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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夜中寻找羔羊

_32 穗史贺雅也 (日)
清脆细致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比世界女高音逊色。
「我叫风子,世田谷风子。」
她真的很漂亮,令人不禁自惭形秽的美丽。卷翘的睫毛、细致的眉形,身上还隐約传来柑橘类的香气,大概是擦了香水吧。
「那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我?」
对方打量著我身上穿的道具服,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
「绵羊。」
「这是妳的名字?」
「沒错,就是绵羊。很奇怪吧?」
「名字就是名字,沒什麼好奇怪的。」
话虽然此,心裡面还是不怎麼舒服。她一定是看到我穿著绵羊道具服,所以才随便掰出这个假名来敷衍我。
不过话又說回来了,那又怎樣呢?如果她真的想欺骗我,大可捏造一个更逼真的假名,既
然以我的打扮当成取假名的依据,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也罢,在这种地方抱著一把来福枪的人,本来就不可能表明身分。
自称绵羊的女生稍微调整她的坐姿。
「风子,妳真是个有趣的人。」
风子?
除了我的家人、枫姊和合人之外沒有人会叫我风子,学校的朋友(或是同学也行,反正沒那麼亲近就对了)都是称呼我为「世田谷同学」,要不然就是「世田谷」。
或许是察觉我內心的突兀吧,绵羊又开口了:
「『世田谷』唸起来很饶舌,还是『风子』比较可爱。」
可爱?
第一次遇到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这不是重点。
「妳在这裡做什麼?」
虽然蠢了点,卻是十分合理的问题。
「等待。」
绵羊指著天空。
「等待那颗星星。」
星星?
「那颗星星会在今晚十二点落下,我的愿望也得以实现。」
……基本上,会在这种时间抱著来福枪坐在屋顶上的人,就算說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反唇相讥反而显得我跟她一般见识。
所以我決定当个听眾就好。
「也就是說,我要让那颗星星变成流星。」
「这麼做不太好吧?」
「沒关系,反正『天上星有如恆河沙数』嘛!」
說完之后,绵羊朝著我笑了一笑。
……她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在消遣我?
不过绵羊手上真的拿著一把来福枪,看来並不是随便說說而已。
「实现愿望?」
「是的。」
「妳许了什麼愿?」
绵羊脸色一沉,旋即又堆满了笑容。
「我喜欢一个人。」
绵羊闭上双眼,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画圈。
「不过我很胆小,不敢让那个人知道我的心意。光是看到那个人,就会让我心跳加速、喉咙干涩,紧张得一句话都說不出来,所以我的愿望就是让那个人知道我喜欢他。」
「就这樣?」
「沒错。」
「接下来呢?不想跟他交往吗?」
「这个嘛……嗯?」
急促的电子音效声突然传来,绵羊将放在腳边的鬧钟按停。
鬧钟的声音。难不成……
我靜靜地等待局势的变化。
可是世界依然故我,什麼事情也沒发生。
……沒有醒来,表示这不是梦境。如果是做梦的话,鬧钟响起的同时,我应该也跌落床下了。
「时间到了。」
绵羊站了起来。
坐著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一站起来才发现绵羊比我高出许多,应该跟枫姊差不多吧。
只见绵羊拿起来福枪,瞄準天上的目标。
我凝视著绵羊的指尖。
绵羊扣下扳机。
我的耳朵听到「咪嚓」的声音。声音並不大,不过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中,听起来还是格外地清楚。
我抬头看著天空。
一颗距离北极星差不多一指之遙的星星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光芒,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流星。
绵羊闭上双眼,握紧双手贴在前额,模樣甚是虔诚。向流星许愿的绵羊真的很美,她的美丽都在许愿的那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
流星消失之后不久,绵羊缓缓地睜开双眼。
「这樣就沒问题了。」
绵羊的脸上绽放出醉人的笑容。
接下来的动作十分迅速。
她开始分解枪枝。将来福枪分解成好几个部分之后,收进运动背包。
动作十分熟练,看得出来並不是新手。来福枪在她手中像是大型玩具一樣,分解起来毫不费力,就跟呼吸一樣自然。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事情办完了,回家吧。」
「等一下。」
我出声叫住準备离开屋顶的绵羊。
「有事吗?」
绵羊回头看著我。
「妳到底是什麼人?」
「我不懂妳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管妳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只想知道妳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刚刚不是說过了吗?」
「沒错,可是我不相信。」
「……好吧。既然妳这麼說,我就告诉妳吧。」
绵羊的表情十分严肃。
紧张的气氛降临在我跟绵羊之间。
「我是正义的使者。」
「……什麼?」
「邪恶总是在暗夜中蠢动,所以我将来福枪装在运动背包裡面,好随时惩奸除恶。」
「……不要耍我。」
「咦,不喜欢吗?那換个說法好了。我是可怕的死神,徘徊於夜晚的街头,专门猎杀危害世间的恶灵。我在学校裡面还挺有名气的呢!如果沒听說过我的传奇,就表示妳可能沒什麼朋友。」
「夠了!」
我生气了。原因不是绵羊不肯說真话,而是最后那句「沒听說过我的传奇,就表示妳可能沒什麼朋友」激怒了我。
不为什麼,只因为被她說中了。不愿面对的真相被陌生人挑明了說,任谁都会恼羞成怒。
「妳以为妳很了解我吗?」
「我对妳是不怎麼了解,不过我只要了解重点就好。」
「什麼叫做重点?」
绵羊的双唇突然印上了我的嘴唇。
整个过程有如电光石火,实在不能称之为亲吻,不过绵羊的双唇确实与我有了亲密的接触。
「妳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这就是重点。」
绵羊往后退了一步。
「后会有期,风子。」
丟下满脸错愕的我,绵羊离开了夜幕笼罩的屋顶。
3自由式
早上醒来之后,合人站在我的面前。
他日不转睛地凝视著我,眼神十分溫柔。
……又是这个梦,我已经受夠了。
「我这个人就是太迟钝了,所以之前一直沒注意到。不过,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妳对我的一番心意。」
好好好,又是同樣的模式。
合人逐渐贴近我的脸。
……咦?今天的梦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风子,闭上眼睛。」
「啊?」
「还是妳比较喜欢睜开双眼?」
无视於我的错愕,合人愈贴愈近。
豁出去了。
於是我闭上双眼……
然后从床上跌了下来。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的鬧钟,正不知死活地兀自作响。
我顺手抄起鬧钟,直接丟向牆壁。
当啊啊啊啊啊!
鬧钟发出清脆的撞擊声之后,停止了运作。
之后我又抡起床边的球棒一毫不留情地朝著鬧钟挥去。
每挥动一次球棒,鬧钟就会发生一次形变。
直到鬧钟再也不是鬧钟的时候,我才恢复了平靜。
「……该去上学了。」
我踩著蹒跚的腳步走下楼梯。
穿上制服走出玄关之后,跟合人碰个正著。
合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就好像是把疲劳与睡眠不足搅拌均勻之后,放入冰箱靜置一晚的感觉,难怪枫姊会放心不下。
「我今天听到好几声巨响。」
「怎樣的声音?」
「拿球棒敲东西的声音。」
还是被合人听见了。
合人就住在我家隔壁,房间正对著我的房间,中间只隔著两扇窗戶而已。只要其中一方弄出太大的声音,就会被另一方听见。
「这是一种仪式。」
「仪式?」
「将符咒溶於小苏打水,连续三个晚上喷洒於鬧钟,第四天的早上再以球棒重擊鬧钟之后,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这在我们学校算是满流行的一种仪式。」
「真的吗?」
我拿出前阵子以原子笔和手帕制作的白旗,随手挥了两下。
「『原来是在开玩笑,真有意思。』」
合人的回答让我大为满意,於是我将白旗收进书包。
这才发现合人正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
……不要一直看著我好吗?会让我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场梦。
「为什麼不敢看我?」
「不为什麼,难道你连天空为什麼是蓝色的都需要理由吗?」
总不能让合人知道不敢看他是因为今天早上的那场怪梦吧。
合人叹了口气。
「反倒是你自己,最近好像少了什麼霸气,枫姊担心得很呢。」
合人为之一惊。
「老姊跟妳說了什麼?」
「就說你最近沒什麼精神,总是呆呆的。」
「我才沒有呆呆的,我只是看起来呆呆的而已。这是天生的,又不能怪我。」
「谁管你是不是天生的,反正在別人眼中,你就是呆呆的嘛!」
「这……或许吧……」
合人陷入了沉思。
「最近妳好像很少等我。」
「等你?」
「在车站等我啊。」
「拜託,我才不是在等你。」
「不要假了。」
「你就这麼想帮我提东西吗?」
「倒也不是啦。」
合人忿忿不平地低下了头。
「不管怎樣,別在枫姊面前露出这副死樣子就对了。」
「也是……」
合人有气无力地朝著柿木阪车站走去。
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钟声响起,上午的课程终於结束了。
我二话不說,直接冲向贩卖部。最近贩卖部的生意不错,有时还买不到我最喜欢的炒面面包呢。所以我的动作得快一点,赶在其他人之前抵达贩卖部才行。
才刚走出教室,我就被人从后面叫住。
「世田谷风子。」
声音十分低沉,而且直呼我的全名。既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当然是想也不想就直接回头。
同班同学大上就站在我的身后。
大上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略显杂乱的浏海盖住了双眼,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见他双手插在口袋裡面,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插图028)
「什麼事?」
「上次那件事真的很抱歉。」
「上次?哪件事?」
「之后我被班上的女同学唸了好久。」
原来是那件事。
我回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正打算回家,结果被班上的同学带到校外,最后还被修理了一顿。
「算了吧。只要你继续无视於我的存在,那件事自然会成为班上同学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然后逐渐被大家淡忘。」
「嗯,有可能。不过……」
大上吞吞吐吐的。
真是伤脑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他呢。
我跟大上其实沒什麼交情。
事情发生在六月中旬,当时我跟大上同时担任班上的值日生。
大上在班上也不怎麼活跃,很少见到他跟其他同学走在一起。午休时间总是一个人四处閒晃,印象中也沒参加什麼社团活动。或许他也跟我一樣,是个不适应团体生活的人吧。
不适应团体生活也就算了,连分內的工作都不肯做,才是他最大的问题。每次一下课,大上总是溜得不见人影,从来沒履行过值日生应尽的义务。
我对他的这种行为十分感冒。值日生是大家轮流担任的,沒道理他可以免除在外。可是說也奇怪,大家对他的行为似乎视而不见,也沒什麼意见。我跟大家不一樣,敢让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简直就是向天借胆。
第一堂课被他逃过了,可是从第二堂课开始,我就抓著大上去做值日生的工作。其他跟大上搭配的值日生不计较,我可不能容许他占这种便宜,这不但对我不公平,也无法向班上的同学交代。
一开始大上当然很不情愿,最后还是乖乖地去做值日生的工作。
我对大上的表现十分满意,不过这件事卻在日后让我惹上了麻烦。班上的女同学只要有什麼事情必须交代大上,都会透过我来转达。例如参加委员会的会议、或是要求他执行班级委员的工作,甚至连明天轮到大上担任值日生的这种小事,也要由我出面告知。
一开始我拒絕担任班上同学的传声筒。可是少了我的提醒,大上就开始不交报告、不出席委员会议。他的解決方法也很直接,不是眼睜睜地让负责收报告的同学被老师斥责一顿,就是
找其他的倒楣鬼代替他参加会议。
通常遇到这种情況,我总是会出面数落大上一顿。只要我一站出来,大上心裡面再怎麼不甘愿,还是会乖乖地听话。
久而久之,我真的成为班上同学的传声筒了。只要我命令大上做事,他就会說「我不喜欢跟別人一起合作」。
看在我的眼裡,这只是懒情的借口罢了。即使再怎麼不喜欢团体生活,该做的还是要做,孤僻的个性絕对不能将拖累他人的行为变成合理化的借口。我也不喜欢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做事,可是我也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为的就是不造成其他同学的困扰。
有一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大上說了些重话。结果大上似乎吃了一惊,连连向我道歉。
从那时候开始,大上再也不逃避自己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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