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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33 古龙(现代)
大怒道:“你竟叫这毛头小伙子来和某家动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三先生阖起眼睛,不再说话。
  朱泪儿悠然道:“这意思你还不懂么?”
  怒真人吼道:“我就是不憧。”
  朱泪儿道:“就凭你这点道行,想和我三叔动手,还差得远哩,日后若是传说出去,岂
非要说他老人家以大欺小。”
  怒真人跳了起来,怒吼道:“但我又怎能和这小子动手,他连我徒弟都打不过……”
  凤三先生冷冷道:“今日之凤三,纵或已非昔日之凤三,今日之俞佩玉,也非昔日之俞
佩玉了。”
  俞放鹤目光闪动,忽然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难道就凭他的一战就可作主么?”
  凤三先生道:“正是。”
  俞放鹤道:“他若败?又当如何?”
  朱泪儿大声道:“我四叔若败?我立刻就跟著你走,任凭你处治。”
  俞放鹤道:“此话当真?”
  凤三先生道:“凭你难道也信不过凤某?”
  俞放鹤目中忍不住露出狂喜之色,道:“既是如此,道长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怒真人大怒道:“你也来叫我和这种后生小子动手?”
  俞放鹤微笑道:“这位俞公子此刻既已是凤三先生的兄弟,道长和他动手,也就算不得
是以大欺小?是么。”
  君海棠嫣然说道:“不错,凤三先生的兄弟和道长动手,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是辱没
了道长的身份。”
  朱泪儿悠悠道:“只不过,你们的道长若败?又当如何?”
  怒真人又跳了起来,大怒道:“某家若败?就跟他叩三个头,叫他师父。”
  朱泪儿笑道:“这倒不敢当,我四叔若收了你这么样一个整天发脾气的徒弟,岂非也要
变得头大如斗。”
  怒真人狂吼道:“某家在五十招内若不能要他躺下,立刻掉头就走。”
  他本来还是一心不愿出手的,但现在简直被气疯?已变得非和俞佩玉打一架不可,谁也
休想拦得住他。
  朱泪儿笑道:“五十招……就算五百招……你也休想摸著我四叔一片衣服,只不过……
你虽如此说,别人的意思又如何?”
  俞放鹤微笑道:“就算三百招吧……三百招内,怒真人若还胜不了这位俞公子,我等立
刻鞠躬而退,绝不再来打扰。”
  朱泪儿瞟了君海棠一眼,道:“你呢?”
  君海棠嫣然道:“俞公子是我的老朋友,我只望怒真人将他打躺下时,莫要伤了他才
好。”
  朱泪儿眼睛瞟向红莲花,道:“你呢?”
  红莲花目光深沉,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冷冷道:“好!”
  包括红莲花在内,谁也不信俞佩玉能挡得住怒真人三百招的,只因大家都见过俞佩玉的
武功,只道俞佩玉能挡得住十云五百招,已是大为不易,若能接得住怒真人五十招,已是奇
迹出现了。
  朱泪儿道:“既然这样说定?没有别人会再来罗嗦了么?”
  怒真人大吼道:“若还有别人罗嗦,某家先拧下他的脑袋。”
  他似已憋不住?狂吼著又道:“姓俞的,你好生出手吧,某家先让你三招。”口口口
  俞佩玉一直没有说话。
  他知道自己肩头已担起了副千斤重担,本来紧张已极,但等到真和怒真人面临相对时,
他反而松弛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怒真人也不过只是个“人”而已,我又何必一定要畏惧于
他?”
  别人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见,别人在做什么,他也全都没有听见,他已全神贯注
在怒真人身上。
  他忽然发现怒真人的眼睛、眉毛和双手都不是一样大的,右边的总比左边小些,鼻孔里
有三根很黑很粗的毛露出来,前胸的衣服上有块油渍,左面的袖口已被磨破?露出里面的白
布衬里。
  他又发现怒真人的左眼在跳,嘴角在抽动,右手的五根指头都颤抖起来,左手五指却伸
得笔直……
  这些都是丝毫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但在俞佩玉心神集中下,每一个微小的特徵,每一
个微小的动作,竟都变得明显起来,他从未如此全神贯注地来看一个人,也从未想到能将一
个人看得如此清楚。
  到后来怒真人的一个鼻子在他眼中也彷佛变得有磨盘那么大,他几乎能看得出这鼻子上
有多少个毛孔。口口口
  怒真人的狂吼声,俞佩玉竟没有听到,怒真人已有两次催他出手,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
里,动也下动。
  “这小子莫非已被吓呆了么?”
  俞放鹤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怒真人忍不住又暴跳如雷起来,吼道:“你……”
  谁知这次他的脚刚跳起来,吼声刚出口,木头人一般呆立那里的俞佩玉,忽然像箭一般
窜出。
  他手掌也已流云殷切向怒真人膝头。
  要知像怒真人这样的绝顶高手,武功与心神合一,平时所作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有意无
意的武功配合。
  这正如精于舞蹈之人,平日动作也自然特别优美一般。
  是以他纵然随意站著,全身也自然无懈可击。
  但无论是谁,在怒火发作,暴跳如雷时,动作就难免涣散,两只脚若离了地而不□人,
下盘更难免有空门露出。
  俞佩玉全神贯注,正是要找他的弱点,这一掌正是攻向他全身上下气力最弱,防守最疏
的一环。
  怒真人也不免吃了一惊,瘦小的身形忽然在半空中陀螺般一转,手足俱已反向俞佩玉击
出。
  这一著连消带打,以攻为守,果然是妙著,可见怒真人果然不愧为当今顶尖高手,纵遇
危机,也丝毫不乱。
  朱泪儿却大声冷笑道:“让三招?哼。”
  这一招既是以攻为守,自然就算不得在让招了。
  怒真人忽然长啸一声,身子竟已在啸声中骤然退出。
  他手足本向前击,身子却忽然向后退出,看来真好像有人在后面用绳子拉他似的,若是
常人见著,只怕要以为这是魔术。
  但在这小楼上的,却可以说无一不是武林高手,都已看出怒真人竟以长啸鼓气,将自己
身子反激而出。
  至于为何有气喷出时,人却向相反方向射出,这道理那时虽还无人憧得,但怒真人气功
之妙,却是人人都看得出的。
  就连红莲花都不禁为之动容,失声道:“好气功。”
  俞放鹤微微一笑,道:“以帮主看来,这位俞公子可挡得了真人多少招?”
  红莲花面上像是有种惋惜之色,沉吟道:“最多只怕也不过百招左右。”
  俞放鹤转向海棠夫人,含笑道:“夫人的看法呢?”
  君海棠笑道:“红莲帮主目光如炬,他的看法还会错么?”
  她和红莲花两人,自始至终,从未向郭翩仙那边瞧过一眼,就好像根本没有注意那边角
落里还躲著个人似的。
  郭翩仙心里本在暗暗欢喜,此刻听了他们的话,才突然一惊,暗道:“这小楼总共才这
么点大的地方,就算我藏的地方甚是黝黯,以他们的目力又怎会瞧不见,他们这只不过是明
知俞佩玉绝非怒真人的敌手,明知这楼上没有一个人能跑得了的,是以才故作大方而已。”
  一念至此,郭翩仙已是汗流浃背。
  这时怒真人早已让过三招,展开了攻势。
  他招式看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精采奇突之处,似乎与他的盛名不符,但是看了三五招后,
他招式的威力,就渐渐显了出来。
  只见他招式虽没有什么奇诡的变化,但上一招与下一招间却接得天衣无缝,有时上下两
招,明明是背道而驰,所用的手法,和攻击的方位俱都绝不相同,若是换了别人,纵能将这
两招连在一齐,也必定勉强得很,但在他手里使出来,却像是天生就该连接在一起的。
  朱泪儿暗中本在冷笑:“原来大名鼎鼎的怒真人,也不过如此。”
  但看了几招后,心情也不禁沉重起来。
  这些平平无奇的招式,竟是越看越觉可怕,每一招都如铜锤巨斧,重击而下,而且一招
跟著一招,连绵不尽,永不断绝,就连旁观的人,都觉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何况首当其
冲的俞佩玉。
  朱泪儿忍不住瞧了凤三先生一眼,嘴里虽未说话,目光却无异在间:“你看俞佩玉真能
挡得了他三百招么?”
  谁知凤三先生竟已闭起了眼睛,对当前这一场有关他生死荣辱的大战,他竟连瞧都不瞧
一眼。
  转眼间三十招已过,怒真人的招式越见凌厉威猛,俞佩玉简直已好像只有挨打的份儿,
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每施出一招前,看来都像是要先想一想,而高手相争,又那里容得他有考虑思索的余
地。
  三十招过后,胜负似乎就已成了定局,大家都已认定俞佩玉若能支持到百招以上,就算
不容易了。
  俞放鹤忽然一笑,道:“如此精采的大战,当真是百年难见,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十云微笑道:“既是如此,弟子将四面廉子都拉开来,让大家都能瞧得见好么?”
  俞放鹤笑道:“那正是再好也没有了。”
  十云不等他说完,早已将四面窗廉都拉开来。
  窗外风声凄厉,夜色沉重,天地间也似充满一种肃杀之意,但四面屋脊上,却有许多人
冒著风寒,站在那里。
  窗廉一拉开后,屋脊上的人更越来越多。
  郭翩仙方才本来还想乘乱逃出,此刻也知道自己就算是肋生双翅,只怕也难以飞出去。
  他暗中叹了口气,索性站了起来,向海棠夫人微笑著点了点头,显得既是惊奇,又是欢
喜,就像是终于见过了久别多年的情侣,只差没有立刻奔过去,拉起她的手,向她叙说这么
多年的相思之苦了。
  怎奈海棠夫人还是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就彷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却含笑向俞放
鹤道:“有件事我实在觉得奇怪极了。”
  俞放鹤道:“夫人有何奇怪之处?”
  海棠夫人道:“盟主你看怒真人的招式之沉威,比起昔日的天钢道长如何?”
  俞放鹤微笑道:“昆仑绝技,凌厉无双,天钢道长功力之深,招式之猛,更久已为海内
武林同道所共仰,只不过……”
  海棠夫人道:“只不过比起怒真人来,还稍逊一筹,是么?”
  俞放鹤微笑不语,自然就等于是默认了。
  海棠夫人道:“十多年前,我随先师到昆仑的时候,恰巧瞧见天钢道长和人动手,对方
好像是一位来自西域的喇嘛,功力也惊人得很。”
  俞放鹤道:“那想必就是号称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红云大喇嘛,此人和昆仑派宿怨极
深,上昆仑搦战,已不止一次了。”
  海棠夫人道:“那次我距离他们动手之处,没有十丈,也有七八丈,但天钢道长一招击
出时,我还是能觉得寒风扑面,连衣服都被震动得簌簌直响,现在,怒真人就在我们面前出
招,我为什么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俞放鹤笑了笑,道:“这只因真人已能将内力收发由心,控制自如,每一招击出,力道
都只集中在俞公子一个人的身上,绝不肯有丝毫浪费外溢,一击不中,力量就立刻收回,是
以除了俞公子外,谁也感觉不出。”
  他又笑了笑,接道:“否则莫说你我,就连这小楼,只怕也早已被震坍了。”
  海棠夫人叹了口气,悠悠道:“幸好我不是俞佩玉,我想他现在一定很不好受的。”
  朱泪儿冷笑道:“但也未必如你想像中那般难受。”
  海棠夫人笑道:“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朱泪儿再不埋她,只是喃喃数著道:“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她数得实在未免太快了些,其实这时怒真人和俞佩玉只不过拆了八十多招而已,但俞放
鹤等人既已算定俞佩玉再也接不下三百招,是以也没有人和她计较。
  俞佩玉此刻就像是只钉子,虽然被一柄巨大的铁锤不断地敲击著,但铁锤若想将钉子敲
弯,却也不太容易。
  他忽然发现怒真人的招式虽猛,但却并没有将他逼得很紧,有时他遇著险招,急切间想
不出破解的招式,怒真人反而会在有意无意间网开一面,等他一等,他心念转动,出招就更
慢了。
  朱泪儿却数得更快,嘴里不停地念著道:“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俞放鹤瞧了红莲花一眼,微笑道:“一百招已过?想不到他竟还能支持下去。”
  红莲花淡淡道:“的确想不到。”
  十云忽然道:“这位俞公子的内力,像是忽然增加了许多,是么?”
  红莲花道:“不错。”
  十云叹道:“一个人的内力,竟能在半日之间忽然增强这么多,倒的确令人不解。”
  俞放鹤微笑道:“但道兄只管放心,他内力就算增强得再多,也还是挡不住令师一百招
的。”
  十云道:“可是此刻一百招已过了。”
  俞放鹤道:“那只不过是令师存心想看看他的武功深浅和招式路数而已,否则,在第八
十六招时,俞公子已无法支持得住?是么?”
  他这话虽然向十云说的,但声音却故意说得很大,像是唯恐怒真人听不见,怒真人果然
大笑道:“不错,我正是要瞧瞧凤三究竟传给了他一些什么惊人的功夫,但现在却已瞧得差
不多了。”
  狂笑声中,招式骤然加紧。
  谁知俞佩玉变招拆招,竟也跟著快了。
  要知俞佩玉纵然聪明绝顶,凤三先生纵然不惜将绝技倾囊相授,但在短短半日中,他能
学会的仍不多。
  是以他与怒真人交手时所用的招式,大多是临时创出的,出招自然难免缓慢,但百余招
拆过后,他灵机触动,创出的招式已有很多,招式的变化,也渐渐纯熟,这正如与高手对
奕,纵是初学下棋的,也会被逼得触得灵机,下出一两手连他自己都梦想不到的妙著。
  俞佩玉的招式,正也是被逼出来的。
  只听朱泪儿道:“一百六十……一百六十一……”
  俞放鹤忽然笑道:“姑娘只怕数错?此刻只不过才一百五十三而已。”
  他本觉多两招少两招,却没什么关系,但是此刻眼见俞佩玉武功竟是有增无减,终于忍
不住计较起来。
  朱泪儿咯咯笑道:“你们不是很有把握的么,此刻怎的也担起心来……一百六十七……
一百六十八……”
  她还是数她的,别人说什么,她都不管。
  俞放鹤笑道:“姑娘只管这样数也无妨,只不过却得扣去八招……”
  怒真人人吼道:“就算多数八招又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会让他真接下三百招么?”
  怒吼声中,一拳击出,俞佩玉双手一圈,将招式化解开?可是招式虽已化解,内力却仍
如泰山般直压了下来。
  只听“轰”的一声,楼板穿了个洞,俞佩玉竟真的像是根钉子般,被直敲入楼板中,直
落了下去。
  这时朱泪儿才数到:一百七十一……
  她一惊之下,语声戛然顿住。
  俞放鹤展颜笑道:“俞公子虽然败?但能接得住怒真人百余招之多,也算难得的很。”
  朱泪儿瞪眼道:“谁说他败了。”
  俞放鹤笑道:“这还不算败么?”
  朱泪儿还未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俞佩玉又从那个洞里窜了出来,挥手向怒真人拍
了过去。
  朱泪儿拍手大笑道:“你瞧见没有,破的只是楼梯,又不是我俞四叔的肚子,若是将楼
板打个洞就算胜?我立刻就能将这楼板打上七八十个洞的。”
  她不等俞放鹤说话,已接著数道:“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
  这次她并未多数,只因她方才说话间,俞佩玉和怒真人已拆过了八招,俞放鹤默然半
晌,微微一笑道:“俞公子,这楼板救了你一命,你切莫忘了才好。”
  俞佩玉也知道方才若不是楼板裂开,他难免就要被怒真人内力压倒,若只是两人比武较
技,他自然早该服输了。
  但此刻这一场比斗,却关系著别人的生死性命,俞佩玉只有打下去,无论俞放鹤说什
么,他都只好充耳不闻。
  又拆过二三十招后,俞放鹤面上微笑已不见?凄厉的风声中,四面屋脊上都响起了窃窃
私语声:“现在已过了两百招?你看他还能再支持一百招么?”
  “这倒说不定。”
  “想不到这小子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刚动手时,他好像连十招都支持不?现在倒反而
越打越有精神。”
  怒真人忽然跳了起来,怒吼道:“你们全都给我住壁,谁敢再放屁,老子就先宰了
他。”
  四面语声果然一齐顿住,没有敢再开口的,但是大家心里却全都明白,怒真人现在也开
始在担心起来。
  朱泪儿声音数得更响:“两百十一……两百十二……”
  郭翩仙眼睛也发了光。
  只有俞佩玉自己的一颗心,却开始在往下沉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再也无法支持三十
招。口口口
  这时凤三先生忽然张开眼睛,一直很平静的面容,竟露出一丝焦急之色,只有他和俞佩
玉才知道,俞佩玉借来的内力,已将用尽。
  要知凤三先生方才虽然闭著眼睛,但却可自双方的拳风中,辨出他们的强弱,是以方才
俞佩玉处境虽险,他也并不担心,只因他知道俞佩玉内力仍盛,怒真人纵然占了上风,也打
不倒他的。
  但此刻俞佩玉出拳时内力虽强,收拳时却已无力,正已是强弩之末,而且每击出一拳,
内力又减弱一分。
  到后来他内力的亏耗,竟快得像是有人在向外抽似的,他知道一等内力被抽乾,便再也
休想挡住怒真人足以开山劈石的一击。
  突见怒真人飕的一拳,直刺而来,俞佩玉惶急之下,不暇思索变招,只是出手一格,身
子已不觉被震得踉跄后退。
  怒真人是何等人物,立刻发现他已不支,精神立刻一震,出手三拳,已将俞佩玉逼入角
落中。
  大家又是惊奇,又是欢喜,他们既不憧俞佩玉方才是怎能支持下来的,更不憧俞佩玉又
怎会忽然支持不住了。
  朱泪儿道:“两百二十六,两百二十七……”
  她虽然还在数著,但声音已有些颤抖起来。
  只不过剩下七十招?可是这七十招俞佩玉却再也无法支持下去,这一点就算锺静都已看
得出来。
  海棠夫人叹了口气,喃喃道:“只怕数不到两百六十了……”
  俞放鹤微笑道:“两百五十便已足够。”
  怒真人忽然大喝道:“我说两百四十。”
  喝声出口,左拳右掌,如雷霆般击下。
  这时朱泪儿正数到:“两百三十八。”
  俞佩玉但觉眼前拳风掌影,满天飞舞,也不知该如何招架,何况他纵能招架,也无法抵
挡这排山倒海的内力。
  他眼见已只有被击倒,别无选择的余地。口口口
  俞放鹤面上又露出了笑容,红莲花已自窗台上一掠而下,海棠夫人微微摇头,十云双手
合十,微笑道:“无量寿佛……”
  只见俞佩玉身子已被拳风压得向后弯曲,就像是张弓似的,眼见立刻就要被生生压断怒
真人喝道:“你服输了么?”俞佩玉咬著牙摇了摇头。怒真人手上加劲,大怒道:“你还不
倒下去?”俞佩玉偏偏不肯倒下去,他身子越弯越低,满头汗如雨落,但就是偏偏死也不肯
倒下了。去。
  大家的眼睛,都在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窗外的风,像是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窗内的
人,却静得像是要窒息。
  只听一连串“格格”声响,自俞佩玉背脊间发了出来,他整个人,都似乎要被这强猛的
真力压成两断。
  锺静目中已流下眼泪,全身簌簌地抖个不停,郭翩仙也在不住擦汗,突听锺静嘶声大呼
道:“俞公子,求求你,求求你倒下去吧。”
  海棠夫人长长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朱泪儿只觉眼前渐渐模糊,眼泪已流下面颊,此刻就连她都忍不住要劝俞佩玉倒下服输
算了。
  她已不忍再瞧下去。
  红莲花忍不住大声道:“凤三先生,你难道定要等他被活活压死,才算输么?”
  凤三默默半晌,黯然道:“事到如此,凤某也只有……”
  俞佩玉突然大呼道:“咱们还没有输,我还没有倒下去。”
  怒真人大怒道:“臭小子,臭脾气,你难道真要我废了你?”
  他大怒之下,又往前踏了一步,只觉脚下软软的,踏在一只麻袋上,这一脚是何等力
道,麻袋虽坚韧,也被他踩得裂开,但听麻袋里“吱”的一声,忽然有无数条蛇虫蜈蚣窜了
出来,窜到他身上。
  怒真人大惊之下,身形骤然后退,只见他衣服上、袖子上、手上、脸上、脚上,都挂满
了各式各样的毒虫,在蠕蠕而动,还有无数条毒虫,自麻袋里窜出,有的向他爬了过来,有
的已又窜到他身上。
  众人骤出意外,都被惊得呆了。
  怒真人更是又惊又怒,手舞足挥,想将身上的毒虫甩落,然后一脚踩死,但毒虫实在太
多,一时间那里能甩得尽,只见他忽然手舞,忽而足踏,忽而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身上,若
非他气功已入化境,全身真气布满,坚逾精钢,此刻身上只怕早已被咬了七八十个洞了。
  朱泪儿眼睛一亮,忽然大声道:“两百四十一,二四二……二四三……”
  她连气都下换,一口气数了下去,眨眼间已数到“两百八十”?俞放鹤才忽然惊觉,大
喝道:“这不算!这不计算?”
  朱泪儿根本不理他,还是接著数道:“二八一,二八二,二八三……”
  怒真人怒吼一声,将最后一条赤红的蜈蚣踏死在脚下,朱泪儿嘴里也恰巧数到“三
百”。
  小楼上忽然变得静寂如死,过了讦久,才听得俞放鹤咯咯乾笑道:“这自然不能算数
的。”
  朱泪儿冷笑道:“现在我俞四叔倒下去了么?”
  俞佩玉倚在墙上,不住喘息,身子并没有倒下。
  俞放鹤只有闭口不语。
  朱泪儿瞪眼道:“现在我俞四叔既然没有倒下去,你们怒真人的三百招却已使完,自然
是我们胜,凭什么不算?”
  俞放鹤道:“但怒真人最后那六十余招,却并非对忖俞公子的,此乃有目共睹的事。”
  朱泪儿冷笑道:“他既然正和我四叔动手,所用的每一招自然都该是对付找四叔的,只
要一动手,一招就得算,他若忽然喜欢乱打,也只能怨他,怨不了别人。”
  俞放鹤道:“但那些毒物……”
  朱泪儿道:“那些毒物好好地在麻袋里躲著,既没有惹他,也不是咱们放出来的,他无
缘无故弄死了它们,我还要他赔呢!”
  俞放鹤虽然明知她在强词夺理,但一时间竟无词可驳,怔了半晌,转向怒真人,强笑
道:“看来此事还是请真人来作主吧。”
  怒真人目光闪动,大声道:“这小子居然能挡得住我三百招,好,真是个好小子。”
  俞放鹤失声道:“但真人你并没有真的使出三百招。”
  怒真人瞪眼道:“谁说我没有使出三百招?我既然在和他较量,自然一动手就得算一
招,我出手若伤不?那也是我的事,你们谁也管不著。”
  俞放鹤目定口呆,怔在那里,再也则声不得。
  朱泪儿终于忍不住扑到俞佩玉身上,喜极呼道:“四叔,我们赢?我们赢了……”
  俞放鹤微微一笑,神情居然已恢复镇定,微笑道:“怒真人既说是你们赢?自然是你们
赢了。”
  朱泪儿笑道:“你这两句话说得倒像个武林盟主的样子。”
  俞放鹤淡淡笑道:“此刻各位只管走吧,俞某保证绝不留难。”
  朱泪儿道:“走……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为何要走?”
  俞放鹤面色似乎微微变了变,怒真人已大喝道:“他们本不该走的,咱们却该走了
  话犹未?突听“飕,飕”两声,窗外已窜入两个人来,其中一人目光炯炯,满脸麻子,
厉声道:“不错,咱们都该走?但要走之前,却得先砍下他们的脑袋。”
  朱泪儿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俞放鹤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以一双铁掌与囊中七十二枚金钱镖,扬名甘陕一带的
“满天星”赵群赵大侠。”
  他指了指另一个面长如马,又高又瘦的黄衣人,接著又道:“这位便是名扬河朔,北路
谭腿的第一名家,江湖人称“千里神驹”的黄风黄大侠。”
  朱泪儿冷冷一笑,道:“好好一个人,为什么喜欢被人唤做马呢?像人家满脸大麻子,
也没有叫赵大麻子,你虽然长得像马,也该取个好听些的名字呀。”
  黄风一张马脸立刻拉得更长,冷笑道:“怒真人虽然有意承让,但咱们却不能放过你,
对付你们这种妖孽,也用不著讲什么江湖规矩,小丫头,你就跟大爷们走吧。”
  他蒲扇般大的手掌,刚想向朱泪儿抓过去,突见人影一花,十云已含笑站在他面前,笑
嘻嘻道:“家师已说放过了他们,黄大侠就放过他们吧。”
  黄风厉声道:“江湖前辈们的大事,那有你说话的余地,闪开。”
  他的手刚缩回来,突又推了出去,十云仍是笑嘻嘻的站著,动也不动,但黄风这用尽全
力的一掌,竟未将他的身子推动分寸。
  黄风面色乍变,怒真人已走过来,沉声道:“我这徒弟的确没规矩,你想教训教训他是
么?”
  黄风见他对自己的徒弟呼来叱去,认定这嘻皮笑脸的小道士,必定不得师父欢心,哈哈
一笑,道:“在下斗胆,的确想替真人……”
  话未说完,怒真人已跳了起来,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的徒弟,你这
只脏手居然敢碰他,好。”
  “好”字出口,忽然出手,闪电般抓起了黄风的手腕,只听“喀嚓”一声,他手腕已被
生生折断。
  黄风痛吼一声,右腿横扫而出,他号称北道谭腿的第一名家,这一腿的力道自然不凡,
就算是块石碑,只怕也禁不得他这一腿的。
  怒真人竟然不避不闪,硬碰硬挨了他这一腿,但闻又是“喀嚓”一声,断的竟非怒真人
的骨头,而是黄风的腿。
  黄风第二声惨呼还未发出,人已晕了过去。
  怒真人再也不瞧他一眼,转向赵群,冷冷的道:“你将老夫说的话当放屁,还想要他们
的脑袋,是么?”
  赵群面色如土,但究竟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在这么多双眼睛瞧著下,也不能太丢
人。
  他咯咯一笑,道:“真人既不愿再伸手管这件事,就交给咱们吧。”
  怒真人大怒道:“交给你,你是个什么玩意?现在你看著人家已累得不能动弹?就想来
捡便宜是么?”
  话未说完,已一把抓起赵群的衣襟,凌空提了起来。
  赵群又惊又怒,反手两掌拍下,击中了怒真人左右双肩,谁知他这双“铁掌”,打在怒
真人身上,竟像是变成了鹞蛋,又是“昨嚓”一响,又是一声惨呼,满脸上每一粒麻子里都
流出了冷汗。
  怒真人右手抓著他,左手提起了黄风,这怙瘦矮小的道人,竟能将这样两条大汉提起
来,简直令人难信,但他偏偏像是丝毫不卖力气,就像是手里拎著两只公鹦,觐败了的公
岛。
  大家见他如此惊人的武功,才想到俞佩玉武功也非同小鄙,名满江湖的“满天星”和
“千里神驹”连怒真人一招都接不住,这年纪轻轻,斯斯文文的少年人却硬是接了他两三百
招。
  大家的眼睛再去瞧俞佩玉时,心情已大是不同?正是已刮目而相看,俞放鹤目光凝注著
他,更久久都未移开。
  怒真人厉声喝道:“还有谁敢将老夫说的话当放屁么?”
  窗里窗外,再没有一个人吭气的。
  怒真人“哼”了一声,大步走下楼下。
  十云双手台什,微笑作礼,道:“弟子今日有幸见到各位前辈,实是莫大荣幸,但望日
后还能常聆教诲。”
  他这话虽是向大家说的,但眼睛却始终在瞧著朱泪儿。
  朱泪儿轻轻碎道:“贼眼的小鸡毛,你就快滚吧。”
  十云也不知是听到?还是没有听见,再次微笑作礼,也走了出去,走到梯口,却又躬身
道:“盟主先请。”
  俞放鹤微笑道:“凤老前辈多多保重,俞公子多多保重……本座告辞了。”
  海棠夫人忽然向郭翩仙走了过去,郭翩仙脸色立刻发了白,谁知海棠夫人还是不瞧他一
眼,只是望著锺静笑道:“你是徐淑真的徒弟么?”
  锺静垂下头,忽又觉得自己不应在情敌面前示弱,立刻又抬起头来,道:“正是。”
  海棠夫人叹了口气,道:“可怜呀可怜,可惜呀可惜……”
  锺静道:“我……我……”
  她一时间也不如该如何回答,瞧见海棠夫人面上的神情,她气得脸都红?心里一横,索
性豁了出来,大骂道:“我有什么可怜,被老公不要的女人,才是真可怜哩。”
  海棠夫人淡淡一笑,盈盈走了下去,对她说的话,竟似全不在意,连生气都不屑生气。
一个女人最怕的就是被自己爱侣昔日的情人瞧不起,这令她觉得自己珍如性命之物,原来只
不过是别人抛弃不要的。
  锺静全身都发起抖来,眼泪终于流下面靥。
  红莲花瞪了郭翩仙半晌,又瞧了瞧凤三,瞧了瞧俞佩玉,忽然凌空一个斛斗,从窗户里
翻身而出。
  再瞧四面屋脊上的人,也走得乾乾净净。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倒了下去。口口口
  挂在楼梯间的灯笼她们并没有带走,门也没有关,风,从门外刮进来,灯光飘飘摇摇,
将灭未灭。
  飘摇黯淡的恺光,照著俞佩玉的脸,他的脸比纸还白,朱泪儿扑过去,还未扑到他身
上,已失声痛哭出来,颤声道:“四叔,我……我该怎么来谢你呢?”
  凤三先生神色也甚是惨淡,长叹道:“在四叔面前,你怎能说这“谢”字。”
  朱泪儿垂下头,已是泪流满面。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无论如何,我们总算胜了,你还难受什么?”
  朱泪儿揉著眼睛,道:“我不是难受,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这两个字说出口,却已泣不成声。
  郭翩仙忽然乾咳一声,笑道:“想不到声名赫赫,不可一世的怒真人,今日竟也败在俞
兄手下,今日一战之后,江湖中还有谁不佩服俞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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