如诉的《昭君出塞》从周瑜亮着灯烛的屋里传出,随着渐而发黄的落叶一道在院中飞舞、萦绕。卧室里,周瑜盘腿而坐,眉头微皱,默默地弹着琴。此前,他不忍心看着居巢百姓受苦,遂不以江东为念,一心一意治理居巢。如今,居巢景象大变,面貌一新,周瑜甚感欣慰。眼见得秋飞又起,鸿雁南飞,他的心自然也飞向了江东,所以有了离开此地前往江东之念。
  方夏提着茶壶从外屋走进来,给他案上的陶杯里续满茶水,然后静静坐在一边,听他弹琴。
  隔襞一间房中,正在床上睡觉的冬儿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顺着琴声,来到周瑜房门前叩门。
  方夏起身去开了门,冬儿扑进他怀里:“哥哥!我害怕!”,说完,就嘤嘤哭了起来。
  方夏轻轻打了她肩膀一下:“哎呀!你哭什么嘛!不要打搅了大人!”
  屋里传来周瑜的声音:“是冬儿吗?要她进来吧!”
  方夏恨恨地瞪了冬儿一眼,让她进去了。
  冬儿怯怯地走到周瑜面前。
  周瑜停了弹琴,亲切地对冬儿道:“冬儿!来!坐到我身边来!”
  冬儿很乖地走到了周瑜身边,学着大人的样子,胆怯地席地而坐。
  周瑜亲切地问:“冬儿!很害怕是不是?”
  冬儿哭泣着点头。
  周瑜疼爱将冬儿揽在怀里,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冬儿!我们到了江东就好了!”
  冬儿睁大清澈的含泪的眼睛:“为什么到江东就好了?”
  周瑜眉宇间溢满向往,笑道:“江东没有战乱,也没有饥饿!江东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到江东以后,你就住在我家里,每天陪着太夫人,就不会害怕了啊!”
  冬儿含泪笑道:“大人!那我们明天就到江东去吧!”
  “明天不行!过些天我们一定会去江东的!”周瑜点头道。然后,她起身,将冬儿也抱了起来,让她站在地上,又拉着她的手道:“走!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去!”
  方夏急道:“冬儿!不要打搅大人!”
  周瑜没有理他,牵着冬儿的手走出门去,走到外面的小院。此际繁星灿烂,半轮金黄色的月亮静静悬在天空。偶尔一朵厚厚的云从远处的城角上方往南方飘过去。小院里有一棵樟树和一棵榆树。秋风掠过,树上的叶子发出一阵一阵的喧哗声,如唱着一曲曲忧郁萧萦的歌。偶尔一片树叶飘落,随风旋转半响,再落在地上,在地上翻动着,好象不甘心生命的消逝,又象一声声忧郁的琴声。周瑜牵着冬儿在院里缓缓走了几步,然后伫立在秋风之中,默默地凝望着江东那边的天空。此时此刻,孙郎在做什么呢?那浩荡的大江上是否也映照着这满天繁星?那金戈铁马的军营此刻可曾吹起夜息的鼓角?孙郎是否正身披银色盔甲飒爽英姿地巡营?秋风是否吹起他罩在铠甲外的红色的绣袍,使他如一株临风的玉树?
  冬儿知道他在凝神默想,就乖乖地默默地拉着他的手,一声不吭。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周瑜并没有觉察。后面的方夏发现了,赶紧回屋,给他们两人拿来衣裳。周瑜给冬儿披上衣裳,令方夏把她带回房去,哄着她睡。然后,自已披上衣袍,又在院里留连了好一会,才回到卧房里。在卧房里,他又弹了一阵琴,看看已近四更,倦意也袭了上来,便和衣上床了。
  迷迷糊糊睡到五更,方夏走进他的卧房,叫醒了他,说李县尉拿了个自称要找他的可疑人。
  周瑜赶紧披衣下床,走到屋外一看,只见李通领几个士兵正押着一个人,借着士兵举着的火把细看,原来是李柱子。
  “使君大人!卑职领人在城外巡夜,抓到这名可疑之人,自称是大人亲戚!卑职不敢擅自作主,就带了过来!”李通对周瑜禀道。
  周瑜心内一阵狂喜,他想定是孙策派他送信过来了。他告诉李通说这是自已的远房亲戚,令李通接着去巡夜。李通带兵士离去了。
  李柱子进了屋,拜倒在地。周瑜扶起他,高兴道:“柱子!多年没见了!你长得壮实多了!”。李柱子憨厚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札,双手递给周瑜道:“周公子!孙将军令小人送书信给你!”周瑜接过书信,令方夏引李柱子在厅堂里坐下,并给他上茶水,又要厨人给他上了酒菜,然后,自去卧房,点起灯烛,展读信函。这是孙策的亲笔。上面写着:“公瑾吾弟:江东一别,思念日深!念君安危,未敢轻动。袁术今起七路大军与操、备等战,正是吾弟东归之时,愿吾弟计划,吾等在江东接应。伯父及太夫人,亦无需为念!”
  周瑜读完信,脸上舒展开笑容。他走到厅堂,高兴地对李柱子道:“我说今夜怎睡不着觉?原来是伯符有书信于我!”李柱子告诉他,昨日黄昏时,孙策将书信交给他,亲自将他送到曲阿江边。过了江,他就直奔居巢。在城门处,遇见李县尉等人查夜,就冒称自已是周县长的亲戚,李县尉就将他带了过来。
  周瑜问江东孙策、太夫人等大家可都好。李柱子告诉周瑜说:大家都好!吴太夫人很想念他,大家都想念他。又说,草儿也想念他。周瑜听了心中滚动着一股热流。他问李柱子,草儿婚配没有,李柱子说没有。周瑜又问李柱子婚配没有,李柱子红着脸也说没有。周瑜就笑着问李柱子是不是喜欢草儿。李柱子红着脸说是。周瑜就揶揄说李柱子天天和草儿在一处,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有娶上草儿呢?李柱子憋了半天,费劲地解释说,草儿喜欢有英雄气的男人,嫌他是个家奴身份!周瑜眉头皱了起来,跟着笑道:“我定想法成全你们!”李柱子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周瑜笑道:“我若能返回江东,你是首功!我一定会对草儿说明的!”李柱子咧开嘴笑了。周瑜又笑道:“还有,我若回了江东,一定要孙将军带你去沙场征战一回,立个功名,封个一官半职!如此还怕羸不了草儿的心?”
  李柱子脸上绽开感动的憨笑,离了座,向周瑜拜道:“如果这样!小人感谢周将军大恩大德!”
  周瑜令他起来,道:“柱子!你不必多礼!”跟着又笑道:“草儿是我做家奴琴痴时的妹妹!我也素以妹妹待她!日后你要娶了她须真心待她哦!”
  李柱子起身,笑道:“哪里会!如果那样,任周公子如何处置都行!”
  这时,方夏给李柱子端来酒菜,李柱子就吃了一回。等吃完了,周瑜要他赶紧赶回江东。李柱子讨要回书。周瑜道:“回书带着不便!你只告诉了孙将军,说第四日五更,我出奔江东!”李柱子点头记下了。然后周瑜叫方夏给李柱子备好一匹马,将李柱子送出城。方夏将他直送到江边。江边原有巡江的军士,都是居巢的县府兵。见周瑜的书僮送客,都没有上前盘问。方夏看着李柱子上了渡船,消失碧空波影之后,回县府向周瑜复命。
  周瑜又令方夏打好包袱,前往东城县去通知鲁肃速来居巢相会,三天后的五更时分,一同奔往江东。方夏得令,带二个县庭兵士,骑着快马直往东城而去。周瑜又找来县丞王德、县尉李通,告诉他们自已欲往江东投奔孙策,如他们愿意去,就带了家属族人一同去。王德、李通是周瑜提拔的心腹,不愿再事新的县长,何况江东乃富庶之地,都欣然表示愿追随周瑜投奔江东。
  第三日黄昏,孙策又派李柱子过江告诉周瑜,说周叔父及周夫人已安然抵达江东。周瑜大喜,赶紧令李柱子回去告诉孙策,称明日四更之时出发。
  第四天的二更时分,鲁肃带着祖母、母亲,妻儿,一百多名宗族、宾客及私养的二百多名少年侠客健儿随方夏赶到了居巢。一行人马连推带拉带了近百辆马车骡车驴车。走进城内,半个城里都听得见马嘶人叫的声响。周瑜上前参拜了鲁肃祖母与母亲,然后令王德、李通通告所有县庭的兵士、差役、椽吏、功曹和全城百姓,告诉他们说周县长将出奔江东,愿往的速带家眷往县庭门前集中,一起同行。王德令差役打着锣在全城喊叫。一时间,整个居巢城,人喧马叫,纷攘不已,象一锅快要煮沸的水一样。到了三更时分,几乎所有的县庭官吏、差役、兵士及大半的百姓都聚在了县庭门前,人如潮涌,济满了大半个街。火把点亮,照红半边天空。
  周瑜见时辰已到,与鲁肃出得大门来,立在县庭大门的台阶上大声对人群道:“各位吏士同仁、父老乡亲!周瑜与江东孙策为总角之好,今日,欲与东城县长鲁肃共投江东孙策!愿走的,随我一同去,不愿走的,且留下,等候新任县长!”
  阶下黑压压的人群都愕然了,跟着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人海中涌动着躁动的浪花。他们不明白周瑜所说是真是假,不明白周瑜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县长不做,要奔往江东,有的为周瑜离去而难过,更多的则是犹豫是否该随周瑜同往。去,要离乡背井;不去,周大人一走,他们未必有好日子。
  这时,站在人群前面的李通奋然走上台阶,振臂高喊道:“众位父老乡亲静一下!听我说!”
  阶下黑压压的人群立时安静了。
  李通张开嗓子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自周大人到本县上任以来,施恩德于我等,著信义于四乡,挽生命于垂危,我县百姓,如久旱之苗,骤逢甘霖;干涸之鱼,欣逢江河;四方境内,郡境翕然!如此官员,从古至今,哪里去寻?今日周大人要离去,对我等而言,无疑是红日不见,星月无光,四方乡邻,将再入苦海!我等何苦还要守着这穷乡避壤之处任袁氏欺凌?何不随周大人去江东寻找富贵?”
  下面爆出雷鸣般的喊声:“我们愿随周大人同往江东!”
  周瑜与身边的鲁肃相视笑了一下,又充满欣赏地看了一眼李通,然后对众人道:“往江东去乃是离乡背井,请各位乡亲务要思量清楚!”
  黑压压的人群乱纷纷嚷起来:“我们不用想了!周大人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跟着周大人,我们就有好日子!”“周大人既要离去,我等何必还留在此处?”
  周瑜笑了,对阶下人群喊:“既如此,周郎愿领诸位同奔富贵安康之乡!现在,请各扶老携幼,依序往江东而去!在江东,自有孙郎接应我们!”
  说完,周瑜令李县尉率数十县庭兵为第一队,在前开路。令方夏领数十县庭兵护着鲁肃祖父、母亲及宗室,还有冬儿等为第二队,紧跟着李通前行。令王德带县庭椽吏、差役、家眷及县城百姓为第三队,随后跟上。周瑜自已与鲁肃带百多少年健儿断后,既收容掉队的百姓,又安置、接受新加入的百姓、士人。调拨完毕,李通即跨上马,领数十县庭兵或骑马或步行,举着火把,跑上前开路。其余人等依周瑜的调拨跟着往城外行去。于是,庞大的、拥挤的人群跟着缓缓往城外挪动了,大街上立时形成一条喧腾的河流和长龙,直往城门洞流去。原先被惊醒的百姓中,有的只是来看热闹的,此刻见周瑜动真格要过江东,又听了李通一番话,就赶紧回去领了家人、族人,带了行李、跟上大队人马,往城外走去。一些稍稍富有的大户及书香人家、世代官宦之家,也举家前往。也有不去的,多是家有老小不便迁移或在乡间尚有家人,不便一时取来的。还有原在县庭供职,后为周瑜整肃的人也不愿离去,他们企望周瑜离去后,再回县庭为官。
  因为人多,又有车杖行李,队伍行走缓慢。走了二个时辰,才走出一小半的路。就在此时,后面一阵狼烟滚动,一队铁骑奔将过来。奔近了,隐约可见旗帜上写着一个“刘“字。
  周瑜道:“定是刘勋使人追了过来!”于是要鲁肃领众人先行,他在后阻敌。
  鲁肃笑道:“我领手下健儿为公瑾壮声势岂不更好?”
  周瑜含笑看着他,答应了。于是两人领鲁肃手下百多健儿一字排开。
  那队铁甲骑兵看着奔到眼前,约八百多人。旗下一员将,年约二十七八岁,身材壮大,脸上挂着一部络缌胡,小眼睛不时发出蛮横的目中无人的光芒,额前一条刀疤斜直划向眼角,使面目甚是狰狞。身披铁甲,手提一杆生铁枪。周瑜认得此人姓刘名偕,是庐江太守刘勋的从弟、现任庐江郡郡都尉。此人不喜读书,少时放浪乡里,常与诸泼皮无赖混在一起干偷鸡摸狗欺侮乡邻的勾当,也练了些武艺。后投奔刘勋,做了袁术将军府的侍卫。昔日袁术领兵围攻孙府、捉拿周瑜之时,他曾参与孙府大院里的混战。额上那条疤痕便是混战中留下的印记。刘勋到庐江来做官时,将他带到庐江任都尉,掌管庐江全部郡兵。
  “原来是刘都尉么?周瑜今日欲往江东投孙将军!未及与太守招呼,就此拜托刘都尉转告了!”周瑜见他们奔近了,在马上拱拱手道。
  “大胆周瑜!竟敢挟裹我庐江百姓叛逃江东!若速速下马,本都尉可保你不死!若不然,提你项上人头回去复命!”刘偕大声喝道。
  周瑜哈哈大笑道:“人各有志!周某今日回江东,正如小溪之归大海,何苦紧紧相逼?如真要撕破脸皮,打杀起来,必有一伤!想我周瑜昔随孙讨逆将军纵横江东,只用二千人就取下了曲阿城!就你等众人,未必能拿下周某!”
  刘偕冷笑:“可惜你今日并非二千精兵,乃是数千老弱之众?”
  周瑜冷笑道:“正是!今日随周瑜的多是无辜百姓,你我拼杀,徒使生灵涂炭,血流遍野,非君子所为!刘都尉可否与周瑜斗阵!如蠃了周瑜,周瑜愿下马受擒;如蠃不了周瑜,就请放开大路!”
  刘偕哈哈大笑:“做你妈的春梦!本都尉就是要冲着你领着的刁民大开杀戒!若不想血流遍野,就下马受擒!”
  周瑜小声对身边的鲁肃道:“需得一战了!只宜速战,不宜拖延!我与你带众健儿突袭!我先击杀刘偕,你带众少年健儿威逼庐江军。刘偕死,余贼势必溃散了!”
  一直严峻地看着对面的鲁肃想了想,对周瑜道:“公瑾!且试一回鲁肃的本事!如若不成,再依公瑾所言!如何?”
  说完,鲁肃对身后一个少年健儿一挥手。
  那个健儿赶紧手提一只盾牌,往对面跑去,走到二军阵前中间,将盾牌插入泥土之中,然后跑回来。
  鲁肃手持弓箭,对刘偕手下骑兵道:“众军士听着:时下天下大乱,寿朝也危在旦夕!你等截杀我们,不会有赏;放过我们,也未必有罚,何苦相逼?更何况你等既非我对手,更非周郎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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