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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TEEN(十六岁)

_6 石田衣良(日)
阿大奸笑了两声,没有回答。阿润对此则干脆无视。直人捅了一下我的肩膀。唉,没办法。
"我把你的事告诉他们了。"
直人有些气愤地说:
"不是告诉过你,绝对不要说的吗?"
阿润冷静地回答道:
"这小子不可能不说。因为哲郎探员身怀使命,他的任务就是打听你最近的男女交际情况。"
直人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
"那……今天你们来,是要……"
阿大挺起胸,T恤下那两块肥肉简直有G罩杯那么大。
"交给大叔我来办吧!让大叔再送你一份特别的厚礼!"
直人在月台上左顾右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行了行了,你也别着急。就交给我们来办吧。两年前我们已经在涩谷锻炼过怎么和女孩子搭讪了。你就放心吧。"
有时候我还真羡慕阿大这股傻劲儿。两年前去找援交妹的时候,他居然直接对人家说"能和我援助交际吗?"自然是吃了不少白眼。阿润又说:
"谁去搭讪,就用猜拳来决定吧。"
我一听这话,赶忙说:
"直人的事情是我套出来的,要猜你们两个猜,我可不参加!"
阿大竖起食指摇了摇说:
"NO,NO。不能区别对待。来吧!输的人第一个上,我先出布……石头剪子布!"
喊得这么快,我出了剪刀,就发现阿大和阿润出的都是石头。我的神呐!那两个小子居然还当众击掌。我就差哭出声来了,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肯定在使诈。
"要找个怎样的机会上去搭讪比较好呢?"
阿润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就等她在丰洲下车的时候吧,"
直人突然叫起来。
"她来了!安静!"
那个女孩身穿白色半袖罩衫,蓝色百褶裙。手上提着一个镶有校章的黑色皮革包。照片上看不出来,其实真人比照片里高很多,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吧。百褶裙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就像柔嫩的海藻轻抚着她的长腿。那个女孩一脸严肃地朝我们望了一眼。很奇怪,她的右腿好像有些跛。左手提着包或许是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但这样做反而使整个身体都向左微微倾斜。阿润轻声说:
"别发出太大的动静。各位,都准备好了吧。作战开始!"
直人看着我,我们两个都有种被逼无奈的窘迫感。我的心情太过紧张,以至于都没太注意铝制车厢滑入月台时那刺耳的噪声。我们四个就跟在那女孩后面,一前一后地走入有很多空位的地铁车厢。她靠在出入口的自动门上,眺望着车外昏暗的水泥隧道。
我们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不敢大声说话。如果她发现我们是一伙的,势必会心生戒备。此后的十分钟竟会如此漫长,要是地铁就这么开下去,永远也到不了丰洲就好了。但电车就像计算过一样,精确无误地驶入了车站。
驶出月岛站后,下一站就是丰洲站了。阿大不慌不忙地说:
"就要开始行动了,别紧张。加油啊!哲郎!"
唉,事不关己,说得再好听也没用。直人说: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万一搭上腔可就没退路了。"
阿润和阿大一齐摇头。阿润又扶了一下眼镜,这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
"不行!不管结果怎样,先试了再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小子要替我们送你一份大礼。你说是不是啊?前辈?"
这小子又在拿早衰症开涮了。直人和我们一样都只有十六岁,但他的人生已经走完了一半,或许真可以算得上是我们"人生的前辈"。但这位前辈现在紧张得脸都发青了。
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看着直人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安心。
其实直到刚才为止我还没想好搭讪时该说些什么,但现在我觉得这都已经无所谓了。为了直人,豁出去了。
在车厢内噪音的掩盖下,我悄声对直人说:
"你放心,我不会搞砸的。"
也就在我做出决定的同时,地铁滑入了丰洲站的月台。月台上的荧光灯闪着刺眼的亮光,如果要搭讪的话,那就要赶快行动了。不然,等四周的人都走光了,她肯定会对我们充满戒心的。
气阀响动,地铁车门全部打开了。那个女孩走下月台,我跟在她身后喊道:
"对不起,打扰一下。"
周围的上班族都回头看着我,伫立在原地的她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看来人类在极度诧异时,脸上的表情会是一片空白。紧接着我就说出了如下这番话:
"我是新富高中一年级的北川哲郎。我有一个朋友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能和他聊聊吗?只耽误你三分钟时间。"
拥挤的人群在月台上逐渐散开,上班族和学生们都往自动扶梯的方向走去。我们几个就像溪流中的石头那样,伫立在当场。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我们几个在拍MTV,此刻周围的人都是龙套,只有我们才是主角。那女孩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我明白了。那就三分钟吧。"
我朝身后的三人摇摇手。离我有数米远的阿大看见我摆出OK的手势,胸口的肥肉也激动地抖了两下。阿润冷静依旧,而直人的面孔则像信号灯似的,由青色变成了红色。我对那女孩说:
"那就请到那边的长椅上坐一下吧。"
我走在前头,她默默地跟着我走。这时乘客差不多走光了,月台内显得很空旷,我们走到一条长椅旁坐下。几个人挨个坐在空荡荡的地下大厅里,这种感觉真是挺奇妙的。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把黑色提包放在大腿上,两只手端端正正地搁在提包上。
"岛园结香,清水女子学院高二学生。"
我看了一眼直人。
"那边那个叫岸田直人,是圣乔治高中一年级的学生。
结香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直人。半白头,布满皱纹的脸庞,只有两只眼镜像十六岁的孩子那样清澈。
"直人得了一种病,那种病让他衰老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好几倍。他每天都能在月台上看到岛园同学,便对你一见倾心。"
这个要比我们大一岁的女高中生仍旧面无表情。她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右脚。此时我冷静得简直有些异常,以至于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其实说什么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打破沉默,好让我们的谈话继续下去。
"我们当然不是想让岛园同学马上就答应做直人的女朋友。先从普通的朋友做起也没关系,所以岛园同学你是否能考虑一下跟直人交往看看?"
阿大在阿润耳边窃窃私语。于是阿润拉着直人走到一边。阿大扑通一声坐到了结香同学的身边。
"那家伙得了一种三十岁就会死的病。前不久他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他的人生或许只剩下一半了。所以我们几个才想尽办法,想要找一些好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他。"
阿大绝不是一个只有庞大身躯的笨蛋,他要是认真起来,绝对比我们几个都要有说服力的。他摸摸那颗光头,笑着说:
"而且那小子的家里很有钱,你只要和他交往那么一下下,我们三个也可以跟着吃香的。你说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哪里去找呀?"
我被他雷得差点喷了出来。这套劝人的说辞未免太直接了。结香同学听后妙目圆睁,抱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十七岁女的高中生说:
"我是没关系啦。但我的脚不方便,不像你们那么会跑。而且打扮很土,性格也很阴暗。"
我和阿大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到:
"猜对了!"
阿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站在远处的阿润和直人叫了过来。一根筋的家伙果然天下无敌,我对阿大佩服的五体投地。一旁的结香同学有些害羞地说:
"男孩子就是好啊,单纯,直接。"
我点头表示同意。
"但也蠢得要死啊,白痴,没心机,不是吗?"
其实应该再加两条才对。好色,喜欢围着女人屁股转。但现在气氛如此和谐,我又怎么忍心破坏呢?三个人回来了,直人低着一颗"熟透了"的脑袋,又重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这时一班地铁进站,直人的声音被遮盖得几乎听不见,但在场的人都没有在意。
我们五个人走上长长的自动扶梯,穿过检票口,站在通往地面的台阶上。我抬起头才发现,此时水泥墙包裹的正方形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纯白的云朵只有边缘散发出灿烂的红光。
走完台阶,结香同学和直人举行了交换电邮的仪式。其余三人则抱着胳膊注视着这严肃仪式的进行。
"再见,直人君,我们电邮联系吧。今天有些小小的惊讶,但我很开心。"
说完,结香同学就拖着有点跛的右脚,往丰洲填埋地那宽广的人行道上走去。阿大依依不舍得说说:
"只有在老电影里才见过的女学生,给人的感觉可真好啊。"
就连看AV只看人妻系列的阿润也不禁连连点头。
"是啊,不像现在的女孩子那么叽叽喳喳,也不会去做什么毫无意义的日晒。端庄娴雅,多漂亮啊。如果不是直人,能介绍给我就好了。是吧?直人,把结香同学的电邮告诉我,暑假作业我帮你做一半。"
直入慌忙把手机塞进口袋。
"死也不干!"
我笑着说:
"现在干吗?坐地铁回月岛?"
阿大摇摇头。
"天气这么好,只有一站路,干吗还要坐地铁?走回去吧!"
凉风吹过水泥路面。夏日傍晚的天空就是一场由云和光主演的Show,落日的余晖把大楼西侧所有的窗户都涂抹上了玫瑰色。我们四个就像是西部片里的枪侠,排成一排踏着夕阳,背光行走在宽广的人行道上。
四人合力要到了可爱女生的手机电邮。这场夏日大作战的战果让我们心满意足。
第一卷 Walk in the Pool
泳池里的水还真是神奇的玩意儿。
溅到身上的时候感觉有点凉,又有些温。有时候清爽滑肤,有时候又像果冻一样很有弹性。真搞不清楚这池子里的水到底是液体还是固体。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盛夏时节,水中弥漫着漂白粉的气味,温度也比平时要高,让人感觉就像在透明的血液中游泳。
这个夏天,我们四个的Myboom是到月岛体育广场的二十五米泳池中嬉戏。对于囊中羞涩的高中生来说,这里每人两小时三百五十日元的价格十分实惠,所以我们几乎每天都来。毕竟,高中生若是不打工的话,到了暑假就会很闲的。而且这座游游泳馆的屋顶是可动式的,到了晴天就会自动打开,里面的人抬头就能望见一片片重量大概有上千吨的积雨云从天空中飘过。我们可以一边仰泳一边追赶这天空中的云彩,因此这短短二十五米距离所带来的乐趣是无可替代的。
唉,游泳馆虽然很豪华,却也只是区级的。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觉得要是能住在中央区该多好啊。话虽如此,但这座游泳池带给我的回忆,在我人生的十六个夏天中是无与伦比的。
那是青春的甜蜜的回忆。
想要制造出甜蜜的回忆这种东西,绝不能少的就是一个少女。如果那个女孩既漂亮,身材又赞,那就更好了。真麻长着一张连电视和杂志上也没有过的俏脸,但在我们看来,这简直就是上帝的恶作剧。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确切地说,她的美貌的确完美无缺,但那个性格(至少是一开始的性格)简直是烂到家了。
闲话少说。在这回的故事中我是主角,讲的是在我们四个的影响下,一个超级无敌美少女如何"沦落"成一"只"邻家女孩的夏季故事。
但我想特别申明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任何人都触手难及的无敌美少女,在和我们一起吃文字烧时,门牙上也会黏上海苔,无拘无束地哈哈大笑。那样子和随处可见的邻家妹妹没什么两样。但在我们看来,却比摆Pose时还要美上百倍。虽然真麻长了一张美神所赐的俏脸的确羡煞他人,但最后她的长相反而像赠品一样不那么重要了。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容貌,这就和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出生的时代和健康的肉体一样。但人却可以在骂骂咧咧地抱怨自己被赐予的东西的同时,反复自我安慰自我安慰,最后生存下去。这或许就是人生的玄妙之处吧。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人类可以选择的话,无论变成帅哥还是拥有九头身的完美身材,只要过一天就会觉得稀松平常。
"踩水公主又来了哦。"
戴着近视眼专用护目镜的阿润对我说,我抬头望向对面的泳道。泳地中央设置了游泳专用泳道。我们几个身处自由游泳区,剩下的一半是戏水自由区和水中步行泳道。
"在哪儿?在哪儿?"
阿大这只哥斯拉从水下浮了上来。为了能看清公主殿下的尊荣,他还特意除下了护目镜。
"刚才我在水里看到她那条笔直粉嫩的玉腿了。尤其是大腿朝胸部靠拢时那个圆润的曲线,简直……"
阿大漂浮在水面上的那堆肥肉因兴奋而扭在了一起。
"阿大太花心了。明明和夕菜小姐一起住。还要色迷迷地去看别的女孩。"
说这话的直人身穿像奥运选手一样的连身泳装,游泳馆的屋顶在天晴时就会打开,日光笔直的照射在水面上。直人患上的"维尔纳氏症候群"是一种特殊的遗传病,这种病对紫外线的抵抗力很差,同样是十六岁,但直人的头发却比两年前更白也更耀眼了。
"罗嗦,就算和夕菜一起住,我的男儿心可是自由的。看看美女什么的你们就别多说了。"
阿大一边在鱼市打工一边上夜校。他这么辛苦,这点自由还是要给他的。阿润小声说:
"她被你看多了,搞不好会怀孕的。其实直人担心的是这点。适可而止哦,别让救生员盯上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四个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说的话也越来越夸张。这就是充满东京庶民区风味的对话,并不一定要用关西腔说才显得搞笑。
"今天本大爷饶不了你!你给我沉到水底去吧!"
"你追得上你就来呀!"
阿润潜入水中,用力踢向泳池底部,来了一个漂亮的自由式。阿大划着蛙泳在后面追赶。两人一前一后游着,看上去就像是虎鲸在追企鹅。身穿连身泳衣的直人把交换浸在池水中说:
"那女孩每次来练习,就像是在修行一样。"
我转头去看水中步行专用的泳道。那姑娘扶着泳池的边缘,提臀挺胸,在水中使劲地大步行走。浮在水面上的半个身子上下起伏,原本俏丽的脸庞在变得严肃后,反而给人一种吓人的压迫感。在这个其他人都是来玩水的夏日泳池中,只有她的脸上挂着仿佛在解数学难题一般的表情。
"是啊,那表情就好像在面对生存大挑战似的。"
每次她都是一个人来,中间休息十五分钟,练够一小时后回家。如果我脑子早点开窍,就会趁她每次来练习时候,趁机提升一下好感度,说不定还能抱得美人归呢,可惜庶民出身的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人意料。话说某日回家的时候,我们在游泳馆那排满塑胶长凳的大厅里,亲眼目睹了踩水公主那极其可怕的一面。
这世上喜欢幸灾乐祸的人还真不少啊。
"哎?那制服?"
阿润用手指着玻璃门入口,小声地说。走出泳池后,我们几个坐在长凳上,手里都拿着葡萄口味的汽水。
"是直人学校的制服。"
圣乔治高中是私立学校中的名门。男生们身穿白色的敞领长袖衬衫配上格子西裤,能将有乐町线沿线的学生妹们迷得七荤八素。此时一个身穿圣乔治高中制服的男生正站在门口。他长得绝对帅气,但不知为什么却紧张得不知所措。男生踟蹰不前,似乎在确认那像旧式检票口一样的活动门,是否就是游泳馆的出入口。
这时,踩水公主换上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戴着白色宽檐遮阳帽,从馆内走了出来。哇,白色恋人。简直就像可尔必思广告里的代言少女。男子看到公主后,连忙递出一张小卡片。那是在私立学校间很流行的交际名片,上面写着持有者的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男子的嗓门很大。
"对不起!刚才看到您在这里游泳。其实我以前就注意到您了,可以的话,能和您交换电邮吗?"
踩水公主就像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包裹似的,很随意地收下了名片。然后她连看都不看,就当着男子的面把小小的名片撕成两半、碎成四片,最后用力扯成了八瓣。
"伸手。"
圣乔治高中的男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竟惹得公主天颜震怒。
"拿好,还给你。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的打算。好了,快滚开,给本小姐让路。"
对方就像吃了一记重拳的拳击手似的,摇晃着脚步,靠在一边。阿大轻声说:
"好可怕。长得这么可爱,却没想到跟鬼似的。"
换上长袖衬衫的直人说:
"是啊,换成是我,遭到这么大的打击,恐怕一年半载都无法恢复。"
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公主缓缓转过身来,朝这边瞪了一眼。阿润悄声说:
"月岛区民用游泳馆里的贞子。"
我们几个强忍着笑意,公主绷着一张扑克脸,如果被她发现我们在笑,我们绝对没好果子吃。她就像一把碰一下就会血流满地的双刃短刀,销魂摄魄,但谁也没有勇气敢伸手触碰。漂亮女孩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炸弹,不想死的话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那男人逃跑的样子就像是架起飞的战斗机,而公主大人仍旧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我们四个坐在长椅上,开始对刚刚发生的意外幸灾乐祸。他人的不幸果然是最有趣的话题。
"如果是我的话,再也不会来游泳馆了。"阿大如是说。
"而且再也没有勇气向喜欢的人告白了。"直人如是说。
"其实那种坏脾气很合我的胃口。"阿润如是说。
轮到我了,就在我要发表犀利言论的那一刹那,天空中的云彩就像漏了一个大口子,雨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把游泳池浇了个透。我们透过窗户往外看,那雨下得简直就像一道瀑布。空中飘散的不是雨滴,而是雨水连成的半透明水幕。听说今年夏天经常会下局部暴雨。同样是在东京,明明邻近的江东区艳阳高照,而中央区却大雨倾盆。下雨时能见度极低,甚至看不清马路对面的高楼。
"我的天,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家啊?"阿大说。
我们四个都是骑山地车来的。
"只能等一会儿啦。不如就趁现在讨论一下暑假计划。"
在阿润的提议下,我们开始讨论今年的SummerPlan。会议的重点还是老一套,要怎么做才能骗过家里人,到四处玩耍过夜。
大概讨论了二十分钟左右吧。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人家都复试这碧波荡漾的泳池,发愁兴叹。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样子,但空调制冷的效果却越来越差,屋里变得极为闷热。
"算了,湿就湿了,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你们几个方便,洗完澡就直接吃饭。我在睡前还必须做完夜校的功课。"
阿大白天在筑地的鱼市里上班,所以晚上的时间对他来说非常紧张。
"好吧,反正刚在池子里玩过水,跟淋湿了没什么两样。"
我这样说着,于是四人站起来往外走。从游泳馆到西仲通的停车场只有二十米左右,但这短短几步路却淋得我们连内裤都湿透了。那感觉就像是在充满汽车尾气味儿的淋浴中奔跑。但骑上车后,在豪雨中飞驰的感觉却让人无比舒畅。防滑胎将路面上的积水一切两断,在雨中骑车要比游泳更带劲。
"太爽了!"
阿润放开双手,踩着踏板高声叫喊。远处东京湾的上空浮云散尽,露出了爽朗的晴空。横射过来的日光,把雨滴照耀得像玻璃珠一样闪闪发亮。雨滴砸在自行车和我们的身上,四散纷飞。
"这么爽,不如我们骑远点怎么样?"
于是我们掉头拐向清澄道,而并非隅田川沿岸。宽阔的步道上无人行走,我们放开胆子驱车四窜。雨水已经占领了我们每一寸肌肤,就连肺里也没放过。
"你们看!是踩水公主!"
阿润第一个发现了在巴士站里躲雨的公主。这小子不光脑袋,眼睛也很尖。他能比别人更快地发现重要的东西,这算是他的才能之一。
"好像是。要不要过去看看?"
温柔是直人的优点之一。巴士站外面是混杂着沙土的豪雨,巴士站中的美少女亭亭玉立。这场景美得就像是一幅画,无奈那女孩的性格就像恶魔一样可怕。要想上前打招呼,那可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算过去了又怎么样?"阿大对直人说,他跨下那辆淡蓝色的自行车是他父亲送给他的"遗物"。
"我妈妈未雨绸缪,她在我的背包里会放了把折伞。我想可以把折伞借给她,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润坏笑着扶了一下眼镜。就算是在这种下雨天,他也不改爱捉弄人的习惯。
"你们还记得理香琳吧?那时候我们在涩谷,依次上前向女孩搭讪。"
我们怎么可能忘记这出生以来最丢人的回忆呢?我和阿大支支吾吾地回答记得。
"那我们就再来一次吧,大家猜拳,输的人去送伞,顺便问她要电邮信箱。"
"会被她用伞打的。"阿大说。阿润说没关系。
"我先出布……石头剪子布!"
四人比了半天还没分出胜负,接着又来了四回,最后一局里只有我这个冤大头出布,其余三人都是冷酷无比的剪刀。唉,看来我天生就玩不过他们。上次为了结香同学也比过一次,我是屡战屡败。
"给你,雨伞。不用还我了,快去吧。"
"快去吧,骑自行车的王子殿下。"
会说这种话的人只有阿润。阿大的胃都笑疼了。我只有硬着头皮,像赴刑场一样走向雨中的巴士站。我关上档位,推着自行车缓缓前进。
"你好,这是一把雨伞……"
说这话时,我就像刚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水。手里还拿着一把傻子都认识的黑色折伞,用近乎于弱智的口吻对巴士站里的公主说道:
"如果你需要的话……就请拿去吧。"
那三个家伙站在十五米远的安全地带,在看我的好戏。踩水公主在远处看是小美女,在近处看就是大美女,她的皮肤就像浸在牛奶里的玻璃一样吹弹可破,而那双美瞳亮丽得不禁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安装了什么特殊的LED装置。
"这把伞是站在那边那个叫直人的人的……他说不用还也可以……"
她看看天,又看看我手里的伞,耸耸肩笑了。我发觉微笑的女人更危险。
"我还真不习惯向男人借东西,但你特意送过来了,我也不好拒绝。"
说着她便接过黑色三段式折伞,点了点头说:
"谢谢你。我经常在月岛游泳馆里看见你们。你今年多大了?"
"我叫哲郎,那边那三个和我一样都在读高一。你呢?"
她从伞袋里抽出崭新的折伞说:
"我读高二,叫山尾真麻。这把伞下次去游泳馆的时候还给你吧。"
不知是不是太可怕的缘故,我竟然脱口而出:
"刚才你把男生给你的名片撕碎了呢。"
真麻嫣然一笑道:
"啊,你说刚才那事呀。在那种场合下绝不能给对方一丝希望,必须让他彻底死心。不然后患无穷。"
不愧是情场上历练过的猛士。如果有女孩子送名片给我,恐怕不管是谁我都会照单全收吧。
我朝那三个望了一眼,阿润这小子在挥手示意:上啊,快上啊。
"我懂了,美少女还真不好当。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当然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其实这是采取按游戏的惩罚项目……"
她一脸奇怪地盯着我,肯定以为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生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吧,我挠挠头鼓起勇气说:
"……请和我交换电邮信箱。"
她没有笑,也没有生气,只是用极为平常的表情注视着我说:
"行啊。又不是什么秘密。"
于是我们当场用手机蓝牙交换了电邮信箱。在雨中等待的三人迎接我的归来,就像迎接骑白马的勇士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啦。
从那天开始,我们每次去游泳的时候,都能和真麻聊上几句。她虽然只比我们大一岁,却给人一种大姐姐的感觉。尤其是当她得知直人患有早衰症后,就对直人分外情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养成了下午两点左右,在大街小巷还没被观光客塞满之前,躲到文字烧店里休闲放松的好习惯。哪家店就不用说了,当然是门可罗雀的"向阳花"。
"真麻姐为什么总在练习水中步行呀?"
某天,阿大提出了这个问题。她喝了一口汽水回答说:
"反正不是为了减肥。到底为什么,不告诉你。"
直人说:
"我从医生那里听说,利用水阻健身和普通的锻炼不一样。它施加在人身上的压力刚刚好。所以水中步行是一种很好的锻炼方式。"
阿大扒了一大块烤好的明太子芝士文字烧,塞进嘴里。他那吃相就像条拖网渔船。
"那是对生病的人而言的。像真麻姐姐这样身材超群的美女,应该不需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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