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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13 古龙(现代)
  俞佩玉想大叫道:“我不是鸟,怎可吃鸟的药?”
  但他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姬灵燕已塞了粒药在他嘴里,药丸溶化,流入喉咙
,带着种奇异的香气。
  他只觉情绪竟渐渐稳定,全身说不出的快美舒畅,再过了一会儿,便突然跌入甜甜
的梦乡,睡着了。
  俞佩玉睡睡醒醒,只要一醒,姬灵燕就他一粒药吃,吃下後就舒服得很,立刻又睡
着了。
  起先他醒来时,还在大声催促着道:“你快逃吧……快逃吧,“琼花叁娘子”随时
都会来的。”
  但到了後来,他只觉飘飘欲仙,对一切事都充满信心,“琼花叁娘子”就算来了,
也好像没什麽可怕的。
  他也弄不清自己怎会有这感觉,也不知是否过了那要命的七日,若是有别人在旁,
一定要为他急死了。
  他们根本就未离开那斗屋一步,“琼花叁娘子”还是随时随刻都会来的,只要一来
,俞佩玉就休想活命。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有一天俞佩玉神智突然清醒,全身非但丝毫没有中毒的那种慵
懒无力的迹象,反而觉得精神特别健旺。
  姬灵燕瞧着他笑道:“我的灵药果然是不错吧。”
  俞佩玉笑道:“当真是灵丹妙药,天下少有……”
  他眼睛四下一转道,才发现自己还是睡在那斗室里,斗室中血虽早已打扫得乾乾净
净,但是还是立刻想起了“琼花叁娘子”,心里一寒,道:“我已睡了多久了?”
  姬灵燕道:“像是有八、九天了。”
  俞佩玉失声道:“九天?她们没有来?”
  这要命的七天竟糊里糊涂便已过去,他又惊又喜,简直有些难以相信,姬灵燕笑嘻
嘻道:“你想她们?”
  俞佩玉苦笑道:“我怎会想她们!只是她们怎会没有来!”
  姬灵燕悠悠道:“你怎会没有走?难道在等她们?”
  俞佩玉跳了起来,失声道:“不错,她们决计不会想到我在这里还没有走,必定往
远处追去了,再也想不到我竟还留在这里。”
  他拉起姬灵燕的手,笑道:“这样做虽然有些行险侥幸,但在无奈之中,已是任何
人所能想出的最好法子了,真难为你怎能想出来的?”
  姬灵燕痴痴笑道:“什麽法子?我不知道呀。”
  俞佩玉怔了怔,瞧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也不知她究竟是真的痴迷无知,误打正
着,还是有着绝大的智慧。
  大智大慧,有时的确反而不易为世俗所见的。
  姬灵燕站了起来,突然笑道:“走吧,她们还在外面等着你哩。”
  俞佩玉吃惊道:“她们就在外面?”
  姬灵燕笑道:“你睡觉的时候,我又在这里交了许多乌鸦姐姐、麻雀妹妹,我早已
跟她们说好了,等你病愈,就带你去瞧她们。”
  这时阳光从窗户里斜斜照进来,正是清晨,窗外“吱吱喳喳”的,果然到处都响着
鸟语。
  俞佩玉暗道一声“惭愧”跟着姬灵燕走出去。
  姬灵燕一看到鸟儿,便娇笑着走开,俞佩玉瞧见那株大树仍孤零零的挺立在晨风里
,只是树上的人已不见了。
  他忽然想到这客栈虽然荒僻,却也并非远离人烟,客栈里骤然死了这麽多人,怎会
没有人来查问?
  树上的人又到底是生是死?他们若是活着,该如何打发救治他们?他们若是死了,
埋葬他们的身也非难事。
  还有,这客栈此刻已瞧不见人,难道竟是没有人管的?若没有人管,自己又怎能在
这里住了八九天之久。
  这许多间题,全都令人头痛得很,俞佩玉纵然清醒,只怕也难解决,完全不解人事
的姬灵燕又是如何解法的。
  想到这里,俞佩玉不觉动了怀疑之心,瞧着远处阳光下正在拍手跳跃的姬灵燕,暗
道:“她莫非并不是真的痴呆,而是在装傻?……这些天莫非已有别人来过,帮她解决
了这些事?但是她又为何不说?”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叹道:“人家不辞劳苦的救了我,我反而怀疑於她,这岂非有
些说不过去,她若真的对我有恶意,又怎会救我?”
  只见姬灵燕娇笑着奔来,道:“她们告诉我,说前面有个好玩的地方,咱们去瞧瞧
好麽?”
  阳光下,她面靥微微发红,就像是初熟的苹果,眼睛也因欢喜而发亮,更像是全不
知道人间的险诈。
  面对着这纯真的笑靥,俞佩玉更觉得自己方才用心之龌龊,更觉得应该好好补报於
她,自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笑道:“你无论想去什麽地方,我都陪着你。”
  姬灵燕眼睛更亮了,突然抱着俞佩玉亲了亲,娇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雀跃着在前面领路,又说又笑,俞佩玉瞧见她如此开心,也不觉甚是欢喜,“琼
花叁娘子”的阴影,已越来越远了。
  两人走了许久,姬灵燕笑道:“那地方远得很,你累不累?”
  俞佩玉笑道:“我精神从来也没有这样好过。”
  姬灵燕拍手道:“这全是我那药的功劳,鸟儿们吃了我的药,飞得也又高又快的。

  走到正午,两人寻了个小店吃饭,姬灵燕吃得津津有味,俞佩玉却不知怎地,什麽
东西鄱吃不下去。
  吃完饭两人再往前走,俞佩玉只觉眼皮重重的,直想睡觉,方才的精神,竟不知到
那里去了。
  姬灵燕不住笑道:“就快到了……你累不累?”
  俞佩玉见她如此有劲,更不愿扫了她的兴,打起精神道:“不累?”又忍不住问道
:“那究竟是什麽地方?”
  姬灵燕眨着眼睛道:“到了那里,你一定会吃惊的。”
  这时已近黄昏,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炊烟四起,彷佛已将走到一个极大的城镇,路
上行人也渐多了。
  姬灵燕更是兴致勃勃,但俞佩玉却非但更是打不起精神来,而且越来越难受,简直
恨不得立刻倒下来睡一觉。
  两人走过一片庄院,姬灵燕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呢?”
  俞佩玉懒洋洋地摇头道:“不知道。”
  姬灵燕道:“这里就是“金壳庄”庄主叫罗子良,是个大富翁,而且还会些武功,
只是做人特别小气,平日省吃俭用,连佣人都舍下得多雇几个。”
  俞佩玉本已懒得说话,但却又听得奇怪,忍不住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的?”
  姬灵燕道:“自然是我的鸟儿朋友告诉我的。”
  俞佩玉笑道:“你的鸟儿朋友知道的倒真不少。”
  姬灵燕笑道:“它们整天飞来飞去,世上什麽人的事,都休想瞒得过它们。”
  俞佩玉叹道:“幸亏你心地善良,否则别人的隐私全都被你知道,那岂非太可怕了
。”
  姬灵燕笑道:“听说懂得鸟语的人,有时会发财的,但有时却也会倒楣,你可知道
从前有个人叫公冶长……”
  俞佩玉小时候,坐在瓜棚树下,也曾听说过那公冶长的故事,据说此人憧得鸟语,
听得有只鸟说:“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他就去将羊扛了回来,但却未将肠子留给鸟吃,鸟生气了,就将他害得他几乎连
命都送掉。”
  这故事虽然有趣,但俞佩玉非但懒得说,懒得听,简直连想都懒得想了,脑袋昏昏
沉沉,走路都要摔跤。
  姬灵燕突然拉着他的手,笑道:“到了,进去吧。”
  俞佩玉用力睁开眼睛,只见前面也是座规模不小的庄院,大门漆得崭亮,气派竟然
很大。
  姬灵燕道:“这里面有趣得很,咱们快进去瞧瞧。”
  俞佩玉苦笑道:“这里是别人的家,咱们怎能随便进去。”
  姬灵燕笑道:“没关系的,只管进去就是。”
  她居然大模大样的推门而入,俞佩玉也只好被她拉了进去,里面院子宽大,厅堂也
布置得甚是华丽。
  姬灵燕竟笔直走入大厅里坐下,居然也没有人拦阻着,她这庄院打扫得乾乾净净,
也不像是没人住的。
  俞佩玉忍下住道:“乘主人还未出来,咱们赶紧走吧。”
  姬灵燕根本不理他,反而大声道:“还不倒茶来。”
  过了半晌,果然有个青衣汉子端着两碗茶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一言不发
,又垂头走了出去。
  姬灵燕喝了口茶,又道:“我肚子饿了。”
  话刚说完,便有几个人将酒菜摆上,态度俱是巷恭敬敬,非但一言下发,而且简直
连瞧都未瞧他们一眼。
  俞佩玉看得呆了,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
  姬灵燕取起筷子,笑道:“吃呀,客气什麽?”
  她果然吃了起来,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俞佩玉却那里吃得下去,呆了半晌,忍下住
又道:“这里的主人,莫非你是认识的麽?”
  姬灵燕也不去理他,又吃了两口,突然将桌子一掀,酒菜哗啦啦落了一地,姬灵燕
大声道:“来人呀。”
  几条青衣汉子仓皇奔了出来,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惊恐之色,垂首站在姬灵燕面前,
连大气都不敢喘。
  姬灵燕瞪着眼睛道:“这碗海参鸭掌咸得要命,是谁端上来的。”
  一条青衣汉子仆地跪下,颤声道:“是小人。”
  姬灵燕道:“你难道想咸死我麽?”
  俞佩玉忍不住道:“他又未曾吃过,怎知是咸是淡,你怎能怪他,何况咱们平白吃
了人家的酒菜,怎麽还能发脾气。”
  姬灵燕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懂事的,你莫要怪我。”
  俞佩玉叹道:“你?”
  他的话还未说出,那青衣汉子已大声道:“小人不该将这咸菜端上来的,小人该死
,端菜的手更该死……”突然自腰畔拔出柄短刀,“喀嚓”一刀,将自己手切了下来。
  俞佩玉瞧得大吃一惊,只见这汉子虽痛得满头冷汗,却不敢出声,右手捧着左腕,
鲜血直往下流,他也不敢站起来。
  姬灵燕却娇笑道:“这样还差下多。”
  俞佩玉动容道:“你……你怎地变得知此狠心?”
  姬灵燕道:“他们又不是鸟,我为何要心疼他们。”
  俞佩玉道:“人难道还不如鸟麽?”
  姬灵燕笑道:“他们心甘情愿,你又何苦着急。”
  俞佩玉怒道:“世上那有情愿残伤自己肢体的人。”
  姬灵燕不再答话,却瞧着那些青衣汉子笑道:“你们都愿意听我的话,是麽?”
  青衣汉子齐地道:“愿意。”
  姬灵燕道:“好,你们都将自己左手的手指切下两根来吧。”
  这句话说出来,俞佩玉更是吓了一跳,谁知这些人竟真的拔出刀来,“喀嚓”一刀
,将自己手指切下两根。
  姬灵燕道:“你们这样做,都是心甘情愿的,是麽?”
  青衣汉子们也下管手上流血,齐声道:“是的。”
  姬灵燕道:“你们非但不觉痛苦,反而开心得很,是麽?”
  青衣汉子们齐声道:“是小人们开心极了。”
  姬灵燕道:“既然开心,为何不笑?”
  青衣汉子们虽然一个个都痛得满头冷汗,但却立刻笑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说不
出的诡秘难看。
  俞佩玉瞧得寒毛悚栗,也不觉流出了冷汗。
  这些活生生的汉子,竟似全都变成了傀儡,姬灵燕要他们说什麽,他们就说什麽,
要他们做什麽,他们就做什麽,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事,俞佩玉若非亲眼瞧见,那是绝
对不会相信的。
  姬灵燕转脸向他一笑,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听我的话?”
  俞佩玉道:“他……他们……”
  姬灵燕不等他说话,已一字字接道:“只因他们已将灵魂卖给了我。”
  俞佩玉只觉身上寒毛一根根立起,大骇道:“你……你疯了……”
  姬灵燕悠然笑道:“我不但买了他们的灵魂,就连你的灵魂也快被我买过来了,不
但他们要听我的话,你也要听。”
  俞佩玉大怒道:“你你竟敢如此……”
  姬灵燕笑道:“你现在两腿发软,全身无力,是站也站不起来的了,我只要一根手
指,就可以将你推倒。”
  俞佩玉霍然站起,但果然两腿发软,又“噗”地坐倒。
  姬灵燕道:“再过一会儿,你全身就要忽而发冷,忽而发热,接着就是全身发痛发
痒,就好像有几千几万个蚂蚁在往你肉里钻似的。”
  俞佩玉已不必再等,此刻便已有这种感觉,颤声道:“这……这是你下的毒手?”
  姬灵燕嫣然笑道:“除了我,还有谁呢?”
  俞佩玉牙齿“格格”打战,道:“你为何不痛快杀了我?”
  姬灵燕笑道:“你这麽有用的人,杀了岂非太可惜麽?”
  俞佩玉满头冷汗滚滚而落,道:“你究竟想怎麽样?”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似在地狱之中,但只要肯将灵魂卖给我,我立刻就可以将你
带到天堂,甚至比天堂还要快乐的极乐世界中。”
  俞佩玉只觉那痛苦实是再也难以忍受,嘶声道:“你要我怎样?”
  姬灵燕笑道:“现在,我要你立刻丢到那“金壳庄”,将庄里大大小小二十叁个人
全都杀得一个不留……那罗子良辛苦积下的财富,我现在正十分有用。”
  俞佩玉惨笑道:“我现在还能杀人麽?”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不能杀人,但到了那“金壳庄”时,就会变得力大无穷,不
使出来反而会觉得全身要爆炸般难受。”
  这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几乎已便得俞佩玉下顾一切,他拚命站起,冲出门外,但
却又冲了回来,嘶声道:“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姬灵燕笑道:“你一定会做的,要不要和我打赌?”
  俞佩玉颤声道:“我本当你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子,谁知你竟全是装出来的,你装得
那般无知,好教别人全不会提防你,谁知你……你竟比姬灵风还要恶毒。”
  姬灵燕神秘的一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俞佩玉瞧着,她那天真纯洁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鸷鹰般的光,俞佩玉机伶伶盯了个
寒噤,失声道:“你……你就是姬灵风!”
                 口口口
  姬灵风咯咯笑道:“你做了十几天傻子,如今才算明白了?你难道还以为我真的憧
得鸟语麽?世上那有真懂鸟语的人,就连姬灵燕那白痴,也未必是懂的,我所知道的事
,全是我费了无数心力打听出来的,连人都不知道,鸟又怎会知道?你自以为聪明,竟
会连这种道理都想不通。”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难怪你一定要跟着我?难怪你能算得出“琼花叁娘子”绝
不会去而复返,再到那小客栈去……”
  姬灵风道:“你虽然中了“琼花叁娘子”的毒,但并下深,而且你好像早已服过什
麽灵丹妙药,对毒性的抵抗力十分强。”
  俞佩玉失声道:“不错,昆仑“小惫丹”……”
  姬灵风笑道:“这就对了,只是,昆仑“小惫丹”虽然能解百毒,但对於我的“极
乐丸”却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俞佩玉骇然道:“极乐丸,我难道就是被你的“极乐丸”害成如此模样?他们难道
也是中了你“极乐丸”的毒,才……才将灵魂卖给了你。”
  姬灵风道:“你若将我那“极乐丸”说成是毒药,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你现在
虽是如此痛苦,但只要服下我一粒“极乐丸”,不但立刻痛苦尽失,而且立刻精神百借
,让你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麽舒服过。”
  俞佩玉颤声道:“这“极乐丸”莫非是有瘾的?中了它的毒後,就每天定要吃它,
否则就会变得不能忍受的痛苦。”
  姬灵风笑道:“你说对了,我这“极乐丸”中,混合有一种产自西方天竺的异花果
实,那种花叫“罂粟花”,世上再没有任何花种比它更美丽,但它的果赏,却可以叫人
活得比登天还快乐,也可以叫人活得比死还痛苦。”
  她突然转向那些青衣大汉,缓缓道:“你们现在活得是不是十分快乐?”
  青衣大汉们齐声道:“小人们从未这麽快活过。”
  姬灵风道:“我若不给你们“极乐丸”吃呢?”
  青衣大汉一张脸立刻扭曲起来,目中也露出惊恐之色,显见这恐惧竟是从心底发出
来的,齐地颔首道:“求姑娘饶命,姑娘无论要小人们做什麽都可以,只求姑娘每天赐
给小人们一粒“极乐丸”。”
  姬灵风道:“为了一粒极乐丸,你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父母妻子,是麽?”
  青衣大汉齐声道:“是。”
  姬灵风转首向俞佩玉一笑,道:“你虽然没有父母妻子可以出卖,但却可以出卖你
自己,你以区区肉身作代价,便可换得灵魂上至高无上的快乐,这难道不值得?”
  俞佩玉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吃吃道:“我……我……”
  姬灵风柔声道:“你没有法子可以反抗的,在那八九天里,我每天都在加重“极乐
丸”的份量,现在你的毒瘾,已比他们都深了,你所受的痛苦,根本已非任何人所能忍
受,还是早些乖乖的听话才是聪明人。”
  俞佩玉咬紧牙关,连话都已不能说出口。
  姬灵风道:“你早一刻答应,便少受一刻的痛苦,否则你只不过白白多受些苦而已
,反正迟早也是要答应的。”
  她自怀中取出了个翡翠的小瓶,倒出了粒深褐色的丸药,立刻便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传送出来。
  青衣大汉们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丸药,就好像饿狗看着了骨头似的,看来竟比狗还
要卑贱。
  姬灵风将丸药送到俞佩玉面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已忍受下住了,不如先吃一
粒丸药,再去做事吧,只要你答应我,我也就信任你。”
  俞佩玉双手紧紧绞在一齐,嘶声道:“不!我不能。”
  姬灵风声音更温柔,道:“现在,只要你一伸手,就能从地狱里走到天堂,这麽容
易就能得到的快乐,你若不要,岂非是呆子。”
  俞佩玉眼睛也不禁去盯着那粒丸药,目中也不禁露出贪婪之色,一伸手就能得到的
快乐,他能拒绝麽?
  他虽然颤抖着伸出了手掌。
  姬灵风笑道:“快来拿呀,客气什麽?”
  青衣大汉们伏在地上,狗一般的喘着气。
  俞佩玉眼角瞧见了他们,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吃下了这粒“极乐丸”就也要变得和他
们一样卑贱,终生都要伏在姬灵风的脚下,求她赐一粒“极乐丸”,终生都要做她的奴
隶,沉沦在这卑贱的痛苦中,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俞佩玉全身已满是冷汗,突然狂吼一声,倒两条大汉,疯狂般向外冲了
出去。
  姬灵风竟也不阻拦他,只是冷冷道:“你要走,就走吧,只要记着,你痛苦不能忍
受时,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这“极乐丸”始终在等着你,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她面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悠然接着道:“就算用铁链锁起你的脚,你也是会回
来的,就算将你两条腿砍断,你爬也要爬回来的。”
  俞佩玉冲入旷野,倒在砂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磨碎,身上也流
出了鲜血。
  但他却似毫无感觉,这些肉身的痛苦,也算不了什麽,他那要命的痛苦是从灵魂里
发出来的。
  不是身历其境的人,永远想像不出这种痛苦的可怕。
  他甚至用头去撞那山石,撞得满头俱是鲜血,他咬紧牙关,嘴角也沁出了鲜血,他
打着自己的胸膛……
  但这一切都没有用,他耳边总是响着姬灵风那几句话:“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解脱,他现在一心只想求解脱,出卖自己的肉体也好,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好,他什
麽都顾不得了。
  他果然不出姬灵风所料,又冲了回去。
  突然一人咯咯笑道:“好呀,你终於还是被咱们找着了。”
  叁条人影燕子般飞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叁件乌黑的斗篷,在日色下闪着光,赫然
竟是“琼花叁娘子”。
  但这时“琼花叁娘子”已不可怕了,俞佩玉心里简直已没有恐惧这种感觉,他眼睛
里充满了血丝,嘶声道:“让路,让我过去。”
  “琼花叁娘子”瞧见他这种模样,面上不禁露出惊奇之色,叁姐妹对望了一眼,铁
花娘皱眉道:“好个美男子,怎地变成了野兽。”
  话未说完,俞佩玉已冲了过来。
  他此刻虽又力大无穷,但那已只不过是野兽般出自本能的力气,他已忘了该如何使
用技巧与内力。
  铁花娘的脚轻轻一勾,俞佩玉便仆地倒了下去,银花娘的脚立刻踩住了他的背脊,
讶然道:“这人怎地连武功也忘了?”
  金花娘道:“莫非香魂瞧错了,这人并不是他?”
  铁花娘道:“这张脸绝不会错的,只是香魂方才瞧见他时,他神情虽有些异常,甚
至连香魂发出烟火讯号他都未觉察,但却还不是这样子。”
  只见俞佩玉挣扎着,打着砂地,嘶声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银花娘冷笑道:“你想我们会放你走麽?”
  俞佩玉道:“你们不放我走,不如就杀了我。”
  金花娘叹了口气,道:“你怎会变成这样子,莫非是中了什麽毒?”
  俞佩玉嘶声道:“极乐丸……极乐丸,求求你给我一粒极乐丸。”
  金花娘道:“什麽是极乐丸了?”
  俞佩玉道:“我什麽都答应你,我情愿做你的奴隶,我去杀那罗子良……”他神智
已完全迷糊,竟胡言乱语起来。
  金花娘动容道:“好厉害的“极乐丸”,竟能使如此倔强的人不惜做别人的奴隶,
我怎地竟想不出这“极乐丸”是什麽东西。”
  铁花娘想了想,道:“不菅怎样,咱们先将他带走再说。”
  她轻轻一弹指,立刻有几个短裙少女自山坡外跃下,手里拿着个银灰色的袋子,将
俞佩玉装了进去。
  这袋子也不知是用什麽织成的,竟是坚韧无比,俞佩玉在里面拳打脚踢,大声嘶喊
,也都没有用。
  姬灵风只怕做梦也想不到俞佩玉会被人装在袋子里,否则他当真是爬也要爬回去的

  金花娘叹道:“瞧他中的毒,真是奇怪的很,却不知有什麽法子能解,也不知道江
湖中谁知道这解法?”
  铁花娘道:“连咱们都不能解,天下还有谁能解?”
  金花娘皱眉道:“难道咱们就看他这样下去麽?”
  银花娘冷冷道:“大姐莫忘了,他是咱们的仇人,他纵不中毒,咱们自己也要杀他
,现在他已中毒为何反而要救他?”
  金花娘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他虽是咱们的仇人,但我瞧他这样子,也实在可怜
。”
  铁花娘娇笑道:“大姐倒真是个多情人,只是未免有些多情情不专。”
  金花娘含笑瞧着她,道:“你以为这是为了我麽?”
  铁花娘咯咯笑道:“不是为你,难道还是为我?”
  金花娘笑道:“你这次可说对了,我正是为了你呀。”
  铁花娘的脸,竟飞红了起来,咬着嘴唇道:“我……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大姐……”话未说完,脸更红了,突然转身奔了开去。
  这时一辆华丽的大车驶来,少女们将那袋子抬了上去,“琼花叁娘子”也各自上了
马,马车立刻绝尘而去。
                 口口口
  马车向南而行,正是经鄂入川,由川入黔的路途。
  一路上,俞佩玉仍是挣扎嘶叫,痛苦不堪,“琼花叁娘子”非但没有虐待他,反而
对他照料得无微不至。
  那泼辣刁蛮的铁花娘,眉目间竟有了忧郁之色,金花娘知道她嘴里不说,其实已在
暗暗为“他”担心。
  银花娘却不时在一旁冷言冷语,道:“你瞧叁妹,人家几乎杀了她,她却反而爱上
人家了。”
  金花娘笑道:“叁妹平时眼高於顶,将天下的男人都视如粪土,我正担心她一辈子
嫁不出去,如今她居然也找着了个意中人,咱们岂非正该为她欢喜才是。”
  银花娘道:“但他却是咱们的仇人。”
  金花娘微笑道:“什麽叫仇人,他又和咱们有什麽了不得的仇恨,何况他若做了叁
妹的夫婿,仇人岂非也变成亲家了麽?”
  银花娘怔了怔,笑道:“我真不懂叁妹怎会看上他的。”
  金花娘道:“他不但是少见的美男子,而且武功又是顶儿尖儿的,这样的少年,谁
不欢喜,何况叁妹岂非正到了怀舂的年纪了麽?”
  银花娘咬了咬牙,打马而去。
  这一行人行迹虽诡秘,但肯大把的花银子,谁会对她们不恭恭敬敬,一路上晓行夜
宿,倒也无话。
  过了长江之後,她们竟不再投宿客栈,一路上都有富室大户客客气气的接待她们,
原来“天蚕教”的势力已在暗中慢慢伸延,已到了江南,那些富室大户,正都是“天蚕
教”的分支弟子。
  最命金花娘姐妹欢喜的是“他”痛苦竟似渐渐减轻了,有时居然也能安安稳稳的睡
一觉。
  她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罂粟花”的毒性虽厉害,但只要能挣扎着忍受过那一段
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毒性自然而然地就会慢慢减轻,只是若没有人相助,十万人中也
没有一个能忍受过这段痛苦煎熬的,若非“琼花叁娘子”如蛆附骨的追踪,俞佩玉此刻
只怕早已沉沦。
  瞧着“他”日渐康复,铁花娘不觉喜上眉,但银花娘面色却更阴沉,她竟似对俞佩
玉有化解不开的仇恨。
  俞佩玉人虽渐渐清醒,却如大病初愈,没有一丝力气。
  他想到自己竟险些沦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不禁又是一身冷汗,人生的祸福之间,有
时相隔的确只有一线。
  只是“琼花叁娘子”虽然对他百般照顾,他心里却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这行事诡
秘的叁姐妹,又在打什麽主意。
  由鄂入川,这一日到了桑坪坝。
  桑坪坝城镇虽不大,但街道整齐,面繁荣,行人熙来攘往,瞧见这叁姐妹纵马入城
,人人俱都为之侧目。
  “琼花叁娘子”竟下了马携手而行,眼波横飞,巧笑嫣然,瞧着别人为她们神魂颠
倒,她们真有说不出的欢喜。
  银花娘突然拍了拍道旁一人的肩头,媚笑道:“大哥可是这桑坪坝上的人麽?”
  这人简直连骨头都酥了,瞧见那只柔若无骨的舂葱玉手还留在自己肩上,忍不住去
悄悄捏着,痴痴笑道:“谁说不是呢?”
  银花娘似乎全不知道手已被人捏着,笑得更甜,道:“那麽大哥想必知道马啸天住
在那里了。”
  那人听到“马啸天”这名字,就像是突然挨了一皮鞭似的,手立刻缩了回去,陪笑
道:“原来姑娘是马大爷的客人,马大爷就住在前面,过了这条冲,向左转,有栋朱门
的大宅院,那就是了。”
  银花娘眼波一转,突然附在他耳边悄笑道:“你为什麽要怕马啸天?只要你有胆子
,晚上来找我,我……”往他耳朵里轻轻吹了口气,娇笑着不再往下说。
  那人灵魂都被她吹出了窍,涨红了脸,挣扎着道:“我……我不敢。”
  银花娘在他脸上一拧,笑啐道:“没用的东西。”
  那人眼睁睁瞧着她们走远,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如做梦一样,摸着还有些痒痒的
脸,喃喃道:“格老子马啸天,好东西全被你占去了,老子……”
  忽然觉的脸上痒已转痛,半边脸已肿得像只桃子,耳朵里更像是有无数根尖针在往
里刺,他痛极,骇极,倒在地上杀猪般大叫起来。
  金花娘远远听到这惨叫声,摇头道:“你又何苦?”
  银花娘咯咯笑道:“这种专想揩油的家伙,不给他点教训成麽,大姐什麽时候变得
仁慈起来了,难道已真准备做唐家的孝顺好媳妇。”
  金花娘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沉着脸向前走,只见前面一围高墙,几个青皮无赖
正蹲在朱红大门前的石狮子旁玩纸牌。
  银花娘走过去,一脚将其中一人得飞了起来,另几条大汉惊怒之下,呼喝着跳起,
银花娘却瞧着他们甜甜笑道:“请间大哥们,这里可是马大爷的家麽?”
  瞧见她的笑容,这些汉子们的怒气已不知到那里去了,几个人眼珠子骨碌碌围着她
身子打转。
  其中一人笑嘻嘻道:“我也姓马,也是马大爷,小妹子你找我有什麽事呀?”
  银花娘娇笑道:“你这张脸好像不太对嘛。”
  她娇笑着又去摸那人的脸,那人正凑上嘴去亲,那知银花娘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又
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其馀的几条大汉终於怒喝着扑了上去。
  银花娘娇笑道:“我可不准备做人家的好媳妇,手狠心辣些也没关系。”
  她竟是存心和金花娘斗气,只见那些大汉,被打得东倒西歪,头破血流,还不知道
是怎麽回事。
  金花娘气得只是冷笑,索性也不去管她。
  突听一人吼道:“格老子,是那个龟儿子敢在老子门口乱吵,全都跟老子住手。”
七八个人前呼後拥,围着条满面红光的锦衣大汉,大步走了出来。
  银花娘娇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大爷出来了,果然好威风呀,好煞气。”
  那七八个人一齐瞪起眼睛来想要呼喝,马啸天瞧见了她们,面上却已变了颜色,竟
在门口,就地噗通跪倒,恭声道:“川北分舵弟子马啸天,不知叁位香主驾到,有失远
迎,罪该万死,但望叁位香主恕罪。”
  银花娘脸一板,冷笑道:“马大爷居然还认得咱们麽,幸好马大爷出来得早,否则
我们真要被马大爷手下的这些好汉们打死了。”
  明明是她打别人,却反说别人打他。
  马啸天汗流浃背,那敢抗辩,陪笑道:“那些畜牲该死,弟子必定要重重的治他们
罪……”
  金花娘终於走了过去,淡淡道:“那也没什麽,就饶了他们吧,却不知马舵主可有
地方安顿咱们,最好是清静些的地方,咱们还有病人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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