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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夜中寻找羔羊

_3 穗史贺雅也 (日)
「今天跟风子一起回家吗?」
「嗯,在车站……偶然遇到的。」
「是哦,真好。」
我将炒饭的青豆拨到旁边。
「一点都不好。还得替她拿东西。」
「有什么关系?风子就像是你妹妹一样,照顾妹妹本来就是当哥哥的责任。」
「正常的妹妹不会穿着道具服到处乱跑。」
「我弟弟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会以貌取人啦?」
「好啦好啦。」
姊姊老是和风子站在同一线上。
我们已经住在这里十几年了,跟风子的家人十分熟悉,姊姊也将风子视为自己的妹妹,每年的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当然是少不了的,有时还会约她一起出去逛街。
风子总是称呼姊姊为「枫姐」,从小就对姊姊十分尊敬。她在姊姊的面前总是百依百顺,跟面对我的时候完全不能比。
我实在不明白她的态度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这就是人品的差距,懂吗?」我仿佛听见风子的声音。
「怎么叹起气来了?今天的晚饭不好吃吗?」
枫姐一脸担心地看着我问道。
「不、不是啦,我在想事情。」
「有什么烦恼吗?说给姊姊听看看。」
「也不是什么烦恼啦,只是……」
这时我突然想起被吃掉的笔记,以及山崎口中的羊咩咩。
干脆问问枫姐的看法好了。
「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这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嗯,假设性的问题。」
「有一只羊咩咩在半夜跑进学校。羊咩咩就是吃草或是吃纸的山羊。」
「就像兔山动物园的那只山羊吗?它很可爱呢。小学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去远足,就是到兔山动物园看羊咩咩,真的好可爱。当时我还问导师能不能带羊咩咩回家,结果老师说不行,害我伤心了好久。呃……羊咩咩跑进你的学校,然后呢?」
「没有啦,只是假设而已。假设羊咩咩跑进我的教室。」
「山羊可以放养吗?不过这样子也比较自由啦。在山羊头上套颈圈还可以理解,绑上链子就有点怪怪的。『小天使』里面的山羊虽然也有颈圈,却没有绑上链子呢。慢着,那是颈圈吗?脖子下面是不是还系着一个黄色的铃铛?还有……」
我静静地等待姊姊把话说完。
姊姊不是一个好听众,这点倒是跟父亲很像。父亲向来不听别人说话,总是自顾自地开口。姊姊也有同样的毛病,只是没有父亲那么严重罢了。
也幸好我早就习惯了,换成其他人的话,恐怕会发疯吧。
「刚刚说到哪里了?」
「说到有一只羊咩咩跑进教室。不过这只是假设的情况,不是真实的事件,可以吗?」
「假设的情况,不是真实的事件……羊咩咩跑进你的教室……嗯,可以。」
「那只羊咩咩吃了我的笔记。别人的笔记全都不屑一顾,只有我的笔记遭殃,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算是占卜吗?姊姊是占星周刊的忠实读者,倒是从未看过这种类型的占卜。」
「嗯,这是最新的占卜。」
我随口敷衍。
「答案呢?」
枫姐放下筷子,左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玩弄着垂至腰间的长发。
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我突然觉得以前好像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表情。有关动物的节目,影片中的浣熊在水池边清洗果实的时候,脸上就是这种表情。那个节目我并没有看完,不知道浣熊清洗果实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只是对那种表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已。
姊姊沉思片刻之后,突然举起了右手。
呃……
这算是准备回答的手势吗?
「来,请说。」
「我知道答案了,那一定是新品种的羊咩咩。」
新品种的羊咩咩?
又是一种全新的说法。
「那种羊咩咩叫作合人羊,因为它只会吃你的笔记。」
姊姊得意洋洋地回答。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
「所以呢?」
「所以怎样?」
「我的运势如何?」
「呃……这个嘛……明天的运气应该不错吧?哈哈哈。」
这当然是我的敷衍解答。
晚饭之后的善后工作由我负责,不过作业并不繁重,毕竟只有两人份的餐具而已。我只要将餐具略为冲洗,再放入自动洗碗机即可。不过万一打破青蛙图样的餐具会让姊姊十分难过,因此清洗过程必须格外小心才行。
将餐具放回碗槽之后,我回到了客厅。
姊姊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欣赏「神秘世界」的录影带。画面上出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青蛙,对青蛙没有抗拒能力的姊姊看得是如醉如痴。
我从背后叫了姊姊一声。
「什么事?」
姊姊的眼睛依然盯着电视画面。
「有没有便条纸?我想写信。」
姊姊突然站了起来面向着我,有如溃堤一般地打开了话匣子。
「情书吗?是不是要写情书?我总算明白了,刚刚的羊咩咩其实是一种暗喻的手法吧?小合总算有心上人了,是学校的女同学吗?比你大?还是比你小?你喜欢她什么地方?她住在哪里?兴趣是什么?」
喜欢青蛙的姊姊对于恋爱的话题更是没有抗拒能力,高中时代每天都跟朋友闲聊风花雪月,一拿起电话就是一两个小时。不过这些风花雪月多半都是朋友的经历,倒是没听过姊姊提起自己的爱情故事。
在我这个做弟弟的眼中,姊姊长得十分漂亮,也很可爱。或许大家会觉得我袒护自家人,不过高高瘦瘦的姊姊真的很像时尚杂志里的名模,照理说视力正常的男人都应该会成为姊姊的俘虏才对。
可是我却不认为姊姊交得到男朋友。她除了不擅于倾听之外,有点脱线的个性或许也是让男士怯步的原因吧。
即使是对姊姊十分尊敬的风子,面对老毛病发作的姊姊,也只有摇头苦笑的份儿。
「不是。」
我以冷静沉着的语气否定姊姊的猜测。
姊姊闻言后,难掩内心的失望。
「没意思。既然不是写情书,那我才不要借你呢。」
「拜托,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要写信给谁?」
「羊咩咩。」
「杨妹妹?是学校的学妹吗?」
「不是啦,吃草或是吃纸的山羊。」
姊姊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真是搞不懂你。便条纸多的是,尽管拿去用吧。」
「谢啦。」
接过姊姊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橘色青蛙图样便条纸之后,我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该写些什么才好呢?
针对笔记不翼而飞的现象,我今天询问了许多人的意见。
却还是得不出一个结论。
个人认为阿滨的说法最正确,可是却无法解释那封莫名其妙的道歉信到底代表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撕毁笔记本表示歉意,一句『对不超』也就够了,后面那句『真的很好吃』显然是多余的。
基于以上的理由,我断定消失的笔记是被羊咩咩(姑且称之)吃掉了。
否则无法解释那封信存在的意义。
我从桌上拿起羊咩咩写的那封信。
「『对不起,真的很好吃』……」
试着念出声来,更感受到这句话的不可思议。
我在内心揣摩羊咩咩的心路历程。
既然在信中写下「对不起」三字,表示羊咩咩并没有吃掉笔记的意思。也就是说,吃掉我的笔记应该是出于不可抗拒的无奈,所以才会在信中写下「对不起」。
而且对羊咩咩来说,我的笔记似乎是上等美食。
所以才会出现「真的很好吃」的字眼。
看来羊咩咩是个诚实正直的有为青年。其实我对羊咩咩吃掉笔记的这件事并不会感到特别愤怒,而且试着从这封信揣摩羊咩咩的心境之后,反而对羊咩咩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好感。
那天晚上,我作了个梦。
我站在疑似公园的地方。四下无人,头顶有个巨大的螺旋桨正在转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山脚下的风车。
一阵子之后,羊咩咩出现了。羊咩咩披着灰色的羊毛,颈部系着一个大钤铛,每当羊咩咩移动的时候,铃铛就会发出略显沧桑的声音。
羊咩咩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只见它将鼻头凑到衣服的袖口闻来闾去,然后又一脸失望地转过身子。
这时我突然想起口袋里有一张折成四折的笔记纸。于是我将笔记拿了出来,碰碰羊咩咩的背部。
羊咩咩转过身来打量着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纸张,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仿佛在寻求我的同意。
看到我点点头之后,羊咩咩将纸张叼在嘴里,向我点头示意。
「不必客气,一点小东西而已。」
羊咩咩再度点头示意之后,叼着纸张转身离去。我目送羊咩咩离开,只见它的背影愈来愈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然后我就清醒了。
我趴在桌上睡着了。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针正指在六的位置,还不到起床的时间。
伸个懒腰之后,摆在桌上的空白便条纸映入眼帘。
看来我是在思索该写些什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
真是一场怪梦,我心想。风车底下怎么会有一只山羊?我喜欢在上课时间远眺风车,倒是还没实际造访过,更不知道风车的附近是不是真的有一座公园。不过就算公园真的存在,也不太可能在那里养了一只羊咩咩。
我的注意力再度集中于那封信,脑海同时浮现出羊咩咩又圆又大的双眼。
「『好吃』应该可以解读为一种赞美……」
于是我拿起原子笔,在姊姊提供的橘色便条纸上振笔疾书。
『羊咩咩你好。
首先谢谢你的来信。
由于信中没有寄件人的署名,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才好,所以只好以『羊咩咩』称之。
从信中得知我的笔记合你的胃口,个人感到无比荣幸……』
几经思量之后,我决定为了羊咩咩将笔记本留在教室里面。
否则羊咩咩可能会饿肚子。基本上我只有在准备考试的时候才需要用到笔记,也就是说,只要没有考试,笔记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
我把当天记下的笔记全都拷贝起来。上课的笔记我都以活页夹收纳,只要将当天的笔记以父亲书房中的传真影印机备份即可。
然后将影印版留在家中,第二天带着原始版来到学校,放在抽屉里。
第三天早上一到学校,发现抽屉中的活页笔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信纸。
『谢谢你的体贴。活页纸的口感跟笔记本不同,我很喜欢。』
从此我跟丰咩咩之间开始有了书信往来,大概持续好几个星期。
刚开始羊咩咩只在信中表达感谢之意,一段时间之后,才出现比较不一样的内容。
『今天数学课的二次方程式相当可口,ⅹ的记号小小的,十分可爱。』
或是——
『生物课的粒腺体三字特别好吃,粒腺体真是令人食指大动的辞汇。』
之类的文章。
信中内容总是令人难以回应,通常遇到这种情形,我都会以「¢也满不错吃的」或是「粒腺体的发音类似意大利料理,所以才会特别好吃吧」之类的叙述随口敷衍过去。
每当回信之后,当天晚上就会梦到羊咩咩。
梦的内容几乎大同小异。梦中的我伫立于风车之下,然后羊咩咩就突然现身了。我从口袋中掏出活页纸,羊咩咩接过之后转身离去。于是我目送着羊咩咩离开,只见它的身影愈来愈小,最后消失不见。然后我就清醒了过来。
于是我跟羊咩咩的笔友(?)关系,直到期中考结束之后还未中断。
2向黑暗伸手
期中考试结束之后,学校里的学生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
上午的授课结束,我在学生餐厅享用午餐。
今天是星期四,学生餐厅一如往常地人满为患。或许是期中考刚结束的关系,餐厅弥漫着一股平和的气氛,不远处还有几个学生正在大声讨论周末何处去。
喧闹之中,我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午餐。
阳春乌龙面,穷人心中最具亲和力的餐点。
月中的荷包总是格外地吃紧。
内心虽然期望餐厅的欧巴桑不慎将油豆腐或是叉烧肉掉进酱汁之中,理智却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除了少许的葱花之外,黑色的酱汁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不喜欢葱花。
正当我努力思考如何避开葱花饮尽酱汁的时候,阿滨出现在我身边。
他的脸上十分稀奇地,看不到往常那副好整以暇的神情。
阿滨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看起来有点定投无路的戚觉。
「救我。」
「请不要立刻跳到结论好吗?先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还有,我可没钱借你喔。」
说话的同时,我甩开了阿滨的手。通常阿滨眉头深锁的时候,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上一次看到阿滨的这种表情,是他为了在期中考前夕弄丢我的参考书向我忏悔的时候。那本参考书是枫姐传承给我的,老实说我有点不高兴。
「学生会打算取消足球同好会的资格。」
「为什么?只要通过四月份的定期审查会议,就没有理由取消资格啊。」
「问题就在这里。学生会要求我们提出年度活动企划书。」
「什么鬼玩意儿?」
「就是在一年之内预定从事什么活动的报告书,学生会根据企划书的内容以及社团的规模分配预算。年度活动企划书通常是在三月或是四月的第一个星期以前提出,可是足球同好会直到四月才获得认可,因此破例延后到五月下旬再提出即可。因此,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将年度企划书赶了出来。」
「既然都赶出来了,还有什么问题?」
「截止日期是昨天。」
「……」
「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今天才把企划书带过来。」
「只好想办法动之以情了。」
「偏偏学生会都是死脑筋。我已经向他们苫苦哀求,就只差没跪在地上磕头,对方却只会摇头。无奈之余,我只好跟他们说『下次带社长来求情』。」
「社长不就是你吗?」
「不是。」
「那是谁?」
阿滨没有说话,默默地指着我。
「慢着慢着,我只是帮你填写申请书而已,而且申请书的社长栏写的是你的名字。资料是我填写的,错不了。」
「我把名字改了过来。」
阿滨的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
「你当社长,对我们比较有好处。」
「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们遇上困难的时候,你一定会伸出援手。事实证明也是如此,不是吗?」
「我还没答应。」
「可是你一定会答应。」
「自己去想办法吧,要怪也只能怪你太健忘了。」
「我已经去拜托他们了,结果还是被打了回票。现在只能靠你了。」
「不过就是迟了一天,没那么夸张吧?」
「就是说啊,我也觉得很夸张。不过也只能算我倒霉,刚好遇上了『身价百万』的学生会长。」
「……认了吧,别做无请的挣扎了。」
我叹了口气。
所谓的百万学姊指的就是学生会长千早千岁,名字里面有两个『千』字,相乘之后就是百万,因此大家都戏称她为『身价百万』的学生会长。这个绰号是出自佐藤老师之手,没多久就传遍了全校。
百万学姊向来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
首先,学姊在高一的时候就当上了学生会长。本校的学生会干部选举是在十一月举行,依照校方的惯例,会长和副会长分别由二年级以及一年级的学生担任。
学生会长的任期始于选举之俊的十一月下旬,直到第二年的十月底卸任。之后二年级的学生在隔年四月升上三年级,因此由二年级的学生担任学生会长,算是相当合情合理的安排。
过去从未出现过一年级的学生担任会长的先例。
可是百万学姊却大瞻地提出申请。
当时三年级的学生会长以及指导老师纷纷劝学姊打消念头。一旦由高一学生担任会长,负责书记以及会记的二年级学生势必难以做事,更不易获得学长姊的支援。为了大局着想,今年还是担任副会长一职,等到明年再竞选会长吧。
可是学姊却对两人的劝谏充耳不闻。
甚至还在选举前的政见发表会上,公布当时的学生会长和指导老师试图劝退她的事实。
当时学姊在全校师生的面前侃侃而谈。
「哪一条校规规定一年级的学生不得担任学生会长?」
还在讲台上振振有辞。
台下瞬间陷入一片寂静,紧接着是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鼓掌的声音愈来愈大,最后差点没掀翻体育馆的屋顶。
投票结果,百万学姊以惊人的差距击败了二年级的候选人,荣登会长的宝座。
第一次见到百万学姊,是在新生欢迎会的时候。
学生会的指导老师发表谈话,「祝福我们早日交到知心好友、享受快乐的学校生活」之后,学姊就跟着现身了。
「虽说刚刚有提到『快乐的学校生活』这点,但学校本来就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
新生之间传出一阵骚动。
学姊沉默了几秒钟,以低沉有力的语调开口。
「学校是让我们学习新知、培养团队纪律的场所,不是让我们享乐的地方。希望所有的新生都能抱持着『自立自强』的心,在未来三年的学校生活中好好地磨练自己。」
骚动逐渐加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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