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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25 古龙(现代)
  “看来大师这副牌似乎有其点欺生呢,还是你的手气正在旺头上的缘故?不过我若翻到
了对子至尊,仍然赢得了你那天宇杠……”
  花和尚用着十足肯定的语气道:
  “你翻不到的!”
  恶叫花未加以理会,他一掀衣袖,露出枯干如柴的手臂,嘘嘴呵了口气,口中念念有
词,道:
  “牌神牌神显显神,一翻对于好生财……”
  他煞有介事地装模作样,几乎使一旁观战的赵子原再次要笑出声来。
  但拿命作赌可不是一件稀松事儿,赵子原情知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赌输的绝无
反悔之理,是以当恶叫花伸手拿牌时,赵子原情不自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恶叫花信手自牌堆里抽起一张纸牌,未待翻开,又在牌面上吹口气,拖着滑稽的歪腔叫
道:
  “吹掉霉气,瞧我的!”
  手一拂,“砰”的一声现出底牌一地牌配大天,对子至尊!赵子原一颗心子几乎跳到腔
口,脱口呼道:
  “至尊!至尊!”
  花和尚面寒如冰,火炬一般的双目一瞬也不瞬地盯注着对方,似欲瞧透对方到底以何种
手法取到这一张牌?
  原因花和尚在未赌之先,早已在纸牌上做了脚,那张“对子至尊”预先被他暗地里取
掉,孰料恶叫花又摸出了这么一张至尊来,着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很显然的,恶叫花在掀牌之际必曾使鬼,但以他的目力居然没有看清对方那多出的一张
“至尊”从何处取出?真是阴沟里翻船,栽人栽到家了。
  恶叫花温吞吞地道:
  “和尚莫再吹胡子瞪眼了,这完全凭运气呀,一点假也没有的。”
  花和尚闷棍吃在肚子里,既不能拆穿恶叫花的骗局,因为他本人就赌骗在先,一揭穿,
便不啻承认自己设赌诈骗。
  当下只有连声应道:
  “是,是全靠运气,一点也不假的。”
  恶叫花这才满意地一笑,道:
  “我要取赢来的赌注儿了,大师的宝铲请权借一用。”
  他顺手拾起地上的方便铲,转身走出帐幕。
  花和尚并未拦阻,眼望他的背影在帐口消失,方始冷笑自语道:
  “就怕你取不了你赢来的赌注,反而会将你的手给烫坏了,嘿!哩!”
  赵子原一听,敢情花和尚有恃无恐,深知自己七名手下武功高绝,恶叫花取人性命不
成,反把一命丢在他们七人手里亦未可知。
  正忖间,陡闻帐外接二连三传了七声惨呼,声音凄厉已极,片刻已又归于沉寂,那恶叫
花手持方便铲出现在帐口——
  那只方便铲上,此刻已沾满鲜红的血渍,赵子原望着那鲜红刺眼的斑斑血滴,不知不觉
冷汗遍体而流。
  恶叫花道:
  “叫花儿不得不借用大师的宝铲取注,谢过,谢过。”
  他若无其事他说着,撩起身上那件补了又补的布衫,揩去方便铲上沾染的鲜血,递还花
和尚。
  赵子原长吸一口冷气,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恶叫花竟能在瞬息之间,只身单铲干掉了七
个凶魔煞神。
  花和尚呆立良久,方始缓过一口气来,一字一语道:
  “施主是丐帮的兄弟?”
  他问到“丐帮”两个字时,声音忽然变得阴森无比,直似阵阵冰雪自其口中飞出一般,
令人不寒而栗。
  恶叫花淡淡道:
  “不错。”
  花和尚沈声道:
  “丐帮兄弟没有一人能够一齐宰掉贫僧的七个手下,即连帮主座前五杰也不行,除
非……”
  说到此地,语声之中渐渐夹有一丝颤抖,他那两道亮如匕首的眼神一直盯视住恶叫花,
续道:
  “除非施主便是布袋帮主龙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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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二十四章 鬼斧难缠>>
古龙《剑气严霜》
第二十四章 鬼斧难缠
  赵子原乍闻花和尚提到“布袋帮主”四个字,只觉心子“噗”“噗”一阵狂跳,凝目盯
视住恶叫花。
  恶叫花淡淡道:
  “不敢,咱叫花儿正是丐帮布袋帮主龙华天。”花和尚虽是早已猜到对方身份,但此刻
由恶叫花亲口证实,神色仍不禁微微一变,俄尔,陡然仰天长笑起来。
  赵子原先时的紧张早已一扫而空,起而代之的是惊诧错愕之情,他做梦也想不到,眼前
这衣衫褴楼,其貌不扬的叫花儿竟是丐帮帮主,他更感到意外的是,这号令天下第一大帮派
的龙头,居然会是如此的年轻!
  良久,花和尚笑声一顿,道:
  “既然是丐帮龙头亲自踱临,贫僧还有什么话说,不过贫僧那几个手下乃是向一位方外
搭档所借用,现在却统统被龙帮主杀死,贫僧回去如何交待?”
  龙华大道:“你赌牌赌输了手下七人的性命,如何向他们的主人交待是你自己的事。”
  花和尚冷冷道:
  “只怕事情不如你说的这么简单……”
  话犹未完,突然一挥掌,阴险无比的向龙华天发出两记偷袭,这两掌势不可挡,一时龙
华天竟被逼退了几步。
  花和尚冷笑一声,双掌连翻,飚风迸发,那掌势之疾劲,使得旁观的赵子原瞧得惊骇不
已。
  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之下,龙华天又被逼退了五步,蓦然之间,他右手一屈一甩,手形犹
如行云流水,紧接着单掌自胸前一振,“呜”地一声怪响亮起,他竟在这间不容发的空隙里
还了一掌。
  花和尚见对方在那绝等劣势之下,犹能出掌自保,心中不禁暗暗叫绝,他掌势一挫不待
与龙华天掌力触实,便自收手回来。
  龙华天似乎料不到花和尚会在绵绵不绝的抢攻中突然罢手,不觉呆一呆。
  那花和尚乘人不备发出偷袭,分明已抢到上风,他掌下所隐藏的杀着尚未使出,就此收
手不战,赵子原亦是不得其解。
  龙华天沉声道:
  “和尚你偷袭在先,却又忽然放弃既成的优势,收掌罢兵,倒叫龙某弄不清楚你葫芦里
卖的什么药了。”
  花和尚嘻嘻笑道:
  “不忙,贫僧倒不忙着动手,稍待一忽,自会有人来寻你这叫花头儿的晦气!”
  龙华天道:
  “你指的是那八个人的主人么?”
  花和尚一怔,道:
  “八个人?龙帮主是说八个人么?”
  龙华天点点头道:
  “不多不少,正是八个。”
  花和尚神色霍地沉了下来道:
  “只有七个人死在你的手中,你又怎生得知,贫僧向那位搭档借用了八个下属?”
  龙华天道:
  “天下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丐帮头儿的耳目?龙某不但知晓你借用那八人的用意所在,同
时亦能猜知他们的主人是谁?你信是不信?”
  花和尚心头大震,暗忖:
  “听他口气如此肯定,莫非他居然知晓此中的内情?但这事进行得如此隐秘,虽则丐帮
眼线满布天下,也鲜有获知的可能,难不成他只是对我虚张声势而已?……”
  他忖思了好一会,始道:
  “龙帮主都晓得么?贫僧愿闻其详。”
  龙华天道:
  “和尚你自家心里有数,何必要我说出来?”
  花和尚自鼻孔中哼一下,道:
  “原来你什么都不晓得,贫僧倒是过虑了。”
  才说出这话,立刻又发觉其中可疑之处甚多,据他所知,当今布袋帮主轻易不肯离开丐
帮总舵一步,今日却突然来到此地找上自己,而且一现身就借口与自己赌牌,名正言顺的杀
了帐外面那七个人,企图自然是非常明显的了。
  龙华天微笑道:
  “龙某话已说在前头,信或不信是你的事。”
  花和尚眼色阴晴不定道:
  “就算你知道吧,总得拿出一点证明来。”
  龙华天略一沉吟,道:
  “和尚你想必已经猜出来,我所以要杀死那七个人的理由了。”
  花和尚道:
  “没错,贫僧是猜出来了,但仍得听你亲口道出,是否如贫僧心中所忖。”
  龙华天面色一怔,一扫先前嘻笑之态,道:
  “花和尚,你借来的八个手下,曾杀害了丐帮两名弟子,这且不去说它,单就他们八人
的各项行径,亦是死有余辜了。”
  语声一顿,复道:
  “他们八人尝奉汝之命,尾随在香川圣女的马车后面,遇有瞻视过圣女容貌之人,不论
青红皂白就把他给宰了,近些日子来因此无辜而死者,少说也有数十人之多,故以龙某今日
出手取他们性命,并不为过。”
  花和尚神情连变数变,道:
  “莫要忘记适才你还一口咬定贫僧一总借用了八个手下,但你才取走了七条性命,那余
下的一人呢?”
  龙华天道:
  “和尚你又要托词狡赖么?你那八名下属,今晨在解决崆峒三剑时,意外被毒毙了一
人,后来又让一个自称司马道元者从中作梗,崆峒三剑没有杀成,便自狼狈而退,真是偷鸡
不着反蚀把米了。”花和尚道:“胡说,胡说。”
  龙华大道:
  “至于你何以要除去所有见到圣女面容的人,个中隐情,或许有你与圣女有数几个当事
人始能明白了,龙某但能想象出一些端倪而已。”
  花和尚唇角泛起一丝阴笑,道:
  “龙帮主倒是磊落但匀得紧,贫僧只道你无所不知呢?”
  龙华天道:
  “其实除却你的用心不易揣度之外,其余有关你的一切底蕴,龙某确是无所不知……”
  花和尚吃了一大惊,道:
  “然则你果然冲着贫僧而来了。”
  龙华大道:
  “冲着你来又怎样?不是冲着你来又怎样?”
  花和尚狞笑道:
  “反正是与不是都无关紧要了,贫僧提一个人,龙帮主可否认得?”
  龙华天怔道:
  “什么人?”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
  “职业剑手谢金印。”
  龙华天呆了一呆,道:
  “谢金印么?龙某先后与他朝过三次面,动过两次手,你提起他作啥?”
  花和尚道:
  “这就是了,正邪不两立,你说你与谢金印有过三面之缘,却只交了二次手,那么最后
一次朝面,势成水火的你们两人,难道竟会握手言欢了么?”
  龙华天仰首默然,仿佛在追乙一件往事,良久始道:
  “严格道来,龙某和谢金印二次之战,到千招以上时,龙某已是力细计穷,难以为继,
而谢金印在挥剑攻御之际,显然尚有余力,若续战下去,龙某纵能勉力支撑自保,亦难免落
败——”
  说到此地,情绪显得相当激动,半晌续道:
  “但是每一次谢金印都突然收剑拂袖而去,龙某私心底下自然感到十分狐疑,只因他凶
名昭著,二度朝面,都是我逼着他动手的,而他却轻易舍弃了制胜良机,委实令人费解。”
  赵子原在旁只听得心中诧异非凡,这天下第一大帮派帮主,当着他与花和尚面前,竟然
但言承认自己非是谢金印之敌,这是何等胸襟!不过以他们此等旷代高手过招而论,非至最
后一招失手,即预为侈言孰胜孰败,究属不足以尽信,充其量只能说谢金印胜算较多而已。
  惟独如此,益发使赵子原感到,这丐帮龙头确实是一介光明磊落之士,一个人有了这等
声望地位,对于任何有损他那既有声望地位的举措,都有一种特殊的敏感,要他在别人之前
自承失败,简直是难乎其难了。
  赵子原心中默默忖道:
  “常闻丐帮布袋帮主一身神功惊人,字内鲜有对手,若说他奈何谢金印不得,也还罢
了,但他居然自承非其敌手,难道谢金印剑上造诣,当真已臻出神人化,无人能敌的地步
么?”
  想到此地,他偶尔瞥见龙华天眼瞳里浮动着一抹异样的光采,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苦
涩表情。
  这一代宗师竟也未能免俗、虽则但言认败,但心里的难过,仍非笔墨可能形容其万一。
  龙华天微喟一声,道:
  “龙某虽不值谢金印所作所为,对于他那神通剑术,却不得不打从心底服了他……”
  花和尚道:
  “龙帮主犹未道出,缘何第三次与谢金印碰上,却不曾动手的道理呢?”
  龙华天凝视着花和尚,沉声道:
  “你是逼着我,非说出翠湖那一夜所发生之事不可了?”
  花和尚冲口道:
  “翠湖?……原来你第三度见到谢金印的地点是在翠湖?你——你……”
  龙华天打断道: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龙某路过翠湖附近,不期碰上谢金印,但他却没有瞧
见龙某——”
  他面色陡然变得十分严肃,缓缓续道:
  “和尚你必然知晓那是什么缘故的,谢金印所以没有瞧见龙某,正因是时他自顾不暇,
正被三名盖世高手围攻追杀——”
  赵子原深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心中的波澜,转目观察花和尚对这一句话有何反应。
  花和尚眼露凶光,冷冷地道:
  “以龙帮主的目力,想必已瞧清楚那三个围攻谢金印的高手是谁了。”
  龙华天道:
  “不错,龙某瞧清了其中两人的面孔,另一人脸上蒙着一条黑中,但现在我已经想出他
的身份啦!”
  他停歇一下,用着奇特的音色道:
  “你为何要追问这些?莫非你有什么顾忌么?”
  花和尚面寒如水,道:
  “龙帮主莫不是怀疑贫僧便是那三名围攻谢金印的高手之一吧?”
  龙华天想一想,道:
  “不是你,不是你,适才龙某才恍然领悟,那蒙面人敢情与和尚你有非常密切的渊源关
系,故以你千方百计……”
  未容他将话说完,花和尚已自冷冷截口道:
  “龙帮主,你且听贫僧一语——”
  龙华天道:
  “怎地?”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
  “昔年武林一邪一正,齐名并立于世,谢金印业已先行故去,今日,你龙华天只怕也难
以保全了!”龙华天仰天大笑,道:“走着瞧罢广笑声戛然而止,复道:
  “哈哈,今儿夜真热闹,好像又有朋友来啦!”
  赵子原倾耳一听,果然有夜行人衣袂步履之声,风声微荡中,帐篷里烛光倏暗,一人如
有鬼魅般出现在帐口。
  帐内诸人不约而同举目望去,只见一个黑中蒙面,一身疾装劲服之人,端端屹立在篷帐
当口!
  赵子原一眼瞥见来者面上所罩黑中,但觉那黑色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意味,心子
不禁一寒。
  龙华天面不改色,大声道:
  “朋友,你早就来到近处了,龙某知道只要我说出这一句话,你绝对隐忍不住的,果然
你现身了。”
  那黑衣劲装人压沉嗓子道:
  “姓龙的,丐帮五杰没有随你同行么?”龙华天一怔,道:
  “你问这个做啥?”
  黑衣劲装人冷笑道: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在此,那么你便没有多少时候好活了!”
  龙华天淡淡道:
  “朋友,你若能取得走龙某这条性命,你就是武林的顶尖人物了,哈哈,事实上当今武
林敢于当着龙某说此等大话的,还是屈指可数哩——”
  语声微顿,复道:
  “待龙某算一算,五大门派人才凋零,其他各派耆宿名家恐怕亦无此能耐,除了故老街
坊传说中的那几名前辈高人——”黑衣劲装人截口道:“你扯得太远了!”
  龙华天一逞道:
  “那燕宫双后是两个女人,自然不会是阁下,再说你这一身装束,也不像灵武四爵四人
其中的任何一人,余下的一个行踪又太过神秘,功力之高从未有人见识过,龙某倒拿不准阁
下是不是此人……”
  一言至此,倏然住口不语,抬眼盯在黑衣劲装人身上。
  旁立的赵子原再也忍不住,脱口道:
  “摩云手,前辈是说那摩云手?”
  黑衣人冷冷瞪了赵子原一眼,道:
  “小子,你那一命也靠不住了,却一个劲儿穷呼瞎嚷什么?”
  赵子原正待回话,龙华天已自冷哼道:
  “朋友,将你面上那一方黑中取下来罢!”最后一字方始出口,站在他背后的花和尚倏
地拾起地上方便铲,举腕往龙华天背后劈来!
  霎时,寒气铲影潮涌而至,凝成一股凌厉莫匹的气势,赵子原瞧得真切,大喝一声道:
“留神!”
  龙华天年事虽然不高,却已是历经百战之躯,无时不在极端戒备之中,花和尚宝铲才
出,他一声高叱,双掌倒翻迎向对方的铲势。
  赵子原见他竟以一双肉掌封迎花和尚那其利如刃的宝铲,情不自禁为他急得全身冒汗,
陡闻“啪”地一响,龙华天掌至中途,猛地化拍为抓,迅如电光石火的抓住了对方的方便
铲,使力一扭。花和尚大喝道:“撒手!”
  手中方便铲一推一送,发出一股强劲韧力,方便铲原本便是走的威猛路数,是以劲道一
发,就显得飚风勃勃,气势慑人。
  龙华天冷笑一声,真力自指尖源源透出,风声激荡中,蓦然亮起“锵”的一声大响一一

  赵子原乍闻声响,险些骇得跳将起来,但见龙华天五指一松,那只方便铲业已断成两
截!
  同一忽里,龙华天身形浮动,仰身倒退了三步之遥。
  敢情龙华天功力深厚,已达骇人听闻的地步,竟然硬生生夹断了花和尚手里的方便铲,
不过花和尚亦不含糊,在此等吃紧关头,仍能运足内力,奋发神威一举将龙华天震退了三
步。
  花和尚用力掷下断铲,怒极反笑道:
  “好!好!龙帮主你好厉害的巨灵爪!”
  袈袖一拂,朝龙华天当胸击去。
  他一招发出之际,全身僧袍如被风吹,飘拂不停,赵子原在旁只看得双眉紧锁,瞧不出
花和尚这奇异的一手,含有何种奥妙?
  说时迟,那时快,花和尚一招才出,立在篷帐当口的黑衣劲装人身躯猛地一躬,单掌闪
电般一抬,望准四步之外的龙华天直袭而出。
  这下变生时腋,龙华天背对着黑衣人,正全神贯注在花和尚出招之际,没有想到黑衣人
会突施暗袭,他来不及回转身子,黑衣人那有若旋风一般的掌劲,已堪堪逼到了他的背宫要
穴之上!
  在前后两大高手夹击之下,眼看龙华天纵是大罗神仙再世,亦是难以逃出这一劫了。
  赵子原但觉一股热血直往上冲,但此际他纵有心为龙华天施救,却已是有所不及,只一
错愕间,花和尚一袖已拂到了龙华天身上。
  蹬蹬蹬,龙华天被震退了三步,正觉气血浮荡不止,突然背后又是一股盖世掌力压下。
  黑衣劲装人一掌乃是蓄满真力偷袭而出,威力之巨,不啻泰山压卵,足以把龙华天身躯
压成粉碎。龙华天陡然大喝一声:“嘿!”
  这一声断喝,声浪虽不响亮,却是铿锵有力,震得帐内诸人无不耳鼓生疼,黑衣人掌势
不觉一缓。紧接着“嗤”的一响,烛火突灭,帐中一片漆黑。
  花和尚沉声道:
  “哪一个玩的把戏?”
  黑暗中没有应声,原来赵子原情急智生,趁黑衣人微一滞顿间,骈指一弹,一缕劲风直
袭烛蕊,将火舌击灭了。
  黑衣人纵令眼力过人,但由明亮忽然变为黑暗,睛瞳一时不能适应,不觉霎了一霎眼
皮。
  这一忽里,龙华天足步一错,已从对方的掌势范畴避开。
  黑衣人转首面对赵子原,阴阴道:
  “小子,你是泥人渡江,这趟子有你伸手的余地么?”
  赵子原可不敢回话,他并非害怕以言词激怒对方,而是惟恐自己说话分神,敌人乘机痛
下杀手,斯时就难有幸免了。
  花和尚重新点亮烛火,昏黄色的烛光跳跃帐内,以他们诸人的眼力,四下景物已可瞧得
纤毫毕现。
  诸人面面相觑,齐然流露出疑惑之意,敢情他们俱都发觉帐篷里面突然无端多出了两
人——
  只见立在右首的是一个身材雍肿,满面肥肉的胖子,左边的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
濯濯的秃子。赵子原身子猛可一颤,失声道:“九秃招魂,冥海招魂,你等——”
  口词呐呐,再也说不下去,龙华天面色沉寒,道:
  “他们早就埋伏于帐篷近处,我未尝出声点破罢了。”
  他也瞥见了赵子原骇讶之状,奇道:
  “小兄弟,你见过他们二人么?”
  赵子原呐呐道:
  “见过见过,他们曾下榻广灵寺,是滇西鬼斧门招魂……”
  “二魔”两字犹未出口,那冥海招魂厉声打断道:
  “小子你那日趁咱们运功之际,躲在房外偷窥,犯了鬼斧门大忌,你还不自行了断更待
何时?”
  赵子原为对方那诡异的气势所慑,不知不觉竟退了三四步之多。
  九秃招魂桀桀笑道:
  “海老,待我先把他的眼珠儿挖出来——”
  说话间,举步缓缓朝赵子原逼近。
  赵子原见招魂魔并未随身杠着那两口黑色大木箱,心中寒意渐去,挺胸凝势以待。
  倏然黑衣人冷冷道:
  “站住!”
  九秃招魂猛然停步转身,与冥海招魂齐地向黑衣人恭身一揖,道:
  “大帅有何吩咐?”
  黑衣人露在蒙中外的眼皮一睁,射出凶光杀气,道:
  “老夫命令过你们动手了么?”
  九秃招魂噤声无语,垂手退下。
  赵子原听到“大帅”一句,只觉有如巨雷轰顶,伸手一指黑衣劲装人,颤抖着声音冲口
道:
  “足下——足下竟是鬼斧门鬼斧大帅?……”
  龙华天也自翟然变色,道:
  “如此说属实,声名赫赫的摩云手居然具有双重身份,传扬出去,只怕要在江湖上引起
大大一番骚动了!”
  黑衣人那鹰隼般的双目在龙华天及赵子原身上来回扫视,道:
  “黄泉路上无老少,姓龙的你和这黄毛小子都死定了!”
  龙华天大笑道:
  “好说,好说,朋友你尽管动手……”
  他话未说完,陡然偏首朝赵子原大吼道:
  “敌人凶残你快冲出去——”
  声浪犹在众人耳际回荡,身形陡然腾空而起,右手当胸一振,递出妙绝人衰的一式,击
向黑衣人。
  黑衣人侧身一让,避开龙华天一掌,却不加以阻挡。
  同一瞬间,赵子原不敢有丝毫滞慢,亦自腾身尾随龙华天之后,冲向篷帐当口。
  黑衣人仍未拦阻,冷眼望着龙、赵二人联袂冲出,龙华天与赵子原颇感意外,但此刻他
俩却不遑多虑,“嗖”“嗖”先后自黑衣人身旁闪过。
  走在前面的龙华天急奔冲力未竟,忽地低呼一声,身在半空开声吐气,飘然落下地来。
  赵子原呆了一呆,不审龙华天缘何突然止住身形,他仰口吐出一口浊气,继后将去势刹
住。
  身方落地,触目所及,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寒气。
  在帐篷四周,围立着十数具容貌各异的死尸,个个五官狰狞,全身干瘪,手上各执着一
只黑色大板斧!
  黯淡的月色洒落在这些死尸身上,反射出惨淡可怕的灰白颜色,更显得鬼影幢幢,鬼气
逼人!
  霎时但觉周遭阴风习习,赵子原打个哆嗦,浑身汗毛倒竖,他在广灵寺业已见识过死尸
那匪夷所思的奇门邪功,是以格外显得震骇。
  龙华天到底是一帮之主,一惊下,迅即恢复冷静,道:
  “龙某只道滇西鬼斧门利用死尸执斧,练成奇门邪道功夫,只是时人的夸大其词,想不
到竟然真有其事。”
  黑衣人缓缓步出帐篷,花和尚及招魂二魔步随在后,那黑衣眯起双眼,邪恶地笑一笑,
道:
  “布袋帮主,你死了这条心——”
  说着,朝招魂二魔点了点头,海老与秃子猛然绕着帐篷手舞足蹈起来,口中随之呼呼作
态,令人为之心烦意乱。
  须臾,冥海招魂匐伏于地,仰着伸臂一上一下地向月亮参拜,口里念念有词:
  “但嗒嘛但嘶璃咪……”
  九秃招魂应声唱和,两个念了一段古怪难懂的咒文后,盘膝对着死尸运起吐纳功夫来。
  移时过后,死尸堆里蓦地传来阵阵呜咽之声,招魂二魔依旧不停地念着咒文,渐渐幽咽
声音又变成了惨惊刺骨的嚎叫声音,嚎声此起彼落,更加添了周遭那阴森寒冷的气氛——
  赵子原但听得头皮发炸,浑身发冷,不过片刻工夫,他已忍受不住,直若置身可怕的梦
魔之中,他想极力张口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即连手足亦感如被绳缚,丝毫动弹不得。
倏闻龙华天大喝道:“咄!”
  这一声断喝铿锵有力,有若平地骤起暴雨,聚在空中久久不散,与佛门狮子吼有异曲同
工之妙。
  赵子原只觉心底猛然一震,生像刚刚淋过一场大雨,灵台清醒了许多,日前一梦老憎针
对死尸之谜所说的一句话,又悄悄浮上脑际。
  “旁门左道虚妄隐迷,虽可蒙骗世人一时,但在我佛无相法眼之下,能不原形毕
露……”
  当时他与顾迁武二人但听得一知半解,现在却觉得有些道理了。
  黑衣人露在蒙中外面的双眼一眨,陡然射出二道邪恶无比的光芒,赵子原的视线一经和
对方接触,突觉心子颤了一颤,黑衣人那双眼睛里,似有一种奇异的吸引之力,他想移开目
光,却已来不及。
  黑衣人阴沉沉地道:
  “阎王好见,鬼斧难缠……你们两人还不倒下么?”
  赵子原只觉脑际昏昏饨饨,竟有当真应声倒下的趋势,幸亏他自幼历经许多磨难,意志
之坚非常人所能及,方能勉力运功抗拒,不致如言骇倒。
  龙华天冷笑道:
  “大帅你的技俩若仅止于此,倒要教龙某好生失望了。”
  黑衣人冷冰冰地道:
  “你以为你还挺得住么?嘿,嘿!……”
  言罢,突然纵声大笑,声音宛似玉碎帛裂,更如夜果骤鸣,其阴森刺耳,格外震人心
弦。
  赵子原乍闻笑声,立刻感到不对劲,那笑声所发出的古怪威力直透而入,他坐落地上,
准备运功相抗。
  半晌,龙华天亦自盘膝坐地,凝神提气运起功来。
  招魂二魔继续念着咒文,四周十数具死尸齐然向前纵过来,那惨白的十指间,若隐若现
闪动着微弱的绿光,在纵跳之际,磷磷鬼火不时脱手而出,随着双手起落,明暗不定——
  死尸群每纵出一步,便亮起一声震耳的异响,手中所执的黑色大板斧,亦顺势向前挥一
挥。
  当先一具死尸纵到切近,手里大板斧对着坐落地上的龙华大高高举起,身躯也挺直得十
分僵硬。
  赵子原瞧得魂飞骸散,龙华天却全然未觉。
  死尸手起斧落,往龙华天顶门劈去——
  陡闻“嘶”的一响,一缕尖锐的风声,自龙华天手指弹出,那死尸巨斧劈落之势微微一
窒,往后纵退了一步。
  后面又一具死尸瞬即跳上前来,口中发出恐怖之极的怪叫,两个死尸手里所执巨斧挥舞
得“格”“格”作响,动作虽然生硬而与常人有异,却是十分整齐划一,手足之迅疾,简直
使人无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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