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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古龙(现代)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
剑 气 严 霜
作者:古龙
内 容 简 介  二十年前,太昭堡喋血,翠湖夜断剑,结下一段武林深仇,侠女复仇未遂,却与仇人春风一度,珠胎暗结……
  二十年后,青年赵子原仗剑寻仇,正值武林黑白两道争雄,殊死相捕;清军又屯兵关外,觊觎中原,大明江山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赵子原侠肝义胆,身挟家仇国恨,在江湖惊风骇浪中历尽艰险,迭遇奇人,学成一身盖世神功。孰料大明江山气数已尽,本非木能支;而面对的仇人,竟又是自己生身之父……赵子原情恨难了,恩怨难平,只有喟然长叹。
暗 流
第 一 章  鬼镇风云
第 二 章  夜闯荒园
第 三 章  青冢之谜
第 四 章  金粉留香
第 五 章  风风雨雨
第 六 章  枝节横生
第 七 章  古堡秘闻
第 八 章  隐秘重重
第 九 章  残肢奇人
第 十 章  断剑风波
第十一章  棋高一着
第十二章  马兰之毒
第十三章  忍辱负重
第十四章  死谷鹰王
第十五章  飞骑斩杀
第十六章  鬼斧魅影
第十七章  神秘篷车
第十八章  万劫轮回
第十九章  千里追踪
第二十章  祸从天降
第二十一章 一掷万金
第二十二章 香川圣女
第二十三章 重金买凶
第二十四章 鬼斧难缠
第二十五章 真情流露
第二十六章 疑团重重
第二十七章 又见花僧
第二十八章 流浪剑客
第二十九章 曾经沧海
第三十章  初战失利
第三十一章 运筹阻敌
第三十二章 擒敌擒王
第三十三章 青犀神兵
第三十四章 岂忍君死
第三十五章 大义凛然
第三十六章 翠湖旧事
第三十七章 斧下惊魂
第三十八章 移祸江东
第三十九章 绝谷惊艳
第四十章  绝路逢生
第四十一章 剑手本色
第四十二章 山雨欲来
第四十三章 罗浮双刀
第四十四章 痛损手足
第四十五章 以身试剑
第四十六章 仅以身免
第四十七章 身世如谜
第四十八章 情归何处
第四十九章 灵霄宝殿
第五十章  勇入虎穴
第五十一章 锋芒初露
第五十二章 正气凛然
第五十三章 语重心长
第五十四章 从容赴义
第五十五章 原来如此
第五十六章 扑朔迷离
第五十七章 老谋深算
第五十八章 端倪渐露
第五十九章 灵武四爵
第六十章  剑拔弩张
第六十一章 事难两全
第六十二章 太乙现踪
第六十三章 娘意儿心
第六十四章 多谢成全
第六十五章 血洗山堡
第六十六章 原是故交
第六十七章 大吃一惊
第六十八章 指鹿为马
第六十九章 天山旧事
第七十章  火焚少林
第七十一章 从容制胜
第七十二章 奇峰突起
第七十三章 小镇惩凶
第七十四章 恩怨了了
第七十五章 无心之言
第七十六章 金龙令旗
第七十七章 水泊绿屋
第七十八章 大悔禅师
第七十九章 高手云集
第八十章  最后一战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暗 流>>
古龙《剑气严霜》
暗 流
  谢金印徐徐将剑子自那名中年美妇的小腹抽将出来,剑尖淌下滴滴鲜血,他端详了尸身
一下,冷冷自语道:
  “敢情连杀人都厌倦了?方才面对这风姿绰约的妇人,我几乎下不了手……”
  他抖剑一弹,“呛”地一声脆响亮起,一绺黄色的剑穗迎着自舱门吹进的夜风微微飘
动。
  一灯如豆,依稀可见谢金印面部的轮廓,他年纪约莫在四旬左右,惨白的脸色却也无法
掩去眼角经无情韶华所留下的鱼纹。
  他举步在船舱中绕行一匝,足步过处,血渍斑斑,昏黄色的灯光照着十数具死状各异的
尸体,构成了一幅恐怖凄惨的图画。
  “司马道元一门十八口的人命都在这里了,嘿嘿,解决这些人倒是颇费了一番手脚
呢。”
  他边哼边行,顷刻已自东角落走到了西边近门处,蓦然之间,感到背后一阵劲风压体,
谢金印像闪电一般地回过身子,单剑横在胸前。
  朦胧中,只见一个华服老者自死尸堆中挣扎撑起,殷红的血泊不断地从他按在小腹上的
指缝渗出,在谢金印的身子欲转未转时,他已疾起一掌拍了出去。
  “嗤!”
  谢金印右腕一抖,寒光绕体而出,华服老者一掌尚未递实,剑子已在他的胸膛穿了个窟
窿。
  华服老者惨号一声,断断续续道:
  “你,你……原来是职业剑手……!”
  话犹未完便仰身倒下,胸前血如泉涌,死亡的形象旋即弥漫在他的脸上;五尺之外,谢
金印仍抱剑而立,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寒杀气自剑上陈逼而出!
  须臾,谢金印才哈腰下去,用手掌去探了探华服老者的鼻息,再凑耳听他的呼吸,无可
置疑的,老者是早已断气了。
  森寒的杀气渐渐淡薄下去,谢金印运剑人匣,低声道:
  “真是邪门得紧,近来我杀人老是不能做到干净利落的地步,方才若不是我的剑子够快
够准,倒下去的怕不是司马道元而是我了……”
  他杀人之后,神态反而变得无精打采,生像是刚刚做过极为无聊事一般,身上仅存的那
么一点劲儿也早已荡然无存。
  视线从华服老者的身上收回时,谢金印不禁嗟叹:
  “姓司马的名垂江湖近三十年,名下倒非尽虚,他中了我谢金桑柳一剑,不死已是奇
迹,居然还能运掌偷袭,嘿,难怪那主儿此番不吝于出如此高的代价。”
  除了谢金印不时低哺自语外,船舱中是死一样的静寂,匹练似的月光从窗口射进来,洒
了一舱的水银。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舱外忽然传来一道橹桨摇水之声!
  这声音虽然细小,但谢金印却听得清晰分明,他身子震了一震,心道:
  “是午夜了,这时候还有谁会在这荒僻的湖上泛舟?”
  他略一晃身,人已掠到了舱外,立在船舱上游目四顾,只见右舷边正有一艘帆船慢慢驶
近!
  那帆船还未驶到,一阵挣挣的琴音已随风飘至,间而夹杂着清脆的女音:
  “琴声咽,秦蛾梦断翠湖月。翠湖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霜落虫鸣满竹舟,烟云漠
漠音尘绝。音尘绝,哀鸿为伴,清唱此阙。”
  歌声甚是委婉,漾出篷舟,漾在冰寒的湖上。
  顾盼间,那只小舟已紧傍着画舫停了下来,站在船头上的榜人挥起竹篙朝画肪上一点,
船头偏侧了过去。
  画舫上的谢金印喝道:
  “冒黑撑舟,是谁?”
  下面那榜人将竹篙偏放在船头,应道:
  “这位爷台,咱送芷兰过来了。”
  谢金印心念一动,眼瞧那舟帘一掀,一个黄裳女子怀抱着一只木琴,施施步将出来。
  银白色的月光照着那婷婷的身影,荷叶祆、石榴裙,都是黄里镶红,白皙的脸上挑着两
匹柳叶眉,盈盈的双眼宛如一对水蜜桃,秀发长垂到肩上,让那姣好的面孔更添了几分清新
秀气。
  谢金印只瞧得心魂不定,暗道:
  “这娘儿是够美,也够成熟了。”
  那黄裳女子朝榜人道:
  “和谁在拉聒?还不送我上去。”
  那榜人唯唯,正要助她攀上画舫,谢金印心头一转,一拨手,将挂在船舷的软梯放下,
高声道:
  “打从这儿上。”
  黄裳女子沿着软梯攀上了画舫,谢金印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凭着他丰富的阅人
经验,已大致可以测知对方的年龄当在二十五六之间。
  她,被谢金印瞧久了,垂着粉脸,扭着纤纤的腰儿,露齿一笑:
  “还未谢过大爷。”
  谢金印嗯了一声,道:
  “姑娘是个唱工?”
  黄裳女子颔首道:
  “戏妾芷兰,大爷请多关照。”
  谢金印再仔细端详了面前这女子一番,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推究起来,这感觉
似乎就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杀气”!
  须知像他这等武人,对周遭的人物往往相当敏感,因此他乍一接近这女子,那种奇异的
感觉便凛然而生,暗忖:
  “我自己就是经常使人感到‘杀气’的人,只是这芷兰只不过是一介女流,竟也带有如
此逼人的‘杀气’,就像草丛之中猛然冲出一条毒蛇来时予人的感觉一样,就令人费解
了……”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谢金印已经有了戒心。
  谢金印道:“是什么人打发姑娘到此?”
  黄裳女子芷兰道:“司……司马官人先时吩咐舟子,接我到舫上唱支曲儿……”
  是卖唱的么?似乎不太像。谢金印有这个直觉。但无论如何,黄裳女子身上的那股杀
气,很使谢金印感到兴趣。
  他伸手一指船舫,说道:
  “姑娘所说的司马官人就在舱中,请跟我进来。”
  谢金印当先举步,推开舱门,同时身躯一转,把芷兰让了进去。
  芷兰怀抱木琴,轻移莲步而人,一阵浓重的血腥气味迎面扑至,她柳眉微皱,停步在舱
门上趔趄不前。
  目光转处,但见布设华丽的船舱里面一片惨象,桌倒椅翻,血迹处处,十数人横七竖八
的倒卧血泊之中,显然早已气绝多时!
  谢金印一直注意观察芷兰面上的神情,却见她没有尖叫,没有叹息,没有一分一毫受惊
的表示。
  他指了指躺卧在舱内一角的华服老者,道:
  “司马道元就躺在那儿,如果姑娘能用歌声将他送上极乐世界,那真是功德无量了。”
  他说着笑着,眼前这芷兰面对惨绝人寰的死亡景象,所表现的竟是出奇的冷静,谢金印
再度感到兴致盎然。
  芷兰淡淡道:
  “舱里的人,都是大爷你杀的?”
  谢金印点头道:
  “不错。”
  芷兰道:
  “那么我的曲儿是唱不成了。”
  谢金印道:
  “我很佩服姑娘的冷静。”
  芷兰拍拍怀中木琴,道:
  “为什么?大爷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谢金印笑笑不答,芷兰复道:
  “仇恨?纠葛?这就是大爷杀人的动机?”谢金印摇摇头,道:
  “不是仇恨,也不是纠葛。”
  芷兰道:
  “那么大爷你是——”
  谢金印微显不耐,说道:“一言以蔽之:某家是受雇杀人!”
  芷兰“哦”了一声,道:
  “受雇杀人?很新鲜的词句。不知那雇大爷的主儿付出多少报酬?”
  她竟不追问那幕后的主儿是谁,反倒问起无关紧要的酬金来,谢金印不由一怔,道:
“五千封银子。”芷兰道:
  “数目虽不可谓不大,但大爷换用另一个方法,譬如去偷去抢,还不是一样可以取到银
两。”
  谢金印哂道:
  “偷抢是下三滥贼子的勾当,某家不屑为之!”
  芷兰道:
  “大爷不屑偷抢,却宁愿杀人,想来必定以杀人为乐事了……”
  谢金印恚道:
  “胡说!某家是不得已而为之,姑娘信口雌黄,当真可恶!”
  芷兰变颜道:
  “是戏妾一时口快,不过大爷你既然要杀了我,也就不须再行道歉了。”
  谢金印一愕,诧道:
  “杀了姑娘?此话从何说起?”
  芷兰道:
  “画舫命案已落在贱妾眼中,大爷你当然须得杀我灭口。”
  谢金印哈哈笑道:
  “某家向来只是受雇杀人,凡是不为银钱就动刀动剑,那是多么愚蠢的事!”
  芷兰道:
  “难道大爷没有顾虑到我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谢金印仰天大笑,道:
  “纵天下人知晓此事,以某家为敌,某家又何惧哉!”
  芷兰道:
  “大爷口发豪语,令人欣羡不已,只是大爷必须注意到:那司马官人在江湖中交游颇
广,人缘亦佳,大爷虽然无惧,但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亦将令大爷防不胜防……”
  谢金印脸色一沉,道:
  “武林之事,姑娘怎生知道得这么清楚?”
  芷兰一时答不上话,良久始道:
  “贱妾卖唱之久,经常与武林人物接触,耳闻目染,自是略有所知……”
  谢金印沉吟不语,暗道:芷兰是一个奇异的女人,到目下为止,自己还是不清楚她的身
份,但好歹总要将她的海底摸出来。
  芷兰转身走到舷边,忽又顿足,回首道:
  “司马官人已不可能听到贱妾唱曲,不知大爷你可有这等兴致?”
  谢全印道:
  “姑娘的意思是:要为某家唱只曲儿?”
  芷兰颔首道:
  “如果大爷乐意听的话。”
  无疑,芷兰身上的确负着某种任务,虽然不知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
定:她是冲着谢金印而来的!
  至于什么应司马道元之邀到此唱曲,那不过是托词罢了。谢金印虽然心里有数,但因没
有将这件事看得很重,是以不加深究。
  当下道:
  “就在这儿?”
  花兰锁眉道:
  “画舫上一片血腥,与死人相处总是不太惬意,不如就请移驾到践妾的小舟上吧——”
  谢金印几乎要冲口喝问:
  “某家明白你是冲着我谢金印而来,到底你的心里有什么鬼主意?”
  但他生性特有的那股不在乎劲儿,又使他将话咽了回去。
  眼望芷兰已沿软梯攀下小舟,谢金印稍事踌躇,终忍不住好奇心所驱使,身子一拧,凌
空飞落。
  操舟的榜人回头瞥见,吃惊的“啊”了一声,声音未歇,谢金印已稳稳落在船头榜人身
旁,小舟只微微下沉了少许,若是大意时,连这少许的晃动也不能察觉。
  那榜人脱口赞道:
  “这位爷台好一身轻功!”
  谢金印哼哈一声,走过榜人身侧时,偶尔注意到他头上的青竹笠压得很低,差不多将大
半个脸孔都掩住了。
  谢金印心念微动,侧身问道:
  “阁下真是榜人没错?”
  那榜人身子一震,右手紧紧地拈住头上竹笠,呐呐道:
  “小人在翠湖操……操舟多年,爷台何以有此……此一问?
  谢金印动了要掀对方头上竹笠的心,欲一睹这榜人的庐山面目,他欺身递手一晃,那榜
人蹬步后退,孰料谢金印手臂忽地暴长急伸,手掌五指齐张,一下子已捏住对方竹笠边缘!
  陡闻在兰在后面叫道:
  “大爷你怎么了?”
  谢金印心神一分,捏住竹笠的手略松,那榜人乘机将上身微仰,双足向后舒徐弯曲,便
已退到了两步之外。
  芷兰白了那榜人一眼,道:
  “你说,你倒如何慧上大爷的?”
  那榜人期期文艾道:
  “小……小人该死!……”
  谢金印心中冷笑道:
  “装得倒挺像,只可惜我谢金印天生就有揭破他人装假的能力,今夜事情发展下去似乎
是愈来愈有趣了。”
  他口上说道:“不要紧,不要紧,咱们进篷上去吧。”
  芷兰引着谢金印走进篷中,将木琴往香桌上一放,她那白皙的脸孔在灯光下更增几分妩
媚。
  两人默默相对而坐,篷外桨声荡漾,篷中灯火时明时灭,竟是别有一番情致.
  良久,芷兰低声道:
  “翠湖水月,须教丝竹和鸣,贱妾若唱得不好,请多多耽待则个。”
  她摆好木琴,调弄几下,幽幽的便唱了起来:
  “今夕何夕兮,中搴洲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郎君同舟。
  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郎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声音甚是凄伤,琴声犹自飘荡舟上,谢金印听着听着,不由英雄气短,大起怜惜之心,
不忍立时便去了。谢金印击掌道:
  “姑娘唱奏俱佳,某家委实钦佩得紧。”
  及兰垂首道:
  “大爷谬赞了。”
  她娇躯向谢金印移近,阵阵香气随风传袭,谢金印嗅着嗅着,竟觉微醺,真不知是人间
还是天上。
  这会子榜人掀帘走了进来,将酒壶和王觥置在桌上,他敢情发觉篷里的光景有异,赶快
返身出去。
  芷兰道:
  “翠湖佳酿,大爷请尝尝——”
  她倒了满满的两杯酒,谢金印待芷兰喝过了,才擎起面前的酒觥,仰脸一饮而尽。
  艾兰赞道:
  “大爷好酒力。”
  说着,芷兰突然向谢金印扑去,碰倒了酒壶,酒把船板都弄湿了。
  一股浓郁幽香自芷兰身上传出,她伸出玉手把灯蕊捻熄了,谢金印不自觉地和她做出那
没有真爱的男女之事。
  夜渐阑,月影偏斜,银光悄悄地自篷窗洒了进来。芷兰蓬散着秀发,生似要把谢金印捏
死似的,在下面咬他的肩膀,扼住他的颈子,谢金印喘息着,呻吟首,好像一个即将在水里
溺死的人。芷兰双手拢着谢金印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篷里洋溢着一种生死搏斗的气氛。
  在那混合着快乐与痛苦的重压下,另有一股令人战栗的压力阵阵逼至。谢金印忽然感觉
到一种紧迫而来的危险——这是他天生潜在的敏锐察觉本能——他一把推开芷兰,从她的身
上横跨过去,抓住放在桌上的长剑!
  “呛”!
  谢金印剑子迅即出匣,黑暗中闪过一道剑光,布帘平空掀起,一个汉子慌忙往外面退了
出去。
  谢金印迅速将衣服披好,一拧身,随后追出,只见船头端端立着那榜人!
  榜人此际已摘去头上竹笠,露出一张粗扩的面孔,但见他年约三旬,面上髭须横生,左
眉角有刀疤,手里持着一只长达四尺的木桨。
  谢全印冷冷道:
  “嘿,果然是你!”
  那“榜人”道:
  “是我!姓谢的,咱们在王屋有过一面之缘。”
  谢金印沉声道:
  “乔如山,你号称关中第一剑手,某家却记不得与你有何过节,你为何要偷袭某家?”
  那乔如山道:
  “阁下与乔某例说不上有什么过节,但与芷兰嘛……哼哼……”
  谢金印怦然心动,道:
  “说下去——”
  乔如山道:
  “还记得太昭堡主赵飞星么?他年毙命在你的剑下,芷兰就是赵堡主的千金!……”
  芷兰!赵芷兰!他早该想到的。谢金印并不健忘,他在去春确曾杀死赵飞星——不用
说,当然也是受雇杀的!
  当下遂道:
  “不错,赵堡主确是被某家所杀,但乔如山你凭什么代他出头?”
  乔如山一字一字道:
  “阁下要知道原因么?芷兰便是乔某的内人!”
  谢金印霍然一惊,蹬地倒退三步,呐呐道:
  “什么?芷兰是你姓乔的夫人?!而你……你竟在篷外,眼睁睁的瞧着某家和在兰做
那……”
  乔如山沉声道:
  “这是一项重大的赌注——芷兰决定牺牲她的身体,为了父仇,也为了我!”
  谢金印不知不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道:
  “是以你就乘某家欲仙欲死之际施出偷袭?敢情你们两人早经计划,不择手段来算计某
家了?”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居然到这般田地?谢金印悚然了。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见赵芷兰
仍然静静地坐在篷里。
  乔如山道:
  “不想阁下在那极端兴奋之际,犹能保持高度的警觉,乔某偷袭不成,但却服了你
啦。”
  谢金印道:
  “也亏你姓乔的见机得早,一击罔效,立刻退出,否则某家一剑不只在你的衣袂上穿个
小洞,而是扎进你的小腹了!”
  乔如山俯首下望,果见自己的短襟下方,已被剑气洞穿了一个米粒般的小孔,霎时之
间,冷汗涔涔而落。
  他惊羞成怒道:
  “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人毙命于此!”
  语声方歇,举起手中橹桨,望准谢金印天灵盖一斫而下。
  谢金印身子一侧,向左闪出二步之外,“刷”一响,对方一橹自他右臂擦扫而过。
  但闻他喝道:
  “慢着!”
  乔如山不耐道:
  “还有什么事夹缠不清?”
  谢金印道:
  “适才某家听你说了一句:芷兰献上她的身体,不仅是为了报却父仇,也为她的夫君
你,某家不省得此中之意?”
  乔如山冷笑道:
  “还用说明么?乔某若是偷袭成功,将阁下杀了,就不只是替芷兰报了父仇,同时乔某
也代你而取得了职业剑手的资格了。”
  谢金印吃惊道:
  “你,你是说:芷兰为了父仇,更为了丈夫的职业竟而不惜牺牲贞操?”
  他说罢不禁摇头苦笑,暗忖:
  “芷兰的想法是多么的可怖!为了报父仇而杀我,犹有话可说,至于借此取得谋生之
道,就令人不敢苟同了……”
  乔如山阴沉沉地道:
  “芷兰的名节已坏,身为她夫君的我,自然必须杀你而后已!”
  谢金印道:
  “某家除了受雇之外,向不杀人。”
  乔如山厉声道:
  “咱们已是欲罢不能了!看招!”
  他木橹居空一挥,平平削出。
  谢金印足步一错,仰身后退,只差数寸,乔如山一橹便完全削空。
  谢金印右腕一扶,“呛啷”一声,长剑一弹而出,杀时满天寒光飞驰,剑气纵横,隐隐
透出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乔如山心神一震,足下不知不觉为对方那股凌人阴寒的盛气,迫得连连倒退,二步、三
步、四步……一忽他已退到了船尾边缘!
  “呜”地一声怪响亮起,谢金印手中剑子推出,剑身颤抖不歇,剑尖却始终不离一点固
定的位置。
  乔如山面色霍变,他长吸一口真气,木橹徐徐封出。
  谢金印却剑走偏宫,陡然一沉一挑,剑犹未到,剑风已呼啸涌去;乔如山衣袂飘拂不
已,在对方剑尖行将及体之际,不退反进,陡出奇招,木橹一晃一削,突破中线,递向谢金
印的“玄机”大穴!
  这一橹攻出,招数极为神奇严密,谢全印心中微凛、不得不撤剑自救,闪身侧避而过。
  乔如山好不容易抢得先机,一口气攻出三招,涌出重重橹影,困住敌方。
  谢金印似是胸有成竹,任对方一味抢攻,到了第四招上,他猛地跨步欺身,力贯于臂,
奋力自死角攻出一剑,去势疾若雷霆,乔如山木桨一窒,再也递不进分毫。
  乔如山木桨攻势稍顿,谢金印并未乘机进袭,他冷冷一哼道:
  “关中第一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乔如山哂道:
  “乔某听去,阁下话中多少带有讽刺之意味,莫非阁下认为乔某不够资格与你为敌?”
  谢金印道:
  “非也!某家出道四十余年,历经大小千百战,姓乔的你允为某家生平仅遇劲敌!”
  乔如山仰天大笑道:
  “好说,好说,咱们不论谁强谁弱,兵刃上一试便知——”
  两人面对面峙视了好一会,蓦地同时发动攻势,乔如山那粗扩的身形,村住一身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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