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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彼方的小千

_14 日日日(日)
第二操场的大小是位于校舍正面的第一操场的一半,地上铺满人工草皮。
问围围着高度不致于攀爬不过去的铁丝网,平时入口的门会锁上巨锁。
田径社多半是在第二操场练习。
这个操场虽然不算大,由于是纵长形状,对田径社而言是非常合适的练习场。
麻烦的是偶尔会有猫侵入。
在那个第二操场差不多中心的位置,武藤学姊孤立着。
真可谓四面楚歌。
除了学姊之外的二年级生全都怒视着学姊。
田径社社员分成两边,好像在争执什么。
应该说感觉像是集体欺负学姊。
什么啊。
我抱着不好的预感,走近弥漫着险恶气氛的那群人。
学姊和其他人都拚命在争论,好像没有发现我。
我发现在一字排开站着的正义假面战队——二年级学长姊后面,有个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熟面孔站在那里,便试着问他。
「在田,什么事?」
我拍了他的肩膀,穿着运动服的那个男生受惊吓地转过身。
他是邀我进田径社的罪魁祸首,同班同学。
在田爱实——有个像女生名字的他,是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小个子眼镜男,明明运动一点也不在行却进田径社,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
「久、久野,不得了了。」
在田爱实用独特的抑扬声调说。
我们小声地交谈着。
「看也知道。」
「也是啦。
根本就不是练习的时候呢,闹得天翻地覆。
久野,你最近没来社团可能不知道,最近一直这样,武藤学姊和其他学长们对峙,总觉得气氛很紧张。」
「为什么?」
「你还间为什么,这样讲虽然不好,几乎都是你害的。」
「我?」
什么嘛。
什么意思啊。
在田看着一脸不可思议似的我,深深叹了气。
「我说啊,你也知道社里的学长们,很重视规则啦、纪律啦,可是你却破坏了一条条的社规,一再做出学长们最讨厌的无故缺席,还完全不当一回事。
好像就是这点让他们看不顺眼,其中一个学长提出要你强制退社,可是武藤学姊却说『只不过是那种程度的理由,不能要求社员退社。』轻易地拒绝了呢。
于是宿怨爆发。武藤学姊的发言好像被认为是对学长们所崇拜的规则或纪律的挑战——应该说是亵溃吧。
神经质的学长们好像非常气愤,不只是你,他们唠叨着也要把学姊驱逐出社,提出很多无理的要求。」
「真无聊。」
我不禁说出了真话。
真的很无聊。
什么嘛,高中生竟然是这么幼稚的生物吗。
有够蠢的。
我忘了惊讶,直接觉得佩服。
武藤学姊一定很困扰吧,竟然得跟那种任性缠人的小孩子们相处。
「然后变成现在的状况?」
「好像还有很多别的原因呢,其他学长姊和武藤学姊不同,不是没有才能吗,好像也有嫉妒之类的感情混在里面呢。
他们大概想把学姊赶出社团后,自己来当头吧。
还传了很多没有根据的诗谤中伤,让人听不下去呢。
像是——妳那样包庇久野是不是喜欢他——之类的,根本是小学生的口角。
可是我们一年级生如果违背学长的话,之后就恐怖了,所以没办法说什么,我想大家内心一定很惊讶吧。」
我没有听完在田说的话。
没空理这场闹剧。
我仍然抓着肩上的书包,推开嘟嘟嚷嚷大发牢骚的学长们,站在武藤学姊的前面。
学姊露出有些吃惊的表情。
「唷,小猿。」
「请不要叫我小猿。」
我不由得模仿了小千曾经说过的话。
「能叫我小猿的,只有小千。」
「久野!」
背后传来尖锐的声音,我一边觉得麻烦一边转过身。
看不出谁是谁,高耸着肩的学长姊们,彷佛当我是仇人般地瞪着我。
「久野!你啊,无故缺席好几天,真的有心要做吗?嘎?有你这种随便的家伙在,让大家很困扰啦!你知道吗?」
「学长才是。」
我已经开始厌恶一切事物了。
我想应该是近乎自暴自弃。
既然崩溃到这个地步,再崩溃下去也不会有改变。
不管瓦碟要变成石粒、变成砂或是随风飞扬都一样,干我什么事。
随便你们怎么便啦!我用冷漠的眼神,姑且看着站在分不出谁是谁的,那群学长最前面的家伙说。
「你知道,你的这种态度给大家添了多少麻烦吗?」
「什么?」
学长露出吃惊的表情。
盛气凌人,一昧畅所欲言的人,一旦被反驳就会变得很弱,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想。
学长和站在旁边的学长偷偷在讨论什么,似乎无法理解我说的话。
这些人还真是幼稚。
那一瞬间,田径部这个存在,在我心中突然变成没价值的东西。
我冲动地宣告。
「我在今天退出社园,这样就没问题了吧。请你们别再做这种无聊的军队游戏,赶快重新开始练习吧。一年级生觉得很困扰。」
「等一下,我们不是在讲这种事吧!」
不然是在讲哪种事啊。
只想着如何欺悔弱者的幼稚学长姊们,请告诉我啊。
「久野。」
扯、扯。
我用挑衅的眼神瞪着学姊们,有东西从后面拉扯我的制服下摆。
我越过肩膀转头一看,武藤学姊一脸悲伤似地抓住我的制服。
「不行啦,说不通的。」
「学姊。」
「对不起,让你有不愉快的回忆。久野,对不起喔。」
为什么是妳在道歉?
「学姊?」
学姊微微一笑,直视惊慌失措的其他家伙。
按着露出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毅然的表情,威风凛凛地宣告。
「我也在今天退社。以往谢谢大家了。」
铃虫之类的在鸣叫。
突然放晴的天空里,一朵浮云也没有,话虽如此,这里毕竟也算是都市,无法见到满天的繁星。
现在太阳仍离地平线很近,拖拖拉拉赖着不走,月亮及星星的光芒,也因而显得黯淡,好像坏掉的天象仪一般。
就算奉承也无法说成幻想般的,雅致的黄昏时分。
我坐在武藤学姊身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天空。
我们坐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漆了新奇缤纷色彩的秋千上。
我穿着制服,武藤学姊则还是穿着运动服,吱吱地荡着秋千发呆。
武藤学姊到刚刚之前都还在哭泣。
静静地,静静地流着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可是总觉得那个气氛很难出声问她,便什么也不说出口。
因为学姊表现出好像要我陪在身旁的态度,我才一直坐在她旁边。
尽管心中觉得有很多事情不思考不行,我的思考回路机能暂时停止,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什么也不想思考。我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和学姊连一句话也没说,原本在公园玩耍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回去了。
推着婴儿车的妈妈也不见了。
大家都离去的公园,只剩下莫名的寂寥,枯叶沙沙作响。
虽然不太清楚我们这个样子过了多久时间,一回神,太阳已经完全西沉,附近大楼走廊亮起了一闪又一闪的灯光。
因为一直没有动,身体有些冰冷。
不过我不打算动。
在学姊旁边感觉很舒服,所以我不想动。
即使没有交谈,没有动作,无形中,我们彼此慰藉,咀嚼着安静的时光。
好久没有这么安心了。
自从小千看得见幽灵后,我的精神就没有放松的时候。
我再一次注意到这件事。
曾几何时,在小千的身旁,让我变得如此疲惫。
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竟然在与小千分开的地方获得平静。
我看着学姊。
学姊也看着我。
视线,交错。
「」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对方一会见。
受到朦胧的月光反射,学姊含泪的眼睛闪烁着迷蒙。
我单纯地看得入神。
好像会被吸进去般的眼睛。
突然,学姊将视线移开。
吱——秋千的声音响起。
「我从以前。」
学姊轻声说。
我也将视线转回前方,用鞋尖拨弄泥土。
「就挺机灵的。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上,任何事情都能妥善完成,这一直是我自傲的地方。
念书也还可以、运动也还可以,虽然不能强势的大展长才,倒还可以八面玲珑地轻松面对一切。」
学姊用没有活力的声音喃喃说着。
我连应声附和都做不到。
「八面玲珑,对,就是八面玲珑。是会被任何人抱持好感的人。
当然啦,那也是我为了能让别人一直喜欢我,而演出来的。我非常了解,扮演哪一种人格会让人喜欢。
所以我没有固定的人格,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我,只有一堆虚假的我。」
学姊有如独白般地说着。
「太愚蠢了。使用大量的面具,演出大量的角色,在克服各式舞台的过程中,我迷失了真正的我。
面具下是一片平坦,连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如同我的名字一样的『白』。就连现在说话的人,也不确定是不是我。」
呵呵,学姊自嘲地笑了。
「如此平板单调的我,第一次找到能让我热衷的事,就是田径。
一开始加入是为了打发时间,渐渐迷上了以后真的觉得很开心,发自内心——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真正的我的内心,感到愉快、幸福、喜欢。
只有在田径社时,我才能做回我自己。不是别人,是原原本本的武藤白。」
学姊为什么要说这些事呢?一直独自对抗许多「自己」的她,打算传达给我什么?
精疲力尽的学姊打算告诉完全崩溃的学弟什么事呢?迟钝的我无法了解。
我只看过坚强,且总是面带严肃的学姊,然而不知为何,我却觉得眼前这个渺小可怜,情绪不安定的学姊比平常更为亲近。
脱下漂亮羽翼的天便和我一样是人类,静静流着泪的学姊,是到处都看得到的普通女孩子。
恐怖的印象已飞到九霄云外。
「那些也在今天结束,我退出了田径社。」
「为什么?」我真心地问。
「要退出呢?既然妳那么喜欢的话。」
「为什么呢……」
学姊瞇着眼睛望向异常地有些迷蒙的月色。
「我想大概是厌烦了吧。我只想练习田径,不想和其他人一样……玩青春游戏、军队游戏。
这只是在挖苦啦,最终,我想,其实是我不适合搞体育系的人际关系。
要是平常的我,管它是社团活动,还是军队游戏都能马上适应才是,不过唯独对田径我无法这么做。
只有和田径有关的事,我才会任性,变得个人主义,真正的我应该就是『那样』吧。
所以,我和在无关田径的事上絮絮明明的其他人步调不合只是这样,所以我才退出的。没有太深的理由。」
「妳不难过吗?」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武藤学姊用不稳定的语调小声地喊着。
我之前没发现到,学姊的手紧抓运动服,身体微微地颤抖。
她给我的印象一向很豁达,其实她也还只个高中生罢了,没有成熟到能全部看开。
「我觉得好不甘心,好无奈喔,可恶——我也会想,为什么我得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退出田径社?
不是我退出,那些脑袋装海绵的家伙全部退出不就好了!虽然会这么想,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有其他更好的做法吗?
只要有我在,那些人一定会纠缠不清地来找我吵。我不打算忍受那种不好的感觉,继续待在社团。真是,为什么会这样乱七八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学姊碰一声地站起来。
我吓了一跳看着她。
然后,学姊突然飞越过秋千的栏杆,开始在狭小的公园里猛烈地狂奔。
荒唐的速度。
第一次看到跑这么快的人。
接着学姊全力助跑到砂堆后朝空中一跃,刷——地扬起砂土着地,又绕着国继续奔跑。
我惊讶地看着那样的学姊。
学姊像匹疯马般就这样全力来回奔跑了好一会儿,在月光的反射下,白色运动服彷佛妖精的羽翼般闪闪发亮。
武藤白就这样狂奔到厌倦为止,然后气也不喘地折回来,再次跃身跳过秋千的栏杆。
学姊在我面前着地,露出爽朗的笑容。
「啊,嗯,可能是太烦躁了,突然想跑一跑。」
「怪人。」
「啰嗦……不过啊,这种烦躁的感觉,短期内不会消失吧。」
学姊一脸无趣地说,转了转肩膀关节。
我能了解学姊的心情。
连我也还感到很气愤。
我依然坐在秋千上,看着不知怎么地做起柔软体操的学姊,问道。
「学姊,妳今后要怎么办?」
「嗯……可怎么办呢。」
学姊皱眉深思。
不过很快就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姑且,暂时当个问人啰。现在开始用功的话,也许可以考进还不错的大学。
田径也是,就算只有一个人,或许也还是能继续下去。应该没有不加入社团就不能练习田径的道理。
发表完积极的言论,学姊走近了我。
「那你,要怎么办呢?」
「怎么办。」
我,今后,该怎么办呢。
彷佛别人的事般,我试着思考自己的将来。
停学的一个月,暂且先去打工什么的存些钱,希望今后也能和以往一样悠闲,一边住在桥下一过去上学。
反正我对社团活动也没什么留恋。
「没什么好怎么办,就和以前一样。」
「果然。你真是我行我素呢。」
武藤学姊咯咯地笑着。
算我行我素吗?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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