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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彼方的小千

_13 日日日(日)
当然啦,由于我那时气到抓狂,五感没有正常运作,所以这个数字可能不正确,不过那种事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毫不留情地攻击敌人。
顺着狂暴的情绪挥拳。
可能有用脚踹吧。
地点是没有什么人的体育馆后方。
到处看得到终年枯萎的,看不出真面目的枯木,长着湿浓浓的青苔,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这里很偏僻,一般人没有特别的事不会经过,只有在一年一次校内大扫除时,会有运气差的班级被派来打扫,再来恐怕只有幽灵才会经常出现。
地面覆盖了满鼠的青苔,杂草也长得很茂盛。
明明没有下雨,那一带却滴着露水,弄得制服衣袖黏黏的,让人非常不快。
小千倒在那里。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她倒在那里。
一开始没有意识,小千昏倒了。
我走近摇动她的肩膀,她才终于半张开眼,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喃喃自语着什么。
通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体育馆后方。
不过,若是从农业区的通学路线过来,只要注意看就可以看得到。
早上当我漫不经心地来上学时,听到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危险警讯,正当我惊讶地四处张望,看到了最糟的景象。
首先,我感到很奇怪,有好几个学生在平常应该没有人的体育馆后方。
接下来,我认出他们全部的脸,这意味着他们是同班同学。
最后,我看到小千倒在他们的中间。
即使从远处看,也能确知她失去了意识。
172173然后,同学们非但没有关心倒在地上的她,还一眛笑着,也是显而易见。
不如说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愉快,骄傲地俯视着小千。
小千。
什么东西在我的内心爆发了。
像岩浆喷出、像地狱泄洪般,爆发了以往未曾感觉到的邪恶力量。
紧迫感充满我的全身,身体不可思议的敏捷。
我从农业区的门全速冲进校内,穿过校园跑往体育馆。
中途虽然差点撞到好几个在做晨间练习的足球社社员,依旧视而不见地一昧狂奔。
目标当然是体育馆后方。
小千的旁边。
同学们看到我上气接不上下气地冲进去,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小千虽然也常这样笑,可是这群家伙的笑脸更阴险、更扭曲。
让人火大的傻笑。
宛如讨人厌的猫的笑脸。
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我在他们还没解释前,就袭击他们了,我想一定是做了我的脑袋无法理解的事吧。
没必要听笨蛋解释他们的优劣游戏。
我可以推测出来。
那是愚蠢的人常有的行为,攻击自以为比自己差劲、比自己弱势、阶级比自己低的对象。
从中产生自己优于任何人的错觉,以撞得短暂的安心,是猿猴的暴力行为。
在学历社会的沉重压力下,学生总是积压了许多压力,总是在寻求籽解那个压力的发泄口。
看起来只像是精神不正常的歌岛千草,就成了绝佳的猎物吧
可是啊,你们说小千哪里比你们差了?不论是人格、智能、性情、人性、容姿、态度,小千的位置都明显地比你们高许多吧,只不过小千看得到幽灵。
这样根本不构成她成为被施暴目标的理由。
你们这些低俗的人吨,没有权利轻视嘲笑小千!
同学们看着情绪激昂的我,大概是直没搞清是状况,他们互看对方嗤嗤地笑着。
真可恨,我为什么会这么不快?你们不知道吧,连一样重要东西也没有的你们,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吧。
我也不要你们明白。
我摇了摇小千的肩膀,然后转头看向他们,站起身。
小千。
你们攻击了小千吶。
你们攻击了小千吶!
有意思,这是什么感觉,原来释放出情感是这么痛快的事,以前对任何事都拚命压抑的自己简直像个傻瓜。
发泄吧!撒吧!剃吧!地狱在今天解禁了。
这是给在平静家庭中,舒舒服服长大的少爷小姐们的特别课外教学。
我来教你们疼痛!教你们真正暴力的滋味!教你们受害者的心情!哭喊吧!诅咒老天爷吧!不需要理解,只要痛苦,只要感觉疼痛就够了!
没见过地狱的天真家伙,我来教你们蛮横不讲理的,受害者所承受的疼痛。
我应该有吶喊吧。
理性完全消失了。
我先揍了离我最近的女同学的脸。
响起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那是曾经听过,让耳朵很不舒服的声音,八成是骨头碎掉的声音。
女同学发出尖叫后倒在地上,满脸是血。
大概是不敢相信自己流血了吧,她一脸呆滞,或者可以说,像鸽子误食竹枪的豆弹般惊讶的表情,我从正面踹了她那愚蠢的脸。
因激动而疯狂的我变成了魔鬼。
同情心、罪恶感全都抛出大气层了。
让女同学沉默后,我又继续攻击。
由于这些家伙并不习惯战斗,只会榨取单方面的优越感,一旦被攻击就真的很脆弱。
我抓起躺在附近生满青苔的石头,挥向戴眼镜的男同学头部。
咚,我的手震了一下。
硬物撞到硬物的感觉。
头部有些凹陷,翻了白眼的男同学倒下。
这样就两个人了。
尖叫声爆发。
我把手上的石头扔向不停尖叫吵闹的咖啡色头发女同学。
因为没对准,石头用力砸到她的胸口后,落在地上。
明明想扔她的脸的说。
咖啡色头壁的她大惊小怪地直喊
「好痛,好痛。」
妳不知道吗?被打就是会痛啦,妳连这个也不知道就对小千施暴吗?我的脑袋被虚幻的感觉支配着。
一昧地憎恨。
一昧地厌恶。
或许这就是所谓杀意的东西吧。
我用穿着鞋子的脚,踩烂在地上挣扎的咖啡色头发女同学的脸,抬头看向剩下的两人。
我一抬起脚,橡胶鞋底插了好几根她断掉的牙齿,因为太恶心了,我就在地上磨擦弄掉它。
然后展开对剩余敌人的攻击。
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两边。
我似乎完全还原成野兽了,没有对他们施暴时的记忆。
只有拳头和脚骨隐隐作痛。
不知为何,林田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
——你就算揍他们,也救不了歌岛。
——当然也救不了你自己。
——只会让拳头白白疼痛罢了。
林田,妳说的没错。
我的行为一点意义也没有。
可是我无法不揍他们。
我大口喘息,瘫坐在到处倒着同学的体育馆后方,心想着,如果那个诗人看到我现在这副可笑的模样,不知道会说什么。
——可怜啊。愚蠢啊。真是没救了呢。
我看到了冷笑的林田。
那当然是错觉,那家伙已经死了。
而且,如果是林田,一定会说出更犀利的话吧。
好痛,我在做什么啊。
「哈哈——」
突然觉得可笑,而笑了出来。
我看着沾着别人的血的拳头。
我已经在某处失败了,我是从何时开始崩溃的呢?
用油漆涂抹故障的人格再钉上板子,虽然以往想办法蒙骗过来了,那也似乎将在今天结束。
伪装的面具已经撕下了。
我打算在最后看看小千,而朝她所在的方向抬头望去。
对班上同学施暴的我,一定得离开学校吧,学校这个地方是不能原谅暴力的。
我马上会被驱逐。
超乎想象的失落感,猛烈地把我逼到绝境。
我还是小孩子,人生历练还不足,也没有依靠。
所以我一而再地做错了。
选择错误。
小千倚着体育馆墙壁支撑体重,摇摇晃晃地站着。
我若无其事地打算走过去扶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满身是血。
我维持着手伸向小千的姿势,无法踏出脚步。
小千踉跄地,放开扶着墙壁的手,慢慢走近我。
彷佛精疲力竭般,疲惫地面无表情。
「小猿。」
小千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四肢无力,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我无法安慰她,也不能搂着她的肩,只是向后退。
「啊……」
小千的脸上混着悲怆的神色。
不知为何,我心想「糟了」。
小千缓缓放下伸向我的手,低下头,同样稍稍往后退。
我们之间确实产生了隔阀,那确实让双方痛苦着。
我们从何时开始做错了呢。
我们从何时开始太迟了呢。
「小猿,那个。」
小千虽然露出稍稍强打起精神的表情,却用没有霸气的口吻说着。
我曾经看过那个表情。
就是小千最早先跟我讲怪谈时,确信她自己喜欢的话题,一定也能让我听了会高兴的那个表情。
想办法要让我高兴的表情。
用很有小千作风的错误方式。
「在小猿的身边,有小猿的妈妈的幽灵唷!」歌岛千草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然后,她指着小猿笑着说『和你爸爸一个样呢』。」
我的脑中再次染成一片空白。
然后我说出了致命的话。
「哪有什么幽灵!小千为什么老是这样说谎!」
我一吼完,就后悔了。
明明只有我应该相信她的。
我因为一时的情绪激动,背叛了小千。
歌岛千草惨白着脸,当场跌坐在地上。
那副模样和林回很像。
卧轨自杀前的。
当天放学后,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什么呢,我被叫去教师室。
只是,我原本预测会突然拿到退学单,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闹那么大,导师先是对我训话。
那是包含了道德及启蒙的精辟训话,不过话中频频出现「我的责任——」这种暗摘自我保护意味的话,让人很不愉快。
结果,这个中年老师只是说出「竟敢挑战我的责任,你这家伙——」这种极端自我的积怨,其他则用肤浅的一般伦理观念搪塞,激烈而无用的训话。
林田自杀的骚动也还没告一段落,老师大概也筋疲力竭了吧。
他露出「别再出什么麻烦事了」的表情。
话说回来,这个人八成——也是没有体验过非寻常地活到这把年纪吧。
所以他不能了解我的心情,就像我们人类无法了解幽灵的心情一样。
老师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无意义地吹嘘着空洞的主张,然后大概是舒畅了,突然一转为公式化的态度拿了一张纸给我,那是停学单。
我好像是停学处分。随便将必要事项填入那份残酷文件,就从一切罪行中解放了,总觉得非常没意思。
人生不会那么容易骤变。
寻常是像盘石般的东西。
我不由得感到扫兴,一边想着干脆利用停学时去打工消临时间之类的,一进步出教师室。
这时候的我,还没有余力思考未来,仍逃避着寻常早已粉碎的事实。
我无来由地确信,不管是明天还是后天,都能永远像这样,和小千两个人无所事事地活下去。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我决定维持内心的平静,先不去思考讨厌的事。
虽然察觉到自己在沙漠里,却看着绿洲的海市蜃楼。
因为,如果不那样做就会崩溃。
因为非常害怕到想叫出声。
其实我在这个时候已经察觉到了。
不需要林田说。
一切都太迟了。
停不下来的,不只是小千。
即使眼前有地狱,我也变得无法停下来了。当然也无法回头。
我没有办法战胜命运。
无力到极点的我,只好一直假装没有看到现实。
小千,已经,不行了。
我也,一定没有未来。
我们幸福的日子宣告结束。
然而不愿承认这点的我,仍像个笨蛋似的反刍着寻常。
「对了,必须告诉武藤学姊,我暂时不能去社团。」
独自一人,我穿过县立香奈菱高中的楼梯口。
由于差不多过了没有参加社团的一般学生的放学时间,所以楼梯口没有半个人。
我们学校原本就不太重视社团活动,我想应该有将近一半的学生没参加社团吧。
所以,操场也没什么人,只有足球社社员精力充沛地追逐着白球。
吶喊声。
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远方有吹奏乐社在演奏「狮子王」,与它对抗的琴曲同好会则在演奏「小美人鱼」
无奈琴无法赢过管乐器的力量,人鱼公主被狮子吃掉了。
世界今天也很平静。
那个平静彷佛某个遥远的,异世界的光景般映入我的眼帘,那一定是因为我早已被脱序的世界吞噬了,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我慌忙地摇摇头,告诉自己要坚强,无意义地发出脚步声走着。
没多久,我来到田径队练习的第二操场。
「咦?」
奇怪。
怎么了,第二操场看起来怪怪的。
很嘈杂——应该说是感觉很不寻常。
和平常不一样,响着不和谐的奇怪声音。
究竟是怎么回事。真希望别再这样了。
够了,为什么要再次破坏我的寻常。
我的人生确实很像迭迭乐,像木条被一根一根抽出般慢慢地、慢慢地毁坏,可是不需要像真的迭迭乐般一次全部瓦解吧?我被想哭的冲动驱使。
太没道理了。
我紧紧抓住挂在肩上的书包,进入第二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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