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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24 古龙(现代)
  任黑逵一指点空,霍然变颜道:“好,好,是任某瞧走眼了——”
  桃花娘子一掠上前,沉下嗓子道:
  “我说让他过去,莫非任当家有兴见识一下五花洞的‘龙池飘花’?”
  任黑逵思索一忽,与陆川平同时移身让开。
  任黑逵沉着脸色道:
  “任某所以让路,乃因此事与已无关,桃花娘子你要认识清楚,甭以为咱家是寒了你们
五花洞的龙池飘花……”
  赵子原未待他将话说完,早已振身朝密林疾纵而去。
  他身方人林,但听得人语交谈声随风飘来。
  那甄定远模糊的声音道:
  “……圣女莫要再绕弯打哑谜了,现在咱们来谈谈正事——”
  赵子原警觉地停止身形,侧耳倾听。
  那香川圣女的声音道:
  “自然得谈谈正事,贱妾邀你到此,并非为了笑谈猜谜来着的。”
  语锋微顿,复道:
  “适才在道上你一再相逼,贱妾迫得当着众人之前亮出那把金日断剑,用意如何,想来
你心里必然有数。”
  甄定远道:“圣女是指那有关断剑的掌故么?”
  香川圣女道:
  “除了金日剑之外,尚有寒月、繁星等共三把断剑,这三只剑子同时在二十年前黑夜
里,在翠湖附近被一个使剑的顶尖高手,硬生生自剑上透出内力自断其剑,贱妾说得没有错
吧。”甄定远沉声道:“继续说下去——”香川圣女道:
  “那人剑术之高,本足以独步天下,但在那天夜里却吃三名盖世高手联合围攻,千招之
后渐呈不支……”甄定远皱眉道:
  “两名盖世高手!你误说成三名了。”
  香川圣女道:“贱妾没有说错,那晚参与其事者,确有三人,除了甄堡主你及武啸秋
外,另有一个身份神秘的高手也曾和你们联手合作!而且极有可能,这个神秘高手是三人中
功力最高的一个!”
  此言一出,连甄定远那等老练沉稳之人,都禁不住瞿然色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香川圣女续道:
  “至于大多数武林中人只知你和武啸秋两人联手歼敌之事,却不知另有一个神秘高手亦
曾参与其事,也许这是你和武啸秋故意放出去的谣言,用意如何,贱妾迄今依然难以推
究。”
  甄定远阴笑道:
  “你知道的可不少呢,嘿嘿……”
  阴笑声中,倏地双手齐出,直往香川圣女腕间拂去,香川圣女不闪不避,脉穴被甄定远
十指牢牢扣住!
  香川圣女面上全无惧色,道:
  “那人在三名高手围攻下,一连使用三只剑子,临死前运力将剑身——震断,事了后三
只断剑忽然不知所终。”
  甄定远道:
  “圣女一再提起断剑之事,奠非也知晓断剑本身的秘密么?”
  香川圣女道:
  “嗯,据贱妾所知,三只断剑的剑柄里,隐藏着一件足以惊世骇俗的天大秘密,甄堡主
致力于收罗那三把断剑,所知道的秘密想必远较贱妾为多了。”
  甄定远沉声道:
  “你还未说出那人的名字呢。”
  香川圣女道:
  “那人是谁,自然心照不宣,毋庸贱妾絮聒了。”
  潜身近处的赵子原渐渐听出一些端倪,默默在心中呼道:
  “他们说的是谢金印!……他们说的是谢金印?……”
  就在赵子原心潮澎湃,激动难以自己的当儿,一条颀长的白色人影悄无声息掠到赵子原
的背后——
  那白色人影足下故意弄出一点声息,赵子原连忙回过头来,只见身后端端立着一人,却
是那自称“司马道元”的白袍人!
  赵子原几乎开口大叫,“司马道元”伸出食指在唇上按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张声——
  赵子原心子狂跳不止,忖道:
  “自称司马道元之人不迟不早出现于此,总不能说是巧合吧,难道——难道他与此事也
有关连么?”
  好不容易捺下一颗忐忑不定之心,抬头望向那边,但因“司马道元”老是站在他的背
后,一动也不动,虽则他明知对方对自己绝无恶意,却不知如何,总令他有如芒在背之感。
甄定远阴沉的声音道:
  “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提到的那人便是职业剑手谢金印!嘿嘿,他人死去已达二十年,
血肉早已化为白骨了,老夫还不敢提起他的名字么。”
  那“司马道无”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异彩,赵子原背他而立,故以未曾发觉。
  香川圣女寒声道:
  “然则谢金印果真死在尔等三人的手上了?你,武啸秋,还有另一个神秘高手是何许
人?”
  声音又低又沉,然而却无法掩去嗓间的颤抖。
  甄定远冷冷道:
  “无可奉告。”
  语声一顿,复道:“纵然你知道是谁也毫无用处,只因……只因……”
  香川圣女道:
  “只因如何?”
  甄定远一字一字道:
  “只因老夫现在已决定亲手超渡香川圣女,将她送上西天极乐。”
  香川圣女淡淡道:
  “我可以知道阁下生出杀心的原因么?”
  甄定远狞笑道:
  “老夫暗地里观察圣女近些日子来的行径,早就怀疑你与谢金印有关,目下从你的话语
中,已可证实老夫的怀疑并非没有根据……”
  香川圣女道:
  “是以你决定把我杀死么?”
  说着突然抿嘴轻笑出声,她的笑声一如语声,十分动听悦耳。
  甄定远道:
  “有何可笑?老夫双手十指依旧扣住你的主脉要穴,只要手下一加劲,眼看着美如滴仙
的香川圣女便得香销魂断了!”
  香川圣女平淡如故道:
  “阁下最好还是收手把我放了。”
  甄定远愕道:
  “你说怎地?”
  香川圣女道:
  “贱妾对武学没有一点造诣,但这话并不是说,我没有练过任何武功,甄堡主见多识
广,可曾听过一种神功秘艺,唤做‘残颜秘传心法’?”
  甄定远瞿然一惊,脱口道:
  “便是燕宫独传,施展之时容颜全改;变得丑陋异常,且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法
么?”
  香川圣女颔首道:
  “阁下既然听过残颜心法的来历,当必明白无论何人,就是不诸武功亦可施展这种心
法,来个玉石俱焚,说实话贱妾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怜,非至迫不得已,很不想使用残颜心
法,万望甄堡主莫要对我逼迫太甚才好。”
  甄定远愈听愈惊,表面上仍洋洋不露声色,扣住香川圣女腕脉的双手缓缓收将回来——
  无疑的,双方照面的第一个回合,香川圣女已隐隐占了上风,甄定远空有满腹心计而无
法抒展,十余年来他还是首次有如许的感觉。
  香川圣女展颜一笑,道:
  “咱们言归正题吧,太昭堡从前为赵飞星所有,自他惨遭职业剑手谢金印杀戮后,其女
赵芷兰下落不明,太昭堡遂成为废墟,敢问阁下几时人据这座古堡,称起堡主来?”
  甄定远踌躇一下,道:
  “约莫在五年之前。”
  香川圣女道:
  “贱妾又获得一项消息,谢金印一死,他那职业剑手的地位就由甄堡主取而代之,易言
之,甄堡主即是自谢金印以来武林中第二个职业剑手,不知这项消息到底确不确实?”甄定
远目光如鹰隼般惊视着她,默然无语。香川圣女道:
  “甄堡主不说话就等如默认了,不过你大可放心,须知武林产生第二职业剑手之事非同
小可,贱妾绝不会向外宣扬。”
  甄定远寒声道:
  “老夫曾以职业剑手的身份出现在十字枪麦斫府宅,至少已有五人得悉内情……”
  香川圣女“哦”了一声,道:
  “甄堡主沦为职业剑手,贱妾一些儿都不感到奇怪。”
  甄定远道:“此话怎讲?”香川圣女道:
  “简单得很,阁下人主太昭堡,下属人数众多,费用开支定然相当浩繁可观,甄堡主只
有依赖职业剑手的收入,财源方有着落。”
  甄定远冷冷道:
  “圣女剖析人微,足见心智高人一等,但不审用意何在?”
  香川圣女略一寻思,道:
  “你见到官道那边,双眼负伤躺在地上的独行大盗田肖龙,及他身旁散置的金银珠宝
么?”
  甄定远道:
  “见到了,那一箱珠宝的价值怕不在一万两银子以上。”
  香川圣女道:
  “田肖龙请我赏赐一点珍珠财宝,我随手赏了他这么一箱。”
  甄定远瞠目道:
  “你——随手一赏就是一万两?”
  连他那等阴沉冷静之人,乍听到如许巨大的数目,也不禁怦然心动,万两银子在常人而
言,纵然数世劳碌,怕也难以积成此数,而眼前这来历不明的香川圣女竟信手赏了一个独行
大盗价值万两的珠宝,然则她所拥有财富之巨,出手之大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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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二十三章 重金买凶>>
古龙《剑气严霜》
第二十三章 重金买凶
  香川圣女正容道:
  “贱妾欲以五倍于此数的珠宝,雇你去杀死一个人,你无妨好好考虑一下——”
  她娇躯微微前倾,露出郑重无比的神情。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半晌道:
  “圣女要杀的是谁?”
  香川圣女道:
  “你答应以后我再告诉你。”
  甄定远晶瞳中流露出一种迷惘的神色,道:
  “老夫仍不明白,圣女若真的来自燕宫,以燕宫双后之能,说要除去什么人,那还不是
比反掌折枝更为容易的一桩小事,缘何圣女却不惜花费巨金,买雇他人代劳?……”
  香川圣女道:
  “贱妾已没有时间多费口舌解释清楚,答应与否,你得快点决定。”
  甄定远突然发出一声阴笑,负手在香川圣女面前来回踱起方步来,香川圣女黛眉微蹩,
一时猜不透其用意,问道:
  “甄堡主何尔故作冷笑?”甄定远道:“巧事,巧事。”
  香川圣女讶道:“什么巧事?”
  甄定远道:
  “圣女以五万两银子雇老夫杀人,数日之前另有一个主儿,也以同样的代价雇我去杀死
一人,你说这不是一件巧事么?”
  香川圣女芳容微变,道:
  “敢情真是凑巧,你接受了没有?”
  甄定远道:
  “老夫接下来了,而且那主儿已经把雇银付清,看看足够太昭堡多年开销,是以你这五
万两银子,老夫不打算赚了。……”
  话犹未完,林丛外侧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足步声音,一道沉浊不清的声音道:
“林内有人么?贫僧赶路经过此地——”
  跫音渐近,林叶悉卒处,走进一个中等年纪,身着灰色袈裟,肩上扛了一把方便铲的大
和尚。
  那大和尚一出现,一直默默立在赵子原后面的“司马道元”突然低咦一声,喃喃自语
道:
  “这和尚也来了,嗯嗯,事态只怕立刻就要变得复杂了……”
  赵子原道:“阁下认识这名和尚么?”
  “司马道元”点头道:“不但我认识,就是那姓甄的对他也都熟悉得很。”
  赵子原心念一动,道:“可是嵩山少林寺的憎人?”
  “司马道元”道:“是不是老夫也弄不清,姓甄的或许比我更详知他的底细……”
  那大和尚一眼望见甄定远,笑嘻嘻道:
  “贫僧不知是甄施主在此,否则方才在林外那个招呼也不用打了。”
  甄定远冷然不语,那大和尚视线落到香川圣女身上,道:
  “这位女檀越可是贵眷?”
  甄定远沉道:“大师莫要胡乱猜测。”
  那大和尚哈哈笑道:
  “对不住,是贫僧一时口快说溜了嘴,施主多多包涵。”说罢动身欲行,走不数步突又
回转过身子。
  甄定远道:
  “大师还有什么见教?”
  大和尚道:“施主要不要再借贫僧的方便铲一用?”
  甄定远冷笑道:
  “老夫几时借过大师宝铲……”
  话至中途,那和尚倏地欺身迫到两人近前,左手疾出,骈指直点甄定远胸口“中庭”大
穴。
  同一忽里,他右手抡起肩上方便铲,居空一挥,幻出七、八柄铲影,往香川圣女当头罩
落。
  香川圣女花容陡变,呼道:
  “大师,你……”
  一旁窥视的赵子原睹状为之错愕万状,哪有出家人出手如此狠毒,当真是他生平见所未
见。
  那大和尚左手拂穴只是虚攻而已,甄定远微一拧身已斜斜避开,但他右边的方便铲却毫
无滞顿,凌厉击落。
  立身赵子原后面的“司马道元”,脱口呼道:
  “不好——”
  掌指一屈一弹,一缕劲风疾袭而出,赵子原颇为怀疑,在这么远的距离下,他凌空虚弹
能发生多少作用?却见那大和尚一铲将落之际,突然发出一声怪呼,方便铲落势稍挫。
  大和尚纵身跃开,气虎虎道:
  “什么人敢暗中戏耍贫僧?”
  “司马道元”提声道:
  “大和尚,你有哪一点像是出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铲杀人,真教老夫齿冷……”
  他身子未见作势,便已出了密林,隐没不见。
  大和尚只瞥见人影一闪,对方身形已然消失,他情急喝道:“施主慢走。”双足一提,
疾如流星赶月,继后疾追而上。
  甄定远眼色连变数道:
  “居然又是他么?……看来他真是阴魂不散了……”
  香川圣女美目一眨,道:“甄堡主力何不追?”
  甄定远眼中光芒闪动,似乎拿不定主意,俄顷心念始定,一转身,展开轻功如飞掠去。
  三人踪影相继查然,赵子原好奇心动,正待随后踪身上去瞧个究竟,蓦然一道人影悄无
声息飞飘人来,潜行到赵子原身后寻丈之外,赵子原只觉肋下穴道一麻,之后便昏迷不省人
事……
  ……
  赵子原悠然醒转时发觉身上已全然无事,游目四望,只见自己绔罗裳忱,躺在一张豹皮
之上,身上盖着一张绿色锦被,他轻轻掀起被子,但觉轻若无物,不知为何物所制。
  他跳起身来,略一运气,居然恢复如常,功力并未失去。
  赵子原心中放下一块巨石,再次举目打量四周,却是个三角帐幕,头上灯烛高悬,发出
柔和的光芒,帐内地上平铺着五张豹皮,五张虎皮,另有绣枕锦被等物,布置得甚为奢侈豪
华。
  帐幕中心摆着一张精雕的檀木矮桌,几上没有酒肴,香气四溢。
  这时帐幕一掀,走进一名手携方便铲的僧人,正是先时突然在树林内出现的灰衣大和
尚!
  那大和尚冲着赵子原道:
  “施主醒过来了?”
  赵子原惑道:
  “我在什么地方?大师又怎会来到此地?”
  大和尚道:
  “这里是香川圣女的游动帐幕,本为圣女歇脚休息所搭设,但目下已被贫僧接收了。”
  赵子原道:
  “如此说来,在树林里偷袭于我,制住区区穴道的人倒不是大师了?”
  大和尚道:
  “自然不是,贫僧从今午便追踪香川圣女的篷车至此,圣女本已搭好帐幕,准备在此过
夜,想是察觉有人跟踪,就弃置帐篷匆遽离去,后来——”
  语声微顿,续道:
  “后来贫僧走入帐中,却发现你人事不醒躺在这里,但你全身任何一个穴道压根儿就没
有被制住,只是人事不醒,昏迷过去而已……”
  赵子原愈听愈觉离奇,直似坠人五里迷雾之中。
  他举目一瞧帐幕内高悬的灯烛,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难道竟是午夜了么?”
  大和尚翻目道:
  “小施主乍一醒来便呱啦呱啦问个不停,贫僧可不高兴开腔说话啦,什么时候你不会自
己出到外面瞧瞧?”
  他口气忽然变得十分冷淡,赵子原不觉怔了一怔,当下遂举步走向帐口,探头出去,只
见外面弯月偏西,显出夜色已经是非常深沉了。
  赵子原正欲缩首回来,忽然无意瞥见离帐口约莫有五丈远近的地方,一排立着七条颀长
黑影——
  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可以瞧出那七人,身上俱都穿着绿色劲装,个个身材魁梧,长相
凶恶异常。
  那七人如七尊石像立在那里,久久未曾移动。
  赵子原但觉那七人面生得紧,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忙缩首转身,朝那大和尚喊道:
  “大师快点过来,帐幕外头立着七个人……”
  大和尚懒懒截断话头道:
  “小施主甭大惊小怪一个劲儿嚷嚷行么?那七个人是贫僧的手下,今晨衔老夫之命去办
理一事,刻前才回来向贫僧覆命——”
  赵子原讶道:“大师的手下?”
  大和尚道:“严格说来他们并非贫僧直接的下属,只是贫僧为了行事便利起见,特地向
贫僧一位方外老搭档要求借用他的手下,以借贫僧差遣使用而已。”
  赵子原心底骇讶之情有增无减,暗道这个和尚身为空门中人,不但有手下供他驱策,而
且居然还有什么方外搭档,真是匪夷所思了。
  看模样,外头立着的那七个人绝非善类,眼前这个大和尚既然同是他们一路之人,此等
情形着实十分可疑。
  他眼睛一转,道:
  “敢问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大和尚冷冷道:
  “和尚就必须要有个法号么?你如果固执要有个称呼,唤贫僧一声花和尚便得了……”
赵子原膛目道:“花和尚?这——”大和尚打断道:
  “怎么样?贫僧替自己所取的这个法号还不错吧?”
  赵子原啼笑皆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花和尚哈哈一笑,将手上那只方便铲信手一丢,身子在矮桌右侧斜躺下去,一手擎起桌
上酒觥,另一手麻利地撕下一条羊腿,大喝大嚼起来。
  赵子原见他狼吞虎咽,狂饮无忌,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花和尚”,不禁暗暗皱了一下
眉。
  花和尚道:
  “小施主甭死死呆在那儿了,放着满桌羊羔美酒而不享受,岂非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么?”
  言下举觥一饮而尽,连呼“好酒”不已。
  赵子原近日不曾进食,又经过连番奔波,已是饥肠辘辘,当下不再拘泥,大酒大肉开怀
畅饮。
  花和尚道:
  “难得贫僧兴致良佳,又有在死鬼作陪畅饮,正该浮一大白。”
  说着,又满满倒了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赵子原只当花和尚酒后胡言,未尝加以注意,那花和尚举起袈袖,揩去唇边酒渍。
  花和尚冷笑道:
  “喝吧,多喝几杯,等到你酒酣耳热之际,贫僧正好下手!”
  赵子原停止吃喝,道:
  “大师是对我说话么?”
  花和尚恍若未闻,喃喃道:
  “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你快把肚子填饱了,贫僧好打发你上路。”
  他阴沉沉他说着,不时夹杂着一声冷笑,赵子原先时还当他醉酒不知所云,后来越听越
是离谱,大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
  花和尚又足足灌了几觥酒,忽然伸手人怀取出一副纸牌,将杯盘扫开一边,向赵子原
道:
  “来,来,咱人来赌一副牌。”
  赵子原一怔,心想这花和尚征逐酒食之余,竟还有余兴作赌。出家人的淡泊寡欲,在他
身上完全找不出一丁点影子。当下道:
  “大师吃喝赌样样俱精,只不知对另一门玩道……”
  花和尚道:
  “你是说寻花问柳这一类的事么,咱出家人可不作兴谈这个,施主莫要信口开河。”
  他一本正经他说着,就像自己是个言行严肃不苟的有道高僧一样,赵子原听得提暗暗好
笑,道:
  “出家人也不作兴征逐酒食,沉缅博射,大师以为如何呢?”
  花和尚沉着脸色道:
  “小施主,你在指着和尚骂秃驴了,可惜你是将死之人,贫僧倒不便与你计较——”
  他阴笑一声,道:
  “但是你依然非同分贫僧赌一赌不可,你押注罢。”
  赵子原道:
  “区区身上一文莫名,拿什么来下注?”
  花和尚咧嘴笑道:
  “贫僧可不是要与你赌钱,乃是赌你一条性命!”
  赵子原心子大大一震,道:
  “大师可甭拿我消遣,赌命……”
  花和尚打断道:
  “谁拿你消遣了,废话少说,快点掀牌吧。”
  他熟练地砌好牌放在桌上,一撒骰子,口中叫道:
  “五天门,该你掀牌——”
  赵子原耸耸肩道:
  “区区一向贪生怕死得紧,可不想拿命作赌。”
  花和尚道:
  “不赌也由你不得,贫僧一样要把你解决掉!”
  赵子原奇道:
  “然则大师何不干脆动手杀人,又何必赌这一副牌?”
  花和尚道:
  “正因为贫僧嗜赌如命,是以才邀你赌牌,给与你如此一个机会,若你赢了,便可捡回
一命,如果你不幸输了这一场赌,嘿嘿,贫僧那只宝铲可又有利市可发了。”
  赵子原不暇问他缘何必欲取自己一命?那花和尚已连声催促,赵子原被逼无奈,只有伸
手拿牌。
  他正待将牌底掀开,陡闻一道低沉的声音道:
  “慢来!慢来!这里还有一个赌客咧!”
  喝声中,帐口风声一荡,一人大踏步走将进来,赵子原转目一瞧,来者年约四旬,身上
鸠衣百结,但却十分清洁朴素,他虽是叫花装束,但顾盼之间,隐隐透出一种慑人的威仪。
  花和尚神色霍地一沉道:
  “施主是怎样进来的?”
  那中年叫花道:
  “怎样进来?咱家是要饭的,却绝非鸡鸣狗盗的飞贼之流,大师睁大了眼睛,没看见我
从帐口正大光明一直走到帐幕里么?”花和尚道:
  “施主少装了,贫僧问的是守在帐幕外头的七个人,怎会让施主‘正大光明’的走进帐
幕里来?”
  中年叫花淡淡道:
  “他们不让我进来也不行,只因区区告诉他们,我是你的多年老友,是你约我到此地来
和你见面的,如此这般,他们便让了我进来。”
  花和尚道:
  “你是贫僧的多年老友么?贫僧曾约了你到此地与我见面么?”
  中年叫花笑道:
  “和尚与叫花格格不入,一向都是死对头,如何可能结为朋友?大师虽不曾与我相约,
我不请自来,权充个不速之客,岂不使这死气沉沉的帐幕更显得热闹一些,大师理该更为欢
迎我这个客人才对……”
  赵子原见这中年叫花一进帐幕,便与花和尚唇枪舌战,相互斗起口来,叫花话中的道理
虽有点歪,口舌之厉害却绝不在花和尚之下,赵子原几乎忍俊不住。
  蓦地,帐幕外一排冲进七名绿衫大汉,当首一名大汉敞开嗓子大吼道:
  “好家伙!竟敢以花言巧语骗过咱们,敢情活得不耐烦了——”
  蒲扇般大的手掌猛一前推,对着中年叫花发出一掌。
  中年叫花道:
  “别忙……有话好说……”
  顷忽里对方那一掌已然闪电般袭至,掌指所至,分毫不差,中年叫花蹬步连退,忽然足
下一阵踉跄,身子向后便倒,情状虽似甚为狼狈,却恰好避过绿衣大汉那石破天惊的一掌。
  花和尚沉声道:
  “你们统统退出去!”
  七名绿衣大汉不敢有违,躬身鱼贯退出。
  花和尚朝中年叫花裂嘴笑道:
  “贫僧对你渐渐发生兴趣了,你能避过贫僧手下这一掌,武功之精强已人当代高手之
流,只不知叫什么名字?”中年叫花道:“恶叫花。”花和尚瞠目道:
  “这三个字岂能当名字叫?”
  中年叫花反诘道:
  “大师的法号不是叫什么花和尚,为何我却不能称做恶叫花?”
  赵子原隐隐感觉到事有溪跷,心想眼前这一僧一丐,所取名号怎么都如斯古怪得紧,尤
以中年叫花出现得突兀,他既然知晓对方的法号,称为“花和尚”,必定是业已潜隐帐外窃
听多时,抑且甚有可能他那“恶叫花”的名号,乃针对“花和尚”而取。
  花和尚瞠目结舌,半晌始道:
  “呵呵,好个恶叫花,适才你说过你也是一名赌客,莫非你想加入咱们的赌局?”
  恶叫花道:
  “咱叫花儿乃赌中老手,套句赌场术语,乃是货真价实的‘赌棍’,近来运道奇佳,有
赌必赢,砸掉庄家的台面那是经常的事,大师居然敢向我挑战么?”
  花和尚阴笑道:
  “贫僧巴不得你是此道能手,棋逢敌手赌来便觉过瘾,何况贫僧从来就不信邪……”
  恶叫花接下话头道:
  “邪有邪运,不信便走着瞧!”
  花和尚冷冷道:
  “很好,咱们拿什么作赌?”
  恶叫花寻思一忽,道:
  “咱叫花儿想先投块石子问问路——试试手风,不想一次就把命赌掉,这样吧,就以大
师手下七条性命赌叫花儿一条臂膀如何?”
  赵子原险些失笑出声,以一条臂膀赌七条性命,天下哪有如许便宜的赌注?花和尚除非
是发了失心疯,才会同意他所下的赌注。
  可是事情往往出人意表,花和尚竟同意了,他眯着眼笑道:
  “一言为定,如若你输了一局,第二局可就要似你一命下赌。”
  恶叫花补上一句:
  “你的命和我的命!”
  花和尚道:
  “施主先翻牌吧。”
  恶叫花道:
  “不,赌场的规矩是‘强宾不压主’,还是和尚先来——”
  花和尚阴阴一笑,右手老练地在牌上一砌,从底下抽出一张纸牌来,缓缓将牌底翻开。
  他面上露出得色,冷笑道:
  “天字杠!大天配人排,施主输定了!”
  恶叫花举袖抹去额上汗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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