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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TEEN(十六岁)

_8 石田衣良(日)
"那么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有毅力的强者咯?"
流浪汉哲学家点头道:
"没错。或许他们的脸皮和心都像钻石那么硬了。所以他们才会在这张长椅的中间加一块木板,让流浪汉无法躺在上面休息。因为他们讨厌我们,讨厌我们没有像他们那样被集体充分利用。"
我眺望着对岸筑地,银座的景色。所有的白层建筑上都镶满了玻璃窗,一格一格就像蚂蚁的巢一样,密集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阿润这聪明小子又说:
"但在集体里也有存在感十足的人呀。比如那些演技一流的人、或者天性无法被束缚的人。"
德叔笑了。或许他发觉和我们聊天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是啊,所以距离的拿捏就是非常重要的事。想要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就要花一生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环绕在台风一样的集体周围,究竟要保持多少距离好呢?是索性跃入台风的中心好呢?还是尽可能待在台风所触不到的外围比较好?总之要选择一个让自己觉得安心也十分舒适的距离。这就是为人处世的要诀。"
阿润和直人都被这番话打动了。我移开一直停留在德叔身上的视线,抬头去看那已被夜色浸染的天空。将来我会变成怎样的人眼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进行沟通相处呢?在那厚实的云彩下面,东京的楼群就像沙漠中的沙粒一样,无边无际地扩散开来。
"年轻人。"
德叔转过头对我说:
"其实自己想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一个让自己感觉不错的工作。和工资、前途相比,能让自己满意才是最关键的。"
阿润一脸苦相地说:
"但要在日本找工作可没那么简单。如果没能抓住大学刚毕业那会的黄金时段,做得不好,恐怕一辈子都要当无业游民了。大公司的入职考试只有这么二次,考砸了就什么也没了。没有第二次机会,你想要辩解也没用。你说的距离、满意或许没错。但一直过贫穷的生活或许也无法组成家庭,到最后只能怀揣着劣等感自暴自弃……就像秋叶原的那个K一样。"
一想到那个马路杀手,我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对于被害者我自然是无比同情,但我最怕的不是自己是否会像他们那样莫名其妙地命丧黄泉,我担心的是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像那个杀人犯一样,对这个世界感到彻底绝望,继而伸出魔手去残害他人。
"戴眼镜的年轻人好像很聪明呀。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阿润有些为难地回答道:
"大企业正式员工一生的收入平均有两亿五千万日元,而一个自由职业者做相同的工作量就只有九千万日元。报纸上、电视上经常在讲这种事,这可以算是日本的常识。"
姜还是老的辣,德叔不为所动,压低嗓门说道:
"那年轻人你是非大企业不如咯?"
阿润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
"至少我的父母是有这个打算。我家是普通的工薪阶级,只有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上进。读书读到现在,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有了这种想法,阿润才能考进每年都有超过一百五十多人进入东大的重点高中。不过他本来就很聪明,有这样的成绩是对父母期待的回报。
"但是,年轻人。你根本就不相信这套读名校、当白领的生活方式,是吧?"
阿润有些腻腻地说:
"读一流大学,进一流公司。之后辛勤工作,为争上游。高人一等,头抬三分,拿的工资也只不过比别人多几块钱而已。然后就完了?工作这么多年,自己究竟在为谁而活?一直那么忍啊忍,忍啊忍,忍到最后两腿一伸,眼睛一闭就死了。这样的一生算是真正活过吗?"
直人和我都默不做声,阿润的那平静的说话声中透着一股绝望。
"你知道吗?父母的爱也是束缚孩子的绳索,说要守护么司,等于献出了生命。真正的成年人会把爱情啦、安全啦,以及常识什么的完全抛置于脑后,与真正的自己拉开一段超长的距离。"
直人突然带着哭腔说到:
"等一下你,你听我说。这世上也有人会无私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她可以奉献出一切。难道这样的人也是脱离了自己的本性的吗?"
我很清楚直人所说的这个人是谁。直人的妈妈自从直人出生后,就为了独生子不停地与病魔战斗。她认真的精神完全不输于职业的全天候护士。阿润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朝我看了一眼。
德叔坐在长椅上,上半身开始前后摇晃。或许他也有痛苦的经历。
"或许你无法偿还这份伟大的感情,所以借机在这里表达了自己忱挚的谢意。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也要独立生活的吧。那时候你就要离开你说的那个人。"
直人点了点头,然后郁闷地低下了脑袋。德叔一扭身,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往灌木丛中走去。
"我去上个小号。"
杜鹊丛里响起了水流浇地的声音。德叔的说话声撞在水泥堤防上,反弹到我们的耳边。音量出奇地大。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容易漏。接下来要不要去吃个文字烧?我看今晚你们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在这种气氛的包裹下,的确很难再回家和父母吃晚饭。于是阿润提议说:
"那么就按照老一套方案执行吧!"
所谓老一套方案,就是到直人位于"SkylightTower"的家里做功课,之后享受美味的晚餐。这样的话,无论是阿润家还是我家的父母都不会有怨言。
"那,阿润你能帮我看看数学作业怎么做吗?"
"当然可以。"
于是我们三个就分别往自己家打电话,向父母通报自己的去向,然后带着德叔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那家老店"向阳花"。在餐桌上,我们举着汽水,跟拿着啤酒的德叔干杯畅饮。
我们一直吃吃喝喝,磨蹭到了关门的时间。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无论我们这几个十六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有多么荒唐可笑,德叔这个长辈也绝不轻易否定我们的看法。他会和我们一起思考,实在难能可贵。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像他一样,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能保有一颗年轻又宽厚的心呢?
这个问题一直盘绕在我心中,成为当夜的一个不解之谜。
从这之后,我们就常来找德叔聊天,看上去就好像四人组又增加了一个新成员。一个老人加上四个高中生,真是一出奇妙的五重唱。我们去银座看电影,去"东京AceLane"打保龄。在月岛图书馆翻书躲雨。就算碰到下雨天也没关系,德叔把帐篷支在佃大桥的陆桥下面,就可以抵挡风雨,而那些湿掉的衣服则直接扔进投币式烘干机里烘干。
某天,我们照常在河边聊天时,一个警官骑着自行车经过我们身旁。德叔是第一个发现警官的,忙出声打招呼道:
"巡警先生,您辛苦了!"
年轻的警官被吓了一跳,停下车说:
"你就是最近在河边支帐篷的那个人?你们是他的朋友?"
我认识这个巡警。他在美食城旁一个船舶驾驶室大小的派出所里执勤,年纪大概二十五岁左右。我们没有回答,不管我们说是朋友还是熟人,都感觉挺奇怪的。
"唉,算了。你把身份证拿给我看看。"
德叔马上说。
"好的,小的明白了,请您稍等片刻。"
德叔行了个军礼,然后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钱包和一本五彩斑斓的笔记本。
"这是我的许可证和养老金簿。那个……小的是一个周游全国的流浪汉。最近想在贵宝地打扰一段时间,不知巡警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性格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德叔。阿润用眼神示意我别笑。德叔说话的口吻极其卑微,连动作带表情都像个脑袋有问题的人。警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几笔,然后就把证件还给了德叔。
"拜托你不要乱扔垃圾,不要给附近的居民带来麻烦。听懂了吗?
"听懂了!"
德叔面朝隅田川河面大声回答,挺直了身子又行一个军礼。
平稳的秋季已经过去了两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那时候我们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就是隔一天去找一次德叔。阿大有课不能来,依旧是我们三个来河边跟德叔聊天。我记得那天天色尚早,秋日爽朗的天空还未染上落日的余晖。
还未走到岸边,直人便在台阶上大喊:
"德叔,我带了妈妈做的戚风蛋糕。"
灌木丛内无人应答。我们站在人行道上往里面瞧,发现枝叶间系着一根黄色的飘带,正在轻轻摇晃。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是什么?你看那儿。"
直人傻乎乎地问道。接着,直人却惊呼起来:
"是警用隔离带!"
我们走近,才看到黄色的飘带上刷着"POLICE"这几个字母。
"德叔怎么了?"
我下意识地大声喊了起来,慌忙绕到了杜鹊丛的里侧,却发现像海螺一样的三角锥形帐篷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
"发生什么事啦?"
直人怀抱着装蛋糕的纸袋,蹲坐在地上。我左顾右盼,发现四周一片狼藉。草丛上散落着撕破的衣服、坏掉的收音机,还装点心的袋子。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这样粗暴地残留在瓦场。我在心中一直呼喊着德叔的名字,但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他的影子。阿润说:
"德叔肯定出事了。我们快去看看。"
说完,他就跑出了灌木丛。我追着他问道:
"你要去哪儿?"
阿润没有回头,直接跑上了堤防的台阶。
"去派出所!在月岛出了什么事,他们肯定会知道的。"
不愧是月岛中学的秀才,脑筋转得很快。我们跳上山地车,沿着隅田川全速前进。
古色古香的白色派出所里,有一个年轻的警宫。我们三个人一齐走进派出所,就把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的。阿润最先开口道t
"河边出事了吗?我们的朋友不见了。我看见灌木丛里挂隔离带。
坐在桌前的警官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看看我们问:
"啊,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
我对警官这副气定神闲的态度感到恼火。
"我们看到帐篷了!德叔他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年轻警官一脸困惑,他摘下帽子,挠挠头说:
"他被人打了,我一开始还以为足你们干的呢。因为老是看见你们和他在一起。"
"不会吧!"
第一个叫起来的是直人。
"我们怎么会打德叔?!我今天还带蛋糕来,想和他一起吃呢。"
我问道:
"德叔他没事吧?"
"啊,他已经被送进了圣路加国际医院。明天的报纸就会刊登消息,所以告诉你们也没关系。袭击他的是月岛初中的学生,好像是为了游资才出手的。他们看到那男人在便利店里拿出不少现金,于是就起了歹念。我之所以会怀疑是你们,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为什么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德叔被打时茫然无助又极其困惑的表情?他明明向警官敬礼来着,可是不但没有受到任何保护,反而被我们的后辈也就是几个月岛初中的学生给打了。无论是从肉体还是心灵来讲,他肯定受到了不少打击吧。一旁的直人已经伤心得快要哭了。
"我们走。"
阿润打破了沉默,这次我没有问他要去哪里。我和直人都知道德叔现在在哪儿了。
"哟,年轻人。"
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德叔向我们挥手致意。他的右眼眶上有一圈近乎黄色的淤痕,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但看起来气色还好。很奇怪的是,德叔的脖子上挂着一条从未见过的金项链,看上去又粗又沉。
不过幸运的是,他那魔术师一样的目光就像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变化。我担心得双腿一直在发抖,好在病房里应该没有人发觉到这一点。
"德叔,你没事吧?这是我妈妈做的蛋糕。"
"呀,真不好意思。你们还带东西来了。"
阿润冷静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便利店回来,想要接着睡,结果就被他们打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们往我的帐篷里扔了一块转头。我被吓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一群像我孙子这么大的小鬼就冲进来揍我。唉,年岁不饶人哦。"
直人坐在床边一张小沙发上,说:
"幸好您没什么大碍。"
德叔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唉,头皮破了,但还好没伤到骨头。看来我要在这家民院里住一段时间了。无所谓啊,天涯无处不是家。"
被打成这样了还嘴硬,我们亲眼看到过隔离带后满是淤泥的帐篷,当时有多危险可想而知。德叔的乐观真让我们感到汗颜。
"另外,那个距离的话题,我算是想通了。其实人根本就不是讲的那样。比如这次那几个小鬼,就突然拉短了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说这世上,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是最困难的事情。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生活方式,无论你怎样逃避,总会有人会出手伤害你。"
我开始沉思。跟德叔相比我还差得远呢,所以根本没有资格摆出听过算过的态度,无视父母与社会的那套说教。我一直站在一根架构在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绳索上,摇摇晃晃地走着钢丝,反反复复探索究竟要与世界保持多少距离才合适。德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或许是打了一个平手。"
阿润诧异地问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叔穿着像浴衣一样的睡袍,抱着胳膊说:
"有失也有得嘛,虽然被那些小鬼揍了一顿,但在月岛…"
说到这里,德叔大笑着转过头对我们说:
"我也遇到了你们啊。就像在旅途中结识了新的伙伴。"
我们现在才发现,这个六十过半的老人原来如此腼腆。他对我们来说,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死党,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于是我们三个就和流浪哲学家在圣路加国际医院那豪华的单人病房里欢声大笑。笑累了,直人无不担心地问:
"您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德叔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就像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一样悠然自得。
"我有医疗保险,好像没什么需要的。不过我,我有一个请求……"
我不想让德叔说出他的请求,连忙抢过他的话头。因为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在初次遇见他时,他已经说过那句让我难忘的台词了。
"知道了,我们会来陪你说话。我们每天都会来,你就放心吧。"
这一次,德叔露出了害羞的表情。大家不由自主地指着对方开怀大笑,到最后我们都在取笑直人,因为他笑着笑着居然流下了泪水。三十分钟后,我们踏上了归途。我骑着车,跟在直人和阿润身后飞驰。超高层大楼像一块块水晶似的,倒映在已被晚霞染红的隅田川河面上。
把"今天天气真好啊"、"天冷了,多加件衣服"这种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当成世界上最奢侈的语言,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对来说,总是拘泥于什么小康生活、终身投资、经济增长率这些东西,才是毫无意义。在我的生活中,既有阿润、直人以及这一章没有出场的阿大那样的友人,也有像德叔那样睿智的大人。
如果能一边慎重、适度地调整和社会的距离,一边和这样的人交往着慢慢变老,人生应该不至于让我感到绝望。我骑着自行车在风中飞驰,并且在心中得出了结论。
以后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好好地聊一聊有关天气的话题。
第一卷 黑发魔女
女生是一个永恒的谜。
尤其是那个长发飘逸、柔声细语的和风少女,绝对是一个难解之谜。在如今这个浮躁的年代,她还保留着大和抚子的气质,并且要比我们年长(只大了一岁)。今年的秋季至冬季,我们四个被这个女孩耍得团团转。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们几本就像是旋涡中的浮叶,被扯得七零八落,不知不觉中就被边走了水底。
友情和爱情让人难以抉择。
总之这个魔女让我们吃尽了苦头,但如果让我们再碰上一个,我们仍旧没有自信可以应付得来。不过话说王来,无论是恋爱还是普通男女交际,都不是那么容易学乖的。就好像流行性感冒,只要抗原不搭配,碰上几次感染几次,逃也逃不掉。或许人类的历史也是一样,不断地重蹈覆辙,犯低级错误,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有些腻歪了。
男生还真够笨的,人家说吃一堑长一智,但他们从来就不明白这个道理。
"直人,你和结香同学后来怎么样了?"阿润叫道。
结香大致上已经成了直人的正牌女友。月岛站前那家名叫"Macdonald"的咖啡屋二楼是我们四个专用会议室。在这里点一杯冻咖啡可以喝到关门,不过换成阿大,肯定会点大号的炸薯条。
"你问我……"
直人欲言又止。他露出为难的表情,眼角和脸上堆起了皱纹,看上去像个为即将退休而发愁的管理中层。早衰症蹂躏着他的肉体,让他的青春要比常人快好几倍。阿大有些不满,用他那油腻腻的肥香肠似的手指把直人斑白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直人连声求饶。
"你什么意思呀?我们为了你,可是赴汤蹈火啊!你看,就连电邮什么的都帮你搞到手了,所以你有义务向我们报告后续情况。"
这理由听上去似乎有些无理取闹。直人和结香的确是在我们的撮合下才在一起的。我们三个想要送给直人一个特殊的生日礼物,才厚着脸皮去向结香搭讪,问他可不可以和直人交往。但后续怎么样则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们几个没有关系。于是我便替直人解围道:
"算了,我们也别多问了。现在可是他们的敏感期。"
但没想到直人却像掉进米桶的老鼠似的,半喜半忧愁地说道:
"没关系,其实今天这么急让大家来,是因为我有事想拜托你们。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阿大嘴里塞满了薯条,说:
"你放心吧!有什么问题大叔帮你解决。要套套的话尽管开口,要多少有多少。"
直人连忙看了看四周,脸红得就像个苹果。不远处,几个围坐成一圈的主妇正盯着我们看。直人低下头,小声说: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是我要和结香同学约会……"
阿大连忙鼓掌,阿润吹了声口哨。
"这不是好事吗?"阿润说。
"你小子总算是有出息了。"阿大附和道。
只有我十分冷静地问道:
"原来是第一次约会。那你有什么事要帮忙的?
直人的脸更红了。
"约会的时间是这周日,地点在银座。结香同学说,第一次约会就两个人的话,会很紧张,所以拜托我能不能带朋友一起来。这几天我们来回发了不少短信,话题的中心战是这件事……"
阿润又吹了一声口哨说:
"第一次约会就要我们三个当电灯泡啊?"
阿大拍拍胸口,T恤下厚厚的脂肪泛起一圈油波。
"呆子!我们三个去正好可以给直人捧场。要好好地替他造造势。要赞他把妹功夫卓尔不群,家中钱财用之不尽。"
直人囧得都快要哭了。
"拜托!这种夸奖我可受不起。平时大家怎么样,那天就怎么样好了。你说是不是,哲郎?"
他好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望向我。如果任由这两个家伙乱来,直人的初次约会搞不好会变成最后一次约会。
"好吧,这两个家伙交给我来看管。直人你只要把心思放在结香身上就行了。"
直人猛地抓住我的双手说:
"在这种时候,还是你最可靠。色迷迷的死胖子和毒舌眼镜仔就让他们闪一边去吧!谢谢你!哲郎君!"
聚会结束后,我们在铁桥下的十字路口跟直人道别。直人家所在的那栋超高层大楼就建在十字路口对面的佃岛上。在如此窄小的填海地内,富人和非富人也分得一清二楚。像我和阿润这种中产阶级家庭就住在普通的公寓楼里,而家境再差一点的阿大所住的房子屋龄已经超过三十年,并且连电梯都没有。这就是月岛,一个充满庶民风情的小镇。阿润跨上他那辆红色的山地车,说:
"哲郎你也太无情了。直人第一次约会就这么平淡。多可惜啊。"
一旁的阿大骑在他父亲送给他的自行车上,附和道:
"是啊。不如大家先一起闹,等把气氛搞活了再说"
阿大看看我,询问我的看法。我说:
"对我们这些当后援的来说,还是让他们两个独处比较好。"
阿润在西仲通的拐角处挥挥手说:
"那就这样,到时候再说吧。"
说罢,他的身子紧贴自行车,漂亮地一斜身,消失在马路的转角处。
"唔,我也上学去了。星期天见!"
阿大把车头转向佃大桥的方向,踩上踏板向我告别。尽管身形肥大,但他很有力气,猛踩了几下自行车就飞驰了起来。阿大的自行车是他父亲死前为他订购的捷安特比赛用车,换挡的旋钮都安装在手把上。
"唉,这该怎么办才好哦。"
我目送两人远去,然后骑车回到自家位于隅田川沿岸的公寓。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但又无事可干,我只能到YouTube上去找些小时候爱看的搞笑节目打发时间。
东京的秋季真是太棒了一一虽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
清晨,我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几欲压城的积雨云正在往东京湾上空飘去。干燥的秋风就像混入了冰霜粒子,拂过肌肤。感觉到清冷透骨。虽然枝干已被尾气熏黑,但树叶却已染上了红黄二色。我总觉得,秋天来了就会有好事发生。与夏季开始的恋情相比,秋季的恋情绝对要来得持久。
星期日下午一点,我们四个在地铁银座一丁目站集合。检票口离"银座春天"(PRINTEMPSGINZA)很近,四周的光线看上去有些暗淡。这天直人换了一身十分新潮的衣裤,镶银纽扣的深蓝色西装夹克,配上橄榄色的棉质西裤。我们从来没见他这样穿过,看来是为了约会而新买的。
阿大仍旧穿着他那件XL码的麻袋T恤前来赴约。看到直人头到脚焕然一新的样子,忍不住取笑他说:
"少爷,您打扮得真漂亮。这都什么牌子的啊?"
直人居然一本正经地从内袋里拿出收据说:
"嗯,上面写的是意大利语,不知道该怎么念。我是在前面那家服装卖场里挑的。"
那肯定是ARROWS或者SHIPS。无论直人想要什么,他的母亲肯定不会拒绝,因为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但奇怪的是,直人和我们不一样,尽管想要的东西都能如愿以偿,但却很少见他喜新庆旧。
"哎?那不是结香同学吗?"阿润喊道。
在我们四个人中,最先发现目标的通常都是阿润。这小子不光读书厉害,感觉也十分敏锐。我们看到,在自动扶梯的人潮中,结香那美丽的黑发就像上过油一样熠熠生辉。我想起了古人曾说过一句名言,头发是女人的生命。
"喂,这里,这里。"
阿大挥动着肥硕的胳膊。今天约会的主角直人也跟着慌了起来,他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了。
"大家久等了吗?
穿过检票口,黑发天使嫣然一笑。白色的短身连衣裙下穿着一条黑色的塑身裤,小腿纤细,曲线毕露。结香同学在御茶水一座名叫清水女子学院的学校里就读高中二年级。"清女"和阿润就读的开城学院一样,同属重点高中,每年会往东大输送四十个学生,跟我就读的都立高中可谓天差地别。但我对这种差异并不是很在意,所以大家相处得也十分和洽。
阿大推了一下直人的后背,这个白发的十六岁少年向前挺了一步,说:
"没有没有!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直人实在是太紧张了,所以把话语的主动权交给了对方。结香同学十指交叉放在腹前说:
"现在离电影开场还早呢。天气这么好,大家在步行街上散会儿步吧。"
"唔,好的。"
直人的回答听上去就像是在接受面试。阿大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说:
"又不是在逼你招供,你那么紧张干吗?拿出点精神来!就像平时那样,做出点男人样儿来给结香看看!"
直人一脸尴尬,朝结香笑笑。
"没有啊。我根本没你说的那么紧张。"
谁信啊?我们三个漠视着装傻的直人。结香突然拉起直人的手,朝通往地面的台阶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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