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大清三杰》作者:徐哲身

_13 徐哲身(清)
  咸丰皇帝遽见两本折子,一因官文并未再提此事。二因洪天皇定都南京;浙江、福建等省,复又相继失守,正在求贤若渴之际,果被那个肃顺一口料到,真是一天召对已毕,忽然问起左宗棠这人,倒底有无才干。肃顺自然竭力保奏。咸丰皇帝即下一道上谕:举人左宗棠,着以郎中职衔,统率湘军,前去克敌。暂归曾国藩调遣。曾国藩一得这道上谕,马上奏保上去。说是左宗棠可以独当一面,若交臣部调遣,未免屈折其才等语。胡林翼、张亮基两个,也先后奏保进去。那时李续宾已由皖藩代理皖抚,不过皖省尚在洪军手中。李续宾的巡抚行辕只好暂设庐州。他也奏上一本,说是左宗棠之才,胜他十倍。京师各科道中,也有几个奏保左宗棠的。咸丰皇帝一见京外各官,纷纷疏荐左某,此人才必可用。复下一道上谕道:左宗棠着以四品京堂,帮办浙江军务。这个官衔,便是钦差体制。既可与督抚并行,又可专折奏报军情。
  当时左宗棠一得此信,方始仰天吁了一口极长的气道:“我左老三也有今天的这一日么。”于是一面分别函谢京外疏荐之人,一面招练湘军,以便去到浙江。
  现在且将他按下,又来接说向荣那边。
  向荣自从驻兵丹阳之后,朝廷因见失守南京土地,全是陆建瀛一人之罪,与他无干,单将陆建瀛办过。便放了何桂清继任江督也驻丹阳。这位何江督,字平翰,那时还只四十余岁。他由少年科第起家,一直做到江苏布政使。在任时候,欢喜谈论理财之事,常向清廷上上条陈。后来升了浙抚。
  咸丰皇帝因恨陆建瀛太不济事,竟把一座万分坚固的南京城池,替他送人,所以对于继任人员,颇费踌躇。当下有一位军机大臣奏称道:“现在南京尚未克复,最要紧的事情,只要能够筹饷便好。浙江巡抚何某,前在苏藩任上,现在浙抚任上,都能筹出巨额饷项,不如叫他前去试试。”咸丰皇帝准奏,何桂清始膺此命。
  他到丹阳之后,一日到夜,只知和他幕友等等,饮酒赋诗,抹牌唱曲。对于一切军务,样样推在向荣身上。向荣没有法子,只好力负责任,因见那个威王林凤翔,杀到扬州,十天之内,竟下九郡。急得只像雪片般的公文,去请曾国藩赶快杀出江西,以拊南京之背。
  曾国藩接到公文,正拟命彭玉麟、杨载福等人,率了全部水师,先去克复九江的时候,忽见探子报称,说是贼方的东王杨秀清,已被北王韦昌辉,自相残杀毙命。曾国藩听了一乐。那时罗泽南、李续宾师生二人,早由南昌调回,李续宾已得安徽巡抚,驻札庐州。罗泽南尚在他的身边,参与一切重要军事。他就去问罗泽南,说是贼方既有内乱,我们计将安出。
  罗泽南答道:“只有速从江西杀出,见机行事,或有胜算。不过人材,都不够用。”
  曾国藩刚想答话,忽见他那国华国荃两个兄弟,一同携了家书,来到大营投效。曾国藩先将家书看过,方始对着两个兄弟皱着双眉的说道:“二位贤弟,怎么一齐出来?为兄身已许国,自然难顾家事,正因为有了几位兄弟在家,可以代我定省之职。”
  曾国藩说到这句,又去问罗泽南道:“萝山,你倒说说看,我的说话可错。”
  萝山犹未接口,国华、国荃两个,一同说道:“父亲现在身体十分康健。侍奉一节,既有嫂嫂和几个弟媳在家,也是一样。我们二人奉了父亲之命,来此投效。况且大哥正在出兵之际,难道我们二人,真正的一无可取的地方不成。”罗泽南在旁听得清楚,生怕他们兄弟三位,大家本是好意,不要闹出恶意出来,反而不妙。慌忙接口对着曾国藩说道:“既是二位令弟,奉了堂上之命出来的,要替国家效力,移孝作忠,我说也是一样。”
  曾国藩听说,方才答应下来。即命国华去到李续宾那里投效,留下国荃在营办事。正是:
  朋从说项原多益
  兄弟阋墙本可危
  不知曾国藩留下国荃之后,究竟何时出发,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四回 蠢妇人多言开杀戒 好兄弟远路示军谋
第三四回 蠢妇人多言开杀戒 好兄弟远路示军谋
  曾国藩刚将国荃留下。忽然同时接到皖抚李续宾,鄂藩李续宜,兄弟二人之信。展开一看,都说贼方既有内乱,正是我们报国之时;不过贼据沿江一带,非借水师之力不为功,务乞克日出发水师,以便水陆夹攻,定能得手。曾国藩看完了信,忙将彭玉麟、罗泽南、杨载福、塔齐布、张玉良、曾大成、曾国荃、曾贞干以及一切的文官武将,统统传至大营,开上一个军事会议。
  当下杨载福先开口道:“洪军之中只有伪军师钱江、伪忠王李秀成、伪翼王石达开三个,确是有些才具。余如韦昌辉、林凤翔、黄文金、罗大纲、陈开、李世贤、赖汉英、洪宣娇以及那个四眼狗陈玉成等人,也有一点武艺。现在既有内乱,我们这边,应该分路杀出,不可同在一起,分而效大,合而效小。不知大帅以为怎样?”
  曾国藩单把头点了几点。又听得张玉良已在接着说道:“厚庵,既在称赞贼中的钱李石三个,标下愿领本部人马,独自去取九江。”
  曾国藩听说,也把头连点几下。彭玉麟也岔口道:“我们的船舶,从前郭意诚曾经说过,应该分开大小数十队,不可合而为一。若是合而为一,一旦有警,便至不可收拾。方才厚庵之言,可见英雄所见相同。门生愿统本部水师,去守湖口门户。”
  曾国藩点头道:“雪琴能够去守湖口,自然放心。前几天萝山已愁得人才不敷分配,雪琴和厚庵都是主张分路杀出,这又怎么办呢?”
  曾国荃接口道:“一军人众,只在将帅得人。我们此地,至多也不过分出几路,兄弟之见,我们人数,足敷分配。况且外边各军的将士,大都愿意来归大哥节制。大哥拣中那个,即可咨调那个。为军之道,本来变化无穷,似乎不可拘执一端。”
  曾国荃刚刚说至此地,忽见国华专人送信到来。曾国藩拆开一看,只见长篇大页的写上二三十张信纸,便命国荃去看。国荃接到手中只见写着是:大哥大人手足:弟到庐州,闻皖抚行辕,已进驻桐城,追踪赶至,李中丞极为优待。次日即下札子,委弟统领五营,作为游击队伍。弟虽不才,既出报国,性命已置度外。常观军兴以来,各路军队,不能即制贼人死命者,皆由将帅不肯以死报国耳。近闻胡润芝中丞,以藤牌兵编入抚标,①重其月饷,倡励敢死。于是凡统将营官,莫不求敢死者,以作亲兵。现在此种藤牌兵,已遍全鄂矣。出战之时,确有效力,大哥似宜仿照办理。
  弟之所部后营营官庞得魁,方自南京侦探归来,所言伪东王为伪北王戕毙之事甚详,特录以奉告。先是伪东王杨秀清,自鄂败归,即假彼中伪教,以天父临身一事,挟制伪天皇。既裸笞伪皇后徐氏,徐氏畏其凶焰,竟至与之通奸。杨氏复乘机纳伪天皇西妃陈小鹃之姊陈素娟为妃。复令男科状元朱维新为其秘书。女科状元傅善祥为其书记。有女皆奸,无男不犯,淫乱之声,通国皆知,甚至伪天皇之寡妹洪宣娇,亦被奸占。又自称九千岁,几欲逐驱伪天皇自登大位之势。伪北王韦昌辉,本为接近天皇派人物。见杨氏跋扈,每向伪天皇献策,欲将杨氏诱而杀之。伪天皇不敢即允。伪北王遂与徐后、洪宣娇等人计议。徐洪二人,虽非贞妇,然为杨氏所污,心有不甘,即令伪北王瞒过伪天皇速行其事。伪北王布置未妥之际,适接伪东王之公文,下盖九千岁之印章,而不书名。伪北王询其左右,左右答以此即东王之官衔也。
  伪北王闻言大怒,撕毁公文曰:“东王者天皇所封也。此九千岁之名,谁赐之耶。此贼虽有王莽篡汉之志,奈有我北王在,必有以惩之。”
  事为伪北王王妃吉宝儿所闻,宝儿之姊妹儿,即伪天皇之东妃。吉妃既有所闻,乃托故归宁。其母伍氏,为伪比王兼第四十七天将伍文贵之姑,尚识大体。是日睹女归,即设盛筵为之接风。时吉妃之兄吉文元,方为伪东王遣出犯我。席间仅有其嫂吉夫人陪座。吉妃猝然问其母曰:“父母与丈夫孰亲?”伍氏答以未嫁亲父母,已嫁亲丈夫。吉妃闻言,默然无语。席散,吉夫人约吉妃偕至其私室,意欲探其底蕴。吉妃复猝然问曰:“兄妹与夫妻孰亲?”吉夫人即答以兄妹同姓,夫妻不同姓,当然兄妹较亲也,吉妃又问曰:“吾兄非靠东王为活者乎?”吉夫人曰:“然。”吉妃又曰:“如是吾兄危矣。”吉夫人大惊,方欲再询,吉妃已辞出。吉夫人甚疑惧,以夫外出,无可告者,次日适伪东王王妃萧氏过彼,吉夫人即以吉妃之语,告诸萧氏。萧氏曰:“北王欲杀吾东王久矣。东王虽有可杀之道,然杀之者为北王,非正理也。”吉夫人骇然曰:“如是,惟有请东王善为防范。”萧氏曰:“请夫人早晚为我再探吉妃,我自有计防之。惟嘱吉妃缜密行事,否则彼亦危殆。”吉夫人允诺。次日,即赴伪北王府访其姑,告知伪东王王妃萧氏所嘱之语。吉妃感萧氏之德,遂将伪北王欲谋伪东王之事,全行告之吉夫人。
  语尚未完,适伪北王经过窗外,略闻其语,不觉骇然曰:“吾之事机不密,险些为此二妇人所败。惟有速行,迟则吾必先受祸矣。”是夕伪北王归寝室,有意谓吉妃曰:“东王将杀我,为之奈何?”吉妃不知是计,大惊曰:“此事妾实未闻东王妃为妾言及。妾当于明日往东王府,托名问候东王妃,侦探其情,回报王爷何如?”伪北王冷笑曰:“在下仅有你这痴妇,不识轻重。人家妇人,孰不爱其丈夫,岂肯将其丈夫之秘密告尔耶?”吉妃大笑曰:“王爷真痴耶,谁敢将王爷之秘密,前去泄诸外人。王爷体冤妾也。”伪北王大怒曰:“韦某惟知有国,不知有家。
  杀一婆娘,只当儿戏事,尔岂不知桂平之事耶!”吉妃战栗答曰:“妾实未泄王爷之事,王爷可以调查。”伪北王又问曰:“连日汝回家,汝嫂复来探汝,汝二人鬼鬼祟祟,究干何事?”吉妃曰:“吾母有疾,归家探候耳。”伪北王曰:“待我明日亲去看来,汝母究有病否?”吉妃战抖,哀求其夫恕彼。伪北王不答。次日,伪北王先将吉妃锁于寝室,并令其弟韦昌祚把守室门。无论何人,不准入见吉妃。及谒伍氏,见伍氏无甚病容,稍坐即出。归语吉妃曰:“本藩已见令堂,果已病笃。”吉妃明知反语,惧至面无人色。
  伪北王亦无他语,即伏刀斧手于两廊下,始至伪朝堂,俟伪东王退出,上前握手相见。伪东王笑问伪北王曰:“吾弟何来?”伪北王曰:“顷闻威王林凤翔兵败淮安,已溃退徐州府矣。”伪东王失惊曰:“吾弟此信何处得来,恐非事实。”伪北王曰:“现有威王手下之部将杜某尚在敝府。”伪东王曰:“吾甚愿一见此人。吾弟回府,可令此人速赴吾邸,候吾问话。”伪北王答曰:“此人现惧仇家,不敢出大门一步。王兄如愿问彼言语,不妨屈驾随小弟至敝府,与之一见可也。”伪东王不妨伪北王有诈;复因威王果退徐州,金陵即危。急欲探信,即与伪北王偕至北王府邸。及入大堂,伪东王复问曰:“此人何在?”伪北王曰:“犹在内室。”
  遂同伪东王入内。路经廊下,伪北王突然喝令伪东王站住曰:“你这老贼,欲登大宝,想作操莽事耶。”伪东王大惊曰:“吾无是心,贤弟勿听他人挑拨之言。”伪北王又喝问曰:“然则九千岁之称,是谁封尔者。况大局未定,遽怀异心,多结党羽,擅发号令,奸污嫂妹,淫乱男女状元,阻天皇北征,梗军师调度,其罪大矣。我与你虽为弟兄,然不肯以私废公。”伪东王急问曰:“汝忽言此,意欲何为?岂汝已奉天皇之命,欲杀本藩耶。”
  伪北王大声应之曰:“吾非奉天皇之命,乃奉全国人民之命。”伪北王言已,将手一挥,预伏之刀斧手全出。伪东王至此,始知生命难保。立即跪地向天大呼曰:“天父速临吾身,迟则吾将为小人害也。”伪东王未言毕,其时已乱刀齐下,伪东王一身被砍数十刀。结果伪东王之性命者,为伪北王之死士,广东人拳师温大贺也。当伪东王为众刀斧手尚未砍毙时,大声求救。彼之卫士,屡欲冲人,悉为伪北王之卫士杀毙,竟无一生还者。
  伪北王既见伪东王已死,即匆匆入伪朝堂。时伪天皇方与伪军师商议军事,见伪北王至,即问曰:“贤弟匆匆来此,有何大事语朕。”伪北王曰:“特来请罪。”伪天皇又问曰:“贤弟何事有罪。即使有罪,朕当念手足之情赦尔也。”伪北王曰:“东王自称九千岁,非欲造反而何?
  臣弟不能再忍,已为天皇诛之矣。”伪天皇一闻已诛伪东王,不禁大变其色曰:“贤弟未免太鲁莽矣。东王所行所为,诚不可赦。惟现今大局未定,遽兴内乱,岂非自授外人以柄。况东王之羽党,如李秀成、林凤翔、李开芳、杨辅清辈,各拥重兵,一旦有变,岂不危殆。”伪天皇言已,日视伪军师钱江。钱江故作不见,顾视他处。
  伪北王乃厉声谓伪天皇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古有明训。臣弟之杀东王非私也,实为公也。然擅杀大臣,自知不合,敌特来自首,请天皇治我之罪,以明国法可也。”
  伪天皇曰:“朕非无情之人,况贤弟此为,也是为公。朕此时所惧者,东王手下羽党太多,若有变事,不能制之耳。”伪天皇言罢,复目视伪军师钱江,似在望其为伪北王解围然。
  伪军师钱江至此,始答伪天皇曰:“东王有应杀之罪,北王无擅杀之权,两言尽之矣。至于陛下所虑东王之党羽作乱,尚无足惧。盖李秀成为沈机广识之英雄,非党于东王者。即林凤翔、李开芳,亦老成持重,明于大体,毋须顾虑。余只吉文元、杨辅清数人而已。今吉文元统兵在外,可速选一心腹将士,统兵前往,明曰助战,实则监视,以防其变。”伪天皇听毕,即召入罗大纲告知此事,命其率兵五万,立刻起程。罗大纲领命,方欲退出,伪军师钱江又叮嘱道:“吉氏如有变意,汝即自由处治可也。”
  罗大纲去后,钱江复问伪天皇曰:“倘有近畿东王手下之将士,来逼陛下处治北王,以偿东王之命。陛下何以答之?”伪天皇凄然曰:“朕决不为同室操戈之事,能以言劝散众人则已。否则惟有偕北王披发入山,以让贤路。”伪军师钱江太息曰:“此妇人之仁也,臣实不敢赞同。为北王计,不如暂避数日,且俟东王党羽镇定之后,再行入朝未晚。”伪北王奋然曰:“韦某杀东王之时,已存抵偿之心。方才军师说得极是,东王有应杀之道,韦某无擅杀之权。韦某知所处矣。”
  伪北王言至此,方欲退出,忽见伪翼王石达开,已汗流满颊飞奔而至。喘息问伪天皇曰:“杀东王之命,可是陛下降者。若然,当速录东王之罪状,布告天下,无令民心疑惧也。”伪天王未及置答,伪北王挺身而出曰:“杀东王者,乃韦某之意,不敢推于天皇身上。”伪翼王即怒责伪北王曰:“东王即使有罪,其家人何罪,乃一并戳之耶。”伪北王急答曰:“焉有此事,韦某一杀东王之后,立即入朝,岂有分身之术耶。翼王必误听谣言矣!”伪翼王又言曰:“城中已传遍矣,此等大事,那得误听。”
  伪天皇曰:“二位贤弟,毋庸争论,赶快命人一探,自然明白。”伪天皇言已,即派人探听。不半刻,即据回报曰:“北王入朝后,北王之弟韦昌祚将军,恐防东王家人谋报复,私矫北王之命,亲率卫士数百人,奔入东王府中,即将东王全家老小八十余口,一并杀戳。除女状元傅善祥,跪地哀求,保全一命外。即萧王妃,陈素鹃,均已遇难。
  现在城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东王党羽,即将生变。伪天皇不待听毕,早已双泪交流,噎至不能言语。伪翼王复质问伪北王曰:“此非石某说慌。北王肇此大祸,害了自己,其事犹小。倘误国家,如何是好?”伪北王闻言,大叫一声,晕倒地上。众人将其救醒,彼尚昏昏沉沉。伪天皇命人送回,生死未知。此即伪东王被杀之详细情形也。
  弟因此事,关乎我方之进攻战略不少,务乞大哥速与雪琴,以及诸将一商,迅速出兵,不可失此机会。余俟后述,敬请时安。
  国荃细细的一直看完,始将信中大略撮要说与曾国藩听了。曾国藩听毕,立即发令,一是命彭玉麟统率船舶二千艘,出守江西湖口。二是命张玉良率兵五千,去攻九江。三是命罗泽南率兵五千,助守湖北。四是命曾国荃率兵五千,助攻安庆。五是命杨载福,统带船舶一千艘,助攻安庆。六是命塔齐布率兵五千,策应湘鄂皖赣四省官兵。七是命曾贞干调查各地义仓,每百抽五,以充军粮。八是命曾大成率兵一千,押运各路湘军的军粮。九是命四川试用知府大营文案委员冯卓怀,拟出厘金制度的详细章程,以便奏请权时设立,以裕军饷。十是命大营文案委员程学启,拟出各营冠以本军统带的名字,作为营名,以便认识。大众奉命去讫。
  曾国藩即在大营坐候捷报。又因国华能于军务倥偬之际,写来如此详细之信,很觉高兴。但防国华少读兵书,军谋不够,急写回信示以军谋道:来信俱悉。李中丞一见,即待之甚优,委以统领,此非为弟之才具,实为弟之家世也。弟既受此知遇,第一须不负此知遇,方对得起李中丞,亦对得起吾家之家世也。统领五营,已是古时之旅将;五营兵士之性命,名誉、道德、风纪,全在吾弟一身之处置。来书谓既出报国,性命置诸度外,义固如斯,事宜斟酌。此即古人所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者也。应死而死,死得有名。
  不应死而死,死得无谓。为将之道,亦非随便一死,即尽责任也。
  兄将军谋之大略,撮要告之。凡用兵主客要正,夫人而能言之,未必果能知之也。守城者为主,攻者为客。
  守营垒者为主,攻者为客。中途相遇,先至战地者为主,后至者为客。两军相持,先呐喊放枪者为客,后呐喊放枪者为主。两人持矛相格斗,先动手戳第一下者为客,后动手即格开而即戳者为主。中间排队迎敌为正兵,左右两旁抄出为奇兵。屯宿重兵,坚札老营,与贼相持者为正兵。分出游兵,飘忽无常,伺隙狙击者为奇兵。意有专向,吾所恃以御寇者为正兵。多张疑阵,示人以不可测者为奇兵。旌旗鲜明,使敌不敢犯者为正兵。羸马疲卒,偃旗息鼓,本强而故示以弱者为奇兵。建旗鸣鼓,屹然不轻动者为正兵。佯败佯退,设伏而诱敌者为奇兵。忽主忽客,忽正忽奇,变动无定时,转移无定势,能一一区而别之,则于用兵之道,思过半矣。吾弟须注意之。
  又将平日记于笔记中者,择其切要者,摘录数条:一、约期打仗,最易误事;然期不可约,信则不可不通也。二、治军之道,以勤字为先。身勤则强,佚则病;家勤则兴,懒则衰;国勤则治,怠则乱;军勤则胜,惰则败。惰者暮气也,常常提其朝气为要。三、凡打仗,一鼓再鼓而人不动者,则气必衰减。凡攻垒一扑再扑而人不动者,则气必衰减。四、守城煞非易事。银米子药油盐,有一不备,不可言守;备矣,又须得一谋勇兼优者为一城之主。
  五、军中须得好统领营官,统领营官须得好真心实肠,是第一义;算路程之远近,算粮仗之缺乏,算彼己之强弱,是第二义;二者若有把握,方能作将。此外良法虽多,调度虽善,有效有不效,尽人事以听天命而已。六、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常存一不敢为先之心。须人打第一下,我打第二下。七、近年从事戎行,每驻扎之处,周历城乡,所见无不毁之屋,无不伐之树,无不破之富家,无不叹之贫民。大抵受害于贼者十之七八,受害于兵者十之二三。以上数条,尤其不可忽略。匆匆手复,俟复再述。
  曾国藩发出此信之后,仅过月余,忽接探子来报,说是汉阳、武昌,复又失守。曾国藩不待听毕,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正是:
  运筹帷幄书才去
  失守城池报又来
  不知曾国华性命如何,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五回 胡林翼修书悲将佐 曾国藩洗脚戏门人
第三五回 胡林翼修书悲将佐 曾国藩洗脚戏门人
  曾国藩的爱国心思,本比别人浓厚。一闻湖北复又失守之信,罗泽南又在那边,一急之下,顿时热血攻心,口吐鲜红,晕倒地上。左右慌忙将他救醒,他始长叹一声道:“唉,天心犹未厌乱,吾民无噍类矣。”
  左右因见曾国藩的面色惨白,又在叹声叹气,恐出甚么乱子,正待去请程学启师爷进来劝慰,程学启业已得信赶入。曾国藩便一面请程学启坐下,一面说道:“湖北忽又失守。不知萝山可有甚么危险?”
  程学启忙接口道:“萝山异常勇敢,大帅何必惦记。”
  曾国藩连连皱着眉头道:“我正为他勇敢,在此担心。”程学启道:“现在路途梗塞,寄信为难。就是本军的探报,也没从前详细。最好派个要人前去一趟。”
  曾国藩点头道:“所以舍弟国华,上次报告伪东王杨秀清被杀的内容,我觉很是详细。业已去信赞他。”
  曾国藩刚刚说到此地,又见一个戈什哈匆匆的呈上一封急信,接到手中一看,见是胡林翼写给他的。赶忙一面拆信,一面用他嘴唇指指信道:“润芝都有信来,萝山怎么没有信给我,这更奇了。”
  程学启道:“或者因为军务倥偬,没有工夫,也未可知。”
  程学启说着,即与曾国藩一同看信。只见上面写着是:涤帅勋鉴:此次粤贼复陷武汉,人心大震。因武汉地居天下之中心,扼长江之冲要。贼得之,足以上窜豫直,摇动畿辅;下屏苏省,负固金陵。决难听其沦落。乃率众仍与死战。惟是贼众临满两举,其势甚张。弟以孤军支撑其间,人数既远非敌比,饷糈又筹措艰难。官帅自与弟通好以后,鄂省军事,全交弟一人主持。前者愁其掣肘,无权不能办事;今则又愁责任太重矣!虽在勉强与贼对抗,已觉煞费经营,上月大尽日之战,若非萝山与尊派水师拼力相援,不堪问矣。惟李迪庵中丞素渊韬略,复勇于进攻,亦为近今良好之将材。坛角一役,殊足以寒贼人之胆。盖该处屋宇鳞次,墙垣至为坚固,自广粤洲至于城下十里,旧为市廛,最易藏坚。迪庵中丞察度地形,料贼众必有埋伏,预先戒饬军士严阵徐行。贼众果以数千人伏于草埠堤上民房,暗施枪炮,以击我军。
  迪庵中丞当即令赵克彰、刘胜鸿二参戎,分路攻入。火器初举,先将茅屋焚烧数处。渐渐逼近,烟焰弥漫。贼众见火光大起,所烧之屋,系堆积粮物之所,伏贼既不能久匿而不起;而城中之赋,复出七八千人,冒烟冲突。
  我兵用枪炮轮流攻击,继之以刀矛,纵横出入。伏贼因火烈而自乱,城中援贼,气为之夺。我兵因而乘之。贼大败。经此大创,坚闭不复敢出。其后萝山营于洪山,以防宾汤山之贼。双方鏖战,而我军殊效命,冲锋数次,贼众头目之丧元者,几有二百余人之多。尸横遍地,见之心酸。忽宾汤山之贼,约二万人左右,出而接应,并欲直扑我军洪山大营,以图一逞。萝山当自洪山驰下时,弟犹阻之云:“贼众我寡,君毋撄其锋锐。”萝山似有怪弟藐视意,置不答,即奋勇上前,兜头迎剿,贼又大溃。萝山乘胜穷追,贼已大半退入城中,萝山紧追不舍,若欲尾之而入。贼众惶急之余,陡然放下闸板,以致闭于城外之贼众,尽为我军队伍所歼,约计不下千余人数。而城上枪炮,密如雨点,萝山立马城外,左额突中枪子,血流被面,衣带尽赤,然犹驻一时许,强立不移,贼亦不敢再出。萝山虽荡城受伤,然退驻营中,照常视事。弟亲往视其伤,伤深二寸余,子弹入脑不出,急延医为之诊治,而卒不救。伤哉!弟知萝山以诸生随兄办理团练,忠义至性,感动乡里。嗣则率其亲邻,转辗湖南江西湖北,大小三百余战,所至之外,贼众骤闻风而溃,克大城四十余处,确称神勇。非特为兄所恃为心腹者,即弟亦钦佩至五体投地也。当萝山驰马下洪山时,弟之阻彼者,非谓彼无男杀贼也,实重其才,遂不觉爱之深言之切耳。今竟受伤而殁,弟为痛哭之恸者再。易箦之时,坚握弟手,犹谓危急时,站得定,不畏死,才算有用之学。
  又叮嘱寄语我兄,非将大敌杀尽,彼不瞑目。又谓奈何武汉未克,江西复危,力薄兵单,不能两顾,死何足惜,事未了耳等语。特此详报经过,希即会同将其殉难情形,奏请优恤。路途梗塞,此函到达之日,务望赐复为念。弟胡林翼顿首六年四月初二日曾国藩一直看完,方将那信放在桌上,拭泪的对着程学启道:“果然不出我料。现在赶快回信润芝,须将萝山棺木,先为保护。今奏请恤的奏稿,稍迟不妨。”
  程学启不解道:“大帅对于萝山,明虽上司下属,实则仍是故旧看待。未得他的噩耗之先,大帅本在十分惦记;此刻既然知道他已为国捐躯,为何不把他奏请恤典的公事先办,以慰死者的英灵呢。”
  曾国藩见问,忽朝程学启望了一眼道:“怎么,你在当的文案差使,连这个过节儿还不懂么?萝山现在虽然殉难,可是他的底官不大,所得恤典,那能优厚?况且皇上正在因为湖北复又失守,心里大不高兴的当口,如何还有这种心思来顾此等小事。我的意思,无非且俟湖北克复之后,将来再奏上去,自然好得多了。不是如此办法,我怎么对得起我们这位殉难的故人呢?”
  程学启听毕,便微笑了一笑道:“这个过节,晚生未习大清会典,确实不懂。”
  曾国藩竟被程学启说得笑了起来道:“你真不脱书生本色,这是揣摩风气的陋习。大清会典之上,何常载有此条。但是我为故人计,不得不学点世故。从前胡润芝,也因官制军把持湖北政事,害得他一件事情也办不动。若不是用了那个侍生帖子,去拜那位阚姨太太的生日,官制军卖了交情,恐怕早就干不下去了呢。”
  程学启听到此地,忽也望上曾国藩一眼,似乎有句说话想说,又像一时说不出口的样儿。
  曾国藩已知其意,便问他道:“有何说话,尽说不妨。”
  程学启方始说道:“晚生因见现在带粮子的,并非全是武官。晚生不才,也想求大帅赏个粮子带带。晚生总觉得马上杀贼,反比这个捧笔杆儿的差使,来得爽快一些。”
  曾国藩听说,不知怎样一来,竟会去和程学启说着玩话起来道:“你要带粮子,难道还不怕做萝山的第二么?”
  程学启正色的答道:“马革裹尸,本是英雄事业。疆场授首,原为豪杰生涯。照大帅所说,莫非反怪萝山死得不是了么?”
  曾国藩知道自己失言,不该说这玩话,不禁红了脸的,慌忙向着程学启拱拱手道:“老兄驳得极是。兄弟向无戏言。况且萝山为国尽忠,是桩万人敬仰的事情,兄弟怎么竟以游戏出之。”
  程学启此时也觉他的说话,说得太过。又见曾国藩红着一张老脸,只在认错不休。急去搁了曾国藩的话头道:“晚生何敢扳驳大帅,只因一时想着萝山为人可敬,方才之话,不觉脱口而出。”
  曾国藩听说,始把他的愧色退去道:“这末请你快去写润芝的回信。至于老兄要带粮子,那还不容易么。”程学启一见如了他的志愿,立即欣然而去。①又过几天,曾国藩先后接到彭玉麟、杨载福、塔齐布、张玉良、曾大成以及他那国华、国荃、贞干三个兄弟,各人上的公事:也有打胜仗的,也有打败仗的;也有办事顺手的,也有办事不甚顺手的;个个据实而言,没有一句诳话。曾国藩分别批札去后。又见统领韩字营参将韩进春,奉委招募新勇,另立营寨,回来销差之禀。即批其上道:新募之勇,全在立营时认真训练。训有二,训作人之道,训打仗之法。训打仗则专尚严明。须令临阵之际,兵勇畏主将之法令,甚于畏贼之炮子。训作人,则全要肫诚。如父母教子,有殷殷望其成立之意,庶人人易于感动。练有二,练队伍,练技艺。练技艺,则欲一人足御数百人。练队伍,则欲数百人如一人。该将自立之道,勤字严字为本,庶几磨炼勤忍渐成名。勉之,此批。曾国藩批了此禀,又接到江西抚台的救文,说是贼围南昌甚急,请派援兵,迟则不保等语。曾国藩阅毕,不禁一呆。便暗自思忖道:我所练的湘军,人数本来不多。只因统兵将官,还算得人,湘军之名,已为各省督抚争相欢迎。贼人方面,倒也有些惧惮。此时王抚台又来请发援兵,教我派谁去呢?曾国藩想到此地,忽然被他想到一人,便命文案委员,札饬驻扎万安县的那个礼前营营官、候选同知王鑫,速率本营去到南昌,听候王抚台调遣。
  札子去了未久,就接王鑫的禀复,说是贼营驻札万安,先后五阅月来,贼兵不敢相犯。以致地方安谧,商贾不绝于途,厘金税收有着。且万安地处重要,不可一日无兵,可否免调到省,仍留原防,以免敌人窜入等语。末后又声明的是:久履行间,不得静养,并请于军务稍闲之际,准予长假云云。
  曾国藩阅毕,一面另调礼后营营官梅德福往助南昌。一面即批王鑫的禀上道:据禀已悉。札调之后,旋有札止之,想日内早经奉到。该县不可一日无兵,自属实在情形。现在既不调防,仍驻原地。无事之际,仍应认真操练,并须讲求分合之法。千变万化,行伍不乱,乃可以少胜多,以静制动。该丞纪律素明,颇近程不识之刁斗,而士卒乐为尽力,亦有古人遗意。惟以久履行间,不得静养为虑,则尚有所未达。须知千军万马,食鼓喧聒之中,未始非宁静致远,精思神通之地。昔诸葛武侯暨王文成之气象,至今宛然在人心内。彼辈何尝以劳乏自泪其神哉?此间往援南昌之湘勇,全扎永利门外,因便附及。此批。
  曾国藩连日在他大营,亲自批札各处公文,颇形忙碌;兼之满身癣疥,忽又大发。
  有一天的下午,稍觉公事消闲一点,正在签押房内洗脚的当口,忽见一个戈什哈入报,说是李鸿章李大人禀见。曾国藩听了一喜道:“他来了么?”
  说着,即吩咐戈什哈道:“请在花厅相见。”
  戈什哈正待回出,曾国藩忽又想着一件事情,忙止住戈什哈道:“你就把李大人请来此地吧。”
  戈什哈听说,脸上似乎一呆,心里踌躇道:“我们大帅在此洗脚,怎么好将外客请到这里。”
  曾国藩已知戈什哈之意,便笑着对他说道:“李大人是我门生。师生之间,还有甚么避讳。你只去把李大人请来便了。”戈什哈只好去请。
  原来这位李鸿章,号叫少荃。合肥人氏,原籍江西湖口。其父文安公,官刑部郎中。本由许姓归宗,娶李姓女为室。俗传后来李鸿章大拜时,清慈禧太后,因见李鸿章之太夫人为李李氏,即提御笔将第二个李字,添上一笔,成为季氏。此说毫不可靠。因为文安公未曾归宗时候,本是姓许。以许娶李,原无问题。既归宗后,虽没更改之法,但是慈禧太后,何致管及此事。后来李鸿章之侄李经迈刻了一块私章,叫作叔重后人,可以证明是由许姓归宗的。文安公生四子,李鸿章行二,号叫少荃。长兄翰章,号叫小荃。三弟鹤章,号叫幼荃。四弟焕章号叫季荃。都有才干。尤以李鸿章为出类拔萃的人物。进学时候的名字,叫做章铜。及赴乡试,因见名字不甚雅驯,方改今名。嗣于道光二十七年成进士,入词林,寄居贤良寺。
  那时曾国藩方任礼部侍郎,正在讲那理学。京师人士,不分满汉,咸重其人。李鸿章即以师事之。曾国藩每对人说:此人将来,必是相辅之器。后来李鸿章外放福建延郡道台,还只三十多岁。丁艰回籍,即与同乡刘铭传、程学启二人为密友。尝戏谓二人道:“君等出任,可至督抚提镇。”二人还问,微笑不答。因他已经自居外交人材了。
  没有几时,程学启出外游学,因充曾国藩的文案委员,李鸿章却不知道。他也曾经一度为皖抚吕贤基的幕府。因为每上条陈,不为所用,只得怅怅而归。
  及闻曾国藩导湘团出境,先驻瑞州,继移祁门。便暗自打算道:现在军兴之际,只有军营之中,升迁较快。他是我的老师。而且上自朝廷,下至督抚,谁不尊他是位理学儒宗。
  我何不就往投军,难道他好推却我这门生不成。
  李鸿章想到此,立即束装,去到都门大营,谒见他的老师。名帖递入,瞧见一个戈什哈,进去了好久好久,方来将他引导进去。他便一面跟着在走,一面暗在转念道:我们这位老师,未免太搭架子,怎么不在花厅请见,居然将我引入便室。
  哪知他的转念未完,已见那个戈什哈,忽在一间书房门口立定下来。手上搴起门帘,口上就在向里面高报道:“李大人到。”同时又听见他那老师的口音,在房里答话道:“叫他进来。”又见那个戈什哈即将他引入书房。
  他一跨进门槛,瞧见他的老师尚在洗脚。见他进去,并不以礼相迎,只是向他淡淡的一点首,便将嘴向旁边一张椅子上一歪道:“少荃且坐”,说完这句,仍去俯首洗脚不休。那一种轻慢人的样儿,真要使人气死。
  李鸿章至此,万难再忍,顿时火高千丈,也不去坐。单向他的老师历声的说道:“门生远道而至,方才在那间房,已经候了好久好久,怎么老师还在洗脚?”
  谁知曾国藩虽见李鸿章已在发火,仍旧淡淡的说道:“少荃在京,和我相处,不算不久。难道还不知我的脾气么?我于平时,每函乡中诸弟子,都教他们勤于洗脚。因为洗脚这椿事情,非徒可以祛病,而且还可以延寿的呢。”
  李鸿章听得如此在说,已在气忿不过,又见门外的一班戈什哈,差官们,都在互作目语,大有轻薄之态,更加面红耳赤起来。当下也不再言,单是自己冷笑了一声,拂袖迳出。等得走到门外,犹闻曾国藩笑声。笑声之中,还夹着一句如此少年盛气,怎好出来做事。
  李鸿章既听见这句说话,又想着刚才曾国藩对待他的神气,真如万箭攒心一般。一时把那酸甜苦辣麻的五味,一同堆上心来。只好赶紧走出那座大营,跳上牲口,抓辔在手就走。偶尔回头看看营门口的那些将弁,各人仍在指着他不知说些甚么。李鸿章不愿再看,策马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忽又转念道:我在京中时候,他也相待不薄,今天何故如此?难道一个人一经得志,便要改样子的不成。李鸿章想到此地,陡又一呆道:难道我有甚么劣迹,被他知道,所以如此相待的么?但是我姓李的,虽是不才,平生并没甚么不好的声名。
  李鸿章一个人在那马上,自问自答,且行且愤。看看天已傍晚,肚里已在打起饥荒来了。赶忙抬头一望,只见远远里有一个农夫站在那儿。他就加上一鞭,奔到农夫面前道:“请问一声,此地可有投宿之处没有?”
  那个农夫答道:“曾帅有令在先,无论那家,不准留宿生人。因为防着贼人的奸细。”
  李鸿章听到这句,不禁暗暗叫起苦来。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陡闻后面来了一阵快马的铃声。回头一看,不禁大喜。你道为何?原来后面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鸿章的密友,那位程学启便是。
  李鸿章一见是他故人,正待问程学启,可是也来投效这个势利小人的当口,已见程学启一马奔近他的身边,双手拉着马缰,向他连连的笑着拱手道:“少荃真被涤帅猜中。”
  李鸿章一听话中有话,忙问程学启道:“此话怎讲?”
  程学启便同李鸿章下马。站在地上,先将他离开家乡,出门游学,后被涤帅聘入幕府之事,简单的告知李鸿章听了之后,方又笑着道:“方才涤帅一等你走,他就亲自出去找我说你才大如海,可惜稍有少年盛气。若将这点除去,便是一位全材。故以骄傲之态戏你。”程学启说到这句,又指指李鸿章大笑起来道:“少荃竟会堕他术中也是奇事。”正是:
  棋高一著诚难敌
  才大千般也易欺
  不知李鸿章听了此话,又是怎样,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六回 论人材详述文王卦 练侦探私抄敌国书
第三六回 论人材详述文王卦 练侦探私抄敌国书
  李鸿章听到程学启说他堕入曾国藩的术中,尚张目说道:“我说老师对于门人,只管大大方方的教诲就是。何必故作如此的态度,相戏后辈呢?”
  程学启又笑说道:“凡是天下盛气之人,谁也可以相戏。至于你们老师的戏你,更是对症下药。”程学启说到这里,又正色的问李鸿章道:“少荃兄,你自己平心论论,你的目中还有人么?我在家乡的时候,就想劝你过的。因知我们几个顽皮惯了,与其让你忠言逆耳,不如不说,保全平日的交情为妙。”
  李鸿章听说,方始有些懊悔起来,低头无语。
  程学启此时,料定李鸿章已经心服。便又将手向着李鸿章一挡道:“快请上马,同我回去见你老师去。我本是奉着他老人家命令,追了上来请你这位会耍脾气的大爷的。”
  李鸿章至此,竟被程学启正喻夹写、庄谐并出的闹了一阵,只得尴尬其面的强颜一笑。始同程学启两个,各自跳上马去,仍向原路回转。及至复又走过那个农夫之前,只见那个农夫,似乎因他忽和大营里的师爷,同在一起,脸上现出惊慌样子,急急忙忙的避了开去。
  李鸿章此刻那有工夫再管这等事情,单同程学启一直来到大营。尚未进门,已见他的那位老师,衣冠楚楚,笑容可掬的,站在甬道之上候他。李鸿章一见他的老师,如此盛礼相待,更加相信程学启的说话非假。慌忙跳下马来,奔至曾国藩的面前行礼下去。
  曾国藩一面连呵腰还礼,一面又含笑的扶起他道:“少荃得毋谓我是个前倨后恭者乎?”
  曾国藩说了这句,又朝程学启一笑道:“请你去办公。我们师生两个,不去破费你的光阴了。”
  李鸿章也道:“我们停刻再行细谈。”说着,即随曾国藩入内。
  曾国藩便同李鸿章去到花厅之中,一样请他升坑,一样向他送茶。李鸿章到了此刻也就心平气和的对着曾国藩谢过道:“门生年轻,没多阅历,刚才盛气冒犯了老师,还求老师忽怪。”
  曾国藩笑着道:“我方待才而用。岂有才如贤契之人,反加白眼不成。只是大丈夫须要能屈能伸,器量尤比才干为重。有才干者,有时还不免为人所用,有器量者,方能用人呢。”
  李鸿章微红其脸的答道:“老师好意,门生已经全知。以后仍望耳提面命,也不枉门生前来投效一场。”
  曾国藩点点头,方说别话道:“从前我闻贤契,在那吕贤基中丞的幕中,本想前去函约,嗣因那里军务紧急,不敢夺人所好。不料转眼之间,又一年多了。贤契此来,可曾知道那边的军务。”
  李鸿章道:“门生前年,果一度入吕中丞的幕府。只因屡次献策,未曾一用,既不见信,门生只好洁身以退。回到家乡,一混就是年余。听说现在换了李迪帅之后,仍是那个四眼狗陈玉成守住安庆。上次李迪帅因见湖北复又失守,曾经亲率精兵,去到湖北。那个坛角一战,虽然足寒贼人一时之胆,可是也伤了一员姓罗的大将。”
  曾国藩一听李鸿章提到他的死友,不禁把他眼圈一红的急问道:“贤契也知道我那萝山亡友,是位大将么?”李鸿章接口道:“现在的人材,本是寥若晨星。无论那省,只要稍有一点名望的将官,谁不知道。况且这位罗公,更是屡克名城,每战必胜的呢。”
  曾国藩道:“这末贤契的心目中,可知道还有像我们萝山一般的人物没有。”
  李鸿章答道:“以门生所知,武的只有那个绰号刘六麻子的、敝友刘铭传;文的只有刘秉璋编修的那个得意门人徐春荣,似乎都能及他。”
  曾国藩听说,侧了头的想上一想道:“这位徐公的大号,可是叫做杏林二字。”①李鸿章忙问道:“老师何以知道?”
  曾国藩道:“我曾听见那位萧泗孚总戎,说他善卜文王卦的,不知此话确否?”
  李鸿章便郑重其事的答道:“怎么不确。让门生细细的告诉老师。这位徐公,原籍浙江嵊县。奉事祖母甚孝。平时因见他的母亲童氏,对于她的婆婆,稍觉厌恶。他的祖母,既是一位瞽目,家况又不丰裕,老年人的一切饮食起居,只好由徐公亲去侍奉,还得瞒着他的母亲童氏。有一次,他的母亲,忽见这位徐公,从她的婆婆房里出来,一手缩在长衫里面,走路之时,不免有些蹒跚,便去揭起一看,忽见这位徐公手上提了一把便壶。”
  曾国藩听了这句,顿时大笑起来的问道:“莫非嵊县的乡风,连妇女们也用便壶不成。这倒有点奇怪。”
  李鸿章也笑答道:“听说那里的妇女,确是都用便壶的。
  徐公当时因为要替祖母代倒便壶,只好缩了走路。”
  曾国藩道:“这样说来,这位徐公,那时处于他们婆媳两人之间,不是很为难的么?”
  李鸿章点点头道:“所以一乡之中,人人都称他做孝子。”
  曾国藩又问道:“后来又怎么样认识刘仲良的呢?”①李鸿章道:“那时常熟的孙祝堂观察,正在白峰岭地方带兵。因闻这位徐公,是个孝子,就聘他为营中的文案。岂知这位徐公,非特是个孝子,而且很有运筹帷幄之才;并能卜文王卦的。”
  曾国藩连连点着头的说道:“古来孝子,本是有才学的为多。”
  李鸿章又接说道:“后来孙观察丁艰回去。可巧正遇刘秉璋,被那江督何平帅,硬要委他统领江苏的江防全军。”李鸿章说到此地,便笑问曾国藩道:“这位刘秉璋编修,他是一个忠厚有余,才干不足的人。老师总该知道。”
  曾国藩点头答应,不去岔嘴。
  李鸿章又继续说道:“刘秉璋一得委札之后,自知没甚才干,赶忙四处的搜罗人才起来。孙观察得了这个消息,便将这位徐公,荐给了他。也是他的运气,这位徐公子,见他待人诚恳,没有官场恶习,不久即拜在他的门下。
  “去年的冬天,那个伪比王伍文贵,攻打六合县城甚急。何平帅又与向钦差不甚投机,便命刘秉璋率领所部,去救六合。有一天的半夜,伪比王伍文贵那边,又添上一支生力军来,要想就在那天晚上,攻破县城。六合县知县温令绍,原恐怕孤城难守,漏夜命他亲信人员,偷出县城,去请刘秉璋里外夹攻。
  “刘秉璋当然答应。正待亲自出战的时候,这位徐公急阻止他道:‘今夜万万不可出战,出则必败。’当时刘秉璋就问他道:‘我们坐视不援,倘有失守城池之事,其咎谁归?’徐公答称:‘今夜月犯太岁,只主伤人,不主失地。’刘秉璋平时对于徐公,虽是言听计从。那天晚上,见事太急,只好请他那位帮统王蛮子引兵出击。哪知那座六合县城,虽然保住,那位王蛮子可已当场阵亡。刘秉璋一得那个消息,竟会吓得满头大汗,神色大变的,前去执着这位徐公的手道:‘真好险呀,方才不是贤契见阻,我还有命不成。’“徐公又献计道:‘明天七时至十时,必有大雪,又是太阴下行之时。老师可于这三点钟内,亲出击敌,非特能够大获全胜,而且还可得着利器不少。’刘秉璋听了自然大喜,便去调度人马,准备届时杀出。及到六点五十分的时候,天上并没一点雪意,便问徐公道:‘此刻还是天气清朗,我防十分钟里头,未必有雪。倘不下雪,我们可要出战呢?’徐公笑而不答。没有多久,刘秉璋忽听钟上刚打七下,天上果就飞下雪来。那时刘秉璋又惊又喜,立即率领队伍,杀进敌营。贼军方面,因为头一天晚上,杀死一员清将,打了一个大胜仗。回营之后,正在大吃大嚼,未曾防备。忽见官兵杀到,果然溃败。刘秉璋便得了无数的枪炮子弹。”
  曾国藩一直听到此处,始问李鸿章道:“难道这位徐公,也和李金凤小姐一样,懂得一些法术的么?”
  李鸿章忙答道:“老师所说的这位李金凤小姐,可是李孟群中丞的令姊,小名叫做五姐的么?”
  曾国藩点头道:“正是此人。”
  李鸿章听了摇头道:“李五姐的法术,乃是旁门左道。这位徐公的学术,乃是全凭文王卦中的爻辞。一正一邪,不能同日而语的。”
  曾国藩又失惊的问道:“这样说来,这位徐公,简直参透易理,明白天地阴阳之学的了。”
  李鸿章又说道:“那个文王卦上的爻辞,真有奇突的事情。听说有一次,徐公的一位粮台同事。他的府上,就在丹阳。因为母亲在家害病,本人又在军务紧急之际,不能请假回家。便去拜恳徐公,替他卜上一卦,以问病状凶吉。哪知当时卜出来的爻辞是:
  春无人日星无生莱衣颜色变成白李鸿章说到此地,又将那个爻辞,解释曾国藩去听道:“春字没有人日二字,是不是一个三字?星字没有生字,是不是一个日字?莱衣变白,自然是说那回事。三日之中,要穿孝了。那个爻辞,连儿子替父母问病,都能预知,岂不是十分奇突。”
  曾国藩听说,不答此话,单在连连的自语道:“快叫文案上去办资调的公事。”
  李鸿章笑着阻止道:“老师殊可不必。刘秉璋本是一位书生本色,无甚他长。每次对人老实说着,他的带兵打仗,全亏这位徐公相助。老师果真去把这位徐公调来,岂不是使他为难。况且现在大敌当前,办理军务的人才,宜分不宜合的。”
  曾国藩听到这句,方始颔首说道:“贤契之言是也。”
  不才做书做到此地,却有一件事情,急于敬告读者诸君。先严杏林公的战功,《清史》平逆卷中,已有纪载。只有文王卦一事,《清史》上面,仅有布政使衔徐某某,善卜文王卦,恒有奇验的数语,余未详载。先严杏林公于逊清光绪十九年九月初一日,病殁原籍。那时不才年仅十龄。童子无知,除了只知悲从中来之外,没有去问先严文王卦之事。
  先严易箦之际,却执着不才之手,欷s[的说着遗嘱道:“吾年五十有九,病殁家中,亦无遗憾。惜汝年幼,不能继述吾之卦学耳。”因为先严于光绪十七年,在那四川提督任上,忽患重疾,急卜一卦,爻辞上有生于秦而死于楚的一句。当时先严一见爻辞,知道不祥。以有老母少妻幼子等人在籍,不愿死于异地。一俟病体小愈,即请不才的刘仲良太夫子,代为奏请归省。当时不才的太夫子,忽听见先严要走,不禁极懊丧的,执了先严的手说道:“某人,你真忍心舍我而去,回乡归隐么?”先严听得如此说法,只好老实说出爻辞,不才的太夫子,方始应允代奏。先严是光绪十八年三月,由四川省起程的,直至当年六月,才抵家乡。次年正月,旧恙复发,至九月初一,即弃不才而逝。
  转瞬四十年来,回忆此事,犹在眼前。而不才既不能传下先人之学术,复又不能光宗耀祖,只落得编撰小说为活,已是愧对亡亲的了。倘若读者诸君,再认不才述及先人之事,有所标榜,岂不更使不才无处诉苦了么?话既声明,即接正传。
  当时曾国藩又对李鸿章说道:“现在人材,半为洪氏,如何是好?”
  李鸿章听了摇首的答道:“洪氏那边,也不过仅有伪军师钱江、伪忠王李秀成、伪翼王石达开三个。”
  曾国藩道:“贤契怎么这般说法,难道有了这三个劲敌,还不够么?”
  李鸿章道:“照门生说来,我们这边,有老师和彭雪琴、左季高三位,不见得还惧他们。”
  曾国藩连连自谦道:“老朽何足挂齿,倒是雪琴、季高两位,将来或能成名。贤契既已来此,你倒说说看,现在若要消灭洪氏,究取何计为先。”
  李鸿章道:“向荣驭下太宽。胜保、琦善、僧格林沁的三个旗人驭下太严。所以各拥重兵,不能克敌。若说知人善任,总揽全局,要让老师。调度水师,公正廉明,要让雪琴。料敌而进,决断不疑,要让季高。他如胡润芝、李迪庵、骆秉章等辈,只能坐一省,奉令照行,似乎犹未能称做全材也。现在通盘的大计,不如以重兵围困金陵,使其不能施发号令。然后再在各省,次第的削其翼羽。至多三年,不怕那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了。”
  曾国藩听说道:“贤契此论,颇与亡友萝山、舍弟国荃二人的意见相同。这末就请贤契,姑在此地参预戎机,一有机会,我当保你独当一面就是。”
  李鸿章称谢而出,即去与程学启二人,叙旧去了。过了月余,曾国藩因见李鸿章的才气磅礴,不再让他充作幕僚。,即下一道公事,命他带同程学启刘铭传二人,去练淮军。练成之日,由他统领,程刘二人分统,自成一军,前去独当一面。淮军名义,即自此始。
  当时曾国藩仍旧自统湘军,又有李鸿章的淮军相助。军队愈多,声名愈大。各省督抚,凡遇军情大事,都去与他商酌,他便隐作盟主起来。
  有一天,曾国荃忽由防地来到大营。曾国藩问过那边军事,又问他道“伪东王杨氏,既被伪北王所杀,难道他手下的部队,没有变乱不成?”
  曾国荃见问,赶忙答他老兄道:“兄弟正为此事,来和大哥商议。兄弟因见现在各处的探子,没有一个可靠。特地出了重饷,专练了一队侦探,方才能得敌方的真情。
  “日前据报,说是伪天皇,自见伪北王杀了伪东王之后,伪东王的部下无不蠢蠢欲动。全城人心惶惶,谣言大盛。只好再与伪军师钱江商议,要他设法平靖内乱。当时钱江即答他道:‘为今之计,只有一面速下上谕,宣布东王之罪,使他部下无所藉口,此乃釜底抽薪之策。一面再夺北王官爵,再将北王之弟韦昌祚问斩,以平众怒。能将北王同问罪,更易消灭此事。’
  “哪知伪天皇优柔寡断,既不肯宣布伪东王杨氏之罪,又不肯将那韦昌祚问斩。一日到晚,不是口中喃喃自语,求着甚么天父显灵,欲以教旨,劝化伪东王部下作乱之心,就是取那醇酒妇人之法,去与伪徐后东西二妃,以及众妃,一同裸逐伪宫,希冀早死。
  “不防伪北王因见伪天皇没有办法,他又迁怒伪翼王石氏起来。先将他那吉妃,乱刀砍为肉酱。并把他的岳母伍氏,舅嫂吉氏,统统杀害。又命其弟韦昌祚,率领王府卫士,去杀石氏全家。石氏匆匆之间,不及调兵自卫,只好单身逃出后门,离开金陵,即行召集所部,一直杀往四川去了。
  “当时韦昌祚搜获不着石氏,就将石氏一个七十余岁的老母,连同妻子儿女,统统杀死。韦昌祚返报伪北王,说是虽将石氏全家八十八口斩杀无遗,可惜走了石氏。伪北王忙入朝,硬说石氏要替东王报仇,日内就要造反,杀入皇宫。他为平乱计,已将石氏全家老小除去,还要逼着伪天皇下令通缉石氏。伪天皇一得此信,只是急得双脚乱迸,仍没甚么办法。伪北王也就回他府去。
  “伪军师钱江,闻得伪北王又将伪翼王的全家杀害,伪翼王单身走出,重行召集所部,杀往四川去了。他就写信一封,命人追上送与伪翼王去。”
  曾国荃一直说到这里,就在身上摸出一张稿子,一面递给曾国藩去看,一面又说道:“兄弟那边有个探子,混入伪翼王石氏的行营,居然被他抄得此信。”曾国藩不及答话,先去看那稿子,只见写的是:弟钱江敬候翼王将军麾下:弟闻足下大举入川,欲图不事之业,雄才伟志,钦佩何如。然当武昌既定,弟曾屡以入川之举为不可者,诚以天下大势,削其肢爪,不如死其腹心也。川省道途辽远,万里行军,粮秣转运匪易,军中以粮为主,岂其攫诸民间乎。且定一川省,满人不过成为少去一手或一足之人耳,于其生命,仍无妨碍。而我国内,徒分兵力,岂非大害。足下遽以一时之愤,罔顾国家大计,诚为足下不取也。忆自金陵定鼎后,东王归绾兵符,弟与足下寥落南京,已不能若曩时之得行其志。然郁郁宁居此处者,无非皆为大局着想,留而有待者也。今东王已为北韦杀害,彼之所部,虽在声势汹涌,并不难于立时抚定。北韦之杀东王,犹可谓之公也。今无端杀害足下全家,罪则不可逭矣。弟因天皇,迩来颇存患得患失之心,以致优柔寡断,每为妇人之仁所误。弟曾苦谏,其奈不听何。然非有意不卫足下,造成此出痛剧耳。为今之计,惟望足下,以天下为重,私人为轻,迅速返师,以助京国,是为上策。否则亦宜绕道武汉,进取汴梁,方为国家之福。方寸已乱,言未尽意。
  足下之才,胜弟十倍,当能善善恶恶,有以自处耳。
  曾国藩一看完了信,连连说了两句,大事不妙,大事不妙。正是:
  江山破碎通身病
  兄弟商量毕世才
  不知曾国藩连说两句不妙,究是何指,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七回 林威王称兵进谏 易太守举室全忠
第三七回 林威王称兵进谏 易太守举室全忠
  曾国荃忽见他的老兄,连说两句不妙,倒也吃了一惊起来。忙问道:“大哥何事惊慌?”
  曾国藩道:“石达开乃是一员虎将。他若杀到河南,那位琦钦差,不是他的对手。僧王和胜保两个,又在注重捻匪,教我怎么不急?”
  曾国荃道:“大哥不必着急,且听兄弟说完再讲。”曾国藩连连的挥手道:“这末快说快说。”
  曾国荃又说道:“据说那个伪军师钱江,当时送出信后,便去质问伪天皇道:‘翼王何罪,北王又将他的全家杀害。’伪天皇答他道:‘朕据刘状元奏称,说是翼王果有谋反之事,北王似乎办得不错。’伪军师钱江即对伪天皇太息道:‘陛下如此以耳为目,亡无日矣。’“伪天皇正待答辩,忽见罗大纲持了那个吉文元的首级,已去向他报功道:‘臣弟奉旨前往,此贼正拟回兵杀进京来。劝之不听,只好将他办了。他的队伍,也已收编,特来缴旨。’伪天王一见罗大纲,人既忠心,兵力又强,似乎已有所恃。便去对那伪军师说道:‘朕有罗将军保驾,现在不怕谁了。’伪军师钱江不好再讲甚么,只好怅怅然的回去。
  “岂知刚才到家,就接伪威王林凤翔的书信,说是三小时之内,不见北韦的首级悬诸城门,就要立即攻入天京,不能怪他无礼。伪军师钱江,只好又将伪威王之信,送给伪天皇去看。那时伪天皇已经得着信息,正在急得要死的当口,忽见钱江走到,忙不迭的口称军师救朕。钱江一面给他看信,一面冷冷地说道:‘陛下何不就遣罗大纲前去征讨威王呢。’伪天皇蹙了他的双眉,答他军师道:‘朕已早经下过上谕,无奈他说不是威王对手。不敢奉此旨意。’“当时伪天皇的说话,尚未说完,就听得城外炮火连天喊声大震。伪宫中的房门窗户,都全震动起来。吓得没有法子,只好慌慌张张下了一道伪谕;赐那伪北王韦昌辉自尽。北韦到了那时,也就大哭一场,自刎毕命。林凤翔还不甘休,定要再杀韦昌祚的全家。伪天皇又只得照办。
  “林凤翔瞧见韦氏兄弟已死,始把他们二人的首级,拿去祭过伪东王之后,才去向伪天皇谢罪道:‘臣的威逼天皇,罪在不赦。不过要替东王伸冤,也没法子的事情。现在臣弟已将扬州的九郡。统统克复。此次班师回朝,一则来替旧主东王伸冤。二则拟就大都督之职,杀往北方。倘能如愿,那时来请天皇北上。倘不如愿,臣弟也决不生回天京的了。’伪军师钱江忙去阻止伪威王道:‘孤军深入,恐难如意。不如另作别图,公私有益。’那时伪天皇对着林凤翔这人,仿佛老鼠见着猫的一般,况且北犯之令,本是他自己下的,当下不纳伪军师之谏,即命林凤翔克日进兵。”
  曾国藩一直听到此地,复又一惊道:“如此讲来,畿辅岂不震动。我们带兵大员,究竟所司何事?”
  曾国荃接口道:“大哥如此说法,未免太把林逆看重了。他们伪军师的说话,倒是不错。林逆北上,真正叫作孤军深入。这件事情我们且不管他。兄弟又料定石逆既恨他们的天皇,未必肯向汴梁进兵。兄弟此次来见大哥,打算就趁洪逆有了内乱之际,率领重兵,前去围困南京。限我三年,若是不能攻破,我当提头来见大哥。”
  曾国藩见他这位兄弟,说话甚壮,不禁暗喜的答着道:“你的此计,也和少荃主张相同。既是须带重兵,非得请旨不可。现在你可去到湖北,会同润帅,先将那里克复再说。”
  曾国荃听说,也知这个计划,确非奏明不可。当下即遵他那老兄的嘱咐,径向湖北去了。
  曾国藩一俟国荃走后,正想将那围困南京之策,分函去向彭玉麟、左宗棠、胡林翼、何桂清、向荣、张国梁、李续宾、李鸿章、刘秉璋、僧王、琦善、胜保等人,大家商量之后,再行入奏的当口,忽然奉到一件六百里加紧的廷案。赶忙拆开一看,只见写着是:据湖北巡抚胡林翼奏称:鄂省失守已久,未能迅速克复,应请交部严加议处。并称历年寄身疆场,心力不免交瘁,伏乞恩赐开缺,俾得回籍养病,一俟痊可,仍当出为国家效力等语。查洪逆起事以来,对于湖北地方,非常注重,该抚未能即日克复,尚非其他贻误军情者可比,交部议处一节,着毋庸议。惟其沥陈下情,历年寄身疆场,心力交瘁,亦属实情。湖北巡抚胡林翼着赏假六月,准其回籍调养,病体稍痊,迅速回任。所遗湖北巡抚一缺,着在籍侍郎曾国藩署理。该抚既膺疆寄,所部水师,交兵部郎中彭玉麟办理。至所有之湘兵,系属该抚一手训练,似未便交与他人督办,应仍由该抚照旧办理。朝廷屡次加恩该抚,该抚亦应有以仰答朝廷之处也。现在军务紧急,毋庸来京陛见,迅即驰赴新任可也。钦此。
  曾国藩看完这道廷寄,不禁大为踌躇起来。一个人想上一阵,方去自己拟上一个奏复稿子。大意是说胡林翼久任鄂抚,未便遽易生手。有病一节,军中亦可静养。应请收回成命,毋庸开去该抚之缺。又说自己屡受殊恩,感激无俟,仍拟督带湘军,克日出兵,力图报称。至水师一部,兵部郎中彭玉麟,足能独当一面,自应遵旨移交云云。曾国藩奏出之后,即将水师移交彭玉麟办理。
  那时彭玉麟正守江西湖口一带,前去攻打南昌的敌军,都被水师击退。连那忠王李秀成,也没办法。彭玉麟既接到曾国藩的移交公事,因为不知内容,赶忙亲自去到祁门。曾国藩一面迎入,一面朝他道喜道:“贤契的才干,已经简在帝心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