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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周瑜

耿峥(三国)
大都督周瑜 作者:耿峥
  自序:我为什么要写周瑜
  因为种种原因,历史上有很多被冤枉被埋没被误解的人物。东汉末年的周瑜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一部被章学诚称作“三分虚构、七分真实”但实际是“七分虚构、三分真实”的《三国演义》,周瑜在中国家喻户哓。但人们所知哓的这个周瑜与历史上真实的周瑜却判若两人。《三国演义》中的周瑜也即广为人知的周瑜是一个风流倜傥、有些才干,但心胸狭窄,总想算计诸葛亮却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的大都督,是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是一个性格暴躁,政治、军事才能远逊于诸葛亮最后被诸葛亮活活气死的人,是与“三气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既生亮,何生瑜”这样一些典故相联系着的。而历史上真实的周瑜却是是东汉末年最为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之一,是一个品行高洁、忠勇侠义、智勇双全、雄烈过人、才华横溢、忠于友情、忠于爱情、“性度恢廓”、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大英雄!是凝聚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中国古代完美男人、伟丈夫。
  首先,他是东汉末年杰出的政治家。他的政治才能远在诸葛亮之上,主要表现在在以下方面:一是劝孙策取江东,开创基业。其时,北方豪杰林立,荆州刘表势大,只有江东土地肥沃,又有长江之天险,可以创业。事实证明,取江东成就了孙策的事业。二是取江东后为孙策策划了取庐江,再取荆州,再取益州,从而与北方划江而治,再一统中国的建议。从后来发展局势看,这观点无疑是英明而有远见的!而东吴的战略方针基本是符合这一走向。三是赤壁之战后,周瑜不同意借荆州江南四郡地给刘备,而主张一举趁势殄灭刘备。当时,刘备借周瑜赤壁一战得以生存,之后,趁周瑜与曹仁在江陵对峙,趁机抢占了荆州江南长沙等四郡,对孙权称之为借。周瑜知道借地给刘备有如养虎,也自信此时对刘备一战,足可消灭刘备,而曹操也无暇南顾。可惜,这一主张遭到鲁肃及孙权的反对,他们担心与刘备开战,曹操会趁机南下。事实证明,周瑜的主张是正确的,曹操其时根本已无力南下。而孙权在称帝后也对此事有过反省,认为借地给刘备,是鲁肃的失误及短处。如当时照周瑜的主张实施,便没有后来的三分天下了,很有可能便是南北对峙。周瑜的政治才能第四个表现则是攻占江陵后,规划了取益州大业。攻占南郡首县江陵后,他对孙权建议领兵取益州,然后兵分两路,一支从益州出发向长安,一支从江陵而至襄阳,如此北方可图了。这与诸葛亮的《隆中对》是不谋而合的,但比《隆中对》切实可行。因为诸葛亮隆中对时,刘备正寄寓他人之下,兵不满二千,根本没有实现隆中对的任何能力与基础,纯是纸上谈兵、自我安慰而已。后来曹操南下,刘备被打得丢盔弃甲,一路南奔,一心要跑到广西去投奔苍梧太守吴巨,脑里哪里还有什么取荆州、定益州的“隆中对”?能活命就不错了!若不是周瑜赤壁一战,大破曹操,鲁肃坚持借荆州给刘备,刘备也得不了荆州。又若周瑜不在取益州前病逝,刘备又得不了益州。所以说,诸葛亮的《隆中对》其实只是个不成熟的泛泛而谈的对局势的见解,要付诸成形,根本就没有基础与能力。这种见解稍有识见的人都谈得出来。比如东吴战将甘宁就对孙权提出过取荆州、定益州的见解。相比之下,周瑜的取荆州、定益州主张却是在切实可行的基础上提出的!可惜,最终因周瑜的早逝而未能付诸实施,反让刘备取了益州。对此只能以刘备耳大有福来调侃了。周瑜政治才能第五点表现,也是表现得最充分的一点,就是赤壁之战前,他力排众议,力主抗击号称有八十万大军的曹操!关于这,人们多很熟悉,这里就不多言了。当然,周瑜还有极高的治理国家的政治才能,大到治理东吴,小到治理一个县,在本书里均有真实的反映。
  其次,周瑜是东汉末年杰出的军事家。其军事才能,也远非诸葛亮可望其项背。上面所说的政治才能,其实也是军事战略才华。政治与军事才能有时是不可分的。此外,他的军事才能还主要表现在以下诸方面:一是长期担任东吴主要统帅,表现出杰出的统帅才能。二是著名的以少胜多的赤壁大战足以表现其军事才华。三是赤壁之战后的围攻江陵之战。曹操兵败赤壁后,留两员名将曹仁、徐晃领八千精兵镇守荆州重镇、南郡首县江陵。周瑜领二万兵围攻。攻坚战历来不好打,而况江陵城高沟深、粮食充足。但周瑜与之对峙近一年后,在伤亡很小的情况下,终将曹仁击退,占领江陵。由此可以对比的一个例子是:十多年后,关羽领数万大军围攻曹仁五千人镇守的襄阳,又利用大水之便围城,但攻打了好几个月仍未攻下。最后反被徐晃从外面打破。四是在东吴开拓疆土的一系列战争中,周瑜作为仅次于孙策和孙权的统帅,南征北战、所向披麾,帮助打下东吴的半壁江山。定江东、征庐江、征黄祖,他都是主要指挥者,几乎是每战必胜,无坚不摧,充分展示了杰出的军事才能。东吴的半壁江山,有一大半是周瑜的征战之功。无怪乎孙权称帝后曾多次流泪对众公卿道:“孤非周公瑾,不帝矣。”
  这里就不能不说到诸葛亮。在《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政治军事才能是被表现得出神入化的!且看《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火烧博望坡,数败曹军,出使东吴,舌战群儒,激怒周瑜,诱其出兵抗曹。只身在周营,草船借箭,巧借东风,指挥刘家军赤壁大战,指挥关羽等数面埋伏截击曹操,三气周瑜,巧夺荆州,使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等等。真是写得多彩多姿、出神入化。其实,这都是子虚乌的的事!真实的历史:赤壁之战前后,诸葛亮除了出使东吴恳求孙权出兵救刘备外,并无其它建树,也没有被授予职务,只是刘备的一个宾客而已。出使东吴也没有舌战群儒,更没有用“铜雀深宫锁二乔”来激怒周瑜,因为那时曹操的铜雀宫还未建成,建成后作的《铜雀赋》中的二桥也非寓指江南二乔。孙权出兵也与诸葛亮关系不大,而是雄烈过人的周瑜力主抗曹,以军事政治优势说服了孙权。而且,以当时诸葛亮微不足道的资历和地位,也没有机会去激怒在江东地位仅次于孙权的周瑜。赤壁大战全是周瑜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之功,与刘备、诸葛亮全无干系。诸葛亮也没有单独驻在周瑜营中与周瑜斗智,草船借箭、借东风。后来三气周瑜的事也是没有的事。刘备也未到东吴娶亲,而是东吴自将孙尚香送到公安。因为赤壁之战没有建树,诸葛亮只是在刘备占了江南四郡后才被封了个军师中郎将,这是介于偏将军与校尉之间的军衔,远在关羽、张飞、赵云之下,工作是“调节粮税,以充军资”,大约相当于现在的财政局长或税务局长。在周瑜生前,诸葛亮无法与周瑜相提并论,就是在周瑜死后,诸葛亮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军事才能。刘备定益州及夺汉中也非诸葛亮所指挥。六出祈山是无功而返,有些小胜仗被艺术性地夸大了。历史上真实的诸葛亮的主要才能是“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说得很明确:“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应变将略,非其所长。”而周瑜却正相反,长期统兵一方,担任东吴主要统帅或副帅,亲身参与指挥了几乎所有大的战役,军事政治才能不仅令对手折服,就是同样出类拔萃的江东领袖孙策、孙权等人也是十分敬服。孙权屡屡感叹周瑜是“文武筹略,万人之英”。在当时的历史舞台上,周瑜可渭光芒四射,与当时的诸葛亮相比,就象现在的周润发、梁朝伟这样的大明星比之于一个刚入影视圈只做些跑龙套活儿的小伙计。无论是资历、地位、才能、经验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这才是历史的真实。但很显然,《三国演义》中,一切给弄反了,不仅神化了诸葛亮,而且要周瑜来陪衬诸葛亮,从而制造了一起大“冤案”:千百年来,人们所知的周瑜便是那个被诸葛亮活活气死,总是比诸葛亮矮了一截的心胸狭窄的人,而诸葛亮便成了无所不能的神。文学力量的强大在此得到了鲜明的体现。
  其三,周瑜是一个无论外表还是内在品质都十分完美出众的人物。他不仅仪表非凡,风流倜傥,雄烈过人,才气横溢,而且为人又非常谦逊豁达、坦诚忠义、正直高尚,有十分出众的性格魅力和人格魅力。史书上称他“长壮有姿貌”,“恩信著于庐江”,“雄烈过人”。他十多岁时,听说与他同年的孙策是少年英才,就亲自跋涉数百里,前往拜访,并与孙策结为兄弟,又邀孙策一家搬到自已家里来住,将自已家一半房腾出给孙策一家住。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的“英气过人”。他的口才也十分出众,尤其阐述重要观点时,总是侃侃而谈、意气风发、见解独到,气势生动,给人以雄姿英发的感觉。孙权评价周瑜之后的袭取荆州的东吴名将吕蒙时说“(吕蒙)及身长大,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之耳!”由此可以看出周瑜“言议英发”的形象。更重要的是,真实的周瑜是一个心胸非常宽广的人,与《三国演义》中的气量狭小,最后大叫三声“既生亮,何生瑜”然后被诸葛亮活活气死的周瑜正好是相反的两个人。史载,周瑜“性度恢廓”,又大公无私。东吴很多杰出的人才如张昭、鲁肃都是他竭力推荐出来的。每推荐一个人,他都说该人才学胜过他十倍。东吴老将程普因为资历老而位在他之下,一直不服他,经常当众侮辱他,但他从来“折节容下,终不与较”。最后感动了程普,程普对人感叹:与公瑾交往,如饮醇醪,不觉自醉。此外,周瑜还是一个风流倜傥、儒雅超群的优秀的音乐家。他精通音律,善作词谱曲,少年时就有“曲有误,周郎顾”一说,在当地十分有名气。称之为古代优秀音乐家毫不过分。
  他又是个忠义之人、重情重义之人、痴情之人,对友情十分忠诚,对爱情十分专一。前后四百年的两汉时代是中国传统文化形成的重要时代。传统的重义轻利、崇尚忠义的文化内涵在汉代发展到了极致,并深刻地融入中国的传统文化之中,形成了所谓的汉代风骨。与他同时代的关羽也是拥有汉代风骨的典范之一,并因此受到后人推崇。当然,刚腹自用、自负武断的关羽无论从军事才能还是政治才能,或是在当时的名气地位,都是无法与周瑜相提并论的。周瑜作为一个官宦之家的公子,自小受儒家文化熏陶、读汉书、食汉谷,那种慷慨激昂、重义轻利、知恩必报、崇尚忠义的汉代风骨是融入在血液里了的。他与孙策是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从此结为知已。此后,他的一生就奉献给这位知已了。其间,有很多利益的诱惑都被他拒绝了,包括曹操对他的劝降。在孙策起兵之时,兵只二千,而周瑜手头却有三千兵。以周瑜文武兼备的才华和实力,他是可以独树一帜的,但他没有,而是将自已的兵全借给了孙策,又为孙策弄来粮食、战船,然后一同过江东,协助孙策打下江东。“义”与“利”间,他更看重义。这个义,也是友情。为此,孙权曾感叹:公瑾文武筹略,万人之英,如果不是器量大,是不会久为人下的!其实,周瑜之为人下,不仅是因为器量大,更因为他与孙策的“友情”及“义气”,因为他是忠义之士,他要报孙策的知已之恩,所以他心甘情愿为孙氏兄弟打天下。此外,他对爱情也很执着专一。古代三妻四妾是很寻常的,更何况象周瑜这种相貌出众、才华出众、智勇双全、风流倜傥又权高位重的男人?但他终身只娶了小乔一个人。他和孙策到二十五岁时才结婚,在那时已是太晚婚了,原因就是他没有遇上意中之人。他不愿苟合。而一旦遇上小乔,就执着专一,终身不再娶妾。这是很浪漫也是很感人的。在古代,这样的故事并不多见。
  总之,历史上的周瑜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是一位优秀的汲取着中国古代忠义之士精华的历史人物,是一个典型的集中着中国古代传统英雄之优点的人物,是一个完美的有着汉代风骨的中国汉代男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三国大英雄,自然也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这样的人物和他身上展示出的品格是中国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有些方面对后人也是很有激励作用的。
  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样一位优秀人物,在《三国演义》中,出于作者存心“扬刘(备)”的原因,竟将周瑜整治得不成样子,特别是“三气周瑜”到他死的那几章,为了烘托诸葛亮的完美、高大、智慧与刘备的“德”,把个周瑜写得如同一个拙劣的小丑:度量狭窄、性格暴躁、容不得孔明(不仅仅是因为各为其主而容不得孔明,还因为嫉妒孔明智谋在他之上)总想算计孔明,却总被孔明反算计。为了贬损周瑜,连刘备、孔明耍无赖的情节也要加以美化。且以《三国演义》五十一回“曹仁大战东吴兵,孔明一气周公瑾”为例说明。这一回主要内容是:周瑜与曹仁浴血苦战,身中箭矢,终于以诈死计将曹仁赚出城外打跑,然后去占南郡空城,可赶到南郡城下却发现南郡城楼上已立了刘备的部将赵子龙。跟着,部下来报:因曹仁退兵,襄阳、荆州也被刘备夺去了。周瑜想到自已费了钱粮心血好不容易打下南郡,却被诸葛亮捡了便宜,大叫一声,晕倒在地。这就是一气周瑜。这一情节和“二气”、“三气”一样,都是虚构的:历史上的襄阳城一直在曹操的控制之中,南郡也不是一个城,而是一个郡的名称,其治所在江陵,下管众多县。是无法让赵子龙等人“立在城楼上”等着周瑜来的。荆州也是一个州,而非一个城,治所当时在襄阳。虚构这一情节的目的是为了突出诸葛亮的智,而表现周瑜的量窄及智短。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情节有些弄巧成拙!因为这一情节固然突出了诸葛亮的智,但也让人看到了刘备、诸葛亮的无赖:明明是两家抗曹,口口声声也是“联吴抗曹”,人家前方浴血奋战,他们却作壁上观,等人家打退了敌人,却在后面去摘人家桃子、抢占人家胜利果实!这无疑是很无赖的行为!也是典型的破坏团结!搁谁撞上都会气愤。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近乎无赖的军事行动,作者罗贯中都还洋洋得意地以捧诸葛亮的语气将此事写成“孔明一气周公瑾”,还将破坏团结的罪名扣在周瑜身上,说人家“量窄”!真是暗无天理!就连周瑜死后也被诸葛亮以吊丧之名在灵前调侃、戏弄了一把。一篇洋洋洒洒玩世不恭的祭文和虚情假意的痛哭不仅使周瑜部将去了杀诸葛亮之心,而且令他们都自思“孔明自是多情,乃公瑾量窄,自取死耳!”每每看到这些近乎哗众取宠、歪曲史实、借贬损一方来抬高另一方的情节,我都忍不住抚卷长叹,深为历史上一位杰出的堪为汉民族男人楷模的英雄抱打不平!
  当然,小说并非历史,不能苛求小说照搬历史。但《三国演义》素有“七分真实、三分虚构”及“三国历史教科书”之说,影响较大的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又是严格忠于原著的,这就使得数亿人乃至几代人潜移默化地认可了《演义》中的周瑜的形象,使得周瑜被歪曲了的形象深入人心。这对于历史上杰出政治家、军事家周瑜而言,是极不公平的。从求知的角度讲,也给人们灌输了不正确的历史知识。所以,我以为,有必要写一部关于周瑜的书,还英雄以本来面目!既然我国历史上有如此杰出的一位人物,为何不将他有血有肉地展示出来,以激励后人并让后人骄傲呢?尤其是在时下诚信流失、道德普遍伦丧、包二奶成风、价值观扭曲、见利忘义、坑蒙拐骗的社会现实里,周瑜及其身边的英雄们身上体现出的重义轻利、见义勇为、注重信义、慷慨激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思想对于弘扬民族正气,引导人们塑造高尚品质,是很有帮助的!何况,罗贯中有以小说的形式塑造他心中的英雄的自由,我等也同样可以以小说形式为我心中的英雄立传了!
  写周瑜,另一个重要用意,就是借写周瑜串起与之相关的人物与事件,还历史以及历史人物以本来面目。现在,不少史学家已明确指出:“七分真实,三分虚构”的《三国演义》其实是“七分虚构,三分真实”!《三国演义》的虚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人物形象的虚构。也就是将历史人物写得面目全非。周瑜是其中一个。此外,还有曹操、刘备、诸葛亮、吕范、吕蒙等人的文学形象也都与历史上其本人的形象大相径庭了。比如刘备。历史上真实的刘备不仅志大才疏、能力平庸,而且奸诈虚伪。这方面已有不少史学家有过论述。单是取益州一事就已充分表现出了他的虚伪与奸诈。但《三国演义》却将他塑造得既仁且德又不乏军事才能的汉室“明君”。《三国演义》中虚构的第二个表现形式则是为塑造人物进行了大量的情节的虚构。比如关于诸葛亮的情节。再比如东吴的名将朱然、鄱璋、及刘备的降将糜芳等人都是病死的,但在《演义》中却都被作者杀死在夷陵之战了。凡此种种,在《演义》中举不胜举。据本人用心考证,《三国演义》中描写的诸葛亮参与指挥的上百次战斗和战役,其中90%是虚构的或有其事而诸葛亮却并未参与的。而一部《三国演义》虚构或违背历史真实的的情节占了全书情节80%的比例。
  正是因为《三国演义》中渗透了作者太多的主观愿望及大量的虚构,从而把一个个三国人物描绘得面目全非,比如刘备、诸葛亮、曹操、周瑜。作为一个学历史的人,我自然知道历史学的主要使命就是披沙练金,发掘历史事实的真相和基本发展规律。——这是每个历史系学生第一堂课的主要内容。于是便有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的欲望。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易中天教授的“品三国”。易中天教授在央视“百家讲坛”所做的“品三国”的讲座,以其不同于《三国演义》的历史知识,通俗的讲座形式在全国引起轰动。这是可以理解的。易教授的轰动在于他的“品三国”与人们熟知的《三国演义》有所不同,在于他以通俗的手法普及了《三国志》知识,在于他找准了大多数百姓对三国真相并不知情却又渴望获得真相的市场定位。但易中天的品三国既没有什么新鲜的见解,算不上学术讲座,同时,在普及三国知识方面,也有个巨大的失误,那就是,他的品三国,实际是《三国志》与《三国演义》的结合体。他固然以通俗的形式普及了三国知识,并给一些三国人物较为客观的评价,比如周瑜、孙策,但同时,对许多主要三国人物的评价,仍然没有脱离《三国演义》的影子,如刘备、诸葛亮、曹操等。史实是《三国志》里的,观点却是《三国演义》里的,甚至有些史实也采用《三国演义》的。观点既遵循《三国演义》,对史实的阐发自然就会围绕着观点牵强附会。这大约与易教授年龄偏大、缺乏挑战名著的精神相关吧(如易教授果真敢鲜明地挑战《三国演义》,恐怕也就上不了央视讲坛了!)既如此,则狂捧易教授并有强烈求知欲的人们,所学到的关于三国的知识,仍然难免与历史真实有偏差!这就使本人愈发有写《周瑜》的欲望了!借写周瑜,同时试图恢复与周瑜相关的几个人物刘备、曹操、诸葛亮及有关历史事件的真实面目。——这就是我写周瑜的另一个原因。
  当然,历史小说并非历史论文或考古论文,它毕竟也是小说,是创作,离不开艺术夸张和艺术虚构,而且真要写成历史考据式的书也就索然无味了。所以,在本书中,我自然也要有细节的虚构及个别情节的虚构,但我的原则是“七分真实,三分虚构”。“七分真实”表现在:一是构成全书的主要情节、故事多是真实的,周瑜一生的重大经历都是真实的。比如“赤壁之战”的情节,我就尽量贴尽真实事件写。借东风、蒋干盗书、苦肉计等皆无其事,我就没有写。草船借箭确有其事,但并非诸葛亮做的,自然就不能写在诸葛亮身上。二是人物形象是真实的,是贴着历史上真实的人物来写的。尽量按照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塑造人物的形象。而“三分虚构”,主要表现在细节及个别情节的合理的虚构。多是史无记载,但可以依据人物性格进行推断的虚构。比如,最大的虚构就是虚构了孙策之妹孙尚香暗恋周瑜的情节。这个虚构应是合理的,非戏说。理由是:一,孙策一家自小住在周瑜家中,雄姿英发的美男子周瑜对情窦初开的孙尚香不可能没有吸引力。二,历史上,孙尚香与刘备成亲后,感情并不好,基本上是分居,刘备另筑一城给她居住。两人也并未生子。三,刘备去取益州时,孙尚香便果断地离开了刘备,全无一点犹豫。此后,再未回到刘备身边。而刘备也在同一时间另娶一妻数妾并很快生子!据此三点事实,我虚构这样一个情节:孙尚香暗恋周瑜,但周瑜坚守爱情、终身只娶小乔,孙尚香只能对他处于暗恋,最后嫁给了年近五旬的刘备。我以为,这样的虚构是有一定合理性的。我甚至准备写一篇关于这方面的考据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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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峥 著
  第一回
  避江东乔玄遇强人 访名士周郎救弱女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天下大乱,社稷丘墟。淮河以北,各路豪杰拥兵一方、相互兼并。这缘于汉室之末,建宁年及光和年间,桓灵二帝宠信宦官、禁铟善类、苛横征暴,豪强地主大量兼并土地、为富不仁,遂使天下民不聊生,于是有了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张角等人发动黄巾起义。此后朝庭催动各路官军和州府义兵倾尽全力方才扑灭黄巾主力,但黄巾余部仍然在北方各地活动。而汉室经此一击,已是残喘吁吁,朝庭对各地的制约之力空前削弱。中平六年(公元189年),灵帝驾崩,灵帝所宠幸的十宦官擅权朝中,株杀了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等人领兵扑杀十常侍。素有不臣之心的西凉刺史董卓借着平定宦官之名领大军杀入京城,从此控制了朝政,横行京都。董卓擅自废除天子刘辩,另立董太后之子刘协为天子,是为汉献帝,改年号初平。后又令人将刘辩及何太后一并杀死,又自立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威福莫比,顺之者倡,逆之者亡。一时天下震惊,忠义之士莫不愤慨。司隶校尉袁绍愤然悬节东门,奔冀州而去。董卓原要遣人捉拿他,因顾虑他家世代公卿、门生遍布,恐物极必反,遂改打压为招抚,表奏献帝授他以渤海太守之职。典军校尉曹操欲行刺董卓,被董卓觉察,仓皇逃出京城,在陈留投奔友人,然后招募义兵,檄文四方,率先起兵讨伐董卓。各州刺史、各郡太守纷纷响应。一时间,十七路大军浩浩荡荡云集洛阳四周,共赴国难。联军推袁绍为盟主,乌程候、长沙太守孙坚为先锋,直奔汜水关,向董卓挑战。孙坚是春秋武圣孙武之后,雄烈过人,一战而斩董卓名将华雄,此后双方各有胜负。相峙多日后,董卓自思无法取胜,遂一把大火,烧了洛阳南北两宫,劫持汉献帝并洛阳数十万口百姓迁往长安。讨董联军趁机攻入洛阳。曹操建议一鼓作气西追董卓,即使不胜,也可占据险要,高垒森壁,与董卓对峙,则天下可顺势而动,董卓势必灭亡,但袁绍等各路诸候却以将士疲困为由拒绝。曹操只好领本部军追击,因力量悬殊,在荥阳一带被董卓部将徐荣打败。曹操仅带数十骑得以生还。回到洛阳后,曹操见袁绍等诸雄杰毫无进取之心,孙坚等雄烈之人又受袁术等人牵制,于是愤然离去,领所部往扬州募兵,以图再起。此后,各路诸候也纷纷散去,各自拥兵自重,开始争夺地盘。一时间,北方群雄割据,陷入战乱。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而长江流域一带和江南、江东地区,却相对安宁。于是,冀州、徐州、青州、南阳及杨州北部一带不堪战火之苦的士人及官吏纷纷往江东、江南躲避战乱。
  这是深秋的季节,尚未被战乱光顾的一望无际的江淮平原上,落叶萧萧,秋风瑟瑟,一片秋意绵绵风景。黑沉沉的没有五谷稼穑的土地静静地寂寞地裸露着。从庐江郡的舒城县往九江郡历阳县的官路上,两个未及弱冠的翩翩少年正纵马奔驰。一个骑着白马,身着白色薄棉长袍,腰束一条黄色绣花腰带,身上背着一个黄色的绸布包袱,腰带上悬一把宝剑。宝剑的棕色剑鞘上镶着一颗深绿色翡翠,剑把上缀着红色的流苏。他年约十六、七岁。因为奔驰多时,俊美如玉的脸蛋上红朴朴的,好象还冒着热气。一双乌溜溜的丹凤眼黑宝石一般。眼珠转动,如秋波荡漾,目光深隧又充满力度。眉毛浓密又亮,刀裁一样齐整。鼻梁挺拔俊俏,紧闭着的嘴唇棱角分明、红润动人。头发绾起,扎着一条青巾,显得简洁利落。虽然年少。身材颀长挺拔,约有八尺四、五,比一般的成年人要高。骨架匀称挺拔,虎臂狼腰,既有少年郎君的青春气息,又有成年男子的阳刚之气,一望便知是习武之人。身材颀长,又匀称健壮,宽肩细腰,且束着腰带,所以,看上去,潇洒飘逸、丰姿秀丽,既玉树临风,又英武非凡。再配上那秀丽无比的脸蛋、眉眼,堪称绝世美少年。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位家世不凡、读书习武的翩翩公子。他旁边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年纪看上去长他二、三岁,个头和他差不多高。穿一身藏青色薄棉袍,也束了腰,腰上也悬了剑。但那剑明显要短些,剑鞘也不如白衣少年的讲究。他方正面庞,虽比不上白袍少年俊美,但也算一表人材,个头也和白袍少年差不多高。但只是骨架大而已,体形却显得单薄,远不白袍少年健壮潇洒,一望便知是很少习武的人。他头上戴着一只青色的船形帻,因为纵马奔驰,被风吹歪了,这使他显得有些滑稽。身上也背着个黄色绸缎包袱。
  两人在官道上飞快奔驰着。一枚秋日的落叶从道边的樟树上飘落,悠悠地朝正疾驰着的白袍少年面前飘来。他目不斜视,猛地一挥手,将落叶抓住,轻轻拈在手中,用凝重的目光看一眼这枯黄的落叶,叹道:“山河破碎,帝室蒙难,百姓流离,恰如这秋叶之飘零!”
  青袍的少年听见了,慢慢勒住马头,喘息着哈哈笑道:“公瑾!人道你风流无双,哪里知道你如此迂腐不堪!汉室气数将尽,你却还叨唠不已!哈哈哈!”
  白袍少年眉头皱起,朗星般的目光闪了一闪,猛地勒住僵绳。白马嘶鸣一声,缓缓放下步子。青袍少年也赶了上来。两匹马并肩走在一处。
  “子翼兄!”白袍少年微蹙眉头,正色道:“董卓擅权,汉室蒙难,我辈理当慷然奋发,岂有幸灾乐祸之理?”
  青袍少年不屑地笑着摇头:“迂腐!气数已尽,实属天意,匡扶又有什么用?就是你崇拜的曹孟德兴了义兵又怎样?如今不也落得个四分五裂,各自拥兵自重了!哈哈!”
  白袍少年默然了,扫视一下原野,又凝望远方,不吭声了。然后,他将拈在手中那枚落叶用食指一弹,落叶如一枝飞镖一样飞了出去。又一拍跨下白马,喝道:“驾!”那马四蹄生风,奔跑开来。
  青袍少年也拍一拍马喊:“公瑾!你跑慢点!你知道我追不过你的!”跟着追了上去。
  两匹马踏起一阵烟尘,载着一白一青两团轻雾一般的人影,风一般朝前奔驰而去。
  这个被称着“公瑾”的白袍少年姓周名瑜字公瑾,庐江郡舒城县人,这年17岁。旁边那个青袍的少年是他的同窗好友,姓蒋名干字子翼,庐江九江县人,年长周瑜二岁。周瑜出生官宦世家。从祖父和伯父都做过朝中太尉。父亲周异,曾任洛阳令,现为朝中侍郎,和献帝一道在董卓的爪翼下求生。周瑜自小喜读《左传》、《春秋》、《孙子》、《六蹈》,也习武击剑,练得一身武艺。这年代的汉代子民,特别是书香门弟之家和官宦之家的公子,多是抱着治国齐身平天下的雄心修身省性读书习武的,身上都浸润着不少的汉代风骨。而周瑜在这方面更为出色。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学识却远胜于当地儒生、士人,剑术骑射更是一般武夫所不能比。此外,他自小喜爱音律,弹得一手好琴,并搜集整理了散佚的乐府诗,装订成册。听人弹琴,无论此曲他听没听过,但有一丝走音,就会觉察,并回首示意。即使是酒过三爵,微有醉意,也会半醉半醒之间觉察。故在当地有“曲有误,周郎顾”一说。此外,他聪明有礼、豁朗大度、礼贤他人、孝敬母亲。见过他或与他交往过的人都说,以他的才学和品德,日后必会成为朝中安邦定国的重臣、名臣,远甚于他在朝中做过太尉的叔祖父和伯父。可惜,偏偏时运不济,赶上天下大乱、汉室倾颓,象祖父和父辈们那样凭借学识和忠诚入朝为官、辅佐皇上,安邦定国的机会显得很缈茫了。但天下大乱的另一个好处便是乱世出英雄,忠义之士正好振奋壮志匡扶汉室!所以,此前,庐江郡府曾举他为孝廉,并辟他为舒城县尉,被他婉拒了。他想一面埋头读书习武,一面打探天下形势,结交天下英雄,一当年龄稍长或机会成熟,便联合有识之士,兴起义兵,匡扶汉室,象中兴汉室的吴汉、邓禹等英雄一样立不世之功业。他认为汉代近四百年基业,成就了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是不会一夕毁灭的。当今天下大乱,并不表明大汉从此气尽。想昔日王莽篡位之时,汉室连国号都被王莽改掉了,不也有了光武中兴?但,他的这个想法却遭到同窗蒋干的嘲笑。蒋干以为,汉室历经近四百年风雨,气数已尽,难再中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之时,只管期待明主,做一新朝的开国之勋臣,何苦死抱着汉室这一行将就木的王朝去做什么邓禹、吴汉?那么,汉室到底气数有没有消亡?到底会不会有中兴之日?作为大汉子民,到底又当如何去做?有时候,他自已也有些迷茫,有些苦闷。这年,虽然北方及中原为战火侵袭,但江东江南一带,除了有些山贼外,相比之下仍是一块宁静的避难之地,不少北方名士都往江东避难。周瑜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但听说有北方名士路过舒城附近,他便前往探访,找他们打探北方战事,讨教天下形势及自已的困惑。可惜的是,此前拜访了几位,多是二、三流的名士,有的令他失望,不够尽兴,有的嫌他年龄太小,竟不屑与他谈论,所以,也未有多少收获。昨日,蒋干来到舒城他的家中,告诉他说徐州名士张昭避难江东,据说已到了历阳,行将过江往曲阿等江东之地。周瑜大喜。他久闻张昭大名,此人博览群书,忠烈刚直,少有才名。弱冠之时被举孝廉,不就。此后徐州刺史陶谦举他为茂才,请他做官,也不应,惹怒了陶谦,被陶谦关了数月,幸得友人救出。不久前,袁术占了淮南,也要请他做官,又为他所拒。现在,他竟然南下江东了。周瑜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立马就和蒋干直奔历阳来了。
  周瑜、蒋干两人纵马奔驰一阵,蒋干喘着气说撑不住了,要求放慢速度。周瑜笑了笑,就依了他。蒋干虽然身材也比较长大,却不爱习武。经史之书自是读了不少,可谓饱学之士,口才也十分了得,自称是当世张仪。周瑜多次告诉他,大丈夫读书习武当齐头并进,但蒋干向来不以为然,总以为入朝为仕的人只需腹有诗书再加上一张纵横天下的嘴,就足够了。在他看来,习武乃是下等武夫所为,纵使天下大乱,也是如此。西汉开国之际,张良、萧何、陈平等辈皆非习武之人,而位在众武将之上。就是韩信,也只通兵法、懂蹈略,并不习武,所以受了胯下之辱,却统百万雄兵!而况,他自以为天性怯懦,不喜打杀,纵使习武,也无益处。因为不爱习武,他的骑射自然也不精,哪里敢长途纵马奔驰?
  忽然,前面传来救命的呼喊声。周瑜的耳朵竖了起来,剑眉耸动,目光如炬,直刺前方,道:“前面定有盗贼出没!”然后,双腿一夹马肚,箭一样朝前冲去。这匹马叫“白雪飞”,以毛色雪白,健步如飞而名,时年三岁。
  蒋干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
  没跑几步,只见前面拐弯处连滚带爬地滚出一个家僮打扮的男子,看见周瑜,如见救星,连喊:“公子!快救救我家主人!快救救我家主人!”
  周瑜打马从他身边飞奔而过,拐过弯口,只见前面停着二辆马车,一辆带着布缦的篷,想必是坐人的。一辆没带布缦,堆着木箱等杂物。马车下蹲着数十大户人家打扮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跪着,有的趴着,有的搂成一团。都面无血色、战战兢兢。二个强盗手里拿着大砍刀押着他们。刀片上闪着寒光。地上有一具血淋淋的家僮的尸体。还有三个强盗在那辆没有带车篷的马车上翻捡着东西。
  一个瘦长个、单耳、头目模样的强盗从箱中提出一包显得很沉的黄色绸缎裹着的包裹,打开,一道金黄、银白的光芒立刻照亮了他贪婪的惊喜的面孔和瞪大了的小眼睛。他赶紧扎好包裹,将包裹斜挂在肩上。他的腰带上,已经绑了一个小的包裹。然后他用得意的淫邪的目光在跪在地上的人群中搜索。目光停在一个少妇怀中两个小女孩的身上。这二个小女孩模样长得极象,都是十多岁的样子。脸蛋如花一样娇嫩美丽,眼睛如湖水清澈透明。头目脸上绽开了狰狞的邪笑,朝她们走去。少妇旁一个三、四十岁的身着紫色官服、头戴方正的博士冠的男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苍白又竭力镇定对强盗头目道:“你们要拿东西尽管拿!不要伤害我家里人!”
  头目对他笑道:“两个小美人胚子正可以卖个好价钱!哈哈哈!你夫人风韵犹存,就给本大王享受!”
  他好象听见了周瑜的马蹄声,转过脸来,只见周瑜已纵马奔到面前。他脸色大变,横起手中的刀。
  与此同时,周瑜勒住马,拔剑出鞘,指着头目,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还不速速受擒!”
  头目打量了一下周瑜,对身后的强盗道:“哪里来的乳臭未干的小孩!杀了他!”
  身后三个强盗喊叫着挥着刀朝周瑜冲了过来。
  周瑜身后,蒋干勒住马头,双腿微微发抖,脸色苍白、表情紧张,他对周瑜喊:“公瑾老弟!为兄有侠义之心,却无侠义之胆!与人厮杀非吾之所长!为难足下了!”拔转马头,往后跑。
  一个强盗扑上来照着周瑜的马腿挥刀就吹。
  周瑜举剑拦住。
  另一个强盗挥刀照周瑜头部砍下来,周瑜又挥剑拦住。
  宝剑与砍刀空中对撞,发出哐挡的声响。周瑜趁势一挥剑,一道寒光的空中闪过。这个强盗惨叫一声,首级飞出,无头的颈上喷出一股鲜血,跟着,身子痉挛一下,直直地栽倒在地。
  砍马腿的强盗一愣,手中举起的刀还没落下,周瑜一夹马肚,从他身边冲了过去,迎头朝奔上来的第三个强盗砍去,那个强盗举刀接住。这时,后面砍马腿的强盗一刀砍在周瑜马的后腿上,周瑜的“白雪飞”嘶鸣一声,扑倒在地,将周瑜颠下马来。
  这两个强盗紧跟着逼了上来,两把砍刀直朝周瑜砍来。
  周瑜在地上一滚,避开刀锋,就势爬了起来,挥剑与他们格斗。
  瘦长个的强盗头目领着剩下一名强盗也举刀冲了上来。
  周瑜挥剑与四个强盗拼打,打得有些吃力,但毫不畏惧,闪展腾挪、左砍右挡、挥洒自如。他额头上沁出了汗珠,泯着嘴唇,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闪烁着从容、镇定还有打杀的欢愉与顽皮,俊美的脸蛋泛着红晕,挺拔匀称的身材洋溢青春气息与骄健潇洒的风姿。
  蒋干往后奔跑几步后,就停下了,拔转马头,看着周瑜厮杀。他恨恨地举着剑,对着空气乱砍一气,似在砍强盗,又似在恨自已的软弱。枣红马团团打转,踢起一阵尘埃。
  周瑜与强盗格斗多时,双方均无法分出胜负。周瑜看了看地上蹲着的面无血色的众人,眉头掀了一下,眼珠忽然一亮,闪出智慧与兴奋的光芒,他边与强盗格斗边扭头对蒋干喊:“子翼兄!县尉领兵在后,怎还未过来!速催他们上前杀贼!”
  蒋干一愣,莫明所以。
  周瑜继续喊:“这帮县府兵,走得也恁地慢些了!还不唤他们过来!”
  蒋干恍然大悟。他拔转马头,边往回跑边朝远处喊:“弟兄们!快过来!杀贼!杀贼啊!”
  与周瑜格斗的几个强盗愣了一下,都朝蒋干那边望去。
  周瑜趁他们这一愣之机,一剑又刺中一个强盗的肚子,强盗呻吟一声,倒地。
  瘦长个的强盗头目恼羞成怒,大喝:“杀了这个小子再走!”
  于是三个强盗又围着周瑜力拼。对付三个强盗,周瑜轻松多了,三个强盗渐渐招架不住了,更何况,三人都有些心慌,他们似乎相信后面还有官军杀过来。
  强盗头目因身上背着金银珠宝,也有些力不从心,此刻脸上也挂起惊慌、紧张与焦虑,他小眼睛转动一下,对周瑜虚晃一刀,趁周瑜一闪之际,跳出去,转身就跑。另两个强盗见他跳开,也乱了刀法,周瑜大喝一声,一剑砍倒其中一个,另一个转身撒开腿朝路旁的林中狂奔。周瑜不理睬他,提着剑追赶强盗头目。
  独耳的强盗头目原要上马的,因周瑜赶得快,他来不及跨上马,只好背着包裹沿着马车打转转。周瑜则围着马车追赶。
  跑了一阵,头目又累又怕,自知不敌,喘着气拍着肩上的包裹哀求道:“公子!放了在下!这里面的金银,你我一人一份!”
  周瑜凛然道:“你速速就擒方是上策!”
  强盗头目哀求道:“公子!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何苦管闲事?”
  周瑜道:“光天化日,岂容你杀人越货?”
  强盗头目脸上的肌肉颤动一下,露出恼羞、愤怒又恐惧的表情,此时,他正转到那个搂着两小女孩的妇人身边,忽然眼珠一转,一把从妇人怀中抓住二个女孩中年龄偏小的一个,抱在怀里,眼露凶光,瞪着周瑜,恶恨恨道:“把马牵过来!放我走!不听话我就杀了他!”
  说完,用刀背在小女孩身上拍了拍。
  小女孩哇地大哭开来,两手乱抓,对旁边的中年男人哭喊:“阿爹!救我!阿妈!救我!”
  妇人一边搂着另一个女孩一面跪在地上心疼地哭喊:“小乔!小乔!救我的小乔!”
  周瑜用剑指着强盗头目,逼过去:“把人放了!”
  强盗头目边往后退边吼:“不要过来!过来我便杀了他!”
  少妇放开怀中的大女孩,跪在地上爬向他,边爬边喊:“我的孩子!不要伤了我的孩子!小乔!呜……求你放了她……”
  妇人身边的大女孩也跪在地上哭喊道:“妹妹!妹妹!不要抓走我的妹妹!”
  周瑜犹豫了,站着不动了。
  半响,他用剑指着强盗头目道:“你上马走吧!把小孩留下!”
  强盗头目眼睛露出狡猾的光芒,如释重负地退到一匹红色的马旁,抱着小女孩就上了马。
  中年妇人哭喊着爬过去:“放下我的女儿!”
  中年男人含着眼泪拉着她,一面对强盗喊:“强盗!放你走了,为何还要抢走我儿?”
  强盗头目不理他,抱着孩子,勒过马头,一夹马肚,打马奔跑。此时,周瑜也纵身飞上一匹马,一夹马肚,追了上去,边追边大喝:“速将小孩留给我!若言而无信,便死于我剑下!”
  强盗头目不理他,继续奔跑。
  周瑜挥剑纵马急追。
  强盗目因背了财物,又抱了小孩,渐被周瑜追上。他看着周瑜快追了上来,就将抱着的小女孩往周瑜身上一扔。
  周瑜轻舒猿臂,接住小女孩。
  与此同时,强盗头目拔转马头冲过来,大喝一声,狠狠地挥刀直朝周瑜砍过来。
  周瑜左手抱住小女孩,右手挥剑相迎。两马相交,剑与刀在空中相撞发出锐利的撞击声。
  周瑜一手抱住小姑娘,一手挥剑与强盗头目格斗。
  战不二合,强盗头目抵挡不过,拔转马头就跑。
  周瑜举起剑,朝他掷去。
  缀着流苏、镶着翡翠的宝剑带着寒光象流星飞出,又如闪电划过去,直插进强盗头目后背。
  强盗头目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下来。
  周瑜上前,下马,将小女孩放在马上,要她抓着马鞍坐好。从死去的头目身上拔出宝剑,放回自已的剑鞘。又摘下强盗身上的装满金银的包裹,挂在身上,然后,牵着两匹马,往回走过来。
  刚才蹲在地上的几十口人在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和那妇人带领下全部围了上来。周瑜将肩上的两个包裹取下交给他。
  那身着官服、头戴博士冠的中年人接过包裹,交给身后的家僮,眼含热泪扑嗵拜倒在地,向周瑜谢道:“多谢小壮士救命之恩!”
  那妇人显然是他的妻子,跑上前,从马上抱过周瑜救下的小姑娘,含着眼泪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放下,又拉过大女孩,面对着周瑜一同跪下,对两女孩道:“儿啊!快快跪下谢恩人救命之恩!”
  两个姑娘一同跪下。那大一点的姑娘给周瑜叩头:“谢恩人救命之恩!”
  小一点的姑娘却不跪,站了起来,一边揉着胳膊,一边仰起秀丽的挂着泪痕的脸蛋,瞪着亮晶晶的眼睛,蹶着嘴看着周瑜。
  妇人摁一摁她的肩:“我儿!快给恩人磕头!”
  周瑜跳下马,行个作揖礼,请他们起身,道:“拔刀相助,理所应当!请不要多礼!”
  众人都起了身子,那少妇却仍要被周瑜救下的小一点的姑娘给周瑜行礼,姑娘瞪着清澈的大眼睛,蹶着红润的小嘴,歪着头,带有几分怒气与不满的口气道:“恩人刚才弄疼了我的胳膊!”
  众人都笑了。
  妇人嗔怒地瞪一瞪他:“小乔!不得无礼!是这位恩人救了你!”
  “虽然救了我,却也弄疼了我的胳膊!”小女孩不依不饶地蹶着嘴道。
  周瑜笑了,弯一弯腰,怜爱地看着她,拱一拱手,笑道:“大哥给你赔不是了!”
  “嗯!”小乔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对他做个鬼脸,笑了。
  众人也笑。
  然后,中年男人令一个家僮从包裹中取出一绽银子,捧到周瑜面前,道:“感谢公子搭救之恩!一点微薄之礼,望公子笑纳!”脸上溢满感激与诚挚。
  周瑜推开他的手,正色道:“先生多礼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大汉读书之人侠义本色,岂有图报之理?先生如此,是陷我于不义了!”
  中年男人执着道:“公子身冒刀刃救在下一家于大难,若不收,乔某我过意不去!”说完,又要将银子往周瑜怀里塞。他夫人也在一旁劝周瑜收下。
  周瑜仍然执意不收。早已走过来并站在周瑜身边的蒋干对中年男人道:“先生!周公子断然不会收的!你自留下吧!”
  那中年男人见周瑜铁了心不收,又有蒋干这样说,也就不再勉强了,叹了一声:“江东果然民风多侠气!我乔某不虚此行!”便将银子交还家僮,对周瑜道:“但请公子留下大名?”
  周瑜未及开口,身旁的蒋干笑道:“哈哈!你等恩人姓周名瑜,字公瑾!庐江舒城人氏!其父曾为洛阳令,现为朝中侍郎!”跟着又指指自已的胸口,笑道:“在下姓蒋名干!九江人氏,字子翼!与公瑾乃同窗好友!”
  那中年男人听完,拱手对周瑜高兴道:“原来是洛阳令周大人的公子!果然气度不凡、少年英雄!我也曾与令尊大人有过一面之交!周公子!失敬了!”
  周瑜高兴道:“那先生何处高就?”
  中年男人:“某姓乔名玄!济南人氏。也曾在朝中做过小官。后因朝纲混乱,就辞官回故里济南,经营祖上留下来的千亩良田。不料北方战火纷起,自思难以安身,就变卖了家财良田,领着一家人往江东来避难了!刚从历阳碾转过来,欲要往皖城去,那里有我一位相交多年的友人!”
  他又将身边人一一介绍给周瑜,旁边的妇人是他的妻子,两位姑娘是他的女儿,大的唤做大乔,小的就是周瑜刚才救的那位,唤着小乔。还有十来个同族亲戚。其余的是家僮和使女。
  周瑜听他说与父亲相识,脸上露出欢喜的微笑,便向他打听了一下北方的情况,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就同他一家告辞。乔玄见周瑜的“白雪飞”被砍伤了,正趴在地上喘息,就要家僮牵过周瑜一匹马给周瑜骑。
  周瑜道:“不可!你们长途跋涉,自需要马!而况,我也舍不得我的‘白雪飞’!”。
  乔玄劝道:“公子何必拘执!你的马我帮你养着,日后有缘相见,再还给你!”
  周瑜想了想,点头:“好!那就有劳先生了!”然后,从身上解下包袱,取出金枪药,敷在马腿的伤口处。那伤口约有一掌多长、白骨森然。又从包袱中取出一件白色的内袍,将马腿受伤处裹好,然后抱着马头,亲了一下,又拍拍它的头:“宝贝!后会有期!”
  那“白雪飞”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眼含热泪,昂头轻轻哀叫了一声,咬住了他的衣袖。周瑜轻轻用手去揩它眼中的泪,又抱住了它的脑袋。半响,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果断地对乔玄道:“在下实在舍它不下!就带着它好了!”
  “你带着它?莫非要它骑你?”蒋干愕然道。
  周瑜扭头看着他的样子,笑了:“既非我骑它,也非它骑我!我俩人都骑你的马!再牵着它走,岂不两全其美?”
  蒋干大吃一惊,瞪着眼,头摇得象泼郎鼓,“兄弟!如此岂不把我的马压个半死!而况,牵着受伤的白雪飞,须走到何时?”
  “丢了我的马,就如同丢了你这个朋友一样!你要不许,便先行,我只好牵了马自往前行!”周瑜故意虎着脸,做着怪相道。
  “你这家伙!素来在我面前使机灵!”蒋干愕然,然后故做生气地板一板脸,耸耸肩,气哼哼道:“由你好啦!只怪我俩人朋友一场!”
  周瑜对他眨眨眼,笑了。众人也都会意地笑了。
  然后,周瑜蹲下,拍拍“白雪飞”的头,轻轻吆喝一声,“白雪飞”用力地站了起来,尾巴自豪地摇动几下。周瑜起身,牵着“白雪飞”,骑上蒋干的枣红色的马,对蒋干一摆头。蒋干气哼哼地斜他一眼,摇摇头,嘀咕道:“喧宾夺主!岂有此理!”也上了马,坐到周瑜后面,将手中的“白雪飞”的缰绳牵了过来。然后两人同乔玄一家拱手道别。“白雪飞”被蒋干牵着,跚跚地但坚定地一走一拐地往前走去。
  乔玄一家也自收拾了被害家僮的尸体,继续往前赶路。
  ·2·
  耿峥 著
  第二回
  长江畔周瑜抒豪情 历阳城张昭荐孙策
  当历阳城门出现在他们眼前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历阳是长江江北的一个县城,隶属杨州的九江郡。此前曾为杨州刺史治所。长江在距其三十公里的西南方折而往北。从此处渡江往南可达牛渚、秣陵,往北可到江南重镇曲阿。因长江在其南面折而往北,呈西南东北向流淌,故在此过江被称之为“东渡”。它不仅是过江重镇,也是连接南北东来西往的交通枢扭。北接杨州现治所寿春,南往江东数郡;西连庐江、豫章,东达大海之滨。从徐州等地南下江东、江南的人士多要经过此城,再由此城过江或往东西方向而去。因此,历阳城人口稠密、十分繁华,客舍旅店一时兴盛。
  周瑜、蒋干抵达历阳城后便一个客店一个客店地打探。他俩想,张昭乃是江北名人,但凡住店,店主一定知道。果不其然,找到城南一家旅店时,店主告诉他们,有个从淮南往江东去避难的张先生住进来后,本地不少名士都来拜访过他,就是历阳县令也来看过他,不知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位张昭张子布先生。周瑜一听大喜,掏出一两银子给店主,说明来由,请他照看好马。店主见了银子自然高兴,赶紧令伙计将马牵到后槽喂食,便领周瑜与蒋干径往后院去。周瑜特意叮嘱伙计好生调理受伤的“白雪飞”。
  进了后院,没走几步,便听得西南角的房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周瑜凝神听了一下,微微笑了,用手往那里一指道:“子布先生一定住在那里!”
  店主惊讶地看着周瑜,问他如何知道。
  蒋干撇撇嘴道,“这位公子闻音乐之声便知了!”
  周瑜笑道:“正是!其所弹乐曲为北方之音,调琴拔弦用力可知弹琴人年岁在四十上下,且个性刚直果敢,心中有郁闷之气腾跃,发乎指间,传诸音乐,十有八九是刚直的张先生!”
  店主连称周瑜高人,道那位姓张的先生便正住在那里。周瑜笑了,请店主留步,自与蒋干走了过去。
  一个家僮拦在门口,问他们找谁。蒋干兴冲冲地道:“快去告诉你家主人,舒城周瑜、九江蒋干前来拜访子布先生!”
  家僮上下打量他二人一下后就进了屏风后面的里屋。不一会,里面琴声停下了,一个很洪亮的带有几分怒气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没空见乳臭未干的公子哥!”
  蒋干显然听见了这句话,鼻子里哼出声来,气呼呼小声道:“岂有如此待客的?”
  周瑜摆手止住了他。
  不一会,家僮出来了,对周瑜、蒋干道:“对不起!两位公子,我家主人不见客!”
  里面的琴声又响了起来。
  周瑜微微一笑,笑出几分丰神飘逸。他提高嗓音对家僮道:“这位大哥!麻烦你转告子布先生!他现在所弹曲名为《昭君出塞》,是王昭君远嫁匈奴单于之时,含泪请乐师为其谱的曲。之后就带此曲远去他乡。因曲子为昭君带走,所以在宫中和坊间并未流传,会者廖廖无几。子布先生果然名士,竟能如此娴雅弹奏此曲,只是子布先生所弹不唯有三处走音,且多处音质沉闷,宫音过激,微音黯淡,想必是多日劳累所致,又或许是忧虑国事心神不宁!”
  屋里的琴声嘎然中断。
  里面传出近似怒喝的声音:“门外何许人?进来!”
  周瑜莞尔一笑,对蒋干做个鬼脸,和蒋干一道往里屋走去。
  转过屏风,走过过道,进入内屋,只见屋中央架着一架朱红色的焦尾琴,张昭席地抚琴而坐,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他是一个三十五、六的人,身材高大,面容清瘦,目若朗星,炯炯有神。头戴博士方冠,身著青色麻棉夹袍,表情几分严肃而倨傲。
  周瑜、蒋干拜倒施礼。
  张昭眼皮抬了抬,威而不怒怒而不威的语气道:“请起!两位有何贵干?”
  周瑜和蒋干起身,在一边的席上恭敬地跪坐。周瑜恭敬道:“当今朝纲废驰,汉室倾颓,周瑜自幼熟读汉书,深知治国齐身平天下之道,欲有所作为,却不知当如何作为,更不知天下竟欲何往,久闻子布先生大名,特来讨教!”
  张昭眼睛直直地从上到下打量周瑜片刻,倨傲而不屑的口气道:“送客!”
  周瑜愕然,和蒋干面面相觑。
  张昭又喊一声:“送客!”然后低下头,手指在琴丝上抹出一串刺耳的旋律。
  侍立一旁的家僮上前,恭身对周瑜道:“公子!请吧!”
  蒋干喊:“子布先生!怎可以如此待我们!我蒋子翼虽然年少,却也博学多才,江淮之间也见了不少名士,足可与先生一辩!”
  张昭眼一瞪,对家僮喊:“送客!”
  周瑜看了看张昭,拉了拉蒋干:“算了!走!”
  蒋干扭头瞪了他一眼,悻悻跟着他起身。两人退了出去。
  走到院子里,蒋干愤然道:“这算什么?他竟如此打发了我们?未免太端架子了!有何了不起?我蒋子翼到他那把岁数,不知强出他多少!”
  周瑜道:“算了!以刚才情形,你就是暴跳如雷也无办法!逼急了只会使他更厌恶我二人!不如先住下,再做打算!”
  蒋干依然愤愤道:“哼!我蒋干找他讨教是敬他名士!你当我蒋干真的服他?”
  周瑜笑道:“不须如此!既是求教,我等总得虚心一点才是!足下不是素有辨才吗?要是以足下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昭,我周公瑾算服了你!哈哈!”
  此时已近日入,太阳往西倾斜,秋日余光如炉火洒在院子里,拴在马桩上的马的影子被拉得悠长,如同忧郁凄凉的旋律。二人找店主要了一间客房,又去马厩里看了马。周瑜“白雪飞”被伙计刷了毛,又重新裹了伤口,正躺在马厩闭目养神。周瑜欣慰地用手拍拍它的头。蒋干也拍了拍他的枣红色的马的头。然后两人就在这家旅店用饭。张昭的酒饭是家僮来叫,店主派人送过去的。蒋干见了,愤愤道:“不过如此!我若到他岁数,并不比他差多少!”
  不一刻,酒足饭饱,周瑜提议往历阳之南去看大江。蒋干赞同。于是,蒋干乘自已的马,周瑜使银子找店家租了一匹马,两骑马穿过历阳城,直往城南而去。
  到了江边,已近夜半。一轮圆月当空,银辉挥洒大地。长江如巨剑一般划破大地的胸膛,直往东北去。正是深秋,大江两边蔓延着万倾芦苇。芦花瑟瑟,一片银白。江风殆荡,一阵一阵掠过波涛,在芦苇中掀起白色的波涛。
  “果然好气势!”周瑜充满豪情地叫一声,打马冲入芦苇中,直抵江边,勒住马缰绳,临风而立,凝望江水。只见江涛鼓动着、涌动着,有节奏地拍击着两岸,以永远如一的声音和永远如一的力度往东奔流而去。江对岸,几星渔火闪烁。
  “子翼兄!这便是养育我两岸数百万生灵的长江!壮哉斯江!伟哉长江!”周瑜立在马上,激动道。秋风吹起他的衣袍,使他身材更显挺拔,月光下如临风之玉树。小时探亲,他见过长江,但那毕竟是儿时的记忆。此时,再见大江,已是翩翩少年,又正逢乱世之秋,自是别有一份情愫,奔放之情直如一江之水决堤而出。
  蒋干是九江县人,自幼常见长江,此刻见了,虽无周瑜的奔放,但也是叹赏不已。
  “哈哈!大哉大江!西接岷、峨,南控三吴,北带九河。汇百川而入海,历万古以扬波,盖夫鬼神之所依凭,英雄之战守也!”蒋干在马上摇头晃脑道。
  周瑜笑道:“子翼兄好记忆!古人的《大雾垂江赋》开首几句用在此处恰到好处!”跟着,他下了马,将马缰绳拴在身边一株叶片落尽的小杨树上,伫立江边,看着月夜下的大江风景。蒋干也下了马,如他一样,将马缰绳系在树上。
  “气势磅礴、一泄千里!多少英雄,多少是非成败,都随这浪花淘尽!”周瑜叹道。
  “听公瑾语气,人生当无所追求才是?”蒋干不解道。
  “非也!人生在世,无论英雄或枭雄,都免不了转头成空。唯其如此,人方才有所重,有所不重。忠君爱国、守正恶邪,泽披当时,虽如大江东去,但名留后世,英雄之业仍为后人传颂,当重之!逆天而行、好乱乐祸、残贤害善、追欢逐乐、骄奢淫逸,纵使欢乐一时,仍免不了转头成空,反落下千古骂名,当弃之!”周瑜慷然道。
  “原来如此!”蒋干笑了,“我以为公瑾是看淡了功名,原来是说立不世之英名!哈哈哈!”
  周瑜又舒一口气,极目远眺,望望对面沉沉原野,又将目光放向东面,溶入夜色深处的奔流的江面,再收回目光,凝望眼前宽阔的鼓荡不已的江面,如同要尽情将大江的一切收入眼底,永存记忆一样。浓眉微蹙、目光沉静,胸膛起伏如大江之波涛。半响,叹道:“真是壮美之至!我周公瑾生不在大江之上,但愿死在大江之上,更愿今生如同惊涛拍岸,在历史长河留下此许微名与声响!”
  “有道理!我蒋子翼也如公瑾一般,但愿人生在历史长河留下些许声响!如若不成,便独步江河,行游江畔,倚江而眠,乐做个江中隐士!反正此生以大江为友也!”蒋干笑道。
  然后,两人相视对望,哈哈大笑开来。
  两人回到历阳城中的客栈时,已是三更时分。
  走进后院,往马厩里拴了马,周瑜和迎上来的“白雪飞”亲热了一下,就同蒋干往客房里走。忽然,西南角张昭客房里传来一阵喊叫声:“什么人?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惨叫:“啊!”。跟着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和惨叫声,还有劈哩啪啦的茶几被打翻的声音。
  “不好!”周瑜轻声叫了一下,拔出宝剑,冲了过去。蒋干也赶紧跟上。
  张昭客房的大门仍然关着,周瑜一脚踹开大门,借着明月之光,他看见客厅屏风旁倒着先前领他们见张昭的那个家僮。他从家僮身上跳了过去,直入卧室。只见里面正打成一团,二个蒙面的剑客正挥剑追赶穿着身穿睡衣的张昭。张昭惊慌地将手中的厚书砸向刺客,又抓起床上的玉石枕头砸向刺客。一个看着象张昭之妻的女人搂着小儿惊恐地缩在墙角发抖,不停地喊救命。一个丫环也缩在他们身边喊救命。还有一个婢女横尸地上。在另一个角落,一个婢女抱着头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月光映照着她惊恐万状、惨白的脸。
  看见周瑜冲进来,一个矮个刺客猛地转身。
  周瑜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行刺?”
  矮个刺客不答话,举剑朝周瑜砍来。周瑜挥剑迎了上去。
  另一高个的刺客直奔张昭,举剑就要朝张昭砍去。
  张昭夫人尖叫一声,松开怀里的孩子,扑向高个刺客,抱着他的腿:“不要杀他!不要杀我丈夫!”
  高个刺客一翻手腕,就要朝跪在地上的张昭夫人捅去。正与矮个刺客博斗的周瑜看见了,趁对手闪身躲他的剑之机,将剑朝高个刺客掷去,正插到他背上,他身子一颤抖,一手抓住从胸口捅出来的剑锋,一手提着剑回转身子,垂死的目光恶恨恨地瞪着周瑜。此时,与周瑜对打的矮个剑客见周瑜掷剑杀伤同伴,就举着剑朝周瑜连连进招,周瑜连闪过二剑,顺手抓起一个小案几,抵挡着对方的剑。那一边,中剑的高个刺客提着剑转过身举着剑用尽最后气力要朝张昭砍去,张昭此时已镇定下来,或者是看见刺客已命悬一线,胆也大了,抓起被踢到在一边的焦尾琴,大骂一声:“竖奴!找死!”,举起琴砸在高个刺客身上。高个刺客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插在胸口的周瑜那把剑的剑锋上仍然滴着血。
  此时,蒋干也冲了进来,在周瑜身后大叫:“有刺客啊!抓刺客啊!”
  与周瑜对打的矮个刺客心中一慌,被周瑜一案几打在手上,手中的剑被打落。然后,周瑜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肩上,将他踢得连连后退几步。此时蒋干喊一声:“公瑾!接剑!”将手中剑朝周瑜扔过来,周瑜空中接剑,顺势一翻手腕,剑指刺客胸口。刺客既已领教周瑜的剑法,此刻手中无剑而周瑜手中又有剑,哪里敢动?只好跪了下来。此时,外面传来喧嚷声,店老板和几个伙计涌了进来。张昭令人在房间四处点上灯蜡,房间顿时大亮。
  周瑜一剑挑开刺客蒙在面上的黑纱,却不认识。
  “为什么行刺子布先生?”周瑜用剑指着他问。
  刺客跪地不语。
  周瑜晃一下手中剑喝道:“不说我砍死你!”
  店里伙计们涌上来,拿刀架住刺客,吼道:“快说!”
  刺客低着头依然不语。
  周瑜又道:“你行刺既已不成,回去必死无疑!何不招来?可保你不死!”
  刺客看了看周瑜和众人,眼神黯淡了,伏地一拜道:“在下是袁术将军所派!袁术将军欲请张昭先生为官,为张先生所拒!恐先生为他人所用,故令在下二人前来追杀,务要带张先生首级回去请功!”
  张昭怒道:“可恶袁术!何其毒也!”他对周瑜作揖施礼道:“周公子!谢你救张某一命!”周瑜赶紧收了剑,还礼道:“拔刀相助,理所应当!”
  几个店伙计嚷着要押着刺客去报官。
  周瑜道:“此人已从实招来,若报官,枉送他一条性命!不如放他回去向袁术报个信!”
  一个店伙计恶声道:“你是什么人?你说放他就放他?”
  张昭不高兴道:“我张子布也说放了此人!”
  蒋干上前对店伙计道:“你等也太无礼了!周公子帮你们拿了刺客,你们非但不谢,还口出恶语!可知周公子是何许人?他乃是当今朝中侍郎周异之子,庐江舒城周瑜周公瑾!”
  几个店伙计未必知周瑜大名,但听说是朝中侍郎之子,就恭敬地看着周瑜,不敢吭声了。店老板赶紧上前点头哈腰对周瑜拱拱手,道:“既是张先生和周公子吩咐,我等哪敢不依?”于是,令店伙计们拿开了架在刺客身上的刀和棍。
  刺客跪拜在地,对周瑜行了个大礼,谢了不杀之恩,起身离去。
  当下,店主人叫几个伙计帮忙收拾了屋里。一个丫环并一个家僮被砍死。另一个刺客也被周瑜的剑捅死。张昭出钱托店主人领伙计一同抬出去埋了。周瑜也从被刺死的刺客身上取回自已的剑。待收拾完毕,天已放亮。张昭客气地邀周瑜和蒋干到另一房里坐下叙话。周瑜蒋干欣然领命。
  寒喧一番后,张昭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哈哈!原来周公子令堂大人乃是洛阳令周异大人?公子的从祖父和伯父都曾做过朝中太尉!哦!怪不得如此少年英雄!前一次失敬了!”
  周瑜谦恭道:“哪里!是我两人年少无知,多有冒犯!”
  张昭道:“周公子拜访张某,意欲如何?”
  “当今汉室不振,各路诸候,拥兵自重,小生特来向先生讨教天下之势!”周瑜道。
  张昭摇头道:“当今形势,路人皆知,何需讨教?”
  周瑜想了想,道:“若我等有匡扶汉室之心、平定天下之志,请问先生,当何以实现?”
  张昭打量他一下,叹一口气道:“周公子志气非凡!只可惜汉家气数已尽,岂是几个所谓忠义之士所能匡扶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公子如有志气,不妨静观时势,以待明主!”
  蒋干高兴地拊掌道:“先生之言太好了!我与先生所见略同!”
  周瑜看着张昭,不快道:“这……先生身为大汉名士,何以有如此言语?”
  蒋干对张昭辛灾乐祸的口气道:“子布先生!周公子就是如此食古不化!”
  “我哪里是食古不化?”周瑜瞪了蒋干一眼,又对张昭道:“董卓固然专权,但天子犹在!近四百年的汉威犹存!岂可另择明主?如果我等大汉子民,都做忠义之士,扶助汉室,清理奸邪,又如何不会重振文景之治,再现光武中兴?”
  张昭脸上现出几分不快,跟着冷笑道:“公子主意已定,何须讨教?”
  周瑜低下头,困惑道:“如今,天下英雄各怀私心,就算小生有匡扶汉室之心,又何来同道之人?而况,诸多名士,皆以某为迂腐之论,故特向先生讨教!”
  张昭冷冷道:“公子志存高远,张某不敢苟对!公子请回吧!”
  周瑜失望地看着他:“这……莫非小生对先生多有得罪之处?”跟着又恭敬地拜伏在地道:“小生赔礼了!万望先生为小生解疑答惑,以开教益!”
  张昭看着周瑜,拈着胡须沉吟一下,不快的语气道:“道不同,不便久谈!公子少年高志,与长沙太守、乌程候、破虏将军孙坚孙文台的长子、孙策公子颇有相似之外!孙策公子字伯符,年方十七!英气逼人,抱负远大,刚烈果敢,小小年纪便四处结交拜访当地贤达人士,有领袖之才,住在离此地三百公里的寿春!张某以为,周公子不妨结交与你同龄的孙公子,或可增广教益!”
  周瑜道:“先生说的孙坚,莫不就是虎牢关前力斩华雄的孙坚孙文台将军?”
  张昭拈着胡须道:“正是!孙坚领军驻在南阳,与袁绍、公孙瓒相对峙,便将两位夫人和子女托付给弟弟孙静,一同住在袁术占据的寿春。周公子不妨前往结交!纵使道不同,也不负彼此英雄相惜!老夫这里无可奉告了!”
  周瑜拱手:“谢谢先生告我以孙公子事!但仍需向先生讨教!”
  张昭脸上露出自负的不易觉察的微微一笑,然后,板起脸对一家僮道:“送客!”
  周瑜、蒋干赶紧起身,拜辞了张昭。
  ·3·
  耿峥 著
  第三回
  扮乞丐周郎入孙府 论国事奴仆斥主人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周瑜与蒋干骑着马赶到了寿春城。
  蒋干仍骑自已的马,周瑜将“白雪飞”寄养在那家旅店,又租了旅店一匹深红色的马。然后,他们便直奔寿春。
  寿春原是杨州刺史治所所在地,不久前,北方势力最大的豪杰袁绍的同父异母弟弟、后将军袁术从南阳领军过来,杀杨州刺史陈温,占了杨州,寿春便成了袁术的将军府所在地。因未经战火,加上一直是杨州刺史治所,故城中很是繁华。两人入城之时,已是哺时,夕阳将城门楼的影子斜斜地拉长甩在大街上。干冷的秋风吹起发黄的樟树叶、杨树叶在街市上飞舞。街上的摊贩三三两两开始坼卸摊位。偶尔有袁术的军士三三两两从摊子边走过。有的顺手从小贩摊子上抓走一只鸡和几只水果什么的,而小贩们大多也只嘀咕两声,未敢叫真。
  走到街市中心,两人打听到孙策一家住在城北郊外,就径往城北赶去。到孙府门前时,已是夜色苍茫。蒋干要叩门,周瑜将他拦住了,将嘴附到蒋干耳边嘀咕说他不想这样直接就见孙策!他要乔装打扮以真实地了解孙策其人!蒋干不解道:“何须如此?”周瑜笑道:“不如此何以见其真面目?又如何结为知已之交?”蒋干笑着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答应了。于是两人离去,在附近一村庄找一富户讨一间房住下了。
  第二天,周瑜出现在孙府大门前。穿一身破烂的麻衣,披头散发,脸上抹着污泥,一手里拿讨饭棍,一手里拿着一个破的陶碗,立在门口不轻不重地拍打厚重的朱漆楠木大门。门前立着两个虎虎生威的大石狮子,怒目金钢似地瞪着远方。
  门开了,一个中二十来岁的家僮打开门,上下打量周瑜。他身材结实、相貌粗俗。
  周瑜:“大哥!给点吃的吧!”
  家僮瞪了周瑜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周瑜从门缝看见宽广的大院里面,一帮家奴和几个公子正在习武,一个身材颀长的公子居中指点着。
  不多一会,这家僮出来了,将两个饼塞到周瑜手里,恶声道:“走吧!走吧!”
  周瑜拿过饼,装着可怜的样子道:“大哥行行好!让我进去喝口水吧!”
  家僮一愣,瞪眼训斥道:“快滚开!给你吃的就不错了!你还要喝水?”
  周瑜故意提高声音嚷:“怎了?怎了?凭什赶我?都说孙公子礼贤士人,怎么可以怎样待人?”
  家僮冷笑:“好个叫花子,不知好歹!只有我家公子吩咐给你饼吃,别人家里,哪有得吃!再说,我家公子礼贤的是士人,不是下人叫花子!快走快走!”
  周瑜不满地大声嚷:“不对啊!兄台!你家公子原来是嫌贫爱富啊!徒有虚名嘛!叫你家公子出来!出来!出来!”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道:“吵什么?”
  跟着,家僮身后闪出一个人来。
  家僮回头一看,脸上换上恭敬讨好的表情,赶紧闪到一边。周瑜看清就是刚才指点家奴们习武的那个公子。
  “公子!我给了这个叫花子一点吃的,他却不走,口称要到里面喝水歇息!”家僮躬身对这个公子道。
  家僮说话时,周瑜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个公子。只见他年约十六、七岁,估计与自已年龄相仿;高约八尺有二,略比自已矮一点,身材挺拔。有一张年轻英俊刚毅的脸。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鼻梁高挺,既英俊,又有几分刚毅豪放气色。身穿浅黄色束腰长袍,头上用黄色头巾束着发,腰里悬着宝剑。周瑜想此人或许就是孙策。
  家僮说话时,这个公子也上下打量着周瑜。
  他好象被周瑜无法遮盖的不卑不亢、俊朗飘逸的气质神态和破衣污逅遮盖不住的不俗的外形所打动,眼里流露出似曾相识的关注的光芒。
  看了半响,这个公子收回目光,对那个家僮道:“让他进来歇息!给他水喝!”然后,转身离去。
  家僮顺从地打开门,将周瑜放了进去。
  周瑜见这孙府,和自已家有几分相似:里面有前院和后院。前院宽约五、六丈,长约七、八丈。两边院墙下是两排厢庑。庑前有长长的游廊。前院尽头是高大的正堂屋,五、六级台阶拾级而上可进得屋去。正屋两边有高墙连着两边院墙,和正屋一道将整个孙府分成前后两半。两边开了圆穹形角门,穿过角门,可以抵达后院。后院里排列着有数十间房,还有后花园。当然,从正屋里也有后门直通后院。时下大户人家府宅多是如此构造规模。后院里自然少不了有亭、有假山、有后花园,还有数十间房屋。前院两边有庑和游廊。不同的是:孙家大院前院种的是海棠树,而自家里种的是樟树。孙家大院前院有一排放兵器的架子,上面陈列着各种兵器。而自家的兵器架放在后花园。因他喜在后花园里习武。
  周瑜在院子里站定后,令他进来的那个公子对站在游廊下正看着家奴们练剑的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孩道:“草儿!去给这人端碗水来!”就继续带众人练武。
  那个叫草儿的丫环应了一声,走进院右的庑房里。不一会,端出一碗水,客气地送到周瑜手里。这女孩年约十三、四岁,模样清纯俊俏,有两个小酒窝。她把水递到周瑜手里时,不经意地笑了一下,两个小酒窝里的一丝善意便笑了出来。周瑜接过碗,卑微又恭敬地点头致谢,然后一手拿着饼,一手端着碗,做饥饿状地站在一边边吃饼边喝水,边看那个孙公子教众人习武。
  一共约有十多个家奴和三、四个小公子在习武。一个十来岁的碧眼少年公子亮出一个白鹤亮翅的招式。周瑜一看便知,架子很花,着力不够。方才要周瑜进来的那个公子走了过去,把着碧眼公子的肩道:“权弟!此动作着力不够!来!我教你重做一遍!”于是便抓着那个碧眼公子的手教他做。
  周瑜于是猜定了,这个要他进来的定是孙坚的大公子,他要找的那个孙策孙伯符。而那个碧眼的公子自然是二公子孙权。还有二个年龄更小点的小孩,想必是三公子孙翊、四公子孙匡或者孙坚之弟孙静的儿子们了。
  家奴中,一个长得黑壮如塔的,年约二十来岁,拿一把大砍刀很卖劲地喝哧喝哧地舞得象风轮一样,边舞边大声叫唤。孙策对他笑道:“李柱子!不需如此大声!只管将力使在刀刃上便可!还有,需照我教你的刀谱练!”
  这个被称着李柱子的家奴停了手,挺胸收腹,声若洪钟道:“是!公子!”跟着又舞开来。
  这时,碧眼的孙权收了剑势调皮地对孙策道:“大哥!我们都练得累了,想看大哥给我们舞一回剑!”
  众公子与家奴一齐道:“是啊!我们想看公子舞剑!”
  周瑜也在一旁笑嘻嘻道:“是啊!是啊!久闻孙公子武艺高强,我等虽为行乞之人,也很想见识一下!”
  将周瑜放进来的那个家奴吼道:“住嘴!要饭的!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周瑜一撇嘴,故做委屈:“要饭的也是人么!再说,这里也没有你说话的份啊!”
  那家奴气得脸色铁青,吼:“臭小要饭的!”
  跑过来便要打周瑜。
  “张平!住手!”孙策喝住这个家奴。
  这个叫张平的家奴住了手,悻悻地:“是!公子!”
  “日后不许以臭要饭的称呼他人!”孙策又道。
  张平又恭敬地应诺了。
  周瑜看着孙策,眼里闪出一缕欣赏的目光。
  张策对众人道:“我今日给你们舞一回失传已久的张良刺秦剑!相传是汉初开国功臣张良发明的!这剑柔中有刚,刚有有柔,很是精彩!我也是学了多日,方才悟得其中之一!”
  说完,他一挥手中剑,拉开架式。
  周瑜大叫:“嗨——等等!”
  众人都鄂然看着他。
  孙策也愣住了,奇怪地看着他。
  张平吼道:“你又要怎样?”
  周瑜不理他,挤眉弄眼地对孙策顽皮地笑道:“孙公子一个人舞剑,太过于乏味!小人为公子伴奏怎样?”
  说完,对张平喊:“拿琴来!”
  张平:“臭要饭的!你叫谁拿琴来?”
  孙策奇怪地打量一下周瑜,对张平道:“去吧!”
  孙权还有那个叫草儿的丫环也用奇怪的目光打量周瑜,似乎不明白这个叫花子在堂堂孙府竟如此大胆放肆。
  那个张平悻悻地进了堂屋,将一台错金焦尾琴搬了出来,搁在院中,琴下扔一张小座席。周瑜坐了上去,双腿盘起,轻舒十指,从容地又优雅地用手指一抹琴,一串音符从琴上跳起,清脆悦耳,原是《高山流水》的曲子。
  孙策和众人都被琴声打动了,呆呆地望着他,打量他。
  周瑜停了手,对孙策莞尔一笑,道:“孙公子!我要弹一曲汉武帝的《秋风辞》!此曲气势恢弘,想必配得上公子淋漓剑法!公子请!”
  说完,一抹琴弦,琴声响起,如一片瀑布飞泻而出。弹的是汉武帝的《秋风辞》。那声音时而如楼船浩荡逆行江中,时而如大风骤起、白云翻滚、草木凋零、大雁南归!时而如风暴骤起,时而如和风细雨,时而如江南燕呢,时而如铁马金戈,时而如荆柯刺秦,时而如沙场点兵。而孙策在琴声中亮一个姿式,挥剑舞起来。矫健潇洒,身手不凡,剑式娴熟,柔中有刚,刚中亮柔,一招一式都与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
  孙策舞完了,收式,周瑜的琴声也恰到好处地夏然而止。
  “妙极了!”孙权大喊一声,鼓掌,众人一起鼓掌。那个叫草儿的丫环脸色绯红,痴痴地看着周瑜。而一边的张平的目光一会落在草儿身上,一会恨恨地落在周瑜身上。
  孙策插剑入鞘,走了过来,好奇地对周瑜道:“你一手琴弹得可算是惊天动地!谈吐也有不凡之处,你到底是什么人?怎落得这一地步?”
  周瑜故作难受道:“奴仆以前也是书香门弟!只因战乱,父母病故,独剩小奴一人,只得四处流浪以行乞为生了!”
  孙权同情的语气道:“真是不幸!哥哥!我们就留下他吧!他弹得一手好琴,日后也可教我们弹琴了!”
  孙策看了看孙权,微微一笑,对周瑜道:“日后你就留在我府上,专门陪我诸弟弟练琴!如何?”
  周瑜“扑嗵”跪拜在地,做受宠若惊状道:“太好了!谢谢公子了!”
  孙策令他起来,问:“你唤做什么名字?”
  周瑜起了身,叹口气道:“小人自小爱琴如命,家里没有遭变故时,就被唤着琴痴,公子就叫我琴痴好了?”
  孙策哑然失笑:“琴痴!呵呵!我孙策也被家人唤着武痴呢!你我二人都有痴迷处,有缘!”
  此后周瑜就留在了孙府。他就住在前院庑房里,和李柱子、张平等家奴住在一处。周瑜的活儿就是教孙权几个兄弟练练琴,有时跟着李柱子和张平做些杂事。他渐也知道,李柱子、张平都是看家护院兼打杂的家奴。那个叫草儿的丫环是孙策母亲吴太夫人的贴身丫环,年13岁,因为聪明又善解人意,很讨太夫人喜欢。周瑜很满意以这种方式接触孙策。有二次他借机遛出去去见蒋干,蒋干一直催着他快些亮出身份,他们好与孙公子一起喝喝酒,谈些天下大事,但周瑜总是眉飞色舞地说起在孙府做奴仆实在有趣,称还未到亮出身份的时候,蒋干只得依他。
  这日,周瑜和几个家奴与婢女在厨房内围桌吃饭。张平忽然放下碗对周瑜道:“新来的!给我端碗水去!”
  周瑜抬头,本能道:“你自已不可以去吗?”
  张平:“妈的!臭要饭的!老子叫你去!”
  周瑜不服气道:“兄长怎可以骂人?”
  张平一伸手,在周瑜头上拍了一掌:“妈的!骂了你怎么啦!老子还要打你!”
  周瑜平静地瞪着张平。
  张平瞪着眼珠:“你会弹琴就恁不得了?到这里就得听我的?快去!”
  草儿生气将碗往桌上一顿:“张平!凭甚欺侮人家新来的!”
  张平见草儿帮他说话,火更大了:“欺负又怎样?要不是我开门领他进来,他现时都不知在哪里要饭!”
  “要饭又怎样!我们若不是在公子家做活,不都得去要饭啊!”草儿反驳。
  张平冷笑:“草儿!你是不是看上这个臭要饭的!他长得是一张小白脸哦!”
  草儿脸红了:“你胡扯什么?”
  张平沮丧地瞪着周瑜,一把抓起周瑜的衣领,恶狠狠道:“小子!你要打我草儿的主意!我就凑你!”
  一个丫环跑进来,对周瑜:“琴痴!太夫人请你去一下!”
  周瑜应了一声,挣脱张平的手,站了起来。张平眼一瞪,悻悻地又要动手。身边的李柱子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太夫人找他!你不要找事了!”
  张平只好悻悻地恨恨地瞪着周瑜道:“臭要饭的!”
  门口那丫环又对草儿说:“大夫人叫你吃完了赶快去替换我!”
  草儿高兴地放下碗:“好啊!我这就去!”然后她走过来,拉着周瑜的胳膊:“走啊!我带你去!”
  周瑜和草儿走进孙策母亲吴太夫人卧室,只见吴太夫人怀里正抱着哇哇地哭个不停的2岁的女儿孙尚香端坐在椅上。吴二夫人坐在太夫人一旁,孙权侍立在她另一边。
  对于吴太夫人,周瑜已有所知。吴太夫人本姓吴,与孙坚同为吴郡人,早年丧父母,和弟弟吴景相依为命。因父母留下颇多资产,加上亲戚们多为读书做官之人,所以生得知书达理,聪明温婉。孙坚时为吴郡司马,要娶她为妻,她众多亲戚都孙坚个性强悍而不同意。而她怕给吴家惹祸,自作主张同意了。不料两人成亲后,相处甚好,也算恩爱。她为孙坚生了四子一女,这女儿最小,就是她怀中的孙尚香。弟弟吴景则随孙坚征伐,屡立战功,现在正做着丹阳太守。吴太夫人旁边的二夫人是孙坚不久前才纳的一个小妾,亦姓吴,尚未有生育。
  见周瑜和草儿进来,孙权忙对大夫人介绍:“母亲!他就是琴痴!”
  周瑜赶紧躬身施礼:“琴痴听从夫人吩咐!”
  太夫人打量一下周瑜,温婉口气道:“哦!听说你弹得一手好琴!”
  周瑜谦恭道:“小的只是略会而已!不敢称好!”
  太夫人道:“也无妨!我这小女儿,性情暴躁,稍有不如意就哭啼不休。听权儿说,一日你弹琴曲时,曾令孙匡、匡儿悄然入梦,我想以此法哄哄香儿如何!你且试试看吧!”
  “遵命!”周瑜躬身受命。
  一个丫环将他引到一边的琴旁。周瑜从容又恭敬地坐下,抚弄一下琴弦,轻轻弹起《幽兰》一曲。
  只弹了一小段,太夫人就悄然动容,她一面哄着怀抱里仍然啼哭不已的香儿,一面入神地凝听。
  不多一会,太夫人怀中的香儿就不再哭闹了,肥嫩的小手抓着太夫人的衣襟,小嘴咂吧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周瑜。在太夫人旁边站着的孙权见她这样子,得意地笑了。
  在这同一时刻,蒋干叩开了孙府大门。给他开门的是李柱子。
  “江东名士蒋干来拜访孙策公子!”面对李柱子打量的目光,他昂首挺胸自报家门。
  李柱子显然被他的“名士”头衔打动了,恭敬地将他迎了进去。到了正屋台阶下,他要蒋干稍等,然后上了台阶,进了大厅。不一会,他出来了,恭身对蒋干道:“公子请!”。将他引着直入孙策书房。孙策在书房门口接住他,彼此寒喧一阵,入书房分宾主坐下。婢女上了茶水。孙策此前并未听说蒋干其人,但对慕名来访的公子或名士一向礼待,自然十分客气。两人就谈了些天下大事,以及曹操、袁绍等当今英雄,也谈孔融、张昭等名人。蒋干素来喜欢高谈阔论,且素有辩才,此刻谈得更是神采飞杨。
  就在这时,周瑜的琴声传了过来。
  蒋干笑道:“好听的音律!不知是孙公子府上哪位高人在弹奏?”
  孙策道:“是本府刚收的一位家僮,原是一个乞丐,因弹得一手好琴,就留他下来!有时做些杂活,有时教我诸弟弟弹琴!大概此刻在我母亲房里弹曲吧!”
  蒋干故做高兴地:“哦!那请来让在下欣赏一下如何?”
  在太夫人卧室里,周瑜一曲又终。太夫人怀里的孙尚香已酣然入睡。太夫人看了看怀里的香儿,高兴道:“够了!够了!琴痴啊!真是弹得好啊!恰如天上仙乐一般!”
  周瑜恭敬地欠身:“谢夫人夸奖!”
  太夫人对草儿道:“赏他一两银子!”
  草儿高兴地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走过来放在周瑜手上,多情的热烈的目光朝他射了过来。
  太夫人又对周瑜道:“你先出去吧!以后若要听曲就叫你!”
  周瑜:“是!夫人!”
  施个礼告退。
  刚走出太夫人卧室,一个家奴已候在门口,要他到孙策书房里。周瑜跟了他去。书房与太夫人的卧室同在正屋,拐了两拐便到了。一走进书房,他愣住了,只见蒋干正与孙策席地而坐,高谈阔论。见他进来,蒋干对他偷偷挤个眼,然后问孙策道:“这便是贵府那个会弹琴的奴仆?”
  孙策高兴对周瑜指着蒋干介绍道:“这位蒋公子乃是江东名士!适才听见从太夫人房里传出琴声,连声夸奖!很想听你弹上一曲!”然后他令周瑜在蒋干对面坐下。
  周瑜趁孙策不注意时,狠狠瞪了蒋干一眼。
  蒋干挤眉弄眼得意道:“孙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就是家僮弹的琴,竟也胜过舒城周瑜!”
  孙策看着他:“舒城周瑜?哦?你认识周瑜周郎?”
  蒋干故作惊讶:“公子也听说过周瑜周郎?”
  “有所耳闻!听说此人年岁与我相当,志气高远、为人宽豁!且喜读书、善击剑,通音律,方圆一带有‘曲有误,周郎顾’一说!本公子一直想去拜访!他现在可还在舒城?”孙策几分神往的表情道。
  蒋干拍着手掌挤眉弄眼哈哈大笑:“哦!你们真是心心相印!这个周公子啊!他此刻便在——”正要指周瑜,猛然见周瑜愤怒地瞪着自已,赶紧住了嘴。
  孙策眼睛一亮:“在哪里?”
  蒋干嘻笑道:“呵呵!就在舒城!以孙公子的名望,招之即来可也!”
  孙策正色道:“岂敢!周郎风流倜傥、少年有为,某岂敢招之即来?待有机会!孙某前去拜访他!”又意犹示尽地问蒋干:“蒋公子看来与周公瑾颇为友善了?可否说说周公子人品风度?”
  蒋干笑道:“这个周郎确实风流倜傥、才华出众,只是迂腐顽固、食古不化,恐怕与公子你我背道而驰!”
  孙策吃惊地瞪起了眼:“哦?迂腐顽固,食古不化?可否说来听听?”
  周瑜气恨恨地瞪着蒋干,当孙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来时,他又立刻低眉顺眼,做出恭敬的表情。
  蒋干得意地瞥一瞥周瑜,趁孙策不注意时冲周瑜眨眨眼,然后对孙策道:“臂如,你我都以为,汉朝气数将尽,就是有高祖在世、光武重生,也难有回天之力了,故,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可不必死抱大汉僵尸食古不化!”
  孙策点头:“正是!”
  蒋干揶喻道:“那个周瑜却自以为读过几部汉书,祖父辈又食过汉朝的俸禄,便时刻想着要为汉家去残除秽,重现大汉的荣光!嘻嘻!你说他迂腐不迂腐?”
  孙策听蒋干说完,笑道:“哦!我等都是汉朝的子民,自小都受忠君报国的教诲,周郎有此想法,果然是忠义之人!”停了停,又摇摇头道:“只是,势移时易,汉朝气数已尽,偌大天下,也并非刘家私有,何苦定要抱着汉家天子食古不化!”
  周瑜脸色呼地变了,喉咙咕隆一下,好象一口愤懑涌上喉管。他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幸亏他乔装打扮化着家奴,要不,贸然拜访孙策,却志向不合,那才叫退不可退,进不可进了!“公子!”他涨红了脸打断了他们:“汉朝今日为奸臣董卓把持,各地刺史郡守拥兵自重,正是我等忠义之士励志奋发,为汉家除残去污之时!怎可以身怀异心,以识时务自励?”
  孙策转过脸鄂然地看着他,眼里先是流露出惊讶,也流露出赏识,好象没有想到一个奴仆会说出这种话来似的,也没有想到奴仆会插话顶撞他。“琴痴!你倒有些忠义之心!本公子原谅你的不礼!”孙策笑道:“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汉家到这一步,已是无可挽救。正如一个人病入膏肓,无论如何用药,已是不济!而况否极泰来,盛宴必散,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世上哪有不衰的江山!”
  周瑜:“未必!昔日王莽篡位,不也有邓禹、吴汉等人扶保刘秀中兴汉室?今日董卓之祸,尚不足以与王莽相提并论!”
  孙策笑道:“今日董卓固不可与王莽相提并论,但今日之形势,也不可与王莽之时相比!王莽之时,人心思汉,天下豪杰皆恨王莽暴政,故光武以神武英姿拔地而起,天下豪杰竟相拥附,遂有汉室中兴!如今,各路诸候拥兵自重,名为尊汉,实则视汉室为招牌而已!又有几个还把天子放在眼里?纵使果有能攘除董卓,平定天下之人,又为何定要奉刘氏为天子?哈哈哈!”说完他豪爽地笑了。
  周瑜此时已完全忘了自已的身份,愠怒道:“孙公子竟可说出如此谋逆不道的话!倘为那个周郎所知,又岂会与你交友?”
  “大胆!”孙策见周瑜如此顶撞自已,也有些愠怒了。
  周瑜一愣,意识到自已的身份,赶紧拜伏在地谢罪。
  “算了!起来吧!”孙策皱着眉,挥挥手。周瑜又坐了起来。
  “就算那个周郎食古不化,就冲他这番忠义之心,我孙某也定要结交他!”孙策目光炯炯地看着蒋干,语气坚决地说。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乱哄哄的喧哗声,其中有怒骂声、刀剑铿锵声,还有婢女们尖声大叫声。
  喧哗声中,一个男人粗暴凶恶的喊叫声格外刺耳:“孙策!给我滚出来!”
  孙策眼睛一瞪,浓眉掀起,跳了起来,抓起挂在墙上的剑就冲了出去。
  周瑜也立马站起,跟着冲了出去。
  ·4·
  耿峥 著
  第四回
  申大义周瑜挥利刀 泄羞愤袁术兴大兵
  院中,一群身披甲胄的军士正手执兵器气势汹汹地站在院中,要往堂屋冲,李柱子带着十几个家奴拿枪执棍拦着他们,与他们对峙着。门口,一个家奴已经横尸血泊之中。为首的一个军官模样的军人二十几岁,个不高但很壮,满脸的胡须,模样凶恶蛮横。他全身惯甲,手提一把滴着血的剑恶恨恨地对拦在他面前的李柱子道:“蠢奴!快叫孙策出来!否则老子要你做剑下之鬼!”
  李柱子横一横手中习武用的木棍,道:“这是孙坚将军的家!孙将军和你们袁将军是结盟兄弟!你不要乱来!”
  那军官冷笑:“老子今天就是要来踹你孙府!”
  说完,他举起剑就朝李柱子砍去。李柱子挥棍将他的剑打开。
  此时,孙策已走出堂屋大门,他站在台阶上大喊一声:“住手!”
  那军官看见孙策,收了剑,怒气冲冲用剑指着孙策:“孙策!你做的好事!快还我兄弟彭二毛的命来!如若不然,我彭大毛今日见人杀人,见鬼砍鬼!”
  “原来是彭二毛之兄?”孙策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边走边冷笑着说,“那你该知彭二毛调戏并抢劫我家使女草儿之事?如若不是我叔父孙静赶到,我家使女怕已遭毒手!国家军人,污辱调戏王候家的使女,理当斩首!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弟犯法,也当由袁术将军处置!与你什么干系?”彭大毛也怒道。
  孙策瞪着他凛然道:“彭二毛调戏乃是我家使女!我孙伯符替袁将军处置他,有何不可?”
  台阶上传出太夫人的声音:“正是!大汉破虏将军的公子处置汉朝的一个军士也不无不妥?你等现在又有何理由擅闯朝庭公卿的府宅?”
  众人回头,只见台阶上站着吴太夫人及草儿等几个丫环。
  彭大毛冷笑:“哼!好一个大汉破虏将军!我不认识什么大汉乌程候、破虏将军!我也不是什么大汉的军士!老子是袁术将军的人!只听袁将军的!”
  孙策眼睛瞪起,正要发怒,周瑜从孙策后面走上前,怒喝道:“大胆!身为大汉军人,吃汉朝俸禄,竟敢辱骂朝庭和朝庭王候!你反了不成?”他剑眉高耸,俊目喷着怒火,喉结嚅动着。
  彭大毛打量着周瑜,不屑的语气冷笑道:“小奴才!你也敢教训老子!老子骂了朝庭又怎么样?”
  周瑜怒道:“斩首示众!”
  彭大毛忍俊不禁地笑了:“哈哈!老子先斩你的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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