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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区域

_18 斯蒂芬·金(美)
话(他把柴沃斯给他的奖金中的四百元寄给他父亲,赫伯又把它
交给东缅因医疗中心——这就像向大海倒一滴水),他准备去电
影院看电影。这计划很不错,天公也作美,八月十日非常晴朗温
暖,是新英格兰完美的一个夏日。
他走进大屋的厨房,做了三个很大的火腿奶酪三明治当午
餐,把它们放进一个老式的柳条野餐篮子中,这篮子是他在储藏
室发现的,他最后又找到了一箱啤酒。在那时,他感觉非常好。
既没想起格莱克。斯蒂尔森,也没想起他那由摩托车流氓组成的
保镖们。
他把篮子放在奔驰车的地板上,向东南方驶去。到此为止一
切都很清晰。但这时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首先想起他母亲临死
前的样子。他母亲的脸扭成一团,手蜷成一个爪子,说话时嘴里
像塞了一团棉絮。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不是这么说过吗?
约翰尼把收音机开得更响些,动听的摇滚乐从汽车立体声喇
叭中倾泄出来。他沉睡了四年半,但摇滚乐仍很好听,谢谢。约
翰尼跟着唱起来。
他有使命要你完成。别逃避,约翰尼。
收音机淹没不了他已故母亲的声音。他已故的母亲要说话,
甚至在坟墓里也要说话。
别躲在洞穴中,让他派一条大鱼吞掉你。
但他已经被一条大鱼吞掉过。它不是一个巨大的海兽,而是
昏迷。他四年半一直在那个特别的鱼的黑肚子中,那就够了。
高速公路的人口到了,他陷入沉思,忘了拐弯。过去的回忆
缠住他,让他很不安。嗯,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后就拐回头。
不要做陶工,而要做陶土,约翰尼。
“噢,算了。”他低声说。他必须忘掉这些话,他母亲是个宗
教狂,这么说她很不敬,但这是事实。在猎户星座的天堂,驾着
飞碟的天使,地球下面的王国。她其实像格莱克·斯蒂尔森一样
疯狂。
噢,天啊,别想那家伙。
“当你们把格莱克·斯蒂尔森选进众议院时,你们可说,热
狗!终于有人打破僵局!”
他来到新罕布什尔州63号公路。向左转就通往康孝德,柏
尔林。里德斯密尔,特里姆布尔。约翰尼想都没想就向左拐去。
他在想别的事。
罗戈尔·柴沃斯经验丰富,他嘲笑格莱克·斯蒂尔森。他是一
个小丑,约翰尼。
如果斯蒂尔森真的只是个小丑,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是吗?
他是一个有趣的怪人,是一张白纸,选民可以在上面写下这信
息:你们这些家伙太无能了,我们决定选这个傻瓜。斯蒂尔森可
能不过如此。只不过是个无害的疯子,没有必要把他和弗兰克·
杜德那种毁灭性的疯狂联系在一起。但是……不知怎么搞的……
他总是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公路在前面分岔了。左边通往柏尔林和里德斯密尔,右边往
特里姆布尔和康孝德。约翰尼拐向右边。
但是跟他握握手总没关系,是吗?
也许没关系。不过是再跟一个政治家握握手。有的人收集邮
票,有的收集硬币,但约翰·史密斯收集握手和——
一一一承认这一点,你一直在寻找一个怪人。
这念头让他大吃一惊,差点儿把车开到公路外边。他扫了一
眼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脸已经不像早晨起床对那么平静。安详。
现在它变成了记者招待会上的那张脸,以及在罗克堡公园雪中爬
来爬去那个人的脸。皮肤太白了,眼睛周围有一圈黑晕,皱纹太
深了。
不,这不是真的。
但这是真的。现在这是很显然的,无法否认了。在他一生的
前二十三年,他只跟一位政治家握过手,那是在1966年,爱德
华·穆斯基来他们学校讲话。在过去的七个月,他和十几个大人
物握过手。当他跟他们握手时,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这家
伙想干什么?他要告诉我什么?
他不是一直在寻找政治上的弗兰克·杜德吗?
是的,这是真的。
但事实是,除了卡特,他们谁也没告诉他什么,他从卡特那
里也没得到什么惊人的东西。跟卡特握手没有给他那种沮丧的感
觉,而看着电视上的格莱克·斯蒂尔森却给他那种感觉。他感到
好像斯蒂尔森发展了笑面虎游戏,在虎皮里面是人。
但在人皮后面是野兽
约翰尼在特里姆布尔镇公园吃了午餐。他刚过中午就赶到这
里,看到公告牌上的通知,说集会下午三点开始。
他来到公园,以为那里一定很空旷,但别人已经铺好毯子,
坐下来吃午饭了。
前面,有几个人在音乐台上忙碌着。两个人正把旗子插在齐
腰高的栏杆上。另一个站在梯子上,往音乐台的环形屋檐上挂彩
旗。其他人在装喇叭,正如约翰尼看电视时猜的那样,这些喇叭
非常高级,摆放得很仔细,以产生环绕声。
这些人干活非常仔细,有一种很专业的味道,这和斯蒂尔森
的疯子形象很不谐调。
人群年龄的跨度大约二十年,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他们玩
得很高兴。孩子在瞒珊学步。女人在一起聊天和大笑。男人在喝
啤酒。几条狗在四处乱窜。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试试,”站在音乐台上的一个人简洁地对着两个话筒说,
“试试第一个,试第二个……”一个喇叭发出很大的回声,站在
音乐台上的人做手势让把它放后些。
这不像在布置一次政治演讲和集会场地,约翰尼想,倒像在
安排一次友爱聚餐会……或小团体讨论会。
“试试第一个,试试第二个……试试,试试, 试试。”
约翰尼看到,他们在把大喇叭绑到树上。不是用钉子钉,而
是用绳子绑。斯蒂尔森是一个环境保护者,有人告诉这些先来布
置场地的人不要损坏镇公园的一棵树。他觉得这整个行动计划得
非常周密,不像一次性交易。
两辆黄色轿车开进停车场还剩下的一小块空地中(停车场已
经停满汽车)。车门开了,男男女女从车上下来,兴奋地互相交
谈着。他们和已经在公园里的人形成鲜明的对照,因为他们穿着
自己最好的衣服——男人穿着西服或运动衣,女人穿着西服套裙
或漂亮的衣服。他们像孩子一样好奇地四处张望,约翰尼咧嘴笑
起来。潘高的美国公民班到了。
他向他们走去。潘高和一个穿灯心绒套装的高个男人和两个
女人站在一起,那两个女人是中国人。
“你好!潘高。”约翰尼说。
潘高咧嘴笑了。“约翰尼!他说,“见到你真高兴,伙计!
今天是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好日子,是吗?”
“是的。”约翰尼说。
潘高介绍了他的同伴。穿灯心绒套装的是波兰人。两个女人
是来自台湾的姐妹俩。一个女人告诉约翰尼她很希望跟候选人握
手,并不好意思地给约翰尼看她手袋中签了名的书。
“我很高兴到美国,”她说,“但这事很奇怪,是吗,史密斯
先生?”
约翰尼也认为这整个事件很奇怪,同意那女人的看法。
美国公民班的两个教师在喊他们了。“再见,约翰尼,”潘高
说,“我必须过了。”
“过去了。”约翰尼说。
“对,谢谢。”
“祝你玩得愉快,潘高。”
“噢,我相信会很愉快的,”潘高眼睛高兴地闪亮着,“我相
信二定很有意思,约翰尼。”
大约四十人的学生们走到公园南边吃午餐。约翰尼走回他原
来的地方,吃了一个三明治,吃得没有一点味。
他全身开始紧张起来。
两点半时,公园全满了,人们几乎是肩并肩地挤在一起。镇
警察在州警察协助下,封闭了通往镇公园的街道。这非常像一场
摇滚音乐会。喇叭里传来欢快的摇滚乐。片片白云飘过晴朗的天
空。
突然,人们站起来,伸长脖子。人群中就像起了波纹一样。
约翰尼也站起来,心想斯蒂尔森是不是提前到达了。现在他可以
听到摩托车发动机的轰轰声了,声音越来越大。约翰尼看到摩托
车上的反光,片刻之后,大约十辆摩托车开进校车停着的那个停
车场。没有汽车跟他们在一起。约翰尼猜他们是打前站的保缥。
他的不安加剧了,摩托车骑手衣着整洁,大都穿着干净。退
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衫,但摩托车却装饰得认不出了,上面全是古
怪的装饰物。
骑手们关掉发动机,下了车,排成一行向音乐台走去。只有
一个人回过头。他的眼睛从容地扫过人群;即使隔着这么长的距
离、约翰尼可以看到这个人的眼瞳仁是深蓝色的。他似乎在数房
子。他向左看去,四,五个本地警察沿着棒球场的网站着。他挥
挥手。一个警察探过身吐了一口唾沫。这一行为似乎很庄重,约
翰尼的不安加深了。,蓝眼睛的人走向音乐台。
在不安之中,约翰尼又感到一种恐惧和欢乐交织的感情。他
做梦似的,好像走进了一幅画里,画面上蒸汽机正从砖火炉中开
出来,或钟软软地挂在树枝上。摩托车骑手们就像一部有关摩托
车的电影中的临时演员。他们干净退色的牛仔裤整整齐齐地塞在
方头靴子里,约翰尼看到不止一个人的靴子上绑着镀铬的链子。
链子在阳光中闪着刺眼的光。他们的表情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一
种做给人群看的高兴的表情。但在这表情下面,可能是对向他们
鼓掌的工人和学生的蔑视。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两个袖章。一个上
面画着一顶建筑工人的黄色安全帽,帽子上贴着一个绿色环保招
贴画。另一个上面写着一句话:斯蒂尔森会彻底打败他们的。
他们每个人右屁股口袋都插着一根截短了的撞球杆。
约翰尼身旁是一位男人,带者他的妻子和小孩,约翰尼转向
他。“那些东西是合法的吗?”他问。
“谁管他呢,”年轻人说,笑起来,“这只是为了摆摆样子罢
了。”他仍然在鼓掌。“格莱克,打败他们!”他喊道。
摩托骑手们围着音乐台站成一圈。
掌声逐渐平息下来,但说话声仍然很大。人们觉得这很刺
激,不停地谈论。
冲锋队队员,约翰尼想,坐了下来。他们就是冲锋队队员。
嗯,那又怎么样呢?也许那样更好。美国人不能容忍法西斯
那一套——甚至像里根那样顽固的右翼分子也不搞那一套,这是
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八年前,芝加哥警察的法西斯行为使赫伯
特·汉弗瑞落选。约翰尼并不关心这些家伙怎么洗心革面;如果
他们是受雇一个竞选众议院的人,那么斯蒂尔森大过分了,离完
蛋不远了。如果这不是这么古怪的话,倒真是很好笑的。
不过,他仍然希望自己没有来。
快到三点时,大鼓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动了。接着其它乐
器也跟着响起来,奏起了进行曲。小镇的选举宣传开始了。
人群又站起来,朝着音乐的方向伸着头。很快就看到乐队了
——首先是穿着短裙的乐队指挥,白色的羊皮靴上装饰着绒球,
然后是两个乐队队长,接着是两个满脸粉刺的男孩,板着脸,举
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特里姆布尔中学军乐队。”希望人们别
忘记它。然后是乐队,穿着耀眼的白制服,制服上是金灿灿的铜
钮扣。
当他们走向指定地点时,人群为他们让开一条路,爆发出一
阵热烈的掌声。他们身后是一辆白色福特轿车,候选人两腿叉
开,站在车顶上,他歪戴着安全帽,脸晒得黑黑的,咧开嘴笑
着。他举起手里的小喇叭,高声喊道:“大家好!”
“你好,格莱克!”人群回应道。
格莱克,约翰尼有点儿歇斯底里地想道,我们已经跟他好到
直呼其名的地步。
斯蒂尔森从车顶上跳下来,·尽力显得很从容。他穿着牛仔裤
和卡叽布衬衫,和约翰尼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他开始穿过人群
向音乐台走去,跟前排的人握手,碰碰从前排人头上伸过来的
手。人群疯狂地向他挤过去,约翰尼也感到一种挤过去的冲动。
我不要碰他,不要。
但他前面的人群突然露出了一条缝,他挤进缝中,猛地发现
自己到了第一排。他离特里姆布尔中学军乐队的大号手非常近,
可以摸到号手的指关节。
斯蒂尔森迅速穿过乐队,去和另一边的人握手,约翰尼只能
看到晃动的黄色安全帽,看不见斯蒂尔森本人。他松了口气。这
样很好。不碰撞就不会受伤。就像那个著名故事中的伪善人一
样,他将从另一边走过。很好,太棒了。等他走上讲台,约翰尼
就可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悄悄溜走了。这就行了。
摩托骑手们来到人群让开的小路两侧,阻止人群淹没候选
人。他们没有抽出屁股口袋里的撞球杆,但已经显得很紧张了。
约翰尼不知道他们到底担心什么,但摩托骑手们第一次表现出感
兴趣的样子。
人群很嘈杂,他又想起摇滚音乐会。猫王跟人群握手时就会
是这样的。
他们在喊着他的名字:“格莱克……格莱克……格莱克……”
约翰尼身边的年轻人把他儿子举到头上,这样孩子就能看到
了。一”个脸上有一块烧伤伤痕的年轻人挥舞着一块招牌,上面写
道:“不自由,毋宁死,这就是格莱克!”一位极为美丽的十八岁
姑娘挥动着一块西瓜,粉红色的西瓜汁顺着她黑黑的手臂往下
流。这里一片混乱。人群异常兴奋,就像一根高压电缆。
突然,格莱克·斯蒂尔森又出现了,他穿过军乐队,回到约
翰尼这一边。他没有停下来,但亲切地拍拍大号手的肩膀。
后来,约翰尼反复思索,想让自己相信他没有·时间或机会退
到人群里面;他想让自己相信,其实是人群把他推进斯蒂尔森怀
里的。他想让自己相信,斯蒂尔森不得不跟他握手。但这些都不
是真的。他有充分的时间,因为一个胖女人搂住斯蒂尔森的脖
子,使劲吻了他一下,斯蒂尔森笑着说:“我会记住你的,宝
贝。”胖女人尖着嗓子大笑起来。
约翰尼感到7阵熟悉的冷漠涌上心头,这是进入恍惚状态的
感觉,觉得一切都无关紧要,只想去了解情况。他甚至微笑了一
下,但这不是他日常的微笑。他伸出手,斯蒂尔森双手握住他的
手,上下摇动起来。
“喂,伙计,希望你会支持我们……”
斯蒂尔森突然不说话了,就像艾琳·马冈一样,就像詹姆斯。
布朗医生一样,就像罗戈尔·杜骚特一·样。他的眼睛瞪大了,然
后充满了——惊讶?不。斯蒂尔森眼中充满了恐惧。
那一瞬似乎无穷无尽。当他们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时,客观的
时间被别的东西代替了。约翰尼觉得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阴沉的走
廊,只是这次斯蒂尔森跟他在一起,他们分享……分享——
约翰尼从没感觉到这么强烈过,从没有。一切都同时向他涌
来,就像可怕的火车全速穿过一条窄窄的隧道,车头上是一盏刺
眼的前灯,这前灯知道一切,它的光刺穿了约翰尼。史密斯,就
像一根针刺穿一个臭虫一样。他无处可逃,火车从他身上辗过,
把他压得像一张纸一样平。
他想尖叫,但叫不出来。
有一个形象他无法摆脱,
当蓝色滤光镜出现时。
那就是格莱克·斯蒂尔森在宣誓就职。就职仪式由一个老人
主持,老人的眼睛谦卑,胆怯,是一双田鼠的眼睛,这田鼠被一
个伤痕累累的——
老虎一一一
肮脏的公猫抓住了。斯蒂尔森的一只手按在《圣经)上,一
只手举起来。这是未来年代的事,因为斯蒂尔森的头发大部分都
掉了。老人在说话,斯蒂尔森跟着他说。斯蒂尔森在说。
蓝色滤光镜更深了,一点一点地盖住了东西,仁慈的蓝色滤
光镜,斯蒂尔森的脸在蓝色后面……还有黄色……像老虎斑纹一
样的黄色。
他会做的,“所以上帝请帮助他。”他的脸庄严。平静,但他
的胸中充满欢乐。因为有着一双胆怯的田鼠眼睛的人是美国最高
法院院长。
噢天哪滤光镜滤光镜蓝色滤光镜黄色斑纹。
现在一切都开始慢慢消失在蓝色滤光镜后面——只是它不是
一个滤光镜;它是真的东西。它是——
在未来在死亡区域。
未来的东西。他的?斯蒂尔森的?约翰尼不知道。
有一种飞起来的感觉,飞过蓝色,飞到一片荒凉之上。这时
传来格莱克·斯蒂尔森空洞的声音,这是一个廉价上帝或死人的
讽刺声音:"我将从他们之中走过,就像芥麦从鹅中撒过一样!
从他们之中走过,就像屎从竹丛中撒过一样”
“老虎,”约翰尼声音沙哑地喃喃道。“老虎在蓝色后面,在
黄色后面。”
然后这一切画面。形象,词语都在遗忘中破碎。他似乎嗅到
像燃烧的电线的气味。里面的那只眼睛似乎瞪得更大了,在努力
搜寻;那遮住一切的蓝色和黄色似乎要凝聚成……某种东西,从
里面某个遥远的方,他听到一个女人充满恐惧的尖叫:‘把他还
给我,你这狗杂种!”
一切消失了。
他那样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他后来问自己,他猜也许五秒
钟。接着斯蒂尔森在使劲摆脱他的手,张着嘴,凝视着约翰尼,
晒得黑黑的脸上血色全无。约翰尼可以看到他后牙的补牙之物。
他的表情厌恶而恐惧。
太好了!约翰尼想喊叫。大好引把你自己撕成碎片吧!毁
灭吧!破裂吧!崩溃吧!为这世界做件好事吧!
两个摩托骑手正在冲过来,现在手里拿着截短的撞球杆,约
翰尼感到一种愚蠢的恐惧,因为他们要打他,用他们的撞球杆打
他的脑袋,他们要把约翰·史密斯的脑袋当球打进落袋,打进昏
迷的黑暗中,这次他再也不会醒来了,他再也无法告诉任何人他
所见到的,也无法改变什么。
那种毁灭的感觉——天哪!这就是一切!
他想往后退。人们吓得(也许是兴奋得)叫起来,向后退
去。斯蒂尔森已经恢复了镇静,转向他的保镖们,摇摇头,拦住
了他们。
约翰尼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身体摇晃,低下头,就像
一个醉汉一样慢慢眨着眼睛。然后那种遗忘吞没了他,约翰尼很
高兴被吞没。他昏了过去。
“不,”特里姆布尔镇的警长回答约翰尼说,“你没有受到任
何指控。你没有受到监禁。你并非一定要回答任何提问。如果你
愿意回答的话,我们会很感激的。”
“我非常感激。”穿着很保守的套装的男人附和道。他叫爱德
华·兰科特。他是联邦调查局波士顿分部的官员。他觉得约翰,史
密斯很像一个重病人。他左眼眉肿起一块,这肿块正在变成紫
色。他昏倒时,约翰尼摔得非常重,要么是摔在军乐队队员的鞋
上,要么是摔在摩托车骑手的靴子上。兰科特认为后一种可能胜
更大。在接触的一刹那,摩托车骑手的靴子可能处在运动状态。
史密斯太苍白了,当巴斯警长给他一纸杯水时,他的手抖得
很厉害。一只眼睑神经质地抖动。他看上去像一个典型的刺客,
虽然在他身上发现的最危险的东西就是一把指甲刀。不过兰科特
会保留这个印象,因为他就是这样的。
“我能告诉你什么?约翰尼问。他醒来时躺在一张小床上、
屋子的门没锁。他的头曾疼得厉害,现在已不疼了,使得他感到
体内有一种奇怪的空虚,好像他的内脏都被挖出来了一样,他的
耳朵一直嗡嗡地响。现在是晚上九点。斯蒂尔森及其随从早已离
开了镇子。所有的热狗已经被吃掉了…
“你能告诉我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巴斯警长说。
“天气很热。我猜我太兴奋了,晕倒了。”
“你是个病人吗?兰科特漫不经心地问。
约翰尼盯着他。“别跟我玩游戏,兰科特先生。如果你知道
我是谁,那就直说吧。”
“我知道,”兰科特说,“也许你是通灵者。”
“猜出一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玩游戏,这并不是什么稀奇
的。”约翰尼说。
“你是缅因州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一个缅因州人到新
罕布什尔州干什么?”
“教书。”
“柴沃斯的儿子?”
“再说一遍: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除非你对我有
怀疑。”
兰科特点着一根香烟:“很富有的家庭。”
“是的。他们很富有。”
“你是一个斯蒂尔森迷吗,约翰尼?巴斯问。约翰尼不喜欢
别人一见面就直呼他的名,而这两人都在直呼他的名。这使他不
安。
“你是吗?”他问。
巴斯轻蔑地哼了一声。“大约五年前,在特里姆布尔镇举行
了一次摇滚音乐会。地点在哈克·杰米森。镇议会有怀疑,但还
是举行了,因为孩子们总要玩玩。我们以为会有两百个当地孩子
参加音乐会。谁知道最后却有一千六百人,他们都吸大麻,喝烈
酒,搞得乱七八糟。镇议会很生气,说再不许他们开这类音乐会
.他们很委屈,眼泪汪汪地说,‘怎么回事,没有一个人受伤,
对吗?’他们认为只要没人受伤,搞得乱七八糟也没关系。我对
斯蒂尔森这家伙也有同感。我记得……”
“你对斯蒂尔森没什么敌意吧,约翰尼?”兰科特问。,‘你和
他之间没什么个人恩怨吗?”他像个父亲一样地微笑着。
“直到六星期前我才知道他是谁。”
“是的,嗯,但那并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是吗?·,
约翰尼沉默了半刻。“他使我不安。”他最后开口道。
“那也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我认为回答了。”
“你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有用。”兰科特遗憾地说。
约翰尼扫了巴斯一眼。“在你们镇的公共集会上晕倒的人都
要受到联邦调查局的审问吗,巴斯警长?”
巴斯看上去很不自然。“嗯……不,当然不。”
“你在和斯蒂尔森握手时晕倒的,”兰科特说,“你脸色苍白,
斯蒂尔森本人吓得脸色发青。你很幸运,约翰尼。很幸运他的保
缥没有把你的脑袋拧下来。他们以为你向他开了一枪。”
约翰尼渐渐明白过来,吃惊地看着兰科特。他看看巴斯,眼
光又回到了联邦调查局特工身上。“你在那里,”他说。。‘不是巴
斯打电话叫你过来的。你在那里,在集会上。”
兰科特掐灭香烟:“是的,我在那儿。”
“为什么联邦调查局对斯蒂尔森感兴趣呢?”约翰尼近乎吼叫
地问。
“让我们谈谈你,约翰尼。你……”
“不,让我们谈谈斯蒂尔森,谈谈他的保镖们。他们拿着截
短的撞球杆四处走动,是合法的吗?”
“是合法的,”巴斯说。兰科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但巴斯要
么是没看见,要么是不理睬。“撞球杆。棒球棒。高尔夫杆,这
些都不违法。”
“我听说那些家伙过去都是摩托车流氓团伙的成员。”
“他们有些人以前在新泽西俱乐部,有些过去在纽约俱乐部,
那是……”
“巴斯警长,”兰科特打断说,“我认为现在不是……”
“我觉得告诉他没什么关系,”巴斯说。“他们都是些游手好
闲的坏蛋。四五年前,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汉普顿结成团伙,引起
严重的骚乱。有些人加入了一个叫‘十二魔鬼’的摩托车俱乐
部,这个俱乐部1972年解散。斯蒂尔森的打手叫索尼·艾里曼。
他过去是‘十二魔鬼’俱乐部的主席。他被关过六次,但从没被
判定有罪。”
“这一点上你错了,警长,”兰科特说,又新点了一支烟。
“1973年,在华盛顿,他因为违背交通规则左转弯而受到传讯。
他签了弃权书,付了25元罚款。”
约翰尼站起来,慢慢走到屋子另一面的冷水器边,又倒了一
杯水。兰科特很有兴趣地看着他走路。
“所以你只是晕过去了,是吗?”兰科特问。
“不是,”约翰尼说,没有回过头,“我想用火箭筒射他。在
关键时刻,我的线路坏了。”
兰科特叹了口气。
已斯说,“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谢谢你。”
“但我要像兰科特先生一样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是你的话,
以后我会避开斯蒂尔森的集会。如果你不想受到伤害的话,最好
这样。格莱克,斯蒂尔森不喜欢的人常常遭到…”
“这么严重吗?:约翰尼喝着水问。
“你无权说这些,巴斯警长。”兰科特说。他的眼睛冷冰冰
的,狠狠地盯着巴斯。
“好吧。”巴斯顺从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集会时发生的其它意外事件,”兰科特说,
“在里杰威,一个年轻的孕妇遭到毒打,流了产。这是那次哥伦
比亚广播网报道过的斯蒂尔森集会以后发生的。她说她认不出打
她的人,但我们认为可能是斯蒂尔森摩托骑手中的一个。一个月
以前,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被打得脑骨破裂。他带了一支塑料玩具
手枪。他也认不出打他的人。但玩具手枪使我们相信这是保缥的
过激反应。”
说得大好了,约翰尼想。
“你们找不到任何目击者吗?”
“没人愿意说,”兰科特干巴巴地笑笑,弹弹烟灰。“人们很
喜欢他。”
约翰尼想起那个把他儿子举到头顶让他看格莱克·斯蒂尔森
的年轻人,谁在乎呢?他们不过是摆摆样子罢了。
“所以他引起联邦调查局特工的注意。”
兰科耸耸肩,温和地笑笑。“嗯,我能干什么呢?告诉你,
约翰尼,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有时候我很害怕。这家伙很有吸
引力。如果他在讲台上指出我,告诉参加集会的人群我是谁,他
们会把我吊死在最近的路灯杆上的。”
约翰尼想起那天下午的人群,想起那位歇斯底里挥舞着西瓜
的漂亮姑娘。“我想你是对的。”他说。
“所以如果你知道什么能帮助我的事情……”兰科特探过身。
温和地微笑变得有点儿强迫性质了。“也许你对他有一种突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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