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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4 古龙(现代)
  瘦长那人道:“你现在才知道中计麽?方才你拳打脚,眨眼打死了叁个人时,岂非
得意的很。”
  矮的那人冷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方才那叁人只不过是送来让你打死的,否则
我帮又怎会派那麽无用的人出来丢人现眼。”
  瘦长那人道:“咱们算准你打死他们後,必定还要检视他身,是以早已在他们衣服
上了毒粉,你的手一沾毒粉,若是不搔,倒也罢,只要轻轻一搔,毒性立刻发作,嘿嘿
,奇赓钻心,你能忍得住不搔麽。”
  矮的那人大笑道:“此刻你两只手已肿得像是猪蹄,再也没有用了,你还能发威,
还能打人,还能得意吗?”
  两人一高一矮,一吹一唱,倒像是戏台上的小丑,令人好笑。
  但他们下毒的计划确是滴水不漏,下毒的法子确是无孔不入,令别人哭都哭不出,
那里还能发笑。
  俞佩玉咬牙道:“你等为了害人,竟不惜连自己的同夥也害死,这……这还能算是
人麽?简直连豺狠都不如。”
  瘦长那人冷笑道:“那叁人自愿为效忠主上而死,死得正是光荣已极,非但他们自
己心甘情愿,连他们的家人都觉荣宠。”
  矮的那人道:“但你此刻死了,却是死得无声无息,别人甚至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
道,只怕还要以为你是畏罪潜逃了的。”
  俞佩玉倒抽一口凉气,惨笑道:“不想世上竟有你等这般狠毒的人……”
  一句话未说完,眼前已发黑,终於倒了下去。
  瘦长那人咯咯笑道:“我砍一刀,你欣一刀,看谁先将他杀死,谁就输了。”
  矮的那人道:“有趣有趣……”
  两人走了过去,一人拾起一柄钢刀。
  俞佩玉嘶声道:“我临死之前,你们难道还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个什麽样的阴谋
?主使之人究竟是谁麽。”
  瘦长那人道:“你想做个明白鬼麽?不行,命中注定你是要做糊涂鬼的。”
  矮的那人道:“不是我们不告诉你,只因这其中的秘密,连咱们都不知道。”
  “道”字方出口,整个人突然跳了起来,面容扭曲,如见鬼魅,惨呼道:“蛇……
蛇他右腿之上,果然已钉住两条碧磷闪闪的小蛇。还有两条蛇在地上一滑,闪电般窜向
瘦长人,但这瘦长之人身法竟也滑溜如蛇,一闪就避了开去,回手一刀,砍在矮的那人
脸上,厉声道:“我会好生照顾你的家眷,你放心吧。”
  矮的那人早已是满面鲜血,犹自惨笑道:“谢……谢你,我……我能为主上效命而
死,高兴得很……”
  话说完了,人已倒地,瘦长那人已远在十馀丈外,再一闪便无踪影。
  俞佩玉瞧得满身冷汗,眼前渐渐发黑,身子彷佛渐渐在往下沉,沉入无底深渊,终
於什麽都瞧不见了。
                 口口口
  日色渐渐西沉,暮色笼罩了大地,虽在夏日,但晚风清冷,大地苍凉,彷佛充满了
死亡的气息。
  身已寒,就这样躺在无边暮色里。
  俞佩玉醒来时,只觉似乎有许多根钉子钉在他手上,他早已麻木的手,突然也有了
知觉,但却不是痒,而是疼。
  他张开眼,暮色苍茫中,一条人影动也不动地站在他面前,满头银丝般的白发,在
风中不住飘动。
  俞佩玉又惊又喜,道:“梅……”
  呼唤未出,已被梅四蟒轻轻掩住了嘴。
  梅四蟒道:“莫要动,此刻我正要小青、小白、小斑、小点在为你吸毒,只要毒拔
尽,你便完全没事了。”俞佩玉眼睛往下面一瞧,只见四条小蛇钉在他手上,一条青,
一条白,一条带着花斑,一条带着白点,想来就是小青、小白它们了,梅四蟒瞧着它们
,就像是父亲瞧着儿子似的,微笑道:“你瞧它们可爱麽?”
  俞佩玉真心地点了点头。
  他见了那些毒辣的人後,再见到这四条小蛇,真觉得它们比人可爱得多。
  梅四蟒笑道:“许多年来,它们不但已成了我的朋友。我的儿子,也成了我的好帮
手,我老了,手脚已不灵便了,但它们却还都年轻得很。”
  说到这里,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俞佩玉想到方才那人被蛇咬住时的模样,目中也不禁有了笑意,多日以来,这是他
第一次觉得开心些。
  梅四蟒眯起眼睛,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找这名字,也是从它们身上来的……嗯
,不是它们,是它们的爹爹,但江湖中人却喜欢叫我“没事忙”……哈哈,梅四蟒,没
事忙,这不知是那个缺德鬼想出来的。”
  俞佩玉心念一闪,突然忆到方才那两人身手不俗,想来必是江湖中知名人物,梅四
蟒飘泊江湖,识人无数,不知可识得他们?
  梅四蟒似已知他心意,叹道:“这人是谁,本来我或许识得的,只可惜被他同伴一
刀毁了,唉,那人不但杀人灭口,还毁去面容,心狠手辣,当真少有。”
  俞佩玉惨然闭上眼睛,这条线素又断了。
  梅四蟒道:“这些人不但手段毒辣,计划周密,而且手脚乾净已极,我方才搜遍他
们全身,也找不出丝毫可辨出他们身份之物。”
  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俞佩玉的手,突然轻轻呼哨了一声。
  那四条小蛇立刻松了口,爬上梅四蟒的身子,自他的腿,爬到他的胸腹,爬过他肩
头。
  梅四蟒展颜笑道:“小痹乖,累了吧,回家去乖乖睡觉吧。”
  四条小蛇竟也似真的听话,一齐爬入他背後的麻袋。
  梅四蟒拍了拍手,笑道:“幸好你中的毒乃是自肌肤中间接传入的,幸好你手上没
有伤口,此刻身子难免弱些,却定然无事了。”
  俞佩玉没有说“谢”字,如此大恩,已不能言谢了,梅四蟒似乎颇是高兴,挟起了
他,又笑道:“此刻黄山之会,不知完了没有,若是完了,我家帮主便该在等着你了,
咱们回去瞧瞧吧。”
  俞佩玉突然道:“我不想去。”
  梅四蟒道:“你……你不想去瞧瞧帮主?”
  俞佩玉惨笑道:“此刻找四周正有无数恶魔窥伺,随时都会对我施以毒手,我若回
去,只怕他也被连累了。”
  梅四蟒淡淡一笑,道:“红莲帮主是怕被连累的人麽。”
  俞佩玉再也无话可说,垂首叹息一声,随着他走向归途。
  梅四蟒道:“方才我为你放毒疗伤时,只听得会场那边,欢声雷动,想必是盟誓大
典,已告完成,武林朋友又可过七年太平日子了。”
  俞佩玉惨笑道:“真的是太平日子麽?”
  梅四蟒瞧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愿如此。”
  走了段路,只见会场那边,火光闪动,不时有欢呼喧笑之声随风传来,火光与笑声
却不甚远,但瞧在俞佩玉眼里,听在俞佩玉耳里,却彷佛隔着整整一个世界,光明与欢
笑,已不是他所可梦想的了。
  梅四蟒叹道:“今年之盛会,看来的确比往昔更热闹了,但我参与此会,已有六次
,却只有这一次没有在会後和朋友们欢呼痛饮,我……我竟似提不起这兴致。”
  俞佩王道:“黄池会後,莫非还有欢宴?”
  梅四蟒道:“欢宴自不可少。”
  俞佩玉道:“但酒菜……”
  梅四蟒展颜笑道:“每一次黄池大会,到会的朋友,自家都携得有酒菜,大典之後
,大家便席地而坐,找叁五好友,燃起堆小小的营火,开怀畅饮,总是一喝就一个晚上
,第二日清晨能好生生直着走出来的人,只怕不多。”
  他苍老的面容上,已焕发起少年兴旧的光采,接着笑道:“那几次盛会,当真是使
人怀念的日子,处处营火,处处高唱,喝得痛快时,便站起来四下逛逛,也不知那里会
伸出一只手来,把你拖下去,灌你叁五杯,你若已喝得头重脚轻,一跤跌下去,说不定
就会跌入一个你已十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怀里,你纵已再也不能喝了,他还是会捏着你鼻
子灌下去……唉,我已老了,这样的日子,只怕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俞佩玉轻叹道:“但无论如何,这回忆总是欢乐的。”
  梅四蟒笑道:“不错,人该有些欢乐的回忆,总是好的,否则又该如何去度过寂寞
的晚年,寒冷的冬天……”
  俞佩玉仔细咀嚼这句话的滋味,更是低迥不已,却不知是苦是甜。
  不知不觉间,红莲帮主的帐篷已到了。
  外面的人已散去,帐篷内隐隐有灯光透出,两人还未走过去,帐蓬内已有人低叱道
:“什麽人?”
  这语声威严沉猛,竟不是红莲花的语声,俞佩玉方自一惊,红莲花明朗的语声已响
起,道:“可是梅四爹?可曾将咱们迷路的小绵羊带回了麽?”
                 口口口
  偌大的帐蓬里只燃着一只红烛。
  烛光闪动,将红莲花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帐外的笑声,更衬得帐内清冷。
  一个高冠玄服,紫面长髯,双眉斜飞入鬓,看来不怒而威的老人,就坐在红莲花身
旁。
  他身手直得笔笔直直,端端正正,那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里射出的神光,正笔直地
瞧着俞佩玉。
  俞佩玉竟不由自主垂下了头,这老人之威仪,实是慑人。
  红莲花笑道:“你终於总算来了……可认得这位前辈?”
  俞佩玉道:“昆仑掌门?”
  红莲花拊掌道:“你眼力总算不差,天钢道长方才一语未发,不想你还是认出了他
。”
  突然转首向梅四蟒道:“他中的是什麽毒?下毒的人是谁?”
  梅四蟒垂首道:“下毒之人,身份不明,下的也不知是什麽毒,只是幸好……”
  一语犹未了,天钢道长突然已到了俞佩玉身旁,出手如风,自俞佩玉脉门“大陵”
、“内夫”、“间使”、“曲泽”……等穴一路点了上去,顷刻间便已点了他双臂十二
处穴道,左手已塞了粒丸药在他嘴里,道:“半个时辰内动不得。”
  一句话说完,十二穴道点完,丸药吞下,天钢道长已回到坐上,帐外一个人方才正
在大笑,此刻还未笑完。
  俞佩玉目瞪口呆,梅四蟒道:“这……这是……”
  红莲花叹道:“你只道他毒已拔尽了麽?”
  梅四蟒道:“我……我瞧过。”
  红莲花道:“若非天钢道长的“金钢指”与“化金丹”,俞公子的这两条手臂,只
怕从此便要报废了。”
  俞佩玉耸然失色,梅四蟒垂下了头,再也抬不起来。
  红莲花道:“我方才叫你去追查的那人,下落如何?”
  红莲花道:“属下间过十馀人,谁也未曾留意到出声呼喊的那人是谁,只有一人说
他彷佛瞧见是个黑衣人。”
  红莲花皱眉道:“黑衣人……”
  梅四蟒道:“每一次大会,身着纯黑衣衫的却不多,但这一次据属下调查,会场内
的黑衣客便有百馀人之多,会场外的人丛中,黑衣客更下下一千个,这些人竟都是江湖
中的生面孔,看来武功又却都不弱。”
  红莲花沉吟道:“黑衣客……一千馀人……”
  目光缓缓转向天钢道长,道:“道长意下如何?”
  天钢道长沉声道:“无名之毒,无名之人,计划周密,无懈可击。”
  红莲花道:“这些神秘的黑衣客,莫非也是“先天无极”门下?”
  天钢道长道:“如非无极门下,必然也有关系。”
  红莲花叹道:“若说俞放鹤、林瘦鹃、王雨楼,这些在江湖中素来德高望重的前辈
英雄,会做出此等阴狠毒辣之事,这实是叫人难以相信,他们数十年来的仁义侠名,万
万不会是假的,若说他们毫无阴谋,唉,我也不信。”
  俞佩玉嘶声道:“名虽下假,人却是假的!”
  红莲花摇头苦笑道:“我已仔细留意过他们的面貌神态,绝无一人有易容改扮的痕
迹,何况,他们纵然易容,神情笑貌,也下会如此逼似,否则天云大师、无麈道长与他
们俱是多年相识,又焉有瞧不出之理。”
  俞佩玉惨然垂首,不4说别人,就说他爹爹,这人不但面貌与他爹爹酷肖,神情笑貌
,也委实完全一模一样,他若非亲眼瞧见他爹爹死在他面前,就连他自己都下会相信这
些人是假的……
  梅四蟒终於忍不住插口道:“莫非他们已被人迷失了本性?一切行动,俱都受人指
挥,完全身不由主,属下记得多年前江湖中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红莲花道:“神智被迷的人,眼神举动,必定与常人不同,但他们不但眼神清澈,
而且举动自然,既不似被逼,更不似被迷。”
  天钢道长仰面长叹道:“计划周密,当真无懈可击。”
  红莲花道:“若说这些人是假的,他们偏偏不似假的,若说这些人是真的,偏偏又
有许多怪事,他们无论是受人主便,或是自己怀有阴谋,此番握得天下武林的主盟大权
之後,都是令人下堪设想的事,而当今天下,除了此间你我四人外,竟偏偏再无一人对
他们有怀疑之心。”
  他苦笑一声,接道:“千百年来,江湖中只怕再无比这更大的阴谋了。”
  天钢道长面色更是沉重,缓缓道:“若要揭破这秘密,关键便着落在这位俞公子身
上。”
  红莲花叹道:“正因如此,是以他性命随时都有危险,他若死了……”
  梅四蟒忍不住又插嘴道:“那俞放鹤既已承认俞公子是他的儿子,又怎能杀他。”
  红莲花道:“虽不能明地杀他,但却可在暗中下手,再造成他是意外而死的模样,
这意外之死,是谁也不必负责的。”
  梅四蟒叹道:“难怪我方才在为他疗伤时,竟不见有人来暗算於他,原来只要有人
在他身旁,就不便动手了。”
  红莲花道:“所以他一个人要走出此间,实比登天还难,除非咱们……”
  天钢道长突然截口道:“你可知现在最怕的一件事是什麽?”
  红莲花皱了皱眉头,道:“道长莫非想起了什麽?”
  天钢道长沉声道:“这件事若是发生,俞公子必无生路……”
  突听帐外有人唤道:“天钢道长可在这里,盟主有事相请。”
  天钢道长面色微变,低语道:“莫走,我去去就来。”
  霍然站起身子,大步走了出去。
  红莲花双眉深皱,缓缓道:“天钢道长素下轻言,方才既然说出了那句话,想必定
有所见……他究竟想到了什麽?他所说的这件事究竟是什麽?”
  梅四蟒用力搔着满头乱发,喃喃道:“可怕,可怕,这些事已经够可怕了,难道还
有更可怕的事?俞公子实在是……”
  瞧了俞佩玉一眼,垂首叹息住口。
  他平生所见遭遇悲惨之人已有下少,但若和俞佩玉一比,那些人却都可算做是幸运
儿了。
  俞佩玉惨笑道:“我自知已被人逼入死路之中之,纵然不死,也要发疯,但无论如
何,有帮主这样的人知我谅我,又如此相助於我,我……我纵死难忘。”
  红莲花也只有摇头,也不知该说什麽。
  俞佩玉突又道:“但帮主与我素下相识,,又为何如此相助於我,人人都将我当成
胡说八道的疯子,帮主又为何要信任於我?”
  红莲花缓缓道:“这自然有些原因……”
  他缓缓自怀中摸出一个翠绿色的锦囊,这锦囊绣工精致,彷佛闺阁千金所用,谁也
想不到红莲帮主身上居然会掏出这样件东西来,连梅四蟒眼睛都直了,只见他打开锦囊
,取出张纸条,道:“你且瞧瞧这是什麽。”
  这是张又破又烂的草纸,但却叠得整整齐齐。
  红莲花怀中有如此精致的锦囊已是奇事,锦囊中装的却是如此粗糙的草纸,更是教
人奇怪。
  梅四蟒忍不住也探过头去,俞佩玉展开了纸,上面写的只有七个字:“俞佩玉,信
他、助他。”
  字迹潦草模糊,仔细一看,竟似以针簪一类东西沾着稀泥写的,俞佩玉瞧得怔了半
晌,方说道:“这……这是谁……”
  红莲花缓缓道:“你未过门的妻子。”
  他面上神色突似变得有些奇怪,但俞佩玉却未留意,失声道:“林黛羽?你认得她
?”
  红莲花点了点头,道:“二日之前,我曾在商邱附近瞧见过她,她就和她爹爹与王
雨楼等人走在一起,我与她相识已久,但那天,她瞧了瞧我,却像是完全不认得我。”
  俞佩玉道:“你……你与她本来很熟麽?”
  红莲花笑了笑,道:“看来你实在是个足不出户的公子哥儿,江湖中事,你竟一点
也不知道,林黛羽在十叁岁时,便已出来闯过江湖,此後每年都要悄悄溜出来一次,而
且还做了几件令人侧目的事,在武林中名气已不小。”
  俞佩玉想到她那坚强而果敢的眼色,想到她那辛辣而迅急的剑法,想到她那虽柔弱
但身子里却有那麽坚强的性格,不禁叹道:“她的确和我不同,她委实比我强多了。”
  红莲花道:“她本是个明朗而爽快的女孩子,但那天却变了,我就知道,这其中必
有蹊跷,所以等她打尖时,我就命商邱的丐帮弟子与那客栈中的掌柜商量,改扮成店伙
的模样,她果然一眼便瞧穿,果然寻了个机会偷偷将这锦囊塞入他怀中。”
  梅四蟒道:“难怪那日商邱宋老四匆匆赶来找帮主,像是有什麽急事,原来就是要
将这锦囊交给帮主。”
  俞佩玉已呆住了,口中喃喃道:“原来她时常闯汤江湖,难怪那天出事时她不在家
里。”
  红莲花变色道:“她家里也出了事,莫非她爹爹。”
  俞佩玉道:“林瘦鹃自然也是假的,但那日……”
  他叹息着将那日林黛羽的突然变化说了,长叹又道:“那天,我还以为她是故意害
我,却不知她在那天便已了解到这阴谋的厉害,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只有认贼为父,
而我……我虽等到今日,还是只有和她走一条路……唉,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红莲花唏嘘道:“我认识的人中,无论男女,若论智慧机变,只怕再无一人能胜过
她的。”
  俞佩玉道:“但……但那林瘦鹃自己自然心里有数,却为何不杀死她?瞧那情况,
她自然已被软禁,只怕……只怕……”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三章 阴险毒辣>>
古龙《名剑风流》
第三章 阴险毒辣
  红莲花望着俞佩玉一笑道“像她那样聪明的女孩子,自有叫别人不能伤她,下忍伤
她的法子,你我下必为她着急,只因她若不能解决的事,别人着急更无用了。”
  将那张字条又藏入锦囊。
  俞佩玉瞧着这锦襄,只道红莲花会交给他,那知红莲花却又将之放入怀里,道:“
你我若能与她取得连络,必定……”突然顿住语声,天钢道长已大步而入,长叹道:“
又是件麻烦来了。”
  梅四蟒如岛惊弓,失声道“什麽麻烦?”
  天钢道长道“那俞……竟指定贫道为大会之护法。”
  俞佩玉道:“护法。”
  红莲花道:“大会除了盟主之外,还需另请一派掌门为护法,地位仅在盟主之下,
昔年数次大会,俱是少林主盟,武当护法。”
  天钢道长苦笑道:“但此次若要出尘道兄护法,他们行事,就难免有所不便,贫道
远在昆仑,从来少问世事,俞某人要贫道护法,自是另有深意。”
  红莲花笑道:“但道长声望已足以当之无愧,否则他为何下找那远在关外的铁霸王
?”
  突然去笑容,接着又道:“道长方才所说的那件事……”
  天钢道长整了整面色,说道:“我等此刻最怕的,便是那俞某人若定要俞公子随他
回去,这又当如何。”
  红莲花失声道:“呀,这……”
  天钢道长沉声道:“俞公子若是随他同去,便落在他们掌握之中,随时都有被害之
可能,但父亲要儿子同行,儿子又怎能不从?”
  红莲花叹道:“非但儿子不能不从,别人也绝无诂说,谁都无法拦阻,唉……此事
的确严重,我本该早已想到才是。”
  红莲花急得直搓手,接道:“这怎麽办呢……怎麽办呢?”
  天钢道长沉声道:“此事只有一条解救之路。”
  红莲花拊掌道:“不错,此事唯有一条解救之路。”
  梅四蟒道:“只有叫俞公子快些逃走,是麽?”
  天钢道长摇了摇头。
  梅四蟒着急道:“不逃走又如何?”
  天钢道长缓缓道:“只有要俞公子赶快另拜一人为师,师父要徒弟同去习艺,纵是
做父亲的,也无话说。”
  梅四蟒拍掌道:“妙极妙极,这法子当真想绝了。”
  红莲花微微笑道:“恭喜俞公子得过明师,恭喜道长收了高足。”
  俞佩玉怔了怔,天钢道长道:“贫道怎配为俞公子的……”
  红莲花截口笑道:“当今天下,除了道长外,还有谁配做俞公子之师,为了天下武
林同道今後之命运,道长就请笞应了吧。”
  俞佩玉终於拜倒,就在这时,只听帐外已有人唤道:“俞佩玉俞公子请出来,盟主
相请。”
  红莲花瞧着俞佩玉,轻叹道:“如何?你行迹早已在别人监视之中,无论你走到那
里,别人都知道的。”
  梅四蟒怔在那里,但觉手足冰冷,几乎不能动了。
                 口口口
  帐外果然是处处营火,处处欢笑。
  数千人席地而坐,满天星光灿烂,晚风中满是酒香,生命又何尝不是充满欢乐。
  但俞佩玉垂首而行,心中却更是酸苦,他此刻竟似已变成个傀儡,一切事都只好由
别人来做主。
  只听四面有人欢呼:“红莲帮主请过来喝一杯吧。”
  “没事忙,你戒酒了麽?”
  “呀,那位莫非是俞公子?”
  欢呼声中,一条黑衫少年快步行来,躬身道:“盟主此刻便在少林帐中相候。”
  少林虽连居七次盟主,但帐篷也与别的门派全无不同,只是帐篷前两丈外便无人坐
地饮酒。
  江湖中人对天云大师之尊重,并未因他退让盟主而有不同。
  此刻帐前并无人迹,帐後阴影中,却似隐隐有人影闪动,几人方自走到帐外,天云
大师已在帐内笑道:“红莲帮主的大驾莫非也光降了麽?”
  红莲花笑道:“大师修为功深,莫非已具天眼神通。”与天钢道长当先而入。
  只见那俞放鹤与天云大师相对而坐,正在品茗,林瘦鹃、王雨楼等人居然未跟在身
旁。
  帐蓬内檀香缭绕,走入此间,彷佛又踏入另一世界。
  寒暄,见礼,落坐,俞放鹤目光这才移向垂首站在一旁的俞佩玉,嘴角笑容居然甚
是慈祥,道:“玉儿,你身子可觉舒服些了?”
  俞佩玉躬身道:“谢谢父亲大人。”
  俞放鹤道:“你素来未出家门,今後行事,需得留意些,莫要教江湖前辈们耻笑。

  俞佩玉垂首道:“是。”
  这两人一个谆谆教诲,一个唯唯遵命,看来果然是父慈子孝,又有谁知他们竟是在
做戏。
  俞佩玉明知面前这人便是他的对头仇人,心里已恨得滴出血来,但面上神情却偏要
恭恭敬敬,偏要当他是父亲。
  那俞放鹤又何尝不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他的儿子,心里又何尝不想将这祸害一脚踢死
,但面上偏偏也只有做出欢喜慈爱的模样。
  红莲花一旁冷眼旁观,心里也不知是悲哀,是愤怒,还是好笑,他自七岁出道闯汤
江湖,什麽样的场面都见识过了,但这种令人哭笑不得,也不如该如何是好的场面,他
却连做梦都未想到会遇上,他这局外人心情已是如此,即身在局内的,又当如何?
  天云大师微笑道:“俞公子外柔内刚,沉静中自显智慧,温柔中自存刚强,实是人
中龙凤,老僧两眼不盲,俞公子他年之成就,未必便在盟主之下。”
  红莲花拊掌笑道:“好教大师与盟主得知,俞公子除了已有位名父之外,此刻又有
了位名师。”
  俞放鹤似是怔了怔,道:“明师?”
  天钢道长笑道:“贫道见了令郎如此良材美质,不免心动,已不嫌冒昧,将令郎收
为门下,还望盟主恕罪。”
  红莲花道:“俞公子身兼“无极”、“昆仑”两家之长,他日必为武林放一异彩,
盟主想必连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怪罪之理。”
  俞放鹤道:“这……自然多谢道长。”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笑得显然有些勉强。
  天钢道长道:“贫道明日清晨,便动身回山,令郎……”
  红莲花笑道:“俞公子跟随道长,盟主自然放心得很,昆仑妙技,非同小可,能早
一天练,自是早一天练的好,何况盟主方登大位,公务必多,正也不能让公子随在身旁
。”
  他一把拉起了俞佩玉的手,接着笑道:“你明日便要入山苦练,再也休想有一日清
闲了,你我只要再见,只怕也是叁年後的事,还不快随我去痛饮几杯。”竟拉着俞佩玉
就走。
  俞放鹤怔怔在那里,正也是哭笑不得。
  天云大帅微笑道:“令郎今得红莲帮主为友,当真缘福不浅。”
  俞放鹤道:“下浅不浅……”
  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口口口
  清晨,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色,但群豪的脸十个却有九个红得像晚霞,能笑得出的人
笑得更响,笑下出的人只因已倒了下去。
  只有昆仑弟子,无论醉与不醉,此刻俱都肃立在帐篷前,等候着恭送掌门人的法驾

  帐篷内俞佩玉伏地而拜,俞放鹤再叁叮咛,又在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活剧,然後,八
个紫衣高冠的少年道人,围拥着天钢道长与俞佩玉走了出去,帐外并无车马,自昆仑至
封丘,千里迢迢,昆仑道人们竟是走来的。
  红莲花握着俞佩玉的手,微笑道:“一路平安,莫忘了哥哥我。”
  俞佩玉道:“我……在下……小弟……”但觉语声哽咽,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一
个字,只有垂下头去。
  突然间,一个人走过来,笑道:“玉儿,一别必久,你不想瞧瞧黛羽麽?”
  俞佩玉霍然抬头,只见林瘦鹃大袖飘飘,正站在他面前。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天地,浓雾中远远伫立着一条人影,明眸如水,却不是林黛
羽是谁?
  俞佩玉眼里瞧着这如水明眸,瞧着这弱不胜衣,似将随风而走的身影,心里想到,
此一别,再见无期,呆呆地站在那里,竟似痴了。
  红莲花瞧着他们,竟也似痴了。
  猛听天钢道长轻叱道:“山中岁月多寂寞,儿女之情不可长,咄!”拉起俞佩玉的
手,迈开大步,头也下回地走去。
  林黛羽远远地瞧着,面上色仍是那麽冷漠,但清澈的明眸中,却已不如何时泛起了
泪光。
  突听身後一人银铃般娇笑道:“眼看情郎走了,却不能和他说句话,你心里不难受
?”
  有风吹过,风送来一阵醉人的香气。
  林黛羽没有回头,只因王雨楼与西门无骨已到了她身旁,两人目光冰冷,面色凝重
,齐声道:“黛羽,走吧。”
  那娇美的语音却又笑道:“女人和女人说句话,你们男人也不许麽?”
  王雨楼沉声道:“先天无极和百花门下素无来往。”
  那语声娇笑道:“以前没有,现在却有了。”
  林黛羽静静地站着,风,吹起了她鬓边发丝,一条人影随风到了她面前,纱衣飘拂
,宛如仙子。
  林黛羽虽是女人,但瞧见面前这一双眼睛,不觉有些醉了,她实也未想到这名震天
下的百花掌门竟是如此绝色。
  王雨楼、西门无骨双双抢出,想挡在林黛羽面前,突觉香气扑鼻,眼前有一层迷雾
般的轻纱扬起,两人下由自主後退半步,再瞧海棠夫人竟已拉着林黛羽的手,走在好几
尺外,娇笑道:“菱花剑,我带你的女儿去聊聊天好麽?我也和男人一样,瞧见了漂亮
的女孩子,就想和她说说话。”
  林瘦鹃目瞪口呆,愕在那里,竟是则声不得,红莲花远远瞧得清楚,面上不禁露出
了微笑。
  浓雾中,十四面旗帜犹在迎风飞舞,但这七年一度的盛典却已成明日黄花,叁五成
群的武林豪士,曼声低唱,相扶而归,眼看着昔日的雄主老去,未来的雄主兴起,他们
心里是否也有一抹惆怅。
  远处,不如是谁唱出了苍凉的歌曲:“七年间,多少英雄惊白发,江湖霸业,明日
黄花……”
  红莲花抬头仰望着“先天无极”那刚升起的旗帜,休休,低头吟语着这苍凉萧索的
词曲,不禁唏嘘感叹,黯然低语道:“万事到头都是梦,明日黄花蝶也愁……1突然间,
一人大声道:“休不得,你若也休了,别人如何是好?”
  一个人自帐蓬後大步奔出,却是那点苍掌门谢天璧。
  红莲花展颜笑道:“谢兄英雄少年,自然不解得东坡老去时的感叹轻愁。”
  谢天璧笑道:“小弟虽俗,却也解得东坡佳句,只是,帮主你霸业方兴,却不该如
此自伤自叹。”
  红莲花淡淡一笑道:“离情浓如雾,天下英雄,谁能遣此?”
  谢天璧道:“离情浓如雾……此刻天光尚未大亮,帮主新交的好友俞公子,莫非已
随天钢道长走了不成?”
  红莲花道:“走了。”
  谢天璧面色突然大变,跌足道:“他……他……他为何走得如此之早?”
  红莲花瞧他神色有异,也不禁动容道:“早?为何早了?”
  谢天璧黯然垂首,道:“帮主恕罪,小弟终是来迟了一步。”
  红莲花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究竟要说什麽?”
  谢天璧道:“帮主可听过“天涯飘萍客”这名字?”
  红莲花道:“自然听过,此人萍迹无定,四海为家,武当出尘道长曾许之为当今江
湖中唯一能当得起“游侠”两字的人,他又怎样?”
  谢天璧道:“小弟方才接得他的飞鸽传书,他说……说……”
  红莲花手握得更紧,着急道:“说什麽?”
  谢天璧长长叹息了一声,闭起眼睛,缓缓的道:“他说昆仑的“天钢道长”,已在
半个月前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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