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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5 古龙(现代)
  红莲花耸然变色,道:“此话是真是假?”
  谢天璧道:“他为了查证这消息,费时半月,直到亲眼瞧见天钢道长的身後,才敢
传书小弟,“游侠”易鹰行事素不苟且,关系如此重大的消息,若非千真万确,他又怎
敢随意胡言乱语。”
  红莲花但觉手足冰冷,道:“如此说来,这个“天钢道长”也是假的了。”
  谢天璧垂首叹道:“小弟瞧他在那英雄台上,竟然一语不发,心里已有些怀疑,再
看他竟做了此会的护法,更是……”
  红莲花顿足道:“你……你为何不早说?”
  谢天璧道:“小弟怎敢确定。”
  红莲花颤声道:“如今俞佩玉随他而去,岂非等於羊入虎口。”
  谢天璧道:“是以小弟才会着急。”
  红莲花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道:“他只带俞佩玉一人上路,却将门下弟子留在这捱
,正是为了方便下手……这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谢天璧道:“这只怕是贼党早已伏下的一着棋,否则,“昆仑派”择徒从来最严,
他又怎会随意收下外门的子弟。”
  红莲花惨笑道:“好周密的阴谋毒计,当真是令人防下胜防,但……”
  他又一把拉住了谢天璧的手,沉声道:“但幸好谢兄来得还不算太迟。”
  谢天璧道:“他们尚未走远?”
  红莲花道:“以你我脚程,必定可以追及。”
  谢天璧恨声道:“如此奸狡狠毒的贼子,你我对他也不必再讲江湖道义,见着他时
,不妨暂且装作不知,看他神情如何变化。”
  红莲花断然道:“正该如此,咱们追!”
                 口口口
  人踪越少,雾越浓。
  俞佩玉走到天钢道长身後,望着他飞舞的长髯,魁伟的身影,想到自己遇合的离奇
,亦不知是悲是喜,“昆仑派”名重天下,择徒之严,也是别派难及,他若非经历了这
许多灾难,又怎会一夕成为昆仑弟子?
  只听天钢道长道:“路途遥远,你我得走快些才是。”
  俞佩玉恭声道:“是。”
  天钢道长道:“本派门派素来精严,平日生活极为清苦,你受得了麽?”
  俞佩玉道:“弟子不怕吃苦。”
  天钢道长道:“你入门最晚,回山之後,平日例行的苦役,自然该你负担最多,瞧
你身子文弱,不知可受得了麽?”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在家时,平日也得做些吃重的事。”
  天钢道长道:“好,前面有个水井,你先去提些水来。”
  俞佩玉道:“弟子遵命。”
  前面叁丈,果然有个很大的水井,俞佩玉放下了水桶,突然想到在家提水磨墨时的
光景,想到那浓荫如盖的小园,想到他爹爹慈祥的笑容……一时之间,他不禁泪落衣襟
,手里的水桶,竟直落下去。
  俞佩玉一惊,伸手去抓那绳子,脚下不知怎地竟滑了一滑,整个人也向井中直落了
下去。
  这水井异常深邃,他纵有一身武功,落下去後只怕也难爬起,他屡经险难,出生入
死,此番若是死在水井里,岂非造化弄人?但他自幼练武,下盘素来稳固,这脚又是怎
会沟倒的?
  井水森冷,也冻得全身发抖,挣扎着往上爬,但井壁上长满了又厚又滑的青苔,他
根本找不到着力之处。
  天钢道长如何没有来救他?
  他咬紧牙关,不敢呼救,突听一阵马蹄之声传来,竟直奔到井畔,一个女子的语声
道:“是谁落到井里去了?……。呀,莫非是俞……”
  又听得天钢道长道:“不错,是他。”
  那女子道:“道长明明见他落水,为何还不相救?难道要他死麽?”
  天钢道长沉声道:“他自以为颇能吃苦耐劳,却不知人世间之艰苦,实非他能梦想
,贫道为了使他来日能成大器,正是要他多吃些苦。”
  那女子道:“道长请恕弟子方才失言,但……但现在,他的苦不知可吃够了?”
  天钢道长微笑道:“女檀樾为何如此关心?”
  那女子半晌没有说话,像是有些难为情,但终於大声道:“弟子此番追来,正是为
了要和他……和他说句话的。”
  天钢道长道:“既是如此,贫道就让他上来吧。”
  一条长索垂下,俞佩玉爬上来时,脸已红到脖子里,他全身水湿,自觉又是羞愧,
又是狼狈,竟下敢抬头。
  只见一双舂葱般的玉手,递过来一条淡金色的罗帕,上面还绣着双金色的燕子,那
温柔的语声轻轻道:“快擦乾脸上的水。”
  这淡淡一句话中,竟含蕴着无限的关切,俞佩玉头垂得更低了,也不知是该接过来
?还是下该接。
  只听天钢道长厉声道:“堂堂男儿,为何连头都不敢抬起?”
  俞佩玉不敢不抬头,他抬起头,便瞧见了金燕子,这豪爽明朗的少女,眼神中正带
着无限同情。
  天钢道长道:“女檀樾有什麽话,就请说吧,贫道还要赶路。”
  这方正的出家人,似乎也解得小儿女的私情,手持着长髯,转身走了开去。
  金燕子嫣然一笑,将罗帕塞在俞佩玉手上,笑道:“拿去呀,怕什麽?”
  俞佩玉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汗?呐呐道:“多……多谢姑娘。”
  金燕子道:“你心里一定很奇怪,我和你可说是素不相识,为何要来追来和你说话
?”
  俞佩玉擦了擦脸上的水,道:“不知……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金燕子唉了口气,道:“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也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不能就和你
这样分手,於是我就赶来了,我心里若想做一件事,立刻就要做到的。”
  俞佩玉道:“但……姑娘……”他也不知该说什麽,眼睛一转,突然瞧见远远一条
人影站在雾中,斜倚着匹马,看来似乎十分萧索。
  俞佩玉咳嗽一声,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已知道,神刀公子还在那边等着,姑娘
你……你快去吧,日後说不定……”
  金燕子冷笑截口道:“你莫管他,他会等的,你何必为他着急?”
  语声突又变得十分温柔,一字字缓缓着道:“我只问你,你以後还想不想见我?”
  俞佩玉垂首道:“我……”
  金燕子咬了咬嘴唇,道:“我是个女孩子,我敢问你,你不敢说?”
  “在不是个下幸的人,以後……以後最好莫要相见了。”
  金燕子身子一震,像是呆了许久,顿声道:“好……你很好……”突然一跃上马,
飞驰而去。
  俞佩玉手里拿着淡金色的罗帕,目送她背影在浓雾中消失,帕上幽香,犹在唇畔,
他不觉也有些痴了。
  突然间,一匹马冲过来,刀光一闪,直劈而下……
  这一刀来势好快,好猛!当真是马行如龙,刀急如风,单只这一刀之威,已足以称
雄江湖。
  俞佩玉骤然一惊,别无闪避,身子只有向前直扑下去,但觉背脊从头直凉到尾,刀
风一掠而过。
  再瞧神刀公子已纵马而过,扬刀狂笑道:“这一刀仅是示警,你若不再知趣,下一
刀就要砍下你脑袋。”
  俞佩玉真有些哭笑不得,站起来,才发觉背後的衣衫已被锐利的刀锋划开,只差分
毫,他便要命丧刀下。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天钢道长也正在瞧着他,摇首长叹道:“如此情怨纠缠,看你将来如何得了。”
  俞佩玉垂首道:“弟子……弟子……”
  天钢道长沉声道:“莫要说了,走吧,且看你能不能走到昆仑山。”
                 口口口
  天钢道长不快不慢地走着,他走得看似不快,俞佩玉已觉难以追随,连日的悲伤忧
悲,已偷偷地蚕食了他的精力,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他忍不住要发抖,但在这严师
身旁,他又怎敢叫出一声苦来。
  浓雾已散了,阳光却未露面,今天,是个阴沉的天气,阴沉得就像是天钢道长的脸
色一样。
  走,不停地走,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起了,俞佩玉湿透的衣衫乾了,却又已被汗水
湿透。
  他忍不住开始喘息,只觉脚下越来越重,头也越来越重……突然,天钢道长停在一
座荒凉的庙宇前,摇头道:“孩子,你还是吃不得苦的,进去歇歇吧。”
  荒凉的庙宇,阴黯的殿堂,高大而狰狞的神像,像是正在嘲笑着人间的疾苦,这是
何方的神祗?为何竟没有慈悲的心肠?
  俞佩玉不觉已倒在神像下,外面冷风瑟瑟,似已颇有雨意,下雨吧,雨水也许能为
人间洗去些污垢。
  天钢道长就站在俞佩玉面前,他看来也就像是那神像一样,高不可攀,心冷如铁,
他厉声道:“站起来,天神座前,岂容你随意卧倒。”
  俞佩玉道:“是。”
  挣扎着起来,垂手肃立,他心里绝无抱怨,若没有一丝不苟的严师,怎能教得出出
类拔萃的徒弟。
  天钢道长面色似乎稍见和缓,沉声道:“昆仑弟子,人人都要吃苦,尤其是你,你
的遭遇和别人不同,更要比别人加倍吃苦才是。”
  俞佩玉显然道:“弟子知道。”
  天钢道长缓缓转过头,门外有一片落叶被风卷过,这名震八荒的昆仑掌门,似已觉
出秋日将临的萧索,喃喃道:“又要下雨了……天有不测风雨,人事又何尝不是如此,
孩子,你到死都要记着,没有任何人是靠得住的,除了你自己。”
  有风吹过,俞佩玉不知怎地,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天地间如此萧索,莫非是什
麽不祥的预兆。
  天钢道长缓缓道:“孩子,你过来。”
  俞佩玉垂手走了过去。
  天钢道长自香袋中取出了个饭团,塞入他手里,严峻的面上,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
微笑,缓缓道:“吃吧,为师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特别容易饿的。”
  这严峻的老人居然也有温情,俞佩玉瞧着手里的饭团,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垂首
道:“师父你老人家呢?”
  天钢道长微笑道:“这饭团不是谁都吃得到的,你吃过後便知道了,为师……”
  突听一人笑道:“这饭团既是如此珍贵,在下不知也可分一杯羹麽?”
  一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喘息,面上的笑容也
似乎有些古怪,只是外面天色阴黯,并不十分瞧得出来。
  俞佩玉大喜道:“帮主怎地来了?”
  天钢道长打髯笑道:“帮主如此匆匆赶来,只怕不是为了分这一杯羹的。”
  红莲花大笑道:“道长果然明察秋毫,在下赶来,只是为了要送件东西给道长瞧瞧
。”
  他果然向怀中取出一物,送到天钢道长面前。
  那东西很小,在这阴黯的殿堂中,根本瞧不清。
  天钢道长忍不住癌下头去,笑道:“红莲帮主赶着送来的东西,想必有趣得很……

  他话未说完,红莲花的手突然一抬,打在他眼睛上。
  就在这时,苍空里雷霆一声,大雨倾盆而落,也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一柄长剑,
插入了天钢道长的背脊。
  天钢道长狂吼一声,一掌挥出。
  红莲花凌空飞越,退出一丈,掌风过处,神龛被震得粉碎,那高大的神像,也笔直
倒了下来。
  天钢道长满脸鲜血,须发皆张,嘶声道:“你……你……你为何……”
  话犹未了,扑面倒地。
  门外雨如注,血红的剑穗,在风中狂卷飞舞。
                 口口口
  俞佩玉早已骇呆,手中饭团也已跌落在地,红莲花背贴着墙,胸膛不住起伏,面上
也已变了颜色。
  但俞佩玉总算还活着,他倒总算还未来迟。
  只见谢天璧一掠而入,拊掌道:“你我总算及时而来,总算一击得手。”
  红莲花叹道:“你本该留下他活口,间个清楚才是。”
  谢天璧道:“还问什麽?再问只怕就……”
  俞佩玉突然大吼一声,嘶声道:“你们这是干什麽,你们为何杀了他?”
  谢天璧道:“若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俞佩玉一惊一怔,道:“为什麽……为什麽……”
  谢天璧道:“你以後自会知道。”
  他拉起俞佩玉的手,沉声道:“贼党必有接应,小弟带他先走一步,帮主你且抵挡
一阵,小弟再来接应。”
  俞佩玉被他拉着,身不由主被拉了出去。
  红莲花当门而立,喃喃道:“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风雨交加,天色更是阴暗,血红的剑穗,舞得更狂,红莲花自天钢道长背上拔起了
那柄长剑。
  又是一声雷霆!
  剑尖的鲜血,一连串滴下来,红莲花面色突然惨变,身子摇了摇,一口鲜血吐在地
上。
                 口口口
  俞佩玉被谢天璧拉着在雨中狂奔,他脚步踉跄,口中不停地间道:“为什麽……为
什麽谢天璧道:“那天钢道长,是贼党假扮的,他如此做,只为了害你,他给你吃的那
团饭,就是无救的毒药。”
  俞佩玉又是一惊,失声道:“真的?”
  谢天璧道:“我纵会骗你,红莲帮主也会骗你不成。”
  俞佩玉失色道:“但他……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落井之事,天钢道长难道是真的要害他?但那慑人的威仪,又
怎会是假?
  他的心乱成一团,身子仍不由自主被拉着往前狂奔,他突然觉得谢天璧拉着他的这
只手很冷,非常冷……
  他忍不住又机伶伶打了个寒噤,脱口道:“你这双手好像奇怪得很。”
  谢天璧回头笑道:“你说什麽?”
  俞佩玉瞧着他的脸,道:“我说……我说你好像……”
  突然狂吼道:“你才是假的,你这双眼睛……”
  他话未说完,只觉掌上“劳宫”、“少府”、“鱼际”叁处穴道一麻,接着,整个
人被谢天璧自头上抛了出去。
  谢天璧狞笑道:“算你聪明,但聪明人都死得快的……”
  飞起一足,往倒卧在泥泞中的俞佩玉胸膛上踩了下去。
  俞佩玉右臂已整个不能动了,连躲都不能躲,幸好还有左手,闪电般抓住了谢天璧
的脚尖。
  但他纵然天生神力,怎奈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谢天璧狞笑着往下踩,狞笑着道:“用力吧,我倒要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俞佩玉骨节已格格作响,雨水打着他的脸,他几乎张不开眼来,谢天璧的脚,已越
来越重。
  他咬紧牙关,嘶声道:“原来你就是杀死我爹爹的人,我找你找得好苦。”
  谢天璧格格笑道:“如今你终於找到我了,是麽?但你又能怎样?你爹爹死在我手
上,我却要你死在我脚下。”
  俞佩玉的一条手臂已将折断,谢天璧的脚已重得像山一样,这痛苦的挣扎,看来已
是绝望的挣扎。
  他真想就此放手,让谢天璧的脚踩下,那麽,人世间所有的悲伤,冤屈与痛苦,都
再也不能伤害到他。
  谢天璧仰天狂笑道:“用力呀,你是否已没有力气了?俞佩玉呀俞佩玉,你死了也
莫要怨我,我与你虽然无冤无仇,但你死了却可使别人活得舒服得多……”
  俞佩玉只觉眼睛发黑,喉头发甜,终於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满了谢天璧的
衫角。
  谢天璧狞笑着一脚踩下,突听一缕尖锐而强的劲风声,直袭他後背,他藉着脚下这
一踩之势,飞跃而起,凭空翻了个身,落在五尺外。
  只见暴雨中一条人影幽灵般飘过来,面色木然,双目中却似要喷出火花,却不是红
莲花是谁。
  长剑去势如失,远远钉在一株树上,剑身没入树干几达一尺,这一掷之力,正已叙
出了红莲花心中的悲愤。
  谢天璧面色已变,强笑颤声道:“帮主何时来的,贼党已退了麽?”
  红莲花烈火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字道:“你究竟是谁?”
  谢天璧道:“我?……谁。……哈哈,帮主难道连小弟都下认得了?”
  他笑得实比哭还要难听。
  红莲花一步步往前走,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谢天璧一步步往後退,道:“我……小弟……”
  红莲花冷冷道:“你扮得很像,委实太像了,少时我一定要将你脸上的肉一分分割
下来,看你怎会扮得如此像的。”
  这冷漠的语声,实比任何狂嘶怒吼都要可怕,任何人都不能不信,他说出这话是必
定能做得到的。
  谢天璧忍不住打了冷战,却纵声狂笑道:“好,红莲花,不想你终於瞧出来了,我
费了叁年苦功,自问已学得和谢天璧一模一样,只怕连他自己都难以分得出来,你,你
是如何瞧出来的?”
  红莲花道:“那柄剑,点苍门人绝不会用那样的剑,这句话你不该忘的,更不会将
剑随意抛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谢天璧怔了怔,失声道:“呀,我竟忘了这一着,红莲花呀红莲花,你果然非同小
可,难怪我主上要说你是江湖中第一个难惹的人。”
  红莲花双拳紧握,道:“你……你的主子是谁?”
  谢天璧狂笑道:“你永远不会知道的,等你知道时,你就活不长了,就算比你再强
一万倍的人,也难比他老人家之万一。”
  红莲花惨笑道:“不错,千百年来,江湖中的确再也没有一个比他更奸诈,更毒辣
的人。”
  谢天璧厉声道:“来日之江湖,已必属他的天下,红莲花,你是个聪明人,你仔细
想想,应当怎麽样?”
  红莲花一步步逼过去,缓缓道:“我要杀你,现在,我只想杀你!”
  谢天璧嘶声笑道:“不错,我为了奉命来杀俞佩玉,不得不害死了天钢道长,但你
也可算是帮凶,你要杀我,便该先杀了自己。”
  红莲花颤声道:“这是我平生第一大错,我一时大意,竟上了你们的恶当,我日後
自有赎罪之法,但是你……你……你……”
  突然扑过去,瞬息之间,便已攻出了叁拳四掌。
  江湖中真正与红莲花动过手的人并不多,直到此刻,“谢天璧”才发现这丐帮的少
年帮主,拳掌之威,竟绝非自己所能想像。
  尤其此刻,他已将满腔悲愤化入拳掌之中,单只那慑人的气势,已足以令人心寒胆
碎。
  突听俞佩玉嘶声大呼道:“你不能杀他。”
  这呼声下但便红莲花怔了怔,就连“谢天璧”也觉大出意外,只见俞佩玉自己已解
开了右掌穴道,卓立在风雨中,脸色死一般苍白,目光却和血一般红,这温文的少年,
此刻看来已如猛兽。
  红莲花拳掌下停,攻势仍猛,喝道:“我为何不能杀他?”
  俞佩玉声如裂帛,厉声道:“此人杀了我爹爹又杀了我师父,除了我自己外,谁也
不能杀他。”
  红莲花陡然住手,退出一丈,惨笑道:“好,我应当让给你。”
  话未说完,俞佩玉已扑了上去,红莲花瞧他身形不稳,步法踉跄,实已心神交瘁,
又不禁大喝道:“但你千万要小心。”
  谢天璧狞笑道:“有你在旁掠阵,他何必小心。”
  俞佩玉咬牙道:“今日我必定亲手杀你,谁也不能拦我出手。”
  谢天璧精神一振,狂笑道:“好,有志气,但话出如风,却是更改下得。”
  他边说边打,边打边退,突然乘机抽出了插在树上的长剑,“刷”的一剑,反撩而
上,接连七剑刺了出去。
  这一手“急风快剑”,虽绝非“点苍”正宗,但剑法之辛辣狠毒,却似犹在“点苍
”之上。
  俞佩玉以攻为守,奋不顾身,谢天璧的快剑似被他这种凌厉的气势逼得暂时难展其
锋。
  但刷,刷,刷,剑风过处,俞佩玉衣衫又被划破了叁道裂口,一缕鲜血自肩头沁出
,转瞬又被大雨冲了个乾净。
  红莲花直瞧得心惊胆颤,满头冷汗流个不住,他平生所见恶战下下千百,却从未有
今日这一战如此惊心动魄。
  他突然发现这倔强的少年平日言谈举止虽然是那麽温柔,但动起手来时之勇猛凌厉
,竟是他平生未睹。
  此时此刻,谁都可以看出,俞佩玉气虽未衰,力已将竭,他今日若想手诛此獠,其
力实已不足。
  但此时此刻,别人若来插手相助,这倔强的少年,说下定立时便要含愤自决,红莲
花只有在暗中叹息,暗中跌足。
  只见谢天璧剑势已易攻为守。
  他显然是要先耗尽俞佩玉的力气再出杀手,俞佩玉的攻势虽勇,怎奈血肉之躯,还
是冲不过那锐利的剑锋。
  他身上又不知被划多少血口。
  风雨凄苦,大地阴暗,这是个悲惨的天气,这也是场悲惨的决斗,眼瞧着俞佩玉的
浴血苦战,红莲花纵然心如铁石,也下禁伤心落泪。
  又是一声雷霆击下。
  天地之威震动了山河树木。
  俞佩玉脚步突然一个踉跄,右胸前空门已大露。
  红莲花面色惨变,失声惊呼。
  但此刻他纵然有心出手相助,却已来不及了,谢天璧掌中长剑,已如毒蛇般刺出,
直刺到俞佩玉的右胸!
  这一剑当真是比闪电还快,比毒蛇还毒,红莲花心胆俱碎,突然间闭起了双目,他
赏已不忍再瞧。
  电光一闪,瞧着谢天璧的脸,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杀机,满带狞笑,他知道自己这
一剑必定再也不会失手。
  这一闪电光,却也使得他眼睛眨了眨,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俞佩玉双掌
不知怎地已挟住了他的长剑。
  他这一剑竟如被巨石卡住,再也动弹不得。
  俞佩玉已跟着一个肘拳撞出,“噗”的撞上他胸膛。
  他只觉眼前一花,俞佩玉这只手掌已如鞭子般反抽了过来,抽在他脸上,他竟被抽
得转了半个圈子。
  这一挟,一拳,一掌,叁个动作竟似已合而为一,“啪、噗、啪”叁声,也似已合
而为一。
  电光闪过,这时霹雳方自击下。
  俞佩玉已扑上来,抱住了谢天璧的身子。
  他两条手臂,竟像是一双铁箝,谢天璧两片胸骨都似将被他挟在一齐,连叫都叫不
出来。
  只见他一张脸由青转红,由红转紫,俞佩玉的脸却如死一般的苍白,两只手紧紧绞
在一齐,指节也已发白,只听谢天璧喘气声由轻而重,由重而轻,接着,是一连串“咯
咯”声响。
  他胸前肋骨,竟被生生挟断。
  红莲花直瞧得心动神飞,直到此刻,方自呼道:“留下他的命来,间个清楚。”
  俞佩玉两条手臂缓缓松开,垂下,踉跄後退了几步,身子似已摇摇欲倒,仰天惨笑
道:“我终於做到了,是麽?我终於做到了……”
  谢天璧的身子,就像是一滩泥似的软了下去,红莲花一把拉住了俞佩玉的手,眉飞
色动,道:“这一招可就是俞老前辈昔年名震江湖的绝技,“羚羊挂角”、“天外飞虹
”,也就是“先天无极”的不传之秘。”
  俞佩玉惨笑道:“但先父一生之中,从未以此招伤人,而小弟……小弟……”突然
垂首,水珠直落而下,却不知是雨?是泪?
  红莲花动容叹道:“好奇妙的招式,好高明的招式,当真可说是“无迹可寻”,当
真可说是“无中生有”……武林先辈的绝技,我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他重重一拍俞佩玉肩头,大笑道:“你身怀如此绝技,为何下让我早点知道,倒害
得我为你苦苦担心。”
  俞佩玉道:“小弟……小弟……”身子突然倒在红莲花身上,他实已全身脱力,竟
连站都站下住了。
  红莲花赶紧自怀中摸出粒丸药,塞进他的嘴,道:“这是昆仑小惫丹,补气补神,
天下第一。”
  俞佩玉满嘴芬芳,却失声道:“小惫丹?如此珍贵的药,你,你怎麽能给我?”
  红莲花默然半晌,凄然道:“这,不是我给你的,是天钢道长……”
  俞佩玉怔了怔,道:“他,他老人家怎会……”
  红莲花长叹道:“这……这是我自他老人家给你的饭团里取出来的,我本以为那饭
团中有毒,谁知……谁知……”
  俞佩玉黯然垂首,泪流满面,道:“难怪他老人家说这饭团不是谁都可以吃得到的
,谢天璧,你,你这恶贼,你这恶贼。”
  霍然回首,面色突又惨变。
  “谢天璧”的身仍倒卧着在雨水中,但头颅却已不见,四下暴雨如注,半里内绝无
人踪,头颅到那里去了?
  红莲花,俞佩玉,面面相觑,却不禁怔在那里。
  若说有人割下了他的头颅,那是绝无可能的事,若说没有人割下他的头颅,他的头
颅难道自己飞了下成?
  红莲花绝顶聪明,弱冠之年便已掌天下第一大帮的门户,可说是当今武林第一奇才

  但他左思右想,却再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两人怔了半晌,再垂下头去看,就在这片刻之间,谢天璧的肩头胸腔竟又不见了一
片。
  红莲花突又一拍俞佩玉肩头,失声道:“我明白了。”
  俞佩玉道:“你,你真的明白了?”
  红莲花叹道:“你弯下腰去,仔细瞧瞧。”
  只见谢天璧的身,竟在一分分,一寸寸地腐烂,鲜红的血肉,奇迹般化为黄水,立
刻又被大雨冲走。
  俞佩玉只觉眼角下断抽搐,几乎立刻便要呕了出来,扭过头去,长长透了口气,道
:“这莫非就是江湖传言中的化骨丹?”
  红莲花道:“正是,他自知已必死,竟不惜身为飞灰。”
  俞佩玉道:“但他双手却已断了,怎能取药?”
  红莲花道:“这化骨丸想必早含在他嘴里,他自知必死时,便咬破舌尖,也咬破包
在化骨丹外的蜡丸,化骨丸见血後便开始腐蚀,唉,他宁可忍受如此痛苦,也下肯露丝
毫秘密,只因他知道唯有死人才是真正不会露秘密的。”
  俞佩玉耸然道:“不想此人倒也是条汉子。”
  红莲花苦笑道:“你若如此想,你就错了,他只不过是下敢露而已,只因他得知今
日若是露了秘密,他就要死得更惨!”
  俞佩玉惨笑道:“不错,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宁死也下敢露半句秘密,但是,他
们的首脑却又是谁?竟能使这些人如此惧怕於他……死,本来已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了,
这人难道竟比“死”还要可怕?”
  红莲花喃喃道:“他的确比死还要可怕,此刻我委实想不出他究竟有多麽可怕……

  俞佩玉突然动容道:“对了,这“谢天璧”如此做法,只因他知道别人一死之後,
便无法再露秘密,而他死了後,却还是可以露秘密,否则他一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使
自己身子完全腐烂。”
  红莲花皱眉道:“死人也会露秘密?”
  俞佩玉一字字道:“死人有时也会露秘密的。”
  红莲花道:“什麽秘密?”
  俞佩玉道:“易容的秘密。”
  红莲花怔了半晌,以手加额,失声道:“对了对了,他死了後还怕我查看他的脸,
这才是他们最怕人知道的秘密,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俞佩玉咬牙道:“他们的首脑就是为了怕这秘密露,是以才为他们备下这化骨丹,
他不但要消灭他们的性命,还要消灭他们的体。”
  他激动它抓住了红莲花的手接道:“现在,我已经知道最少有六个人是假的,但除
了我之外,世上竟没有一个人相信,竟没有一个人瞧得出来,那麽除了这六人之外,又
还有多少人是假的?是连我都不知道的……我只要想到此点,就觉得骨髓里鄱像是结了
冰。”
  红莲花面色阴沉得就彷佛今天的天气,他本是个开朗的人,世上本很少有能使他发
愁的事,而此刻他的心却重得像是要掉下来。
  俞佩玉颤声道:“假如你的至亲好友,至於你的爹爹都可能是那恶魔的属下,那麽
世上还有什麽人是你能相信的?世上假如没有一个你能相信的人,那麽你还能活下去麽
?这岂非是件令你连想也下敢想的事。”
  红莲花缓缓道:“假的“谢天璧”已死了,现在还有几人是那恶魔的属下假冒的?

  俞佩玉道:“王雨楼、林瘦鹃、太湖王、宝马银枪、西门无骨,还有那……那俞某
人,只因我知道这六人都已死了。”
  红莲花长长叹了口气,道:“除了这六人外,只怕已不多了。”
  俞佩玉道:“你怎能确定?”
  红莲花道:“只因这究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假冒一个人而能瞒得过天下人的耳目
,至少也得花费几年的时间,否则他面貌纵然酷似,但声音、神情动作还是会被人瞧破
的,何况还有武功……”
  俞佩玉失声道:“呀,不错,武功,他们若要假冒一个人,还得学会他独门的武功
。”
  突然转身奔了出去。
  红莲花纵身挡住了他去路,悠悠道:“羚羊挂角,天外飞虹,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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