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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三杰》作者:徐哲身

_14 徐哲身(清)
  彭玉麟道:“门生不才,总是老师的栽培。”
  曾国藩笑着的答道:“非也,此是皇上的圣明,我不敢向你居功的。”说着便将那道廷寄,拿给彭玉麟去看。
  彭玉麟看毕道:“这件事情,虽属圣恩高厚,倒底总是老师的提携。”
  曾国藩听说,谦上几句,然后方把他们师生二人别后之事,详详细细的告知彭玉麟听了。
  彭玉麟听到别的事情,倒还罢了。及听见罗泽南死得如此悲惨,不禁伤感起来。
  曾国藩也欷s[的道:“萝山请恤之事,至今犹未办理呢。”
  彭玉麟接口道:“迟早一点,倒还不碍。总得克复武昌,恤典方能优厚。”
  曾国藩连连点首的答道:“对罗,对罗。我的意思,也是这样。”
  彭玉麟道:“今天春上,门生在那樟树镇地方,大破贼船之时,险和萝山一样。第二次夺那临安的贼垒,也极危险。第三次率林恩源等人,去攻九江,伪忠王李秀成率着三万悍贼,五干艘船舶,亲自和门生打上七天七夜,当时虽被门生将他杀退,不防安吉又陷贼手。周玉衡廉访,死得还比萝山惨酷。”
  彭玉麟说到此地,曾国藩忽岔嘴问道:“今年三月里,你扼扎吴城镇的时候,贼攻抚州,你不是同着林恩源、邓辅纶、毕金科、周凤山等人一起进剿去的么?”
  彭玉麟答道:“是的。”
  曾国藩又说道:“那场战事,听说你曾经受着一些微伤,可有此事?”
  彭玉麟听到这句,不觉恨恨地的答道:“门生和林邓毕几个,险被周凤山所误,都和周廉访一样战死的了。”
  曾国藩侧着头的想上一想道:“周凤山的军队,不是在那樟树镇上,被李世贤、吴彩新等人的贼船,击溃的么?”
  彭玉麟点头道:“谁说不是呢。门生和林邓毕几个,正在前方进剿抚州,倒说周凤山的后队,竟在后方溃得一塌糊涂。”
  曾国藩道:“照军法而论,周凤山这人,早该问斩,大概赣抚因正在用人之际,所以没有办他。”
  彭玉麟又说道:“这是六月间贼将袁圆攻陷饶州府的时候,也是周凤山行军迟误之故。”
  彭玉麟说着,忽又盛赞曾国华的本领道:“温甫①真是一位名将。那时他的手下,仅不过五六千人马。他从安徽杀到湖北,一连克复咸宁、蒲圻、崇阳、通城四县,复又从湖北转战而东,连克新昌、上高各城,直抵瑞州。他若迟到一天,瑞州一定难保。”
  曾国藩点点头道:“总算还有一点勇气。就是我那沅甫②舍弟,他只带了自己所练的吉字一军,到处击贼,打败仗的时候倒少。安庆的那个四眼狗,他的强悍,凡他所到之处,甚至小儿不敢夜啼,独有见着沅甫舍弟的那杆吉字旗号,他就骂着奔逃。说是老子要把这个脑袋,留着吃喝,不和你这个曾家小子,闹着玩儿。”
  彭玉麟笑着接口道:“说起九世叔来,外面舆论极好。门生正要禀知老师。”
  曾国藩道:“舆论讲些甚么。”
  彭玉麟道:“那时九世叔还在安徽地方杀贼。舆论是,江忠源手下的鲍超,向荣手下的张国梁,老师手下的罗萝山,李鸿章手下的刘铭传,刘秉璋手下的徐春荣,胡林翼手下的易容之,以及李续宾手下的九世叔,门生手下的杨厚庵,都是现在的赵子龙。”
  曾国藩也笑着说道:“其余的几个,我都知道,确还不错。
  只有润芝手下的那个易容之,我怎么不知道呢?”
  彭玉麟失惊道:“易容之就是此次湖北失守时候,自率妻子儿女一百多人,与贼厮杀,殉难在德安府任的那位易太尊呀。”
  曾国藩听说,方才微微地点首道:“哦,就是他么,我虽听人说过此事,但是不甚详细。”
  彭玉麟道:“他的令坦,就是刘馨石观察之子,刘小馨太守。现充门生的幕府。他的历史,很有趣味。他的殉难,很是可惨。”
  曾国藩道:“这末你就讲给我听听看。”
  彭玉麟道:“这位易容之太尊,原籍广东。家里很穷。父母早故。他在十一岁的那一年上,就在广东驻防汉军、刘馨石家里看马。年纪虽小,生性廉介。除了应得的佣工钱三五千文之外,真可称得起一文不取的了。刘观察见他很有品行,本来存心想把刘夫人一个陪房丫头,给他为妻。谁知他到了二十岁以外,有一天忽然的不辞而别。刘观察派人四出寻觅,渺不可得。
  “又过年余,刘仆某,忽见他在南城城下,摆着旧货摊子。并没甚么交易。刘仆仍旧叫着他的小名,笑问他道:‘小容,你在此地干甚么。主人待你不薄,为何不辞而去?’他却笑而不答。刘仆又说道:“自你走后,主人就命我们大家四处的找你,后因见找不着,主人很是惦记你的。我此刻看看你这旧货摊子,也没什么生意。还是同我回去吧。’“他听说,方才摇头答道:‘我的志向,不是常人可测。’刘仆又问他是甚么志向。他又答道:‘我在主人家里,虽是衣食温饱,但觉人生在世,最好是能够显亲扬名。次之也该自立门户。寄人篱下,终究可耻。所以我决计拿了我所积的工资四十余千,来此摆这摊子。我的不辞而别,也非不情。实因主人待我太好,我若说明,恐怕不肯放我。请你回去,替我谢谢主人。将来我若得意,一定前来相报。倘若终此而已,那就不必说了。’
  “刘仆听说,见他志向坚决,不便相强,只好回报主人。主人一听他有着落,第二天再命仆人前去唤他。等得仆人再去,已经不知去向。仆人回报主人,主人也没法子。他自遇见那个仆人之后,恐怕再去罗嗦,他又搬了一个更加冷僻的地方,仍去摆他旧货摊子。
  “有一年,忽然有一个外国人,去到他的摊上卖东西。一面在买东西,一以在看他相貌。及至买毕东西,便问他的姓氏籍贯。他怪那个外国人有些唐突,随便敷衍几句。那个外国人仍旧很诚恳的对他说道:‘我来贵国多年,曾读你们的麻衣相书,颇得一点真诀。我见你的相貌,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确是一位大富大贵之相;还有一股忠勇之气,直透泥丸。何必在此做这生涯?’“他当时听了那个外国人之言,益觉语无伦次,不觉冷笑的答道:‘我所有的资本,只能作此生涯。这就是俗语说的量布为衣,量米为炊是也。我们风马牛不相干的,何劳见笑。’那个外国人又说道:‘我非笑你,我因你的相貌,实在奇突。千万人中,恐难找出一个。我在大街开了一爿洋行,你如瞧得起我,可到我的行中,去拿货色。一转移间,岂非胜此千百倍么!’他又说道:‘承你善意,自然可感。但我拿了你的货色,倘卖不去,反而多得累坠,与其将来两不讨好,还是过我这个清苦生涯为妙。’外国人听他之言,大赞他道:‘你真正是位诚实君子了。我能料定你数年之内,必定大富,将来还要大贵,好自为之。’外国人说完那话,方才叮咛而别。
  “又过几月,那个外国人又去买他东西。他却厌恶那个外国人言语絮聒,不甚为礼。那个外国人仍又殷股勤勤的握着他的手说道:‘你还记得我的说话么?’他仍恨恨的说道:‘君究为何,我没如此福命,请勿再言。’那个外国人却笑着说道:‘我在此地已经二三十年,我见此地可以立时致富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也与你有缘。我自那天回去之后,竟至一日不能忘你。所以又来与你相商,你肯听我的说话么?’他答道:‘君且说说看。’外国人道:‘我那行门之前,很多空地。你可去到那里摆摊。我把我的货色,发给你去转售,所有余利,全行归你,我仅收回其本就是。’他听了此话,方才相信那个外国人是真心的。稍稍谦虚一会,也就答应。那个外国人一见他已答应,很觉高兴。
  “原来广东地方,一共只有十三家洋行。那个外国人的洋行,要算居首。及他摆摊洋行门口,生涯居然极盛。每月结帐,并未短欠分文。那个外国人更加相信,甚至一切珍宝,也交他卖。一混五六年,竟多了二三十万银子。他因没有妻小,便把银子存于洋行。
  “忽有一天,那个外国人办上一桌酒席,请他坐了首位。对他说道:‘我因你十分至诚,敢将心腹相告。我族丁单,自高曾而下,仅得四人,只我有二子,其余三人为我叔伯行,年纪都大,各拥巨资,不可计算。现在要我回去,以便承继。我因到此三十年来,所获利息,不下二千多万,要想回国,行中之事,没人可托。如今得着你这个诚实可靠的人了,我想托你照管。’他听了此话,因见那个外国人如此信他,倒也不好推托,只得答应下来。外国人即把所有的帐簿钥匙,统统交给了他。又去吩咐行员道:‘这位易先生,就是我的代理人。我走之后,你们见他就算见我。如有不听调度,他就有权歇去你们生意。’大众听了自然唯唯称是。
  “外国人临走之际,又对他说:‘三年之内,我若再来,那就不说。我若不来,所有一切财产,归你所有便了。’他初不肯,及至外国人再三叮嘱,方才应允。三年之后又接外国人的来信,说是他已拥有数万万的财产,不能再到贵国。行中财产,准定归君承袭就是。
  “他既得了二千多万的巨资,所有行员,都去替他做媒。他就定出一个条件:一要年已及笄的处女,二要聪明识字,三要不准拈酸吃醋,任他多娶人数,四要不分嫡庶,都是姊妹相称,他的行员当然照办。不到一年,他竟娶了四十个识字的女子。每夜当夕,必先令她们教他识字若干,以及律例数条。那些女郎倒也柔顺承意。十年之中共举男子八十余人,女子五十余人。
  “那年正值四十大庆,他将所有的行员,统统召至,每人分给一万,令大家自去营生。又将家财分给妻子,儿女,各人五万,各立门户。所余之数,悉作善举。并将长女许与刘馨石之子为妻,以报旧主之恩。自己仅提十万,赴京纳粟郡守,后来铨得我们湖南的常海府知府。在任爱民如子,极有政声。润芝中丞,知他贤德,便将他奏调湖北,补了德安府知府,此次贼攻湖北省城,又分兵去扰德安。那时他的妻子儿女统统来到任所。适值城破,他还带着兵丁,与贼厮杀。及见兵丁溃散,他又率领妻子儿女一百多人,再去与贼巷战,因而满门殉难。他虽死了一百多口亲丁,可是贼人方面,却死了三千多人。
  “当时那个外国人,说他一股忠勇之气,透于泥丸,难道那个外国人,真的得了麻衣相书的真诀不成么?”
  彭玉麟一口气在讲的时候,曾国藩却在闭目而听。及至听完,方始睁眼的说道:“此事真正有些奇突。这位易太守,一发财就发了二千多万;一生子就生了一百多个,还能如此英勇,举室尽忠,真是可以入那无双谱了。”
  彭玉麟正待答话,忽听一个探子报了几句说话,他们师生两个,顿时相视而笑起来。正是:
  无才不用推元老
  有饷堪筹笑此公
  不知彭玉麟和曾国藩两个,所笑为何,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八回 钱军师遗书归隐 曾大帅奏报丁艰
第三八回 钱军师遗书归隐 曾大帅奏报丁艰
  彭玉麟正和他的老师,谈那易容之的故事。谈得刚在起劲的时候,忽见一个探子,报了几句说话,不禁将他们师生二人,喜得相视而笑起来。你道为何?
  原来探子所报的说话,乃是太平天国之中的军师钱江,因见天皇洪秀全,自从定鼎之后,所行所为,竟与金田起义之际,先后判若两人。非但把他所献之策,因循不用;而且只知颠倒朝纲,污乱宫闱。倘若再像这般样的闹着下去,连他恐要不保。于是打定一个主意,即去奏知天皇,说是国家不幸,死亡频乃:第一批死了东王杨秀清、萧三娘、陈素鹃以及全家等等。第二批死了吉文元、吉夫人、伍氏,以及全家等等。第三批死了北王韦昌辉,韦昌祚、吉妃以及全家等等。第四批除了翼王石达开本人,全家都死。天朝至此,东南西北四王,都已逝世。他的目中,现在所有的全材只有忠王李秀成,翼王石达开两个的了。翼王虽是杀入四川,倒底有无把握尚未可知。如此说来,只剩忠王一个,还可靠他保定江山。从速下旨,去把忠王调回京来云云。
  天皇听了,自然照办。
  等得李秀成一到,先去拜谒钱江。钱江便将朝中之事,一情一节的,统统讲给李秀成听了。
  李秀成不等听毕,已在唉声叹气;及至听毕,便怪钱江道:“我在江西这几年,那一天不望军师调我回京。就好腾出军师这个人来统率大兵,前去北伐。谁知军师,竟命林威王独当如此重大之任,军师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一个将材,不是一个帅材不成。”
  钱江听说,先叹上一口大气道:“你所说的说话,就是我向天皇说过的说话。无奈我已讲得舌敝唇焦,天皇一句不听。我又把他怎样呢?”
  李秀成一惊道:“如此说来,恐怕我国的国运,是不长久了。现在姑且让我进宫,再去苦谏一番。若能被我谏醒,乃是天下人民之福。否则我和军师二人,一同归隐,要保首领才好。”
  钱江听说,暗中已定主意,嘴上连连称是。
  哪知李秀成去见天皇的时候,天皇正同徐后以及东西二妃,在那御花园中,大打秋千。一见李秀成前去陛见,慌忙停下秋千,就命李秀成连同后妃等人,一起坐下道:“忠王贤弟,你在外边多年,可知朝中之事,简单闹得不成模样了么。”
  李秀成点着头道:“臣弟略有所闻,因此臣弟初回京来,就来进谏陛下。陛下倘能事事依照军师施政,臣弟敢保不致多出乱子。”
  天皇忙不迭的摇手道:“不对不对。军师在朕起义之时,确有一点机谋,现在怕是江郎才尽了吧。联只要单提一件事情,你就知道他的计划,与朕相左。”
  李秀成忙问哪件事情。
  天皇道:“第一次,我们得了湖北的时候,后来官兵打得厉害,军师就主张放弃湖北。”
  李秀成一见天皇不以钱江为然,不待天皇说完,忙顺其意的答道:“此事自然是军师稍有失算之处。好在现在湖北又归们手中,已过之事,不必再谈。”
  天皇听说,连连的奖谕李秀成道:“忠王贤弟,你的才干,朕早已说过,胜于军师十倍。你既回京,朕无忧矣。”
  此时的李秀成,还想凭他的忠心,凭他的力量,要把天国弄好。因此不肯拂逆天皇之意。一见天皇当面夸他,只好答道:“臣弟怎及军师,不过以后每事奏明天王,大家商酌而行,或者不致误事。”
  徐后大喜的接口道:“忠王叔叔,能够每事来和我们万岁商酌而行,我说不怕那班满贼不走。”徐后说至此处,忽又冒冒失失的问着李秀成道:“忠王叔叔,你可知道东王一死。我们天父,现在又临我们万岁的身上了么?”
  李秀成虽然知道天父临身之事是假,但亦顺口道:“我们天皇,本是天子。天父应该只临他一个人身上的。”
  天皇岔口道:“现在天父已经对朕说过,满清皇室,不久即灭。洪氏一定可以一统天下。”
  李秀成便向天皇贺喜道:“但愿如此,臣弟死也甘心。”
  天皇点点头道:“朕能一统天下,贤弟就是开国元勋。”
  李秀成谢恩道:“臣弟之意,要请陛下迅速调回数人。”天皇急问调回何人。
  李秀成道:“洪太主守在镇江已久,不妨将她调回。”天皇连说应该应该。
  李秀成又说道:“曾天养、冯兆炳、黄文金、罗大纲,四人之中,请择一个就是。”
  天皇道:“曾天养太会杀人,名誉不好。冯兆炳年纪太轻,没有阅历。罗大纲是朕的保驾先锋,不能离开天京。要末还是叫黄文金去吧。”
  李秀成因见天皇对于他的说话,尚能采纳。急又奏上一本道:“臣弟听说东王对于男科状元朱维新,女科状元传善祥二人,都有不甚名誉之事。就是现设的几处女馆,各位王爷,也在常常的进去游玩。臣弟之意,拟请陛下遣散女馆。”
  徐后和东妃吉珠儿,西妃陈小鹃三个一齐接口道:“忠王叔叔之言甚是。我们本在奏阻万岁,不可以万乘之尊,长到女馆问事。无奈万岁不肯准奏。”
  天皇也忙接口道:“此等小事,容后再商。忠王贤弟,沿途辛苦,朕当给假三天,可去休养。一俟假满,再行入朝办事。”
  李秀成听说,只好辞别天皇,以及后妃等人,退出园去。尚未走远,忽听得徐后的笑声,似在半空之中送下。正在不解,可是兜头碰见刘状元走来。李秀成忙与寒暄几句之后,就笑着问道:“我听徐后笑声,忽由半空而下,却是何故?”
  刘状元见问,先将左右一望,见没闲人,方敢低声答道:“天皇的春秋虽高,尚有少年之心,这种笑声,大概又在打那秋千了。”
  李秀成听说,不禁紧皱双眉的说道:“服制已经不合情理,怎么还好去打秋千的呢?”
  刘状元不答这话,单是说道:“忠王既然回京,我们办事的人,就有头绪可寻了。忠王如没甚么公事,我们一同去找军师去。”
  李秀成点头道:“我正要去找他,我们准定一同前去便了。”
  说着,即同刘状元两个,直向军师府第而来。及到门口,忽有一个老军见他去到,一边向他请上一安,一边即在怀内取出一信,呈给他道:“军师刚将此信付与小人,命小人送与忠王的。”
  李秀成接信到手,不及拆看,先问道:“你们军师呢?”
  老军道:“军师交信之后,已将府中历年所积的俸银,统统分给小人等等。他老人家却一个人走出后门去了。”李秀成听说,方才大吃一惊的问那老军道:“你待怎讲?”
  老军又将起先说话重了一遍。李秀成听完,急叫一声不好,忙把手上之信,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并无别话。单写着是:
  北伐之军,虽胜亦败;金陵之业,虽安亦危。
  黄河水决木鸡啼,鼠窜山林各东西;孤儿寡妇各提携,十二英雄撒手归。
  李秀成一面在看,一面已经泪如雨下,及至看毕,更加大哭起来。刘状元此时已将李秀成手中的信词看毕,心里料定钱江已走,忙劝李秀成道:“军师既走,此事关乎天国命运。王爷现在已非哭的时候,快快回转宫去,奏明天皇,倒是要紧。”
  李秀成听说,方才拭着泪道:“军师乃是天人,他既脱身以去,大局一定不妙。”
  刘状元道:“军师词所说的十二英雄一句,倒与前两年的童谣相合。莫非应在正副十二丞相身上,也未可知。”
  李秀成乱摇其头道:“未必未必。此言当应天皇身上。”
  刘状元道:“句上明说十二英雄,又与天皇何干,我却不解。”
  李秀成沉吟了一会道:“或在年份上言之,也未可定。”李秀成说到此地,忽又把他头上的那块黄巾一掀道:“世界茫茫不可预知。我姓李的只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两句。倘若人不去谋,天也难成。军师既去,国家之事,只有我与总监二人任之的了。”
  刘状元听了为之欷s[不已。
  李秀成急同刘状元二人,回见天皇。那时天皇不知又为何事,正在朝堂要杀一员文官。一见李秀成和刘状元两个匆匆去,面色慌张,忙问二人外边出了何事?李秀成便将钱江归隐之事奏知天皇。刘状元又将信上句子,一起奏知天皇。天皇至此也曾懊悔起来。顿时泪流满面的说道:“军师从前确立大功。现在意见,稍稍和朕相左,但也没甚大害,怎么忽然走了呢?”
  天皇尚未说完,看看满朝文武,都在各自流泪。忙去吩咐大众道:“快快分头去追,那个追到军师,赏钱二十万串。”
  李秀成急摇手阻止大家道:“不必不必。军师何人,怎会被诸位追着。”
  李秀成说了这句,又朝天皇说道:“臣弟此时方寸已乱,暂且出朝。倘若想到应办之事,再来奏知便了。”天皇听说,只好命刘状元护送忠王出朝。
  天皇一等李刘二人走后,急于要将钱江私走之事,回宫告知后妃。所以那员文官,居然保下性命,总算是钱江的一走,便宜他的。
  以上所叙,就是那个探子,报告曾国藩的说话。
  曾国藩和彭玉麟二人喜得相视而笑。因为洪氏方面,既是走了一位顶天立地的人材,以后行军,无非省力一点之意。
  当下曾国藩即命彭玉麟,次日遄返防地。彭玉麟走后没有几天,便接到曾国荃由湖北发来的捷报,说是他已帮同胡林翼等人,连克武昌、黄州、兴国、大冶、蕲州、广济、黄梅各城,擢兵九江。那时正是咸丰六年十二月下旬。曾国藩一见此报,自然大喜,即刻亲到九江劳师。曾国荃见他的老兄去到,又将一切战情,告知一番。并留曾国藩在营过年。曾国藩不允道:“我还得趁这年底,去到南昌、瑞州等处,巡视一次,不能在此耽搁。”
  曾国荃不便强留,单是叮嘱了几句:贼方的伪军师钱江已经遁走。湖北又被我方克复。安庆的悍贼四眼狗,又被伪天皇调回,换上一个不中用的黄文金前去把守。这些事情,都是我们朝廷之福。能够再将围困金陵之策,奏准下来。平定大乱之功,恐怕不难奏了的说话。
  曾国藩满口答应,就离九江,先到南昌巡视;次到瑞州巡视;正待回转祁门的当口,忽见总兵刘腾鸿同着曾大成两个,进帐阻止道:“连日河水结冻,舟行不便。标下两个之意,拟请帅座,暂驻节此地。”
  曾国藩听说,也就颔首允诺,刘曾二人退下……曾国藩正在批札各处的公文,忽见一个戈什哈报入,说是张天师亲由龙虎山来此,有事要见大帅。
  曾国藩便问道:“他有何事,要来见我。”
  那个戈什哈又答道:“沐恩见他,似有紧要事情,要来告诉大帅的样子。”
  曾国藩听见戈什哈如此答他,方命请见。相见之下,照例是升坑送茶,始叙寒暄。哪知张天师一得坐下,就问曾国藩道:“大帅近来可得府报没有?”
  曾国藩一愕道:“久未得到家信,天师问此,莫非知道舍下出了甚么事情不成?”
  张天师见问,不答这话,先请曾国藩除去大帽,要看他的气色。曾国藩忙将大帽除去。张天师站起身子,走近曾国藩面前,细细的看了一看,又去掐指一算之后,方才坐下道:“还不要紧,今天乃是正月十七,大帅还能赶回府上。”
  曾国藩忙接口问道:“可是舍下有了病人,倒底是谁?”
  张天师点头道:“晚生连日夜观天象,将星发生黑晕,大概尊大人,竹亭封翁必有贵恙。”
  曾国藩本是一个孝子,一听此话,只吓得抖凛凛的说道:“现在四处河冻,不能行船。旱路又有贼阻,万难越过。怎么是好?”
  张天师立即答道:“晚生早知此事,所以特地赶来。”
  曾国藩道:“天师既能预知一切,又是法术无边,务请替我想一法子。兄弟此时方寸已乱,要未只好单身偷过贼营,奔回家去。”
  张天师摇手道:“不可不可。大帅的一举一动,贼方在在留意,万万不能越过贼营。若是厮杀也非旦夕之功。只有晚生且逆天行事一次,用下法术,可将尊大人的寿命延留三月便了。”
  张天师说着,先在他的口中念念有词,又将那茶碗取到手中,忽向空中抛去。说也奇怪,那只茶碗,非但被他抛得不知去向,而且竟没一点水点飞下。曾国藩慌忙站起,奔出庭外去看,并没甚么形迹。急又回进,正拟去问张天师的说话,已见张天师又把他的那杯白水杯子,急急取到手中,仍向空中抛去。跟着奔出庭心朝天一望,似现一惊之色。忙又镇定下来。对着曾国藩说道:“晚生已将两杯茶汁,抛至府上空中,泼散阴气。大概可以保得尊大人的三月寿命。大帅一遇冻消,速速赶回便了。”
  曾国藩听说,稍觉心上一安,当下谢过了张天师,正待设筵款待。张天师已向曾国藩告辞道:“晚生尚须他处捉妖,不能久留。”
  曾国藩亲自送出,又命曾大成护送一程。回进里面,赶忙分函通知国华、国荃二人去讫。正在写着家信,把那张天师用法留命之事,告知竹亭封翁的当口,忽见那曾大成单独走入,垂手侍立一旁。
  曾国藩便问他道:“送至何地,你才回来的。”
  曾大成答道:“送至板桥寺外,标下还待再送,张天师再三不肯,标下只好回转。”
  曾国藩微微点头的问道:“天师可曾和你讲甚说话。”曾大成道:“没甚说话。”
  曾国藩因为急于要写家信,便将手一扬道:“你且退去,小心稽查全营。”
  曾大成答应了几个是,方才退了出去。
  原来他和张天师两个,走在路上,大谈一阵。他因希望张天师的法术显灵,便去问张天师道:“天师既有如此法术,何不将我们敝上的老大人,多留几个月的寿命呢。”
  张天师摇着头的答他道:“三个月已是逆天行事,怎么可以再事多留。”
  曾大成听说又问道:“这末三个月总靠得住的了。”
  张天师又摇摇头道:“我的说话,你回去不可禀知你们大帅,害他多得着急。我此刻就老实的告诉你吧。我此次专诚来此,原因你们的大帅,能够对于国家,尽他的忠心,对于家庭,尽他的孝道。所以情愿逆天行事一次,保留他那封翁三月寿命。谁知一个人的寿命已尽,任你有何法术之人,也难与天宣战。照我的法术,只要同时用茶两杯,便可击散他们病人房外的阴气。岂知真有凑巧不巧的事情。你们大帅的那一杯却是开水。水的效力,不能抵茶。因此不能将那阴气击散。归根说来,就是上天不准我用法术留他寿命。我料半月之外,恐有凶信到来。我当时不敢和你们大帅说明,恐怕急坏他的身子。你此刻既是这般问我,可见你对你们大帅,也有忠心。所以告诉你听。”
  当时曾大成听见张天师说得如此神奇,又想到曾国藩的不喜喝茶,无非卫生起见。不防竟在此时,造成此种现象,方才明白,人生在世,一饮一啄,都有前定,自然还是依照张天师的叮嘱,不漏风声为妙。曾大成既是打定这个主意,所以回到营中,并未去说与曾国藩听。曾国藩还当真已保留三月,只望河水迅速开冻,便好回家。
  当时发出家信之后,没有多天,忽接他那叔父来信,连忙拆开一看,只见信上,起先说他父亲生病之事。后来说到正月十七那天,病人已在床上不知人事,陡见半空之中,落下多少黑水。说它下雨,不像下雨。说它是水,内中又有不少的茶叶。外边正在闹那雨水之事,里边病人,居然好起一半。现在大概无碍等语。
  曾国藩知道张天师果有法术,心里自然十分感激。哪知直到二月十一那天,河中犹未解冻。曾国藩虽在着急,但听张天师曾经说过可留三月,那时还没半月,稍稍好过一点。正在吩咐左右备马,要想出城巡视,忽见那个曾大成,亲自急急忙忙的送入一件东西。忙去接在手中一看,乃竹亭封翁的讣文,疾忙抖凛凛的拆开一看,方知他的老父,已于二月初四逝世。不待看完,早已掩面大号起来。左右人等,知道他们大帅丁了外艰,一齐上前劝着节哀办事。
  可巧曾国华已从安徽赶至,他们兄弟二人就从瑞州奔丧。所喜阻路的那些贼营,适值奉命去攻南昌,沿途并无阻碍。及至他们二人到家,曾国荃也由吉安绕道奔丧回来,反比他们早到半天。于是一面成服,一面奏报丁艰。
  不久奉到上谕,给假三月,所遗职务,着令杨载福就近代理。那时杨载福,因有战功,朝廷迭加升擢,已经以提督衔署理湖北郧阳镇总兵多时了。
  当年四月,曾国藩因见假期将满,复又奏请在籍终制。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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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朝廷能否允许在籍终制,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九回 刘丽川兴兵上海城 曾国华死节三河镇
第三九回 刘丽川兴兵上海城 曾国华死节三河镇
  曾国藩奏出在籍终制之折,正在料理竹亭封翁的葬事。一天奉到批折,不允所请,并且催促假满回营视事,曾国藩哪里就肯遵旨办理。五月里葬过竹亭封翁,六月又上一折,仍旧沥请终制。批回之折,仍不允请,且有移孝作忠之语。曾国藩到了九月,因见江西军务渐有起色,复又委委曲曲的奏上一本。说他父亡至今,方寸犹乱,就是勉强遵旨回营,对军务也难尽心调度,与其遗误于后,不如声明在前。朝廷见他说得十分恳切,方才允准;并命将曾国荃的吉字一军,交与旗人文翼和陈諟人分统。曾国华的统领职务,交与王鑫代统。
  王鑫本为曾国藩一手提拔之人。对于作战计划,颇有一点特别长处,广昌一役,倒也大打几次胜仗。不防驻扎乐安的敌军,率了大队,回窜吉安,官兵寡不敌众,周凤山的一军,首先溃败,于是王鑫、刘腾鸿的两军,不能立足,两人一同阵亡。那时江西巡抚,又擢旗人耆龄署理。耆抚台因见连丧湘军几员健将,派人面请曾国藩以国事为重,请他命他兄弟曾国荃,担任总统一职,以救江西生灵。曾国藩也念国事方艰,便命曾国荃速行就任。曾国荃方始进驻吉安,仍以他那吉字一军,做他坐营。
  没有多久,忠王李秀成已命赖汉英、洪宣娇、陈玉成、冯兆炳四个,各率精兵一二十万,合计五六十万之众,从那饶州、抚州两路,直趋吉安。曾国荃亲打头阵,即于咸丰七年十二月中旬,首先克复临江府城。同时杨载福、张运兰、王开化、赵文群等人,先后杀退赖汉英、洪宣娇、陈玉成、冯兆炳等等的四路人马。赖洪陈冯四人,因见江西不能立足,即向浙江窜去。
  此时左宗棠因丁内艰,已回原籍守制。咸丰皇帝只得亲自书写一道廷寄,飞递曾国藩那里,命他驰驿浙江,督办军务。曾国藩到此,只好墨从戎,即日治装,先到长沙,奏报起程日期。又由武昌经过九江,直达南昌。救援浙江的一切军队,都集河口镇上。彭玉麟听得曾国藩到了南昌,亲从湖口前去迎接。曾国藩仅在湖口小住几天,八月下旬,即到河口大营。又因驻守福建的敌军陈开、李世贤、陈国瑞、苗沛霖、李昭寿各带重兵,进陷广丰、玉山两县;江西又极紧张。曾国藩指挥各路人马,与敌作战,未能驰往浙江。后接安徽巡抚李续宾的公文,也要曾国藩前去相助。曾国藩只得命国华兼程前往。曾国华去了未久,又接李鸿章、刘秉璋二人的公文,都说情愿各率大队淮军,去克江苏。曾国藩知道李鸿章手下,有那刘铭传、程学启;刘秉璋手下有那徐春荣,同弟徐春台,都很可靠。当即回文允诺。
  那时各处的统兵大员,不下二三十路,同时并举的很多。不才只有一枝秃笔,一时忙不过来,只好先从紧要的一路叙起。
  现在先讲李鸿章、刘秉璋两个淮军首领。当时各接曾国藩的回文之后,先行会合一起,再向上海方面进发。原来上海地方,乃是中西人们荟萃之处,商贾云集,财源富厚。天皇见了早已眼红。从前钱江未走的时候,常常地逼着钱江派人去取上海。钱江生怕惹起外人交涉,反为清廷藉口,所以一直并未派兵。及至钱江走后,忠王李秀成接掌兵权,天皇又命李秀成派人,进取上海。李秀成要顺天皇之意,只好遵旨办理。但是他也知道钱江的意思,所以只主计取,不主力敌。
  当下即令他的心腹,粤人刘丽川,潜往上海,运动华商举事。成则自然有益,败则无关他们。刘丽川到了上海,又约一个福建朋友,名叫陈连的和他共事。陈连在申已久,即将满清政府,如何如何不好,天国政府,如何如何好法,暗中讲给人听。没有几时,上海地方的人士,无不知道此事。谁知举义的主体人物,尚未得着一个,反被上海道台吴建章知道其事,马上奔到江督何桂清那里献功。
  那时何桂清尚驻常州,虽然只与幕僚等人,饮酒赋诗,作他的名士生涯,到底上海是他属境。听到这个消息,何如不吓。于是一面出上一张极严厉的告示;一面移知向荣,要他派兵去到上海捕捉刘丽川、陈连二人,向荣接到公文,也知上海不是作战之地,不肯发兵。何桂清大怒之下,暗暗奏上一本,拟清朝旨斥退向荣。幸亏朝廷知道向荣为人,老谋深算不是轻举妄动之辈,只将原折发给向荣去看,命他加意防范而已。
  向荣接到此旨,倒还不甚么样,却把那副钦差张国梁,气得三尸暴躁,七孔生烟起来。立即奔到向荣那儿,对着向荣厉声说道:“姓何的身居两江总督。问他自从到任以来,究竟作过那件事情。我同老帅两个,虽然没有即破南京,这两年来,大小也打上一二百仗的了。不是我和老帅把守这个丹阳,恐怕姓何的早已不能驻札江苏之地了呢。”
  原来那时江苏省垣,已为天国所得。守将汪大成,日日夜夜的,只想冲击向氏大营,就好和南京地方连成一片。只因向荣既能调度军机,张国梁复能冲锋陷阵,所以一座大营,竟把苏州、南京两处隔断。
  平心而论,向张二人之功,似也不可埋没。张国梁的在向荣面前大发脾气,也是应该。当时,向荣虽也怪着何桂清不是督抚之材,既为朝廷放来,不好把他怎样。心里却已打定主意,预备上海失守,好教何桂清为难为难。便和张国梁悄悄的耳语一会,张国梁方才含怒而去。
  向荣这边,既然不肯派兵,汪大成那边,居然派了一支队伍,帮助刘丽川行事。刘丽川本在深恨上海吴建章是个汉奸,一见汪大成派了队伍给他,他就打听得八月二十七的那天,上海城内凡是清官,都要前往孔圣庙中上祭,即命所有队伍,统统扮做平民,各携军械,暗伏圣庙两边,以便那天戕官起事。及到那天,江督何桂清,可巧有事来到上海;既到上海,不能不去主祭。刘丽川、陈连二人,一听此信,自然更加欢喜。一等江督何桂清、上海道吴建章、上海县袁梓材等等,正在衣冠楚楚,一同上祭的时候,马上一声发喊,杀了进去。当下附和的民众,也是不少。只把那位何桂清,第一个吓得屁滚尿流。上海道吴建章、上海县袁梓材两个,胆子较大,还在口里打着官腔,大喊拿人。后来瞧见他们手下的差役,反而前去帮助刘丽川那边居多,方知大事不妙,不是官咸可以吓得退的,只好保护着两江总督,先行逃走。
  刘陈二人,如何肯放他们几个!当下又是大吼一声,一齐追了上去。何桂清因为老天派他后来要受清廷正法之罪,此时只好让他当场逃脱。倘若竟被刘丽川等人拿住,将他杀害,岂非反而成全他得着殉国的好名声了么?于是何桂清逃回常州,袁梓材逃回上海县衙;吴建章吴观察最为刘丽川、陈连二人所恨,当场竟被二人捉下。照刘丽川之意,当场就要结果吴建章的性命。后来还是汪大成派去一位队长,主张将他留下性命,以便去易清国城池。刘丽川听说,也以为然,始把吴建章看守起来。
  那些上海的民众,都说刘丽川、陈连二人,为祖国复仇,使人可敬。大家都去劝他一不做二不休,只有先据城池,以作立足之点。不然,若被何桂清那边的大军一到,二位就难幸免了呢。刘陈二人,自然赞成此议。忙又率领队伍,以及几千民众,立刻杀到上海县衙,逼着袁梓材献出印信,准他投顺天国。
  哪知那个袁梓材却是一位书生,不知甚么利害,到了此时,还在口中大骂道:“本县世受国恩,曾中两榜进士,十年寒窗,方才博得这个上海县官,如何肯投你们这班无父无君的叛逆。”
  刘陈二人,当场眼睁睁的被骂,怎能忍受,立刻把手向那队伍一挥道:“快快杀了这个汉贼好办别事。”大众听说,一齐动手,早把这一位清朝的两榜进士、上海县官袁梓材袁大令其人,顷刻之间,剁成一个肉饼。
  刘丽川、陈连二人,既据县衙,急又分出队伍,去守四城。尚未布置妥当,驻沪的美国领事马遐氏,忽去向刘丽川要求保释吴建章。又说吴建章虽然反抗天国,却是政治犯,外人应该保护的。刘丽川听说,甚为不悦,当场就驳马遐氏道:“此人乃是我们敌人,军中俘虏,只有军法从事。况且贵大总统,自从和我们天国通员以来,彼此已有交谊,怎么贵领事竟向我们保释俘虏起来。”
  马遐氏听说,无言可辩,只好退去。不过又去暗中设法,买通看守吴建章之人,吴建章竟得逃入马遐氏的领事馆中。不久又逃到常州。
  何桂清恐怕清廷见责,只得拨给吴建章一千兵士,命他规复上海。吴建章虽然领兵,如何敢去攻打上海,只好驻扎仪徵,算在相持罢了。
  刘丽川也知吴建章无力去攻上海,便将经过事实,禀知李秀成那里。李秀成忽见上海竟为天国所有,不禁大喜,一面重赏刘丽川、陈连二人,并令小心把守城池,一面派兵收复江苏各处小县。刘丽川奉命之下,认为清国官场,都是和吴建章、袁梓材一般人物,未免有些骄气。以致没有几时,复被李鸿章、刘秉璋两路人马,夺了过去。
  因为李鸿章这人,平时欢喜看看西洋的历史书籍,知道他们的炮火厉害,便想一到上海,先练外国人统带的洋枪队,以制敌人。便在路上,即将此意,去和刘秉璋商酌。刘秉璋忙笑答道:“兄弟每事不肯自己作主,非得问过我这门人徐某。”
  李鸿章听了大笑起来道:“仲良,你未免太觉忠厚老实了。”
  李鸿章说着不与刘秉璋再说,便自己作主,吩咐刘秉璋的左右道:“这末快将徐参赞请来。”
  左右奉命去后好久,刘秉璋尚在自语道:“这样最好,就让他来替我作主。”
  李鸿章笑上一笑道“如此说来,你若没有这位贵高足,你又怎样?”
  刘秉璋也大笑道:“不过仍去做我翰林,或竟回家去吃老米饭去。”刘秉璋说话未完,即指着外边道:“你来你来。快快替我出个主意。”
  李鸿章站起往外一看,只见徐公已经飘然而入。李鸿章忙请徐公坐下,即将他想去到上海,先练外国人统带洋枪队的意思,说给徐公听了。
  徐公想上一想道:“照晚生之意,殊可不必。因为太平天国方面,虽在和清朝争夺天下;他的宗旨,确极正大,谁也不能说他不是。不过手下的那班悍将狼兵,一破城池,就是奸焚杀掠,这便是大大的不是。话虽如此,我们国内的战事,只好视作一家人的兄弟争吵,似乎不必请教外人。”徐公说到这里,更加将他的声音放重了一些。继续说道:“从前吴三桂的前车可鉴呢。”
  李鸿章听说,忙又辩说:“洋人文明,颇讲公理,何致步那吴三桂的后尘。”
  徐公又说道:“就算不步吴三桂的后尘,这些洋枪大炮,未免多伤生命。公岂不知这班兵士,每月仅吃几两银子的饷银。战胜的犒赏,每人也不过派到几两银子。一经战败,尸骨即填沟壑。古人所说那句:仁不掌兵义不掌财的说话,只可说在三代以前,不可说在三代以后。况且同时还有那句:杀一不仁而得天下,吾不为也之语。晚生总以炮火太觉残忍。”
  李鸿章听到此地,知道徐公乃是刘秉璋的灵魂。一见灵魂不甚赞成此举,那个躯壳,当然也不赞同的了。当下暗打一个主意,即向徐公拱拱手道:“兄弟正为此举,是否可行,来与你们贵师生二位商酌。此刻杏翁既不赞成此举,我们将来再谈吧。”说着便即告退。
  刘秉璋却在一旁,不知李鸿章之意,还在叫着李鸿章的名字道:“少荃,这件事情,关系匪小。我们准定从长商议吧。”
  那知刘秉璋的说话未完,李鸿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刘秉璋始问他的这位门人道:“少荃乃是一位奇才,你怎么反对他的计策。”
  徐公微笑道:“门人的意见,已经表示他听。既来商量,当然要得我们这边同意的。门生此刻料定李公必定不肯放弃他的主张,不久就有公文前来,要和我们分道扬镳的了。”刘秉璋听了大惊道:“如此怎么好呢?”
  徐公道:“没有甚么道理,就是各干各的也好。”刘秉璋忙又说道:“这末你何不卜卜文王卦呢?”
  徐公笑着摇头道:“门生偶尔卜卦,无非得它一点先机而已,哪能事事卜卦。”
  刘秉璋听了,连连点头称是道:“不错不错。杀一不仁的说话,本是武王的事情。文王本是武王之父,岂有赞成用那炮火之理乎!”
  谁知没有几天,果接李鸿章的公事。说是彼此意见相左,不便合在一起行军,敝军自赴上海练那洋枪队云云。
  刘秉璋便问徐公怎样办。徐公道:“复他一道移文,准定各自进兵。”刘秉璋甚以为然。
  后来李鸿章果然走到上海,用了几个洋人,统带手枪队。上海被他克复,竟得署理江苏巡抚。
  当时的刘秉璋既与李鸿章分道而行,他便进兵皖境,仍由徐公调度,一连打上几个胜仗。
  天国方面深怕的安庆有失,急命四眼狗英王陈玉成遥领安徽。陈玉成便派他的大将,顾王吴汝孝率领五万老万营的人马,扼守舒城。老万营乃是广西起义之军,世人称为老长毛的。人既饶勇精干,见阵又多,因此老万营的兵士,一个可以抵百。他们一到舒城,天国方面的军威又是一振。
  皖抚李续宾急与部将曾国华、刘锦堂、邹玉堂、赵国栋等人商议道:“敌军既派重兵扼守舒城,我们只好撤围庐州,以待援兵如何?”
  大家都说:“只好如此。”
  李续宾便下一命令,着即缓缓退行以养兵力。顾王吴汝孝忽见李续宾撤围而去,不知是何计策,不敢追赶。李续宾约行五十余里,已抵三河镇上,因见天色已晚,下令扎营。大家正吃晚膳之际,忽据探子报到,说是四眼狗陈玉成,忽把他的大营,移驻金牛堡地方。
  李续宾急把手中的饭碗一放,对着众将道:“我们何不就在今天晚上,去劫四眼狗的大营,以作先发制人之计。”大家听说,无不鼓掌称善,只有曾国华一个人,仍在自顾自的吃饭。
  李续宾一见曾国华似有不甚赞成之意,忙问道:“温甫当此生死关头,怎么这般冷冷。”
  曾国华见问,方始放下饭碗道:“你在问我意思么?我也不过想留这个脑袋,再在世上吃几年饭而已。”
  李续宾一惊道:“温甫何故说此忿话。”
  曾国华道:“卑职自从跟随大帅以来,那一场战事,落在人后。既来为国出力,战死本是应该。不过家兄曾经告诫过的,死有泰山鸿毛之分。今夜如去劫营,仿佛以蛾扑火,万难幸免。”
  李续宾接口道:“这是温甫太把这只四眼狗看重了。我们前去劫营,顶多空走一趟,决不会吃败仗的。”
  曾国华知道拗不过他这上司,只好允诺。李续宾方始大喜,忙忙下了一令,三更造饭,五更进兵,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一到五鼓,李续宾又命三军,人衔枚,马勒口,就此杀奔金牛堡上,去扑陈玉成的坐营。
  哪知陈玉成本是一员战将。这天白天,因见天有大雾,恐怕有人前去劫营。他就急下一令,赶快杀到三河镇上,好教官兵不防。所以陈玉成竟和李续宾的军队,走了岔路。陈玉成对于安徽地界,又极熟悉,于是竟被他抄到李续宾的后面。那时李续宾的军队,还离三河未远。一听后面忽有喊杀之声,始知反而中了敌人之计。慌忙下令,前队改后队,后队改作前队,赶紧杀了回来。
  众将因有大雾,人人都有难色。曾国华到了此时,陡的睁大双眼,对着众将发话道:“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有生。
  诸君若不拚力杀贼,这是难免全军覆没的了。”
  众将听说,只好杀奔上前。走未几步,正与陈玉成的大队相遇。原来陈玉成的队伍,平生未曾败过一次。只有在那二郎河地方,曾与曾国华的军队,战过一场,吃过一个败仗,所以一见有了曾国华的旗号在内,要报旧仇,自然不要命的直扑上来。幸亏李续宾手下,除了曾国华之外,其余也是一班战将;双方这场大战,可称空前之举。不防李秀成又命李昭寿、苗沛霖两路人马,沿着白石山而进,来作陈玉成的后援。一听前边已有大战,即向官军的后路抄去。如此一来,李续宾的军队,顿时围在核心。正是:
  一门忠义诸人赞
  盖世英雄一命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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