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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督周瑜

_12 耿峥(三国)
  酒过半巡,孙尚香似微有醉意了,被酒烧红的脸蛋在烛光映照下,红朴朴如红苹果一般,额上与玉颈间又沁出一些细密的汗珠。忽然,她一搁酒爵,带着几分醉意道:“大哥!为我弹琴,我来舞剑,如何?”
  周瑜答应了。他此刻只想让香儿开心一些。
  孙尚香起身,摇晃着走向墙边挂着的宝剑,取下宝剑,拉剑出鞘。周瑜走到琴边,拉下盖在上面的布巾,调弄一下琴弦。
  “就为我弹一曲《伤歌行》好了!”孙尚香立在灯影里道。
  周瑜略带感伤地点点头,一抚琴弦,一曲哀怨的、忧伤迷离的汉乐府曲调缓缓地如泣如诉地在屋里弥漫开来——
  “昭昭素明月,辉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微风吹闺闼,罗帷自飘扬。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伫立吐高吟,舒愤诉穹苍。”
  朦胧的灯影烛火中,凄迷如诉的琴声里,孙尚香借着醉劲,挥动宝剑,翩翩起舞。屋里洋溢伤感与凄迷。人因酒醉而更娇媚动人,剑因人醉而多姿柔曼,琴因情而婉啭动听。
  一曲罢了,夏然而止,孙尚香也收了剑。眼神含着醉意与妩媚,脸蛋潮红,酥胸微张,似醉非醉地看着周瑜道:“哥哥也来为我舞一曲罢?”
  周瑜也多喝了几爵,加上内疚与伤感,便应了一声,起得身来,走过去,去接孙尚香手中的剑。刚接过剑,孙尚香一个踉跄,扑地倒进他的怀中,一阵扑鼻的带着孙尚香体香的香味淹没了他,只见孙尚香两腮鲜红,似醉非醉,陶醉地偎在他怀中,双目微闭似睁,红润美丽的嘴唇正对着周瑜的嘴唇,娇喘吁吁,芬芳的呼吸痒痒地直入周瑜的鼻翼。猛然,孙尚香一把张开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红润丰满的嘴唇紧紧咬住他的嘴唇,舌头探入他嘴中,矫健的富于弹性的身躯颤抖地诱人地在他怀里蛇一样扭动着。周瑜被她吻得箍得喘不过气来,身上血液不自禁如江河奔腾一般涌动了,并直往脑门上冲。心扑嗵乱跳,脸热得发烫。酒力使他有些乱性,有些无法掌控自已,女人的温情又使她有些迷乱。他挣扎了一下,竟挣脱不开,但最终,他扔下手中的宝剑,拼命将头摆开,然后用力将孙尚香推开,双手抓着她的双臂,既抓住,使之不倒下,又撑开她,使之不能靠近自已。脸涨得通红,一种惶恐的懊悔莫及的心情使他难为情地低下头,又摇摇头,似要驱散酒力一般。
  孙尚香睁开双眼,神态陶醉而痴迷,潮红的脸上燃烧着如火的情欲,她挣扎了一下,欲又往周瑜怀里扑,但被周瑜紧紧控制着,动弹不了,她嗔怒道:“放开我!”
  周瑜坚决道:“香儿!不要闹了!”
  “放开!”孙尚香挣开周瑜双手,后退一步,一把掀开胸口的衣裳,露出白玉一般的胸脯,目光迷离,情欲似火,含情脉脉。
  周瑜惊道:“香儿!”
  “周郎!妾今夜愿委身于君!虽不能结为连理,仍心甘情愿!”孙尚香脸色红如晚霞,目光里有几分娇羞、几分柔情、几分痴迷,几分果敢。看了看他,赶紧含羞地移开。
  周瑜不知所措,脸上涌现几分感动与羞怯,半响,他轻柔又果断道:“不可!发乎情,止乎礼!不可如此!”说完,扭过脸去。
  一股羞愧与难堪涌上孙尚香粉脸,眼泪也倏地涌出。她瞪着周瑜道:“听着!姓周的!本姑娘尚是姑娘之身!刘备那老贼未能碰我一下!为的便是要将清白之身献于真心所喜的人!而你竟……”言毕,泪如泉涌。
  周瑜扭过脸,愣了,他没有料到孙尚香与刘备竟未有过床弟之欢!他眼眶又湿润了,内疚地凝望着孙尚香,温存道:“香儿!”,然后,后退一步,扑嗵跪拜在地,含泪道:“香儿对为兄的情义,感天动地!为兄没齿难忘!纵使今生无以回报,来世也当结环衔草以报!只是,为兄与小乔肝胆相照、忠贞不二,如同为兄之与孙伯符!为兄实不愿做有负于小乔之事!也不愿违背兄妹人伦!香儿!对不起!”说完,泪水潸然,拜了三拜,匍伏不起。
  孙尚香呆呆地看着周瑜,噙着眼泪,脸上交织着恼羞、悲哀、难过、愤怒甚至轻视的表情。猛然,她仰起头,张开双臂,发出声嘶力竭的歇斯底里的嚎叫,如山林中失去伴侣或孤独无助的野鹤的长鸣:“啊……”
  周瑜吃惊地、内疚地抬起头。刚一抬头,孙尚香梨花带雨,上前二步,暴怒地大喝一声:“滚开!”一脚飞来,踢在他的胸口上,将他踢翻。然后噙着泪,转身,摇晃着身子,伤心又悲哀地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感觉不对劲的草儿赶紧推门而入,迎着孙尚香道:“夫人!”
  孙尚香不理她,眼里含着伤心与羞愤的泪水,推开她,径往外走去。草儿看见被踢倒在地的周瑜,似乎明白了什么,瞪着周瑜,失望地、悲哀地摇了摇头,转身跟上孙尚香。
  不一会,几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大厅……
  “香儿!对不起!”周瑜抚着疼痛难忍的胸口,含泪道。然后缓缓爬起来。眉头微蹙,额上滚出豆大的汗珠。婢女见了,赶紧上前搀扶他。那一脚虽未踢到他的伤口,但也离伤处不远,令他疼痛难忍。当然,更痛的地方是心内。起得身来,他捂着胸口,对扶着他的婢女和刚刚进来的方夏道:“今晚的事对谁也不许说!”婢女和方夏赶紧应诺。然后,他一挪脚步,忽然,右胁一阵巨痛,跟着延及全身,大脑和心口也针扎似地一样巨痛,他“唉哟”叫了一声,眼睛一黑,顿时一阵天晕地转,在婢女和方夏的惊叫声中,朝地上倒去……
  ·46·
  耿峥 著
  第四十六回
  施诡计刘备再索地 谋益州周瑜献丹心
  周瑜醒来后,已躺在卧榻上了。鲁肃、庞统和一名营中医官及江陵城内一名医术高超的名医,还有方夏候在一边。鲁肃告诉周瑜:他因情绪不定、内气失调而致箭伤复发,多多调养就好了。旁边的医官向他禀告:他体内的毒气并未散去,需慢慢调理,使毒气惭惭排泄出体外。不可劳累过度,不可大喜大悲,或过量饮酒,不然,箭疮极易重新发作,毒气势必在体内躁动、散发,重者危及生命。原来,周瑜伤势虽有所好转,但因中的是毒箭,愈合甚为困难,脓肿尚未完全所消褪,仍是隔几日便需清洗、敷药、包裹。最要命的是,毒气早已浸入体内,如毒蛇一样盘伏在体内冬眠着,时不时便躁动、发作。周瑜对此并非不知,但不以为然。沙场征战十数年,中箭受伤也并非一次;而况,他想以自已自小便强身健体练成的体魄,加上小乔前些日精心调理,毒气会渐渐自体内被逼出或消化在体内的。以他在军中多年的经验,中了毒箭,若一月内无事,毒气便无势力,就不需担忧了。象孙伯符将军,就是没有挺过一月。而他已挺了大半年了!所以他并不在意。他要鲁肃和庞统不必过于担心,并请鲁肃代他多多为军中及边防的事费些心神,请庞统代他多为南郡事务费心。鲁肃为人方严,寡于玩饰,内外节俭,不务俗好,治军整顿,禁令必行,虽在军阵,手不释卷,是周瑜在军中的得力助手。两人私交也好。虽在对待刘备及荆州之事主张相左,但皆为国事,并不影响两人私交。庞统素有治国统兵之才,在南郡任上协助周瑜处理政事十分得力。将大事委托他二人,周瑜颇为放心。两人应允后,一起告辞了。营中医官及城中医者也离去了。周瑜躺在床上,心情仍是不平,昨夜发生的事情又重现在眼前,令他嗟叹不已,恍如在梦中一般。
  一旬之后,周瑜可下床视事了。这日,边境急报,称曹仁、乐进守襄阳,闻听周瑜身体不适,便领兵南掠,直逼江陵北面的麦城。
  周瑜闻知,令鲁肃守城,自领兵马,带上虎将甘宁、凌统前去解围。甘宁原守夷陵,因无人约束,时常酗酒,周瑜怕他误事,就将他调回身边,令韩当替他守夷陵。甘宁虽与凌统不和,但在周瑜身边,两人也相安无事。
  到了麦城城下,正攻打麦城的曹仁、乐进、牛金举兵来迎。双方列成阵势。周瑜出马戏谑道:“子孝将军!前番撤离江陵何太匆忙,也不与公瑾招呼一声!”
  曹仁难堪地笑道:“哈哈!子孝知周都督箭伤在身、卧床不起,哪里敢打搅?便不辞而别了!”
  “哈哈!子孝将军倒很急智!”周瑜哈哈大笑。内心里,他有些喜欢这个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为人谨厚的曹军名将。若不是两军交战,他或会与他交朋友的。
  “周郎!休得多言!上回没有射杀你,算你命大!今日某自与你斗三百合!”曹仁下首的牛金大喊道。
  周瑜勃然大怒:“某今番正要亲自取你首级,以雪吾恨!你竟自来送死!”说完,抓过身边方夏提着的枪就要亲自出阵。未及出马,周瑜身边的凌统怒喝道:“无名小卒!有何资本与我大都督斗阵!看吾取你首级以报一箭之仇!”说完,纵马提刀飞奔而出。
  曹军那边,牛金提刀纵马而出。两人就在阵前交起手来。都使长柄大砍刀,都一样少年勇武、血气方刚,一样怒气冲冲,一样武艺高强,故尔杀得尘土飞扬、难分难解。两边军马都看呆了。对面曹仁、乐进,这边周瑜、甘宁都暗暗喝采不已。两人连斗四十余合,不分胜负。忽然,对面阵上的乐进趁周瑜不备,闪在曹仁背后,开弓一箭,正射在凌统的坐骑上,坐骑负痛,腾空跳起,将凌统掀下马来。牛金纵马上前,举刀就砍。周瑜大惊,正要唤弓弩手放箭,只听一声弓弦响,一枝箭飞出,正中牛金脸部,将牛金射落马下。原来是甘宁手疾眼快,开弓相救。周瑜见牛金落马,赶紧令擂鼓冲锋。鼓声响起,江东军呐喊着冲锋,甘宁一马当先,直取乐进。阵中间的凌统起身,挥剑割下尚未断气的牛金的首级,悬在腰间,抓起砍刀,翻身上了牛金的马,往曹军冲杀过去。正遇上曹仁,交起手来。此时,甘宁已敌住乐进。乐进善战,但以统率士卒、攻城拔寨见长,单骑斗阵并非他的强项,与甘宁斗了十多合,抵挡不住,又知道甘宁骁勇,于是赶紧退出,手下亲护士兵上前敌住甘宁。周瑜见凌统与曹仁不分胜负,从方夏手里取过长枪,直奔曹仁。曹仁见周瑜亲自杀来,大惊失色,赶紧拖刀退下。曹军大败,周瑜领众将士趁胜追击,一举踏破曹军大营,又追了数十里,直到将曹军追回襄阳,方才鸣金收军,进了麦城。
  进了麦城,周瑜大宴将士。凌统提着牛金首级献于周瑜,拜谢周瑜在阵上令人放箭救他性命之恩。周瑜指着甘宁笑道:“是兴霸自放箭救的你,与本督无关!”
  凌统看了看甘宁,拜到在地,顿首谢道:“没料到公能如此垂恩!”
  甘宁恳切道:“犹恨不足以谢昔日之罪!”
  凌统感动地将身边牛金的首级掷给甘宁道:“此功算在兴霸身上!”
  周瑜哈哈大笑道:“本都督同录你二人之功!今日出征,最大的战绩并非取了牛金首级、打退曹仁,而是我江东两虎就此携手,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跟着又对甘宁、凌统道:“你二人此时不结拜,要待何时?”
  甘宁、凌统大悟,彼此对看一眼,当即结拜为生死之交。
  翌日,周瑜留凌统守麦城,自领大军回到江陵。
  过了数日,这天,周瑜忽然想往江夏探访程普及吕范等人。自江陵之战后,众将各往要隘把守,平时都难得相见,时间长了,难免想念。而且,周瑜也想与程普、吕范等人讨论一下目前局势,便收拾了两只大船,带上方夏等亲信护卫往沙羡而去。
  船行一程,忽见前面行来数只豪华大船。船上甲士威武,旗帜如林。众多侍者红衣绿巾,衣着华丽。鼓乐声声,响彻大江,其阵势不亚于诸候出行。最前面一艘大船上立着一排执戟的军士,都是刘备的荆州军装束,见周瑜船来,耀武杨威大喝道:“让开!让刘将军船过!”
  周瑜身边的方夏大怒道:“放肆!知不知这是周公瑾都督的船?”
  对面军士中有认得周瑜的,不敢吭声了。几个新招募来的军士骂道:“不就是东吴周郎?这荆州地界上我等只认得刘皇叔!快让开!”
  这时,从对面船舱中醉醺醺走出一将,脸色通红,摇摇晃晃象方饮过酒的模样,原来是张飞,见手下军士在骂人,又见迎面来的是周瑜,脸色一变,凶神恶煞似地对船上众军士喝怒道:“放肆!竟敢对周都督无礼?”说完,从一军士手上抓过一杆戟,用戟杆对着方才无礼的军士乱打一气,打得那几个军士满脸是血跪在甲板上连声讨饶,有一个军士当即晕了过去。此时,两船已靠近,周瑜赶紧道:“张将军!不需动此大怒!”张飞方才扔了打断的戟杆,恨恨道:“若在平日,定打死不饶!”然后,又喝令后舱划浆的军士将船闪开,又对周瑜躬身行礼道:“我大哥就在后面,将军自与我大哥叙话好了!”
  周瑜含笑回礼道:“张将军!后会有期!”
  就与张飞的船擦身而过。
  后面一艘满载鼓乐手的船靠近了。刘备正坐在船前甲板之上的大紫檀雕木椅上,几名穿红戴绿的侍从或举着青罗伞、或捧着果盘、或拿着扇子或端着痰盒侍候在一边,四周站满披挂齐整的甲士,前舱角落坐着一堆鼓乐手正奏着乐。刘备头戴紫金冠,身穿大黄薄纱绸官服、赤着肥大的脚搁在小竹几上。绣红朝天靴扔在一边。正细眯了眼、怡然自得地赏着乐,不时从侍卫捧上的果盘里抓取切好的瓜果放入嘴中。诸葛亮也含着微笑坐在一旁与之闲聊着。见周瑜的船过来了,诸葛亮赶紧起身,含笑相迎,行了个礼。刘备脸上露出雍容华贵的微笑,依然光着脚,并未起身。不一会,两船靠近,都停了浆橹。刘备穿上靴,起了身,立在甲板上,向周瑜行礼。周瑜还礼,笑问刘备从哪里归来,刘备笑道往夏口按察正归。原来驻守夏口的刘琦死后,他的夏口的军队及夏口就顺理成章地由“叔叔”刘备代领了。又问周瑜何往,周瑜笑答往沙羡去探望程普。诸葛亮就邀周瑜到刘备船上小聚片刻。周瑜想正好与他们谈谈荆州事,就上了刘备船。刘备、诸葛亮将周瑜迎进船舱,双方分宾礼坐下,上了果茶。周瑜看着刘备一脸春风得意,嘲弄道:“刘将军今日何其春风得意!就是手下,也趾高气扬!到底不是昔日被曹操追得丢盔弃甲、胆战心惊的刘豫州了!”
  刘备并不窘迫,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全赖吴候与公瑾鼎力相助!”
  周瑜哈哈大笑道:“难得刘将军还记得!”刘备也跟着哈哈大笑开来,全无愧羞之态。
  闲聊数句,周瑜单刀直入道:“刘使君今日兵强马壮,已非昔日,可否奉还我荆州江南四郡?”
  刘备笑道:“周将军应知道:刘备曾与吴候有言,待取了益州之后,定当奉还!”
  “那刘使君打算何时去取益州?”
  刘备眼圈红了,叹了口气,眼泪从眼中滴落,低下头,以手拭泪道:“实不相瞒!向吴候借土地时,被逼得急,只好胡乱说取了益州再还荆州!后来懊悔不及!益州之主刘璋与刘备乃是同宗兄弟,孤安敢自相攻杀?如周都督硬要逼刘备攻杀同宗兄弟而令刘备失信于天下,刘备干脆被发入山好了!”说完呜呜大哭。
  周瑜几分鄙视的眼神看了看刘备,冷笑道:“原来刘将军如此仁慈!既刘将军不忍背上骂名,周郎便去取益州好了!待取了益州,再当作礼物送与刘将军!刘将军则归还我荆州江南四郡,如何?”
  刘备愣住了,拭泪的手也定定地搁在眼框上拿不下来。眼睛不自觉地瞥了瞥诸葛亮。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旁边的诸葛亮也一时愣住了,无言以对。
  “这个……周都督!”诸葛亮想了想赶紧道,“世人皆知孙、刘两家为盟友,现在又结为亲家!就算是东吴军去取益州,我家主公未必也脱得了干系啊!”
  “是啊!是啊!”刘备被解了围,又拭拭泪道,“刘备与刘璋同为汉室骨肉,就算是刘备袖手旁观,也脱不了为天下人所耻笑啊!”
  “原来刘将军如此惧怕天下人耻笑?那先投吕布,后又随曹操伐吕布并在白门楼嗦使曹操溢杀吕布之时,何曾想到为天下人所耻笑?”周瑜挖苦道。
  刘备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极其窘迫。
  “周都督!此时是谈荆州之事,何需谈起吕布?”诸葛亮也窘迫道。
  周瑜莞尔一笑,道:“只是戏言而已!哈哈哈!”跟着问诸葛亮道:“孔明以为荆州之事当如何?”
  诸葛亮想了想,正色道:“周都督!这江南四郡原属荆州!我家主公与刘表同为汉室宗亲,现又为吴候所保举的荆州牧,领取江南四郡想必不为过的!”
  周瑜笑道:“哦?依你所说,刘表病故之日,你家主公就理当去领取荆州之地了,何以竟在我等大破曹操之后呢?”
  诸葛亮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周瑜又哈哈一笑道:“刘将军料必有难处,公瑾就不苦苦相逼了!刘将军如今兵马强壮、境内粮草丰足,足可去取益州!我等只静候佳音,待刘将军取了益州,我东吴再来讨要荆州吧!”
  说完,起身告辞,出了舱,上了自已的大船,昂然而去。
  周瑜走了,诸葛亮令开船。刘备伫立船头,望着滔滔江水,恨恨不已。闷了半天,对诸葛亮道:“这个周瑜,至今依然盛气凌人!孤受够了!”
  诸葛亮小心道:“主公志存高远,何须与他计较?”
  “哼!”刘备鼻翼里哼了一声,忽然,眼中发亮,似有灵感闪现,赶紧转过脸,看着诸葛亮道:“如今,周瑜孤悬南郡,在孤与曹军包围之中,孤领军偷袭江陵,一举而擒周瑜!周瑜束首,东吴顿失擎天之柱,必不敢与我争战,则南郡、江夏、益州悉归我所有!如何?”
  诸葛亮脸色倏变,肩膀颤抖一下,急呼道:“主公!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刘备不快道。
  “周瑜虽在曹操与我军夹缝之中,但江陵城城高沟深,周瑜智勇过人,非一时可擒。昔周瑜攻曹仁尚且攻打一年!更兼程普又在江夏,韩当近在夷陵,凌统等驻军四周,互为犄角,随时可以接应,不要说我军,就是曹操举军南下,也未必可得。一朝不慎,反为周瑜寻得借口,攻打我军!那时悔之晚矣!”诸葛亮急道。
  “孤就与曹操南北夹攻,打下周瑜,再同伐东吴,如此南北对峙,兴复汉室大业,又如何?”刘备道。
  “曹操恨主公尤甚,又志在一统中国,岂会与主公联手?就算联手灭了东吴,转头又来攻打主公,当如何?而况,以周郎胆略,就算主公与曹操联手,也未必可一举而擒之!主公欲成大事,必联东吴以抗曹操,舍此之外,别无他途!”诸葛亮道。
  “你未免也太抬举周郎了!孤纵横天下之时,周郎还是孺子!而况孤还有卿为谋,有关、张、赵及新得的黄忠为将,有何惧哉!孤就不信不可一战而破之!”刘备不高兴道。
  “主公定要慎重!”诸葛亮焦虑道,脸上浮现着忧虑与忠诚。“主公虽身经百战,兵精粮足,深孚荆州士民所望,但周瑜实在非同小可!想昔日,曹操百万大军压境,江东人人自危,他却力排众议,称曹操是自来送死,并称领三万精兵足可破曹,由此已可见此人胆略与才智!此后赤壁之战、江陵之役,其指挥若定,手下将士奋死用命,都是主公所亲见的!如此人物,岂是袁绍、袁术、吕布之流可一战可破之人?就算主公英明神勇,破了周瑜,然周瑜在江东深孚众望,其手下将士及吴候孙权定抱必死之心与我争战,则我大祸不远矣!”
  刘备愣住了,看了看诸葛亮,又举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一刻,好象听进去了,忽然又抬头,阴沉着脸,盯着诸葛亮道:“那依卿所见,孤只好等着周瑜来索要江南四郡了?”
  “亮有一计,主公非但可守住这江南四郡,且可索要更多的土地,又可使周瑜不去取益州!”诸葛亮眉头一皱,道。
  “请细细道来!”刘备道。
  诸葛亮道:“孙夫人回江东已数月,主公何不借着接孙夫人回荆州之名往江东索要土地?吴候就算不答应再给南郡、江夏土地,却也不会催主公还江南四郡的!主公只管从容坐拥四郡,招兵买马,待时机一到,便去取益州!”
  一席话说得刘备脸上阴郁之气散尽,眉梢上有了喜色,连称好计。
  这年十月,刘备依诸葛亮之计,带着礼品,乘着数十只大船,浩浩荡荡往京口去了。他此行,既是接孙尚香回荆州,也是以女婿及妹婿身份探望丈母娘及吴候,更是借机索要江陵、江夏等地,并力保江南四郡。孙尚香自那日相会周瑜后,便以探亲为由往东吴去了。刘备因与之不和,也乐得放行。
  到了金口,孙权隆重接待了他。正巧鲁肃回京口探亲,一同招待刘备。刘备低三下四,极力讨好孙权,依诸葛亮之计涕泗横飞地诉说目前不便取益州,又趁机请求孙权将南郡及江夏全部给他。他称这两郡,东吴与他各占一半土地,不如都割给他算了,也好让他这个妹婿有些基业。孙权自然不会割南郡、江夏之地给他,但同样也不会索要荆州江南四郡了。没有割地给这位妹婿已是难为情了,怎好再强迫他奉还江南四郡?刘备虽未要得南郡、江夏之地,但保住了江南四郡,也不会逼他去攻打益州了,所以,表面上是故作委屈状,心底里却乐不可支。诸葛亮之计成功了!而在孙权看来,也占了便宜:没有把江陵、江夏等地割给刘备。于是,双方各有让步,也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孙权与刘备便在京口日日饮宴、绸缪恩纪。
  在江陵,周瑜听说刘备往京口见孙权,上疏孙权,请求趁机扣留软禁刘备,多置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他则在荆州一举攻杀关羽、张飞,如此既收回江南四郡,又除却东吴大患。彭泽令吕范也上疏吴候,请吴候扣留刘备。孙权接书后,问鲁肃意见,鲁肃却不同意,称曹操在北方,时刻思南下报仇,不可与刘备交战。孙权认为鲁肃说的有理,又以为刘备所部恐难于一时制服,就未理周瑜主张。周瑜知孙权、鲁肃有顾虑,又上疏称:若江东扣留刘备,他这里制服刘备部众,只需数日可告成功。而曹操忙于与马超、韩遂等交战,短期内难于南顾。等曹操克定北方,南下荆州时,大事已定,整个江南四郡已为东吴所有,举全江南之力,抗击曹操南下之众,强似孙、刘联手抗曹。但孙权最终还是没有采纳周瑜、吕范的主张。而且,吴国太对刘备也有些喜欢,以为他长相异于常人、必成大业,不想使孙尚香成望门之寡。
  呆了多日后,刘备离开京口回荆州。临走自然要带上孙尚香。孙尚香原不肯随刘备回荆州,但拗不过吴国太与吴候的劝,又想到公安后离周瑜更近些,就答应同回公安。
  周瑜上书吴候对付刘备,刘备也没忘对付周瑜。临走时,孙权领张昭、鲁肃、秦松等人乘飞云大船送别刘备与孙尚香。双方船中饮宴话别。酒过三巡,刘备对孙权挑拔道:“周公瑾文武筹略、有万人之英,非久居人下之人!如今远在荆州,手握重兵,若取了我江南四郡,保不准会自立为主了!”
  孙策一愣,碧眼盯着刘备看了半天,忽然朗声大笑,道:“公瑾与我兄伯符生死之交,又是忠义之人,断不会弃我而自立的!玄德只管放心!哈哈哈!”跟着,又喟然长叹道:“公瑾有万人之英、帝王之才!如不是器量广大,又与吾兄有生死之交,也确不会久为人臣!”
  刘备见状,自知挑拔不了,便岔开话题。又饮一阵后,双方话别。
  江陵,周瑜知孙权没有采纳他的建议,颇为郁闷。他知道把江南四郡借给刘备是失误之举,没有扣留刘备,错过攻杀刘备机会,更是失误。如孙策在世,早就取了江南四郡并远定益州了!吴候孙权虽有其英明之处,但远见卓识、胆略果敢确不及孙策!孙策临终前一席言着实将他兄弟二人的个性说透了,那便是:与天下争衡,孙权不如孙策,但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孙策不如孙权。其实,孙策是过谦了。孙策不唯善与天下争衡,也善举贤任能以保江东!在周瑜看来,孙权乃是坐天下的君主,而孙策是打天下的君主!问题是,目前正是打天下之际,而非坐天下之时!
  转眼到了冬十二月,周瑜得知刘备正广招兵马、广积粮草,又在南郡及江夏他所控制的长江之上,大造战船、操练水军,便知刘备此举乃是欲取益州,同时想封住水路,不使东吴军借水路去攻益州。目前,曹操在关中已打败马超、韩遂等人,控制了关西、汉中。欲取益州,只有水路。周瑜有些焦急了。他知道,此前刘备取益州是自去找死,但时下取益州,到是有些实力了。因刘备在江南四郡掌握的军队已达十万之众,远甚于东吴之兵。益州沃野千里,无论如何不可落在刘备手中!于是,他将军中及边防事交与鲁肃,亲往京口去见吴候孙权了。
  到了京口,周瑜直奔吴候府上拜见吴候。吴候见周瑜回京口,大喜,赶紧设宴款待。但周瑜坚辞不受,称此番见吴候,只是要陈述伐蜀之策,如此事不谈妥,决不就席。吴候只得将他邀入内室,与他密谈。周瑜便告知刘备欲伐蜀意图,称,刘备如得了益州,势力更大,更不会归还江南四郡。故,东吴宜赶在刘备之前先去取益州!取了益州,便要刘备归还荆州;若不归还,就从东西两边压迫刘备,则制服刘备,易如反掌。退一步言,即使不索要荆州,也应取益州!定荆州、取益州原本就是孙讨逆遗愿,也是孙权成大业之根本!”
  孙权听了周瑜的话,甚为动心,却又犹豫。沉吟半响,他道:“公瑾若伐蜀,必过刘备控制的江面,如刘备使人来击,如何?”
  周瑜冷笑:“顺我者生,挡我者死!周瑜正要擒他,他要阻挡,是自来送死!”
  孙权担忧道:“孤只怕两相争战,必为曹操所趁!”
  周瑜胸有成竹道:“我只领大军过路,击溃拦截之敌便可!并非夺取土地、大动干戈!曹操不致趁隙而入!”
  “若曹操趁公瑾西征益州,举兵南下江东,又如何?”孙权又道。
  周瑜沉稳地笑道:“曹操在赤壁为我所败,忧在腹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必不敢举兵南下!就算南下,今日江东众将,沙场历练多年,足可抵挡!”
  孙权仍犹豫不定,皱眉道:“此事太急了!缓些时日再议如何?”
  周瑜焦急道:“兵贵神速!若拖延时日,必为刘备占先!就算刘备不占先,待其封锁西进之江面,则我必事倍功半了!”
  停了一停,周瑜眼眶湿润了,噙泪道:“取荆州、定益州,一统江南,进而取襄阳,成就帝业,此是伯符兄与周瑜所议之策,也是伯符兄之雄心壮志!周瑜自受伯符临终重托以来,宵衣旰食,未敢有所懈怠!先前借地刘备,瑜以为已是不妥;如今抢先夺益州,犹为亡羊补牢之策!愿将军看在孙讨逆将军创业艰难份上,勿再坐失良机!否则,周瑜九泉之下无颜见伯符了!”
  说完,拜倒在地,涕泣不已。
  孙权脸上溢出感动的表情,紫须微微颤动了,碧眼里也有了泪花,赶紧起身,将周瑜扶起,涕泣道:“公瑾既如此恳切坚决,孤复有何言?公瑾但说良策,孤一应照办!”
  周瑜重又坐下,道:“某与奋威将军孙瑜俱进取蜀,事成后,留奋威将军固守蜀地,与马超结缓。周瑜自回江陵,攻占襄阳,威逼曹操,如此,北方可图了!刘备局促一隅,便不足为道了!”他说的奋威将军是孙权的叔叔孙静之子孙瑜,官拜奋威将军。此前曾受随周瑜攻讨过麻屯、保屯。军旅多年,有计谋,与周瑜相友善。
  孙权欣喜之色溢于眉梢,抚着周瑜的背,慷然道:“就依公瑾所言!公瑾歇息几日后,便回江陵收拾军马行装!我令奋威领大军随后往江陵听从调遣。其它兵将,任由公瑾调用!”
  周瑜听了大喜,拜倒道:“将军英明!天下可定了!”
  当下,孙权设宴款待周瑜。周瑜因孙权采纳了自已的主张,宏图大志有了眉目,极为开心,也顾不了医官曾嘱他少饮酒的禁令,直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孙权令用自已的六马金根车、青罗伞盖将他送了回去。满街之人见是周瑜醉卧孙权车上,无不下拜。周瑜自破曹操、开拓荆州后,江东百姓多都视之为神,远远看着他,皆下拜致意或祝福。前番几次回来,路上总为人观睹或下拜迎送,以至万人空巷,路途为之堵塞。
  到了周府,小乔见周瑜忽然回来,又惊又喜,却见他已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又嗔怒心疼,方夏上前解释说是吴候赐宴,小乔也没说什么了,赶紧扶侍他上床睡了。次日醒来,俩口子免不了欢天喜地恩爱缠绵,一家人也少不了和乐融融。
  ·47·
  耿峥 著
  第四十七回
  殒巴丘周郎归天堂 志未酬英雄含遗恨
  周瑜回家,一连数日,尽享天伦之乐及小乔的恩爱。又探望了大乔及太史慈、李通等早逝和阵亡将士的家眷。过了七、八日后,就辞别小乔及二幼子及幼女,启程回江陵了。
  正是隆冬,天色惨淡,水色苍茫,天空地旷;大江两边落叶萧萧、一片凋零之色;寒风呼啸,冰凉刺骨。但周瑜的心情却极好。船行江中,他大多时是立在甲板之上,看江水浩荡、冬意萧索、鹰击长空。寒风吹起他的锦红棉袍,也吹起他的胡须,他丝毫不觉得寒冷,反有醍醐灌顶之感。也难怪,此番京口之行,与吴候规划了巴蜀之策,确定了取益州大计,这可是不亚于赤壁之战的大业!他又将统大军浩荡征战了!自赤壁之战后,好久没有如此畅快之举了!这一路过关夺隘,当如昔日与孙伯符之平定江东!不仅如此,一旦平定益州,转身灭刘备,便易如反掌了。不需索要荆州而荆州已在囊中了!那时,就是鲁肃也不会担心曹操会趁隙而入了!还未等曹操回过神来,刘备便已被殄灭了。然后,再分别从汉中和荆州出兵,进可与曹操争天下;退,便凭江自守!何乐不为?而孙尚香也从此脱离刘备了!他也可以弥补一下对孙尚香的愧疚之情了!如此宏伟蓝图即将付诸实施,如何不令人振奋?
  翌日,船行至彭泽。周瑜下船,探望了彭泽令吕范。两人不仅是十多年老友,而且对待刘备的主张十分相近,此番相见,分外亲热。吕范设宴款待。因为兴奋,他不顾方夏劝阻,与吕范痛饮了一回。当晚,又夜宿彭泽,与吕范抵足而眠。说起取益州之事,吕范大喜,连道早该如此了,并自告奋勇愿随周瑜出征。周瑜笑道:“你身当要冲,岂可轻易离开!江东还需有大将以防曹操的!”吕范只好作罢。
  翌日辞别吕范,又继续西行。路过寻阳地界,远远看见身披盔甲的吕蒙领一队骑兵在岸边伫立。见他船到,均在马上行礼。周瑜赶紧令船往岸上靠去,军士放下木板,吕蒙一个人踩着木板上了周瑜的大船,跪拜在甲板上行大礼。周瑜上前扶起他,惊讶地问道:“子明怎知我路过此处?”
  吕蒙笑道:“吕范将军早派人快马送信过来了!”
  周瑜笑道:“这个吕子衡!非要让我一路大张旗鼓不可!”
  “那是自然!”吕蒙方正刚毅的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都有一年未见都督了!众将甚是想念!子衡太了解我等心意了!”
  周瑜拍拍他的肩:“替我多谢诸君!”
  “伐益州之时不知用不用得着末将!”吕蒙调皮又精明地眨眨眼。
  周瑜笑道:“子衡连对也对你说了?”
  吕蒙憨厚地笑了笑。
  周瑜笑道:“如此良将不用,更用何人?”当即要他做好准备,等孙瑜大军过来时,随同一道往江陵汇合。
  吕蒙克制内心的欢喜,稳重又果敢道:“谢都督!末将回去即整装待发!”
  周瑜笑了,又问他书读得怎样了。吕蒙有几分自豪道:“谈不上手不释卷,但也算是笃志不倦了!子明自以为大有开益!”
  周瑜见他言谈已是文绉绉了,满意地点点头,又说了些勉励的话,就与他告别。吕蒙下得船去,伫立岸边,目送他远去。
  又行了一阵,周瑜在舱中隐隐听见岸上传过来一阵歌声。好象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歌声随江风传过来,若隐若现,飘飘渺渺。周瑜觉得声音有几分熟悉,谛耳聆听了一下,惊讶道:“蒋子翼!”赶紧起身往甲板上去。
  到了甲板,举目四望,只见江北萧索的岸边,空旷的天地间,一位年近四旬、身材长壮、容貌异常、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颇有仙风道骨之气的人坐在一块巨石上,手举一杆鱼杆在水中垂钓。一面望着水面,一面朗声高歌。身后,一个书僮牵着一匹马一匹驴侍立。周瑜细看,果然是蒋干。他的脸上浮现一种亲切又欣喜的微笑,他知道蒋干定是有备而来守候在此。
  “子翼!你要再装模做样,周瑜就开走了!”他手卷话筒喊道。
  岸上蒋干将手中鱼杆一扔,停了歌,站起来,哈哈大笑开来。“公瑾!蒋干在此果然就钓到你了!哈哈哈!”
  周瑜笑着令将船开过去。方夏指挥侍从放下木板,蒋干上了船。与周瑜相拥在一处。两人嘻嘻哈哈寒喧一阵后,周瑜问他如何会等候在这里的。蒋干笑道:“我既是江淮间的名士,则天下闻名的周郎路过此地,我岂能不知?彭泽令吕范令人传书吕蒙,我便已知了!”原来他正访友至寻阳,吕范令人带信给吕蒙说周瑜将过此时,他就从吕蒙的宾客、他的朋友处得知了,便快马赶至江边,扮着钓鱼翁,等候着周瑜。
  周瑜听了哈哈大笑,高兴地邀蒋干同行,到江陵做客。蒋干欣然答应。周瑜便要他的书僮牵马及驴上了后面自已侍卫们乘坐的大船,然后令开拔。
  船往前开了,周瑜挽着蒋干的胳膊进了舱中,令人上果盘并温酒,欲与蒋干畅饮。方夏在一旁急道:“大人前日已饮了两番酒,这回再不可饮了!”
  周瑜一听,愣住了,抿一抿嘴,咽了口唾沫,对方夏自我开脱地笑道:“方夏啊!我和子翼多年好友,又二年未曾相见,今日得见,不饮一回,对不住老友啊!或许酒可攻毒,以毒治毒了!不碍事的!只此一次!最后一次!”
  方夏拗不过周瑜,只好蹶着嘴由他去了,给他上来果盘,温了酒。于是,周瑜与蒋干在舱中就着果脯、酥饼,饮开来。边饮酒边说说些少年时代的趣事。蒋干也说些独步江淮间的趣闻。
  又行了一程,船过江夏太守程普所在的沙羡。早有军士见周瑜船来,向程普报告了。程普到岸边将周瑜一行迎下船,在太守府中设宴款待周瑜。周瑜已报吴候,在他出征益州时,由程普代他领南郡太守,于是与程普谈了南郡的地理钱粮等事。饮宴毕,周瑜要赶路,就辞别程普。程普苦留不住,只好任他上了船,继续前行。行到夜半,周瑜令船队靠近岸边,下了碇,歇息了。
  第二日,依旧是个阴天。蒋干起得身来,洗嗽完毕,去周瑜舱中唤周瑜,却见周瑜仍未醒来,就用手拧周瑜的鼻孔,周瑜仍无动静。再看周瑜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虚汗,蒋干慌了,赶紧叫人。方夏赶来,见周瑜这样子,情知不妙,掀开周瑜右肋的箭伤处,只见碗口大的红肿的箭疮已经迸裂,乌黑的血水浸透了洁白的内衣衫。伤口周围一片皮肤已经发黑。他的眼泪呼地涌了出来,又是掐人中,又是要人拿湿热的毛巾的捂周瑜的额头,又赶紧用热水清洗周瑜箭疮处的污迹。折腾了半天,周瑜终于睁开眼,抬头看见众人,赶紧坐起,却没有坐起来,身上一阵巨痛,他“哎哟”呻吟了一声,然后意识到箭伤迸发了,叹口气,笑道:“又要歇息静养数日了!”
  说完坚决要起身,方夏和蒋干赶紧上前将他扶下了床,他推开方夏和蒋干,往前走了两步,刚走两步,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全身蔓延开来,眼睛一黑,脑海一阵天旋地转,就往甲板上栽去,失去了知觉。
  方夏和蒋干赶紧将他抱上床。方夏大哭不止。蒋干也跌足懊悔不该邀周瑜饮酒。两人商量一阵,方夏令两名侍从下船,找当地亭长要快马,沿乌林小道赶往江陵禀告鲁肃。两位侍从下船后,方夏令船队不分昼夜,拼命往江陵方向赶。
  周瑜再醒来时,已是夜幕降临,船已过昔日鏖战的赤壁,到了洞庭湖边的巴丘(今湖南岳阳)。此巴丘和鄱阳湖边的周瑜练过兵的巴丘同名。周瑜听说船到了洞庭湖边的巴丘,与昔日练兵的巴丘同名,便令船就此歇息。方夏等护卫将周瑜抬往县城馆驿安歇。镇守巴丘的县令是原是周瑜手下一名司马,听说周瑜身染重病,住进馆驿,赶紧带来城中医士来探视。医士称周瑜系劳累过度引起箭伤复发,开了几贴药要方夏为周瑜煎服。周瑜服了药后,吃了些粥,又昏昏睡去。
  第二日午时,周瑜正在昏迷之中,鲁肃领军中的医官和江陵城的名医赶到,两名医士给周瑜拿了脉,又仔细检查了周瑜迸裂的箭伤,并向方夏、蒋干询问了这些日周瑜的行踪举止,方夏、蒋干一一作答。两名医士又细细检查一番,面面相觑,连连叹息不已。鲁肃见了,心里紧张,连问病情如何。两位医士叹道:“恐不久于人世了!请都督交代后事罢!”话一出口,举座皆惊,方夏、蒋干泪如雨下。鲁肃也含泪喝道:“胡言乱语!你两人若医不好都督!军法相待!”军中医士含泪泣道:“我等何尝不愿都督贵体康复?只是都督体内原有毒气浸淫,近又连日劳累,及喜乐过甚、饮酒过甚,而致箭疮复发,体内毒气已浸入心腑内脏,纵是扁鹊在世,也难疗好了!”众人一听,呜咽不已。鲁肃含泪道:“天妒英才!”跟着又命令两位医士道:“你两人给我遍寻名药,无论如何都要救回都督!”正说着,周瑜呻吟一声,似要醒来。鲁肃赶紧令众人都揩了眼泪,不要做出难过状,又令医士不要告诉周瑜实情。一会,周瑜从昏迷中醒来,微微睁开眼,看见鲁肃,莞尔一笑,用力伸出手,吃力道:“子敬怎赶了过来?”鲁肃赶紧双手紧紧握着周瑜的手,道:“公瑾!此刻可好?”。周瑜微笑道:“疑是睡了一觉,清醒多了!”看见两个医士在卧榻边,就问自已病情如何?两位医士支支吾吾看着鲁肃。周瑜不快道:“是周某患病,非子敬患病!你们只管以实告我!”民间医士犹豫了一下,含泪道:“周都督连日劳累,遂使箭疮复发,深藏体内的毒气往内脏蔓延,故尔昏迷、高烧、饮食俱废!”周瑜笑道:“我料正是如此!此前已有经历,不足为奇,歇息几日便可!”这位医士愣了一下,又要开口,鲁肃使了个眼色,就又噤了口。周瑜不高兴了,撑着力气要坐起来,方夏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周瑜靠在床头坐稳了,略微喘息一下,命令的语气对营中医官道:“足下把病情如实告诉我好了!你既为军医,当服从军令!若不以实相告,本都督会以军法相待的!”医官眼泪一下涌出,含泪道:“将军!此次发作非从前可比!今日毒气,已遍入肺腑和脑中,可谓病入膏肓!”
  话音一落,鲁肃、蒋干频频拭泪,方夏又抽泣开来。
  周瑜一愣,不相信似地看了看医官,跟着坦然一笑道:“先生莫非是说周某将不久于人世?”
  医官和医士一同拜伏在地,含泪道:“我等一定尽全力为都督医治!但都督也需早安排后事,以防万一!”
  蒋干含泪道:“公瑾!都怪我劝你饮酒,害了你!”
  周瑜愕然地看了看眼前众人,半响,用尽气力哈哈大笑起来,道:“诸位何需忧虑!我尚未做完伯符托大事,吴候又赋我新的军任,正展宏图,怎会遽然离世?而况,某自幼习武,区区毒气又岂能在我体内久存?你等放心好了!待我能起下地时,自会勤身健体,将体内毒气逼出!”
  鲁肃一听,赶紧含泪陪笑道:“是啊!以公瑾的体魄和性情,月旬之内,定可康复!公瑾勿忧便是!”
  蒋干也揩揩眼泪道:“鲁子敬说的有理!公瑾体魄非同凡人。记得年少时我与公瑾同在雨中奔跑,我受了风寒患病,公瑾赤身奔跑却依然如故!大雪纷飞之日,我身披貂衣,坐于炉边,尚觉得冷,而公瑾却于寒冰里沐浴!过些日,我去找相识的江淮名医、方士为公瑾去取些灵丹妙药,自会无事了!”
  “多谢子翼了!还是子翼知我!想我周瑜习武之身,岂是弱不禁风之人?”周瑜微微笑道,同时轻轻喘息着。刚才说话耗去了他不少气力。忽然,他感到胸内一阵恶心,眉头一皱,身子猛地颤动了一下,一口鲜血吐出,跟着就栽倒在床边,昏迷过去了。两个医士赶紧急救。
  公安城内,刘备的探马获知了周瑜病在巴丘,鲁肃已星夜带名医赶去的消息,赶紧向刘备报告。刘备一听大喜,对诸葛亮道:“周瑜素来强壮,此次病在巴丘不能前行,鲁肃又连夜赶去,想必是病得不轻。保不准会如孙郎一样死于箭伤!果如此,我心腹大患可去了!哈哈!先生可与我饮酒庆贺!”说完,令手下设宴。
  诸葛亮听说周瑜病重,很是震惊,也颇为难过。他想依周瑜的果敢,不会停在巴丘养病的,看来定是病重。虽然各为其主,但他对周瑜的文武兼备的才学及人品素来敬重。最重要的是,当初刘备兵败荆州,为曹操追逼,他奉命于危难,去东吴求救,并跪地哀求周瑜相助,正是周瑜毅然说服孙权出兵抗曹,这才有了刘备今日事业。如今,周瑜病重,于情于理他和刘备也当前往探视,怎可以摆宴庆贺?于是,他面带戚色对刘备道:“主公!不可庆贺!主公能有今日,周郎功不可没!就是后来与我争夺荆州,也是各为其主!依亮所见,不妨派使者前去探视才是!”
  “不!”刘备的脸沉了下来,“此人自恃才高,屡屡羞辱孤,又处心积虑要扼杀孤、消灭孤!就算此人从前有恩于孤,今日也是孤的敌人!孤与周郎誓不两立!”
  “可是!”诸葛亮踌躇了一下,大胆地迎着刘备阴沉的脸色直言道:“就算周郎与我誓不两立,但时下仍为主公盟友!周郎镇守一方,既为东吴守土,也做了我江南四郡的屏障。曹操不敢南下攻伐,正是畏惧周郎!”
  “孔明未免太抬举他了!”刘备生气道,“孤今日拥有十万雄兵,加上江南四郡和南郡、江夏一部,足令曹操胆寒!岂是周郎之力?周郎一死,我即刻攻打江陵,令云长守之!再夺益州!孤到要看曹操是惧孤,还是惧周郎?”
  诸葛亮见刘备生了气,也不好说什么了,就起身告辞了。刘备也不婉留,自令人摆上酒菜,叫来糜竹等人相陪。
  回到府中,诸葛亮徘徊后花园,叹息不已。既为刘备如此对待周瑜颇感不平,也为周瑜重病在身而伤感。他想,刘备素以“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昭示众人,没料到有时竟如此狭窄。说实话,当初受刘备之邀出山,他便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求闻达于诸候。作为自比为管仲、乐毅的读书人,他何尝不愿成就功名?只是他认为刘备在各路雄豪中智术偏短、实力也弱,既无曹操的文蹈武略,又无袁绍、刘表等人的甲士如云、土地辽阔,更无孙权的天时地利人杰。但,曹操底下谋士如云,多他一个,未必增辉;袁绍刚愎自用;刘表胸无大志又看重门弟;孙权自有周瑜一帮英杰,且远在江东;唯一可选择的只有刘备了。并且,刘备也不无优势,一是虽志大才疏,但折而不挠,极有毅力;二是汉室之后,颇有号召力;三是善笼络民心,善于做出礼贤士人的姿态;四是身居高位,拜左将军、领豫州牧,有影响力;五是虽兵少将寡,但仍有关羽、张飞等世之虎将。基于以上,加上刘备思贤若渴、三顾其茅庐,令他感动不已,遂怀着报恩之情追随刘备驱驰于危难之中。其间,虽多年未被刘备授以官职,委以重任,也一度遇上刘备兵败荆州,岌岌可危,但依然不离不弃,与刘备同患共难。他是忠义之人,既追随刘备,就决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叛主求荣。但刘备有时的作为,确令他心寒,比如,对周瑜的态度。嗟叹一阵后,他说服了自已:周瑜再优秀出色,也是敌人;刘备再无理,也是他的主人。既然扶持刘备,理应为主分忧。各为其主,亦敌亦友,想必周瑜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他拭了泪,继续一丝不苟地去做刘备吩咐他的差事去了。
  这晚,在巴丘,周瑜从昏迷中醒来,服了药,就在方夏及侍从服侍下又昏昏入睡。睡到下半夜,约二更时分,他忽然被一阵脚步声和清风索索的声音惊动,睁眼一看,却见仙气弥漫,身着白色长袍、风神飘逸的孙策悄然走进来,周身被腾腾如烟的仙气笼罩。周瑜一惊,叫道:“伯符兄!”正要翻身下床,孙策已飘然走到他面前,含笑搂着他的双肩,将他按在床上,笑道:“公瑾!你我相会之日不远了!”
  周瑜一惊,呐呐道:“相会?伯符是说我俩将相会于九泉之下?”
  “正是!公瑾所患的病正如同我昔日所受箭伤一样!你我皆因箭伤而殁,也算我俩兄弟一场!”说完,孙策泪水涌出。
  “可是,我尚未完成伯符重托!”周瑜不甘道。
  “公瑾!死生有命,富贵由天,由不得你我!我俩只管天上相聚好了!”孙策含泪微笑道,然后,拍拍周瑜的肩,转身飘然而去。
  周瑜的泪水涌了出来,赶紧掀开被子,叫道:“伯符兄!且等我一等!”然后要下床。但孙策已没了影。而周瑜却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忽然,耳边听见方夏叫:“大人!大人!”他睁开双眼一看,见方夏正守在床边,含着泪望着他。案上两个灯烛滋滋燃烧着。自已额上搭着热毛巾。被子被方夏捂得严严实实。而胸口一阵一阵闷痛,脑袋也似浸在火中烤一般,又涨又痛。他立刻明白了刚才又是做梦,不觉热泪潸然,叹道:“吾将去矣!”。然后令方夏扶他起来。方夏不敢违令,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后支架上,又给他披上棉袍。周瑜又令他取纸笔来,他要写书信。方夏赶紧将一张小几搁在他的双膝之上,又取来纸、笔和墨汁。周瑜握管铺纸,看了看窗外,凝听一刻窗外呼啸的寒风,然后蘸了蘸墨,给吴候上书——
  “瑜以凡才,昔受讨逆特殊之遇,委任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图报效。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方今曹公在北,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始终。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或可采,瑜死不朽矣!……”
  写完了,又提笔给小乔写信。未及落笔,泪水已滴落纸上,以至方夏为他换了几张纸。最终含泪写道:“小乔吾妻:汝接书之日,吾与汝已阴阳相隔矣!生死有命,诚不足惜!唯不能与汝白头偕老,痛之至矣!吾死之后,汝善自珍重,万不可悲苦自弃;吾之幼儿,也盼悉心教养,则吾九泉之下可瞑目矣!今生已矣!若有来生,你我再做夫妻!握管涕零,不知所云;万千言语,竟无所从……珍重!珍重!”
  写完了,令方夏一一收了,装入信笺,连夜派人送往江东,然后长舒一口气。忽然,一阵头晕,一口鲜血吐出,晕倒在床上。方夏和几名侍卫赶紧撤了几子,将他扶进被衾之中。
  次日食时,周瑜又醒来。鲁肃、蒋干等人均来探视。见周瑜脸上有些红光,精神甚好,就一齐祝贺。周瑜笑道:“想必是回光返照吧!我已梦见伯符唤我了!与诸君相聚之时不多矣!”方夏又对鲁肃、蒋干称周瑜已写了遗书,已派人连夜送往江东了。鲁肃、蒋干听了,痛哭失声。周瑜劝慰他们道:“生死有命,何足惜哉!”说完,要侍卫们将自已抬上座椅,抬到大船之上。鲁肃、蒋干含泪劝止,称外面风寒,不宜受凉。周瑜笑道:“有道是,大丈夫当马革裹尸!周某一生有两样征驹,一是我跨下的战马,一是江中破浪的舟船!如今纵马奔驰已勉为其难,但乘舟破浪当不在话下!要死,便死在征驹之上吧!”
  鲁肃、蒋干只好含泪同方夏等人一起为周瑜穿好衣衫、整好衣袍,将他扶上靠椅,抬往城外江中他一路行过来的那只战船上。
  此时已是隅中,水天茫茫,江天一线之处,几只渔帆形单影只地没入云天之中。江鸥在寒风中振翅,发出迷离的孤独的叫声。两边的原野裸露着深黑色的冻土。一层层脱去了枝叶的树林如同淡淡的寒烟弥漫着。偶尔有乌鸦的叫声从岸边传过来。冷风嗖嗖,掠过大江,直钻人颈脖。浩荡的江水默默地奔流着,发出有节奏的奔流声,如同一支忧郁的歌。
  周瑜坐在甲板中央,贪婪地、愉悦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过了好一会,他缓缓舒一口气,命令开船。鲁肃等众人不敢违令,将船缓缓往江中心开动。于是,风帆升起,一阵浆橹击打江波的声音响起。江风殆荡,呼呼灌顶。两边的树林、孤独的老树、岩石、原野俱各往后移去。江鸥恋恋不舍地追着帆船翻飞。周瑜静静地体会着这最后一次乘船临风的感受,忽然,泪水悄然涌出。这雄浑的大江,这万里的河山,这金戈铁马的畅快,还有小乔和三个孩子……这一切,都将永别了。他即将如同这江水中的一朵浪花,归入永恒,成为后人的谈笑。他忽然想起少时与蒋干在历阳那个月夜之下初见大江时的感叹,便轻声问蒋干:“子翼兄?还记得历阳大江边那个月夜否?”
  蒋干含泪道:“自然记得!其时,公瑾面对江水道:我周瑜生不在大江之上,但愿死在大江之上,更愿今生今世,缈小的人生如同惊涛拍岸,在历史长河留下此许微名与声响!公瑾如愿矣!大江奔流,断然流不走公瑾火烧乌林的英名!大河浩荡,公瑾便大河里最灿然的浪花!”
  周瑜笑了:“我哪里有这般英雄?但总算死在大江之上了!且去做江中的浪花好了!多少英雄,皆随浪花陶尽,况且我辈?”
  就在此时,数十只征帆从四面八方迎风破浪奔了过来。鲁肃看见了,手指前面、又指后面,道:“公瑾!甘宁、吕蒙等人来探望你了!”原来,昨日医士说周瑜病危后,鲁肃就赶紧令人去唤镇守长江沿线的各路将领前来探视周瑜。这些将领是:程普、吕范、甘宁、吕蒙、凌统、蒋钦、韩当、周泰、徐盛等。又令人往京口去禀告孙权、小乔去了。
  周瑜抬头四望,只见四面八方,征帆如云,都朝这里开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昔日统领数千艘征帆乘风破浪时的情景。好久没有看见这样的情景了!对一个统兵千万的将领而言,最快乐的莫过于看见千军万马或万千征帆浩浩荡荡勇往直前的情景了。他开心地望着这一只只鼓满风帆的船,脸上溢开一片舒心的微笑。他很感激鲁肃的安排。他真的很希望在最后一刻与这些一同征战的战友见最后一面!忽然,一阵寒风吹过来,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大脑和胸口内一阵巨痛,猛地吐出一口血,就又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几只风帆从孙夫人城堡前的大江中升起,数只大船直往巴丘奔来。船头,站着泪痕依依的孙尚香和她的男兵、女兵们。原来,这些天,孙尚香一直在城堡中,对周瑜重病的事并不知情。早上,她的心腹厨人往公安城中去买菜,听得城中几名军士说东吴周瑜大都督病在巴丘,病得很重,鲁肃已令人往长江沿线唤众将探视,南郡的凌统、甘宁等将已连夜赶往巴丘。镇守江北的关羽得知后,劝说刘备,欲趁机袭占江陵,夺得南郡,被诸葛亮劝止,诸葛军师称,趁人之危,不仅为天下人耻笑,而且自毁长城。刘皇叔到底是听了诸葛亮的劝。那位厨师听得,大吃一惊,菜也顾不上买了,赶紧跑回向孙尚香禀告。孙尚香的泪水夺眶而出。自周郎去了京口后,她常常在城墙上凭墙而立,希望看见周瑜的帆船在天际出现,象云朵一样飘过来。而金盔金甲、丰姿飘逸、玉树临风的的周瑜则立在船首,含着莞尔动人的微笑。蓝天在上,白云悠悠。江风殆荡,波涛如絮。纵使她心里恨死周瑜了,但仍禁不自禁地希望看到他!仍然思念着他!仍然原谅着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想到,周郎竟病倒在了巴丘。她不相信这消息是真的,就令草儿赶往公安城中去找诸葛亮打听。诸葛亮告诉草儿:周瑜确实病危!草儿赶紧纵马跑回。孙尚香听了,眼珠一翻,就往地上倒去。草儿和冬儿赶紧抱住她,一面哭,一面给她掐人中,折腾好一会,孙尚香徐徐醒来,泪流满面。“夫人!此时并非哀痛之时,我们快些收拾,去探望周都督好了!”草儿含泪道。孙尚香咬咬牙,任草儿和冬儿扶了起来。然后令男兵女婢收拾好行装,以及细软珠宝,带了兵器,径往江边奔去。
  到了江边,看守船只的刘备的一名军候上前问孙尚香要往哪里去,孙尚香不答话,拔出剑,手起一剑,将他砍翻。跟在后面的军士赶紧一哄而散。孙尚香令众人上了船,扯起风帆。男军士摇橹,直往江东行去。
  行了一会,只见后面数十只小舸飞快追了上来。最前面一只船上站着身披银铠、眼露凶光、一脸凶狠的刘备在长沙收养的养子刘封,他身后一只船上站着身披细甲、脸色阴郁的刘备。原来,孙尚香斩杀守船的军候后,军候手下军士赶紧奔进公安城中去向刘备禀告。刘备便带上刘封,叫了几十只快船,追了上来。孙尚香见刘备追上来,就令身边婢女和男兵拔剑取刀,准备厮杀。
  刘封赶近了,飞身一跃,跳上孙尚香的船,恶恨恨地瞪着孙尚香问:“夫人要往哪里去?”
  孙尚香冷笑道:“我要往哪里去,须禀告你不成?”
  刘封无言以对,恨恨地瞪着她。这时,刘备的船也靠近了,众护卫拥着刘备上了孙尚香的船。
  “夫人!你收拾行装,莫不是要回东吴去?”刘备脸色阴沉道。
  “奴妾听得周都督病危,欲要前往探视!可否?”孙尚香道。
  刘备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看了看孙尚香,眼中闪过一阵嫉恨。他早已看出孙尚香对周瑜的好感,只是不以为然。毕竟周瑜年轻英俊才气横溢,有足够的理由讨女人喜欢。后来,听刘封说,孙尚香的船曾在一个春夜间划向对岸江陵城,或许里面坐着孙尚香。他为此大怒,令人明查暗访了好些日,只查出孙尚香夜行江北,却未查出与周瑜有何关联,只好悻悻作罢。此后,他就令人加强了对孙尚香城堡的看护,只要孙尚香到了江面,就报告他。现在看来,孙尚香对周瑜的好感决非他所想象的那般简单。莫非孙尚香拼死不让他近身,都是因为这个周瑜?
  “周郎病危,关夫人何事?也值得夫人不惜以女儿之身,斩杀我手下军人么?”刘备压抑住怒火道。
  “周郎是奴妾娘家重臣,奴妾有何理由不去探视?”孙尚香怒道。
  “你是我刘玄德夫人,就是探视,也须你丈夫允许!而况,周瑜病危,乃是我孙、刘两家公事,与你女流之辈何关?”刘备冷笑道。
  “周郎自小看着奴妾长大,与奴妾大哥伯符拜为兄弟,也是奴妾大哥!如今病危,奴妾自然要探望!”孙尚香针锋相对。
  “也不须恁地急!如丈夫病危一般!”刘备冷笑。
  草儿和冬儿一愣,紧张地看着孙尚香。
  “哼!”孙尚香冷笑一声,将剑一横,不可阻挠的语气道,“周郎乃我心中最敬重之人,也是最心仪之人!今日病危,我定要去探视!你答应我也得去,不答应我也得去!”
  刘备脸色骤变,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铁青,一股怒气从心底奔涌而出,让他的身子禁不住哆嗦,一股血流直冲脑海,让他脑袋几乎要爆裂!这个可恶的周瑜,这个不要脸的孙尚香!原来两人早就私情,却一直瞒着自已!原来在她心中,果真只有周瑜一个人!这个该死的周瑜,不仅看不起自已,不仅要殄灭自已,而且连自已的女人也要哄过去!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杀了眼前的孙尚香再去杀了周瑜!
  “孤今日就偏不让你去!你要敢动半步!孤不管你是吴候之妹,还是何人,一律格杀无论!”刘备咬牙切齿道。
  “姓刘的!今日我就与你拼个死话了!”孙尚香大怒,举剑指着刘备。
  “大胆!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早就看你不顺了!私通周瑜,还敢如此猖狂!”刘封骂道,拔出剑,面色凶恶,拦在刘备前面,指着孙尚香。
  孙尚香大怒:“放肆!刘备假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草儿赶紧将孙尚香往后拉一步,拦在孙尚香前面,对刘备道:“将军!夫人方才只是一时气话!夫人与周瑜虽为义兄义妹,但亲如兄妹,如同将军之于关将军、张将军!此番探视,只是尽兄妹之情!请将军不要动怒!”
  “你这个贱女人!休得花言巧语!夫人夜半往江陵去,不都是你穿针引线做的好事?如今还敢胡言!想昔日你领众婢女守护府中,让老子手下军士受够了鸟气!老子今日就一发了结了!”刘封说完,手起一剑,直捅入草儿胸膛。草儿惨叫一声,握住胸口的剑,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刘封。刘封猛地又抽出剑,一股鲜血喷了出来,草儿抽搐着瘫倒在甲板上。
  孙尚香大叫“草儿!”赶紧蹲下,抱住草儿,眼中含泪,连声唤:“草儿!草儿!”草儿微睁着眼,双手托着肚里涌出的肠子,看着孙尚香,身子无力地抽搐着,笑一笑,喘息道:“夫人!我先走一步了!请夫人代我探视周郎好了!”
  “草儿姐!你不要死啊!”冬儿哭着扑倒在她身边,和孙尚香一同抱住她。
  草儿没有光彩的眼睛朝她俩看一下,嘴唇咧了咧,好象要笑,但没有笑出来,缓缓闭上眼,身子猛一抽搐,双手吊了下来,身子也不动了。鲜血却仍在甲板上流淌。
  “草儿!草儿!”孙尚香含泪喊。
  “草儿姐!草儿姐!”冬儿哭喊。
  孙尚香猛地站起来,一揩眼中的泪,双眼含悲,柳眉倒竖,怒喝道:“赔我草儿命来!”挥剑就朝刘封砍去。刘封以剑架住。两人就在船上打斗开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喊:“住手!都快住手!”喊声中,只见诸葛亮乘一只小船赶了过来。“住手!两边都住了手!”诸葛亮喊着,从小船爬上了大船,奋勇地冲到了孙尚香和刘封中间,拦住了他们。
  “孔明先生!何须如此奋勇?”刘备挖苦道。
  “主公!天下未定,万万不可自相残杀!”诸葛亮涨红了脸大声道。
  “孤就任她回江东去了不成?”刘备大声道。
  “夫人只是要去探视周郎!两人兄妹一场,就让她去好了!就是回了江东,吴候乃识大体之人,也定会将她送还的,主公勿需担忧!若为此事而伤了夫人性命,定会引得孙、刘大动干戈!请主公三思!”诸葛亮恳切道。脸上纵横着忠直梗概之气。
  “可是,夫人却不自检……”刘封道。话没说完,刘备使了个眼神止住了他。
  “无根无据的话休得胡说!”诸葛亮看一看刘封手中沾血的剑,严正地直视他,厉声道:“周郎心如铁石,与小乔有山盟海誓;夫人冰清玉洁,有主母风范,岂可任由你诽谤!”
  刘封被他严厉的、充满怒火的目光瞪得发毛,赶紧躲开他的视线,将脸扭到一边。
  “那依军师之意如何?”刘备冷冷道。
  诸葛亮转头看着孙尚香,拱了拱手,恳切道:“夫人!周郎染病,孔明等也伤感不已!只是军务在身,不由探视!夫人此行,烦请代我主公及诸葛亮等众人问候周都督!只是,夫人宜速去速回!孔明等众人将在此迎候夫人!”
  然后,诸葛亮又劝刘备给孙尚香放行。刘备只好对孙尚香说了些速去速还一类话,便带刘封等人悻悻下了船,诸葛亮也随同下了船。孙尚香赶紧令起船,直往巴丘驶去。同时含泪令人收拾包裹了草儿尸体。
  与此同时,从江东京口往巴丘的江面上,几只云帆顺流而下。船头上,眼睛红肿的小乔搂着三个孩子默默望着前面,泪流满面,任刺骨的寒风抽打着她的脸颊。昔日美丽动人的容貌一夜之间变得十分憔悴、苍白,仿佛受了多年的劳苦一般。大乔在一边抚着她的肩含泪安慰着她。她们也是接到鲁肃派人送来的周瑜病危的消息,连夜赶往巴丘。
  “周郎!夫君!你不会离我而去的!不会的!”小乔呜咽着。
  大乔抱着她的呜咽着,三个孩子也偎在她的怀里她痛哭失声……
  巴丘。江中大船上,周瑜醒来,只见吕蒙等众将已环绕在四周,而自已已被抬进舱中,躺在床上。众将见周瑜醒来,纷纷上前问安。周瑜凝望着与自已一道多年征战的众将,一一点头致意,含泪笑道:“遗憾我不能与诸君一道征战沙场了!愿诸君日后善事吴候,勿负我望!”
  众将都泣道:“都督放心!我等定谨遵都督教诲,善事吴候,保我江东平安!”
  周瑜笑道:“诸君皆江东英杰,有诸君辅助吴候,公瑾九泉之下可瞑目了!”
  “荆州之事,请公瑾放心!”鲁肃想起了什么,一旁安慰道,“日后鲁肃定为东吴讨回荆州!”
  周瑜笑了笑,点点头。他相信子敬会与众江东健将取回荆州的,只是,他一撒手,在东吴,恐怕尚无人可替代他去远征益州。鲁肃可代他领兵守边防,却不善征战杀伐。吕蒙虽然智勇兼备,但未统领过大军,尚需历练。看来益州必为刘备所取了!这是天意!想到这里,他内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神智越来越不清醒了,他赶紧嘱托后事。他请鲁肃、程普、吕范代为安慰小乔,勿使小乔过于哀痛或有冲动之举;请鲁肃及众将有闲暇之时代他多管教其二子一女,勿使他们堕落懈怠。又告诉鲁肃若收回荆州后,定要给孙尚香一个好的安置与归宿,尽其所愿。鲁肃、程普、吕范及众将都含泪一一答应了。然后,他令方夏从舱中取来那把镶珠的宝剑,对方夏道:“这把剑随我二十年,是我的贴身之物,随我杀敌无数,且留着你做纪念好了!”
  方夏含泪拜接了。
  做完这些事,他心里一阵轻松,忽然,他大脑又是一阵针扎似的痛,跟着身子一阵颤慄,神智恍惚,似要昏昏欲睡。他知道大限将至了,就忍住痛,令众将将自已抬出去,依然安放椅上。众将都称外面江风太凉,周瑜使出力气用微弱的气息坚决道:“某一生戎马,其可安死于卧榻之上?”众人拗不过他,只好将他抬了出去,安置在椅上。他坐定了,充满留恋和安详地放眼四望,只见天空高远素洁,大地廖廓苍茫,一片天高地阔的景象。大江宽阔浩荡,以开天劈地的气势,划开原野的广袤的胸膛,自天边奔来,又往天边奔去,如同一支势不可挡的浩荡大军。默默奔流的江流里,蕴含着大气,蕴含着气势,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在回忆着什么,又象是对着未来与历史的不息的歌吟。江涛拍击两岸,发出有节奏的鼓荡声,随风传来,在天地间与其它的天赖之声应和着,如从遥远处传来的千军万马的呼啸声。遇上乱石堆,则撞击在石堆上,发出雷鸣裂帛的声音,卷起一堆堆雪浪花。一座座肃穆的树林在两岸排列着,好象一个个军士的方阵。落叶萧萧,于寒风中做最后的最完美的舞蹈。阴郁的天空上,流云密布,默默地,无声地,一面凝望着大地,一面又象赴一场神圣的约会似地流动着。忽然,云层中间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金光四射,灿烂夺目。一片祥光之中,金盔金甲身披锦袍的孙策如天神一般从那裂口处出现了。他骑在一匹高大威武的大红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牵着周瑜的“白雪飞”,正从天空朝着他飞奔而来。“公瑾!”孙策在马上呼唤着他,果敢英武的面庞上挂着亲切的期待的微笑,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情地凝望着他。“呵呵!伯符来接我来了!诸君!我们就此作别了!”周瑜微笑着对众人道,就势飞身一跃,跨上冲他奔过来的“白雪飞”,然后腾空而起,与孙策一道冉冉地朝空中飘去,如同升仙一般。云彩如雾一样在他四周弥漫着,灿烂金光,笼罩在俩人身上。两人并肩奔驰,俨然又回到了昔日驰骋江东之时。他扭头对孙策会意地一笑,腾云驾雾,豪情四溢。蓦然,透过云层,他隐隐看见前面下方,大江之上,一只鼓荡着风帆的大船正在江中飘荡。船首,端庄美丽、泪流满面的小乔搂着三个子女默默地凝望着远方。周瑜的眼泪流了出来。“小乔吾妻!来生我俩人再做夫妻!”他含泪呢喃着。白云飘悠,金光四射,天空湛蓝,周瑜感到身子彻底地与这金光、白云和蔚蓝的色彩融为了一体……
  在这同一时刻,小乔乘坐的那艘大船正鼓着风帆往巴丘紧赶。小乔脸上抹着泪痕,正默默地心事重重又神志恍惚地坐在舱中弹奏着《庭中有奇树》。三个孩子和大乔默默地围着她聆听着。舱中弥漫着忧郁感伤悲怆凄凉的气氛。忽然,只听“嘎吱”一声,一根琴弦断了,声音很脆,仿佛一声惊雷震在她的心上,又仿佛猛地飞来一支尖刀插在她的心上,她的心痉挛一下,一阵尖痛,一阵抽搐。“公瑾!”她惨然地呻吟一声,捂着心口,空洞无神、凄凉无助的眼睛呆呆地恍惚地看着前面,猛地站起来,奔出舱,呆呆地望着江面。
  “妹妹!怎么了?”大乔赶紧跟上去,搂着她,抓住了她冰凉的颤抖的手。
  小乔双肩颤拦着,痴痴地望着前面,泪如泉涌。半响,她摇摇头,惨然道:“公瑾去了……公瑾弃我而去了……”
  说完,猛地发出撕心裂肺、凄离无比的哭喊声:“公瑾……”仿佛憋了很久的山洪在深夜里自高空跌落大江,在江中发出经久不息呜咽……跟着,声音戛然而止,身子一歪,瘫倒在甲板上,不省人事了……大乔哭泣着蹲下,搂着她,含泪喊:“小乔!妹妹!妹妹啊……”三个孩子可怜巴巴地偎在她的身边,一起痛哭失声,嘴里喊着:“阿妈!……阿妈……爹爹啊……”侍卫及婢女在一旁垂泪不已……
  同一时刻,孙尚香正匆匆顺流而下,往巴丘方向赶路,她立在甲板上,焦急地凝望着前方。忽然,她好象听见遥远的空中传来一声呼唤,象是她大哥孙策的声音,仿佛在呼唤着周瑜。她愣住了,跟着,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夺眶而出,一阵心痛,身子摇了摇,歪倒在船舷上。一旁的冬儿和几个婢女赶紧上前扶住她。孙尚香推开她们,呆呆地望着前方,泪流满面,喃喃道:“他去了!”咬紧嘴唇,泪如泉涌……
  ·48·
  耿峥 著
  尾声
  叹世事英雄蒙尘垢 昭功烈后人长怀念
  建安十五年十二月(公元210年冬),汉末一代名将、东吴开国功臣周瑜因箭疮复发,病逝于巴丘,终年36岁。孙权接到他遗书后,恸哭道:“孤赖何哉?”当即从周瑜遗嘱令鲁肃接替周瑜执掌江东军事,并统领南郡边防事宜。然后,素服举哀,亲自将周瑜灵柩从芜湖迎至江东。
  因为周瑜故去,东吴没有可统兵西征的帅才,孙权的取益州之计遂告搁浅。
  周瑜故去,刘备大喜,称:“孤无忧矣!”。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冬,刘备万事俱备,以帮助益州牧刘璋讨张鲁为名进入益州,三年后在庞统、诸葛亮的协助下攻下益州,刘璋投降,从此拥有益州。孙权得知刘备去取益州,痛骂刘备:“猾虏乃敢挟诈!”。代周瑜领兵的鲁肃在刘备占领益州后,依约向刘备讨还荆州江南四郡,但镇守荆州的关羽却以赤壁之战中刘备也曾出过力为由,拒不奉还。鲁肃大怒,决定武力攻取荆州江南四郡。刘备闻讯,领数万兵从益州赶到荆州,孙权也急调吕蒙领二万兵赶往南郡协助鲁肃。吕蒙用计,一举夺得江南三郡。然后,双方对峙于益阳一带,准备决战。就在此时,曹操领兵袭汉中,刘备怕失益州,遣使求和。两家于是重又谈判,确定荆州之地,各得一半。刘备将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三郡让给孙权。孙权则将南郡让给刘备。于是,关羽进驻江陵。至此,荆州八郡中,除曹操占领的襄阳、南阳二郡外,剩下的六郡,刘备得南郡、武陵二郡,孙权得长沙、桂阳、江夏、零陵四郡,双方言和。至此,东吴基本上取回荆州大部,鲁肃兑现了在周瑜面前所发的讨回荆州的誓言。
  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曹操之子曹丕称帝,国号魏。魏黄初二年(公元221年),刘备在蜀称帝,国号汉,史称蜀汉。黄武八年(公元229年),孙权在建业(今南京)称帝,国号吴。三国鼎立局面遂告形成。称帝当日,坐在五色高坛之上的孙权透过头顶上挂下来的冕琉,看着拜到在地的众公卿,及蓝天、白云、高坛、万千肃立的甲士,忽然泣道:“若无公瑾,孤岂能有今日?”言毕而泣,不能自已。
  周瑜爱将吕蒙后成为一代名将,足智多谋,多有战功。他从周瑜、孙权之言,读书不倦。一日鲁肃路过其防地,与其议事,见其学识英博,非儒生可及,不禁感叹:“从前以为足下只有武略,现在始知足下学识渊博,非复吴下阿蒙矣!”,吕蒙答:“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成语“非复吴下阿蒙”及“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便出自于此。
  鲁肃故后,吕蒙代鲁肃执掌江东军事,并镇守荆州,与镇守南郡的关羽为邻,其足智多谋,令心高气傲的关羽甚为忌惮。一年后,关羽因辱骂孙权,致两家失和,吕蒙设计袭取荆州,擒杀关羽,收回荆州南郡、武陵,至此,荆州全部归东吴所有。周瑜遗愿得以实现。
  吕蒙故后,后起之秀陆逊接替他执掌江东军事。陆逊儒雅多才,智谋可追周瑜,故在夷陵一战,大破刘备,深为孙权喜爱。夷陵之战后,陆逊得胜而归,孙权亲往迎接,赞叹他道:“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无人继之!足下如今可继周郎!”
  嗣后,孙权与陆逊谈及陆逊之前的三任东吴都督周瑜、鲁肃、吕蒙。谈及周瑜,叹其雄烈过人、文武筹略,有万人之英。谈到鲁肃,孙权道:“子敬为公瑾所荐,初一见面,便谈及帝王之业,此一快也。后孟德统数十万水步军俱下,子布等众人俱劝我降曹,独鲁子敬言不可,并劝孤召公瑾计议,遂有后来破曹之大业,此二快也!有此二快足矣!其后劝我借荆州之地给刘备,是其一短,但此一短不足以损其二长!孤忘其短而贵其长!”此时,孙权已将其荆州江南四郡给刘备定为失误之举了。
  谈及吕蒙,孙权道:“吕子明少时,只是果敢聪明,其后,学问开益,筹略奇至,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犹不及公瑾!图取关羽,胜于子敬!”
  言毕,孙权遥望远方,目泪泗纵横,道:“可叹公瑾不在矣!不能与孤共享富贵了!”
  孙尚香在周瑜病故后赶到巴丘,哭倒在周瑜灵前。醒来后,向方夏索要了周瑜佩剑以为纪念。未几,诸葛亮奉刘备之命前来吊丧,仍将其带回公安。但已万念俱灰,终日望着周瑜的佩剑默然无语。翌年,刘备进军益州,吴候孙权大怒,令孙尚香回吴。孙尚香终于脱离刘备。临走前,带上刘备唯一的儿子阿斗,欲要带到江东以为人质,以报复刘备,但为张飞及赵云拦截,将阿斗夺去。回东吴不久,孙尚香怀揣周瑜佩剑离家出走,吴候遍寻不着。五年后,在神头岭一寺院里,已经出家的孙尚香将周瑜佩剑深埋于地,就地圆寂。
  小乔自周瑜故后,一直未再嫁。因思念周瑜过甚,一直郁郁寡欢。在周瑜故后五年之际,她忽将两子一女唤至床边,噙泪道:“阿母欲去见汝父了!汝等兄妹好自为之!勿负了汝父一世英名!”然后阖然而逝,时年三十六岁,恰与同瑜故去时同年。
  周瑜与小乔生两子一女,女后嫁太子孙登。长子周循娶孙权之女为妻,有周瑜之风,官拜骑都尉,惜英年早逝。次子周胤,初拜兴业都尉,屯公安,封都乡候。因小乔故去,无人管束,众老将又都看在周瑜面上予以迁就,遂犯法获罪,被革去军职及爵位。诸葛瑾、步骘颇为伤悼,联名上疏孙权,称周瑜功震华夏、难以为继,如今将其子降为匹夫,令人悼伤,请孙权恕其罪过,还其兵复其爵。孙权怅然答:“孤念公瑾,岂有已乎?周胤年少,孤便授兵于他,封候拜将,正是念及公瑾之德而施恩于胤!岂料周胤恃此妄为。孤前后多次告谕,均无悛改。孤与公瑾,义犹兄弟,岂有不喜周胤有所成就?今其获罪,孤以依法治之,正是使其知罪以有悔改!既然诸君乞请,并能使之改过,孤还有何担忧之处?”于是,免去周胤之罪,复其爵位。同时,周瑜侄子侄孙也因周瑜之功俱拜为将。此后,孙权常对人流涕道:“孤念公瑾,岂有已乎?”
  方夏自周瑜故后,并入鲁肃部下。后随吕蒙袭取荆州,立有大功,官拜偏将军。又三年,迁为将军。嘉禾三年卒。遗言葬于周瑜、小乔墓旁。
  李柱子与草儿生有一子,草儿殉难后,伤悼不已。其与草儿所生之子后官至禁卫军校尉。
  冬儿在孙尚香遁入空门后嫁与孙权禁卫军一校尉,夫妻和睦,其子后官至典军校尉。
  甘宁、凌统、周泰、蒋钦、丁奉、徐盛、程普、潘璋、韩当、黄盖等将领在周瑜故后事奉吴候孙权,各建功勋,大多官至将军,并多封候。其中徐盛、丁奉先后官至东吴大将军,右大司马,位极人臣。董袭、陈武则随孙权在合肥大战曹操名将张辽、乐进等人时,殒身沙场,令孙权哀悼不已。其子孙均得以厚养。
  蒋干在周瑜故后依然独步江淮。时常凭吊周瑜墓地,并探视小乔。年五十卒。
  庞统随众人为周瑜送丧至东吴后,鲁肃等人将其推荐给吴候孙权,因其貌丑而狂妄,为吴候不喜,未见用。回荆州后,投奔刘备,也未见重用,只令做一小县县长。不理公务,不久为刘备免官。后经鲁肃、诸葛亮共向刘备推荐,方得以重用,与诸葛亮同为军师中郎将,随刘备入蜀,谋画伐蜀之事,立下战功。后进攻雒县时,中流矢身亡。
  诸葛亮在周瑜死后,痛哭流涕,叹:“天妒英才!”。后往巴丘吊唁,哭祭于周瑜灵前,哀恸不已。刘备在蜀称帝后,他辅佐刘备之子阿斗,鞠躬尽瘁,尽显忠诚本色,成为一代名相。虽军事谋略不足,六出祈山,均无所获,但治理蜀地,示仪轨,约官职,开诚心,布公道,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深得属地军民敬仰。后病殁军中,忠诚之心,感天动地,为后世景仰。
  又若干年,宋人苏东坡拜谒黄冈赤壁,写下《念奴娇——怀赤壁古》一词。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古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记纶巾,谈笑间,樯橹灰灰飞烟灭。……”虽然东坡所谒赤壁非昔日周瑜战曹操之赤壁,但此诗犹道出昔日周郎英姿。
  其后,南宋及元,戏曲盛行,三国故事遂入戏曲话本,时人因尊刘贬曹之故,多扬刘备、诸葛亮而贬曹操,无意间也抑周瑜等众人以抬高刘备、诸葛亮,并以虚构历史来塑造形象,终至元末明初出现《通俗三国演义》,将真实的周瑜贬损得面目全非,令熟知历史的人扼腕叹息不已。这是三国英雄们始料未及的。此是后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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