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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14 古龙(现代)
  马啸天连连称是,躬身迎客,别的人瞧见平日不可一世的马大爷,今日竟对这叁个
女子如此敬畏,更早已骇呆了。
  等到金花娘走进了门,银花娘突然冷笑道:“我大姐虽说饶了他们,我可没说。”
  马啸天满头大汗,吃吃道:“弟子知道……弟子懂得。”
  铁花娘忍不住悄悄拉着银花娘袖子道:“二姐你明知大姐近来心情不好,又何苦定
要惹她生气?”
  银花娘冷笑道:“她又没有替我找着个如意郎君,我何必要拍她马屁。”将袖一摔
,昂着头走了进去。
                 口口口
  马啸天将“琼花叁娘子”引入花厅,突然屏退了从人,陪笑道:“弟子随时准备着
叁位香主大驾光临,又知道叁位香主喜欢清静,早已为香主们准备了个舒适地方。”
  金花娘道:“在那里?”
  马啸天道:“就在这里。”
  他微笑着将厅上挂着的一幅中堂掀起,後面竟有个暗门,他打开门就是条地道,居
然布置着几间雅室。
  银花娘冷冷道:“咱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为何要躲在地洞里。”
  马啸天满怀高兴,被泼了头冷水,呐呐道:“香主若觉不好,後园中也还有别的地
方金花娘沉着脸截口道:“这里就好。”
  她当先走了进去,几个少女抬着俞佩玉跟在後面。
  俞佩玉见到她们来的地方越来越隐秘,自己这一去更不知如何得了,只是他纵然一
万个不情愿,却已是身不由主。
  少女们将俞佩玉放在床上,就掩起门走了。
  密室中什麽声音也听不到,俞佩玉躺在床上,正望着房顶胡思乱想,一个人已推门
走了进来,却是铁花娘。
  她静静坐在休头,含笑瞧着俞佩玉,也不说话。
  俞佩玉终於忍不住道:“此番当真多亏了姑娘,否则在下只怕……只怕……”
  铁花娘嫣然一笑道:“你不恨我们了?”
  俞佩玉也不该如何回答这句话,只得叹了口气,道:“在下从未恨过姑娘们,只要
姑娘们莫……莫要……”
  铁花娘道:“莫要胡乱杀人,是麽?”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自己也说过,人杀多了,容貌也会变得丑恶的。”
  铁花娘又静静的瞧了他半晌,突然笑道:“你喜欢我长得美些麽?”
  俞佩玉呐呐道:“我……在下……”
  他说“喜欢”也不好,说“不喜欢”也不好,急得满头大汗,只觉回答这少女的问
话,竟比干什麽都吃力。
  铁花娘眼睛瞧着他,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又有什麽不敢回
答的呢?”
  俞佩玉暗暗叹了口气,道:“自然是喜……喜欢的。”
  铁花娘嫣然一笑,又道:“你要我听你的话麽?”
  这刁钻的少女,问的话竟越来越古怪了。
  俞佩玉苦笑道:“在下自顾尚且不暇,又怎敢要姑娘听在下的话。”
  铁花娘柔声道:“只要你要我听你的话,我就肯听你的话。”
  俞佩玉吃吃道:“但……但在下……”
  铁花娘道:“你难道喜欢我去杀人?”
  俞佩玉失声道:“在下并无此意。”
  铁花娘笑道:“那麽你是要我听你的话了。”
  俞佩玉又叹了口气,只得点头道:“是。”
  铁花娘突然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亲,娇笑着奔了出去,俞佩玉瞧着她身影消失在门
後,喃喃道:“她为何突然如此欢喜?难道她以为我答应了她什麽?”想到她们对那唐
公子的纠缠,他不禁又捏了把冷汗。
  这些天,他虽日益清醒,但总是觉得虚弱无力,神思困倦,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
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觉一个光滑柔软的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径轻咬他的脖子,
轻轻对着他耳朵吹气。
  俞佩玉一惊醒来,秘室里灯已熄了,他什麽也瞧不见,只觉满怀俱是软玉温香,香
气如兰,令他心跳。
  他不禁失声道:“你……你是谁?”
  身旁那人儿也不答话,却解开了他的衣襟,蛇一般钻进他怀里,纤纤十指,轻轻搔
着他的背脊。
  俞佩玉知道这投怀送抱的,除了铁花娘,再不会有别人,只觉一颗心越跳越厉害,
沉住气道:“你若是真听我的话,就赶快出去。”
  他身旁的人却媚笑道:“谁要听你的话,我要你听我的话,乖乖的……”低沉而微
带嘶哑的话声充满了挑逗。
  俞佩玉失声道:“银花娘!是你!”
  银花娘腻声道:“你要听我的话,我绝不会令你失望的。”
  俞佩玉满身神力,此刻竟无影无踪,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又是心跳,又是流汗,
突然道:“你将灯燃起来好麽?”
  银花娘道:“这样不好麽?”
  俞佩玉道:“我想瞧瞧你。”
  银花娘吃吃笑道:“想不到你竟也是个知情识趣的风流老手,好,我就依了你。”
  她赤着足跳下了休,摸索着寻到火石燃起了灯,灯光照着她诱人的身子,她媚笑着
瞧着俞佩玉,娇笑道:“你要瞧,就让你瞧个够吧。”
  俞佩玉冷冷道:“我正是要瞧瞧你这无耻的女子,究竟无耻到什麽程度,你自以为
很美,我瞧了却要作呕。”
  他平生从未说过这麽刻毒的话,此刻为了故意激怒於她,竟捡那最能伤人的话,一
连串说了出来。
  银花娘媚笑果然立刻不见了,嫣红的笑靥,变为铁青,舂情荡漾的眼波,也射出了
恶毒的光,嘶声道:“你……你竟敢……竟敢捉弄我。”
  俞佩玉生怕她还要上来纠缠,索性破口大骂,道:“你纵然不顾羞耻,也该自己去
照照镜子,瞧瞧你……”
  他越骂越是厉害,舂情再热的女子,挨了他这一顿大骂後,也要凉下来的,银花娘
嘴唇发白,颤声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美男子,是麽?我倒要看你能美到几时?”
  突然,将墙上挂着的一柄刀抽了下来,冲到林前,扼住了俞佩玉的脖子,狞笑道:
“我现在就叫你变成世上最丑怪的男人,叫天下的女人一瞧见你就要作呕,看你还神不
神气?”
  俞佩玉只觉冰凉的刀锋,在他面颊上划过,他非但不觉痛苦,反觉有一种残酷的快
感,竟大笑起来。
  银花娘瞧见着这张毫无瑕疵的脸,在自己刀锋下扭曲,眼看着鲜红的血,自他苍白
的面颊上涌出。
  她只觉手掌发抖,这第二刀竟再也划不下去一个人若想毁去件精美的艺术杰作,并
不是件容易的事。
  俞佩玉却瞪着她,大笑道:“动手呀!你为何不动手了?这张脸本不是我的,你毁
了它,对我正是种解脱,我正该感谢你,我不会心疼的。”
  被刀锋划开的肌肉,因大笑而扭曲、撕裂,鲜血流过他眼睛,他目光中正带着种疯
狂的解脱之意。
  银花娘只觉冷汗已浸湿了刀柄上的红绸,嘶声道:“就算你不会心疼,但有人却会
心痛的,我得不到你,就毁了你,看她会不会再要你这又丑又怪的疯子?”
  她竟也疯狂般大笑起来,第二刀终於又划了下去。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铁花娘冲了进来,抱住了银花娘的腰,一面往後
拖,一面叫道:“大姐,快来呀,你看二姐发疯了。”
  银花娘不住用手去撞她,大笑道:“我没有疯,你的如意郎君才疯了,他竟说他的
脸不是自己的,这疯子就给你吧,送给我也不要了。”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九章 意外之变>>
古龙《名剑风流》
第九章 意外之变
  俞佩玉、银花娘.铁花娘叁人正纠缠中,金花娘已披着衣裳,奔了进来,瞧见了床上
满面流血的俞佩玉,失声惊呼道:“这……这是你做的事?”
  银花娘大笑道:“是我又怎样,难道你也心疼”话未说完,金花娘的手掌已掴在她
脸上。
  清脆的掌声一响,笑声突殊顿住,吵乱的屋子突然死寂,铁花娘松了手,银花娘步
步往後退,贴住了墙,眼睛里射出凶光,颤声道:“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金花娘跺脚道:“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银花娘跳了起来,大叫道:“我为何不能做这样的事,你只知道老叁喜欢他,可知
道我也喜欢他.你们都有意中人,为何我不能有?”
  金花娘呆住了,道:“你……你不是恨他的麽?”
  银花娘嘶声道:“不错,我恨他,我更恨你,你只知道老叁年纪大了,要找男人,
可知道我的年纪比她还大,我难道不想找男人?”
  金花娘果了半晌,长叹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还要我为你找男人,你的……你
的男人难道还不够多,还要别人为你找?”
  银花娘狂吼一声,突然冲了出去。
  只听她呼喊声自近而远:“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恨世上所有的人,我恨不得天
下人都死个乾净!”
  金花娘木然站在那里,久久都动弹不得,铁花娘却已冲到床前,瞧见俞佩玉的脸,
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俞佩玉反觉出奇的平静,喃喃道:“世上是永远不会有毫无缺陷的事,这道理高老
头为何不懂得,他此刻若是瞧见了我,又不知该是什麽感觉……”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竟又大笑了起来,他终於又解脱了一重束,他心里只觉出奇的
轻松。
  银花娘顿住了哭声,吃惊的瞧着他,他此刻心里的感觉,她自然无法了解,任何人
也无法了解的。
  叁天後,俞佩玉自觉体力已恢复了大半,但脸上却已扎满了白布,只露出一双鼻孔
,和两只眼睛。
  金花娘与针花娘瞧着他,心里充满了歉疚与痛苦。
  金花娘终於叹道:“你真的要走了麽?”
  俞佩玉笑道:“该走的时候,早已过了。”
  铁花娘突然扑过去,搂住了他,大声道:“你不要走,无论你变成什麽样子,我…
…我还是对你好的。”
  俞佩玉笑道:“你若真的对我好,就不该不放我走,一个人若不能自由自主,他活
着岂非也没什麽意思了。”
  金花娘黯然道:“至少,你总该让我们瞧瞧你,你已变成什麽样子?”
  俞佩玉道:“无论变成什麽样子,我还是我。”
  他轻轻推开铁花娘,站了起来,突又笑道:“你们可知道,我出去後第一件事要做
什麽?”
  金花娘道:“你莫非要去寻我那可恶的二妹。”
  俞佩玉笑道:“我的确要去找个人,但却不是找她。”
  铁花娘揉了揉眼睛,道:“你要找谁?”
  俞佩玉道:“我先要去寻那唐公子,叫他到这里来见你们,再去寻唐无双唐老前辈
,告诉他“琼花叁娘子”并不是他想像中那麽坏的人。”
  金花娘垂下了头,幽然叹道:“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俞佩玉笑道:“你们若能坐在这里,让我自己走出去,就算是感谢我了。”
  他大步走出去,没有回头,金花娘与铁花娘果然也没有跟着他,她们的眼泪早已流
下了面颊。
  俞佩玉只觉心里无牵无挂,也不必对任何人有所歉疚,他既然从未亏负过别人,别
人的眼泪也就拉不住他。
  他开了地室的门,掀起了那幅画,夕阳就斜斜地照上了他的脸,此刻虽未黄昏,却
已将近黄昏。
  他用手挡住阳光,另一只手关起了地道的门,突然他两只手一齐垂下,连脚步也无
法抬起。
  这花厅的梁木上,竟悬着一排人,死人!
  鲜血,犹在一滴滴往下滴落,他们的血似乎还未冷,他们每个人咽喉都已洞穿,又
被人用绳索穿过咽喉上的洞,死鱼般吊在横梁上,吊在最前面的一个,赫然就是此间的
主人。
  这件事,显然只不过是下午才发生的,只因正午时这殷的主人还曾去过地室,送去
了食物和水。
  这许多人同时被人杀死,地室中毫未听出丝毫动静,杀人的人,手脚当真是又毒辣
,又俐落,又乾净。
  俞佩玉站在那里,瞧了两眼,想回到地室中去,但目光一转,突又改变了主意,大
步走出了花厅。
  他心里纵然有些骇,但别人也绝对瞧不出来,他从那一行身旁走过,就像是走过一
行树似的。突听一人喝道:“是什麽人?站住!”
  俞佩玉立刻就站住了,瞧不出丝毫惊慌,也瞧不出丝毫勉强,就好像早已知道有人
要他站住似的。
  那人又喝道:“你过来。”
  俞佩玉立刻就转过身,走了过去,於是他就瞧见,这时从另一扇门里走出来的,竟
是那金燕子。
  他虽觉有些意外,但简直连眼色都没有丝毫变化,金燕子面上却满是惊奇之色,厉
声道:“你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我方才怎地未瞧见你?”
  俞佩玉淡淡道:“我是从出来的地方走出来的。”
  金燕子喝道:“你是否和“琼花叁娘子”藏在一起?”
  俞佩玉道:“是不是又和你有何关系?”
  他话未说完,金燕子掌中的剑已抵在他咽喉上。
  她自然再也不会认出这是俞佩玉。
  俞佩玉不但面目全被包扎住,他此刻的从容、镇定和脱,也和从前像是完全两个人
了。
  莫说是只有一柄剑抵住他的咽喉,就算有一千柄、一万柄剑已刺入他的肉,他只怕
鄱不会动一动声色。
  一个人若是眼瞧着自己的父亲在面前惨死,却被人指为疯子,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的
仇人就是明明已死了的父亲,世上还有什麽能命他觉得不能忍受的事?一个人若面对着
自己最心爱的人,而不能相认,世上还有什麽能令他觉得痛苦的事?一个人若经历了数
次死亡,只因奇迹而未死,世上又还有什麽能命他觉得害怕的事?一个人若已从极美变
为极丑,世上又还有什麽事是他看不开的?
  一个人若已经历过别人无法思议的冤屈、恐吓、危险、痛苦,岂非无论什麽事也不
能令他动心。
  俞佩玉这分从容、镇定与脱,正是他付了代价换来的,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人能付出
这代价。
  世上正也再没有别人能比得上他。
                 口口口
  金燕子掌中剑,竟不知不觉的垂落了下来。
  她忽然发觉自己若想威吓这个人,简直已变成件可笑的事,这人的镇定,简直已先
吓住了她。
  俞佩玉瞧着她,突然笑道:“神刀公子呢?”
  金燕子失声道:“你……你认得我?”
  俞佩玉道:“在下纵不认得姑娘,也知道姑娘与神刀公子本是形影不离的。”
  金燕子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怎地觉得你有些眼熟。”
  俞佩玉道:“头上受伤扎布的人,自然不止我一个。”
  金燕子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俞佩玉道:“在下俞佩玉。”
  金燕子一张美丽的脸,立刻扭曲了起来,颤声道:“俞佩玉已死了,你……你……

  俞佩玉笑道:“姑娘可知这世上有两个俞佩玉,一个已死了,一个却还活着,在下
只可惜不是那死了的俞佩玉,而他的朋友似乎比我多些。”
  金燕子长长吐出口气,道:“这些人,可是你杀死的?”
  俞佩玉道:“这些人难道不是姑娘你杀死的麽?”
  金燕子恨恨道:“这些人作恶多端,死十次也不算多,我早已有心杀死他们,只可
惜今天竟来迟了一步?”
  俞佩玉讶然道:“原来姑娘也不知道杀人的是谁……”
  突听一人缓缓道:“杀人的是我。”
  这话声竟是出奇的平淡,声调既没有变化,话声也没有节奏,“杀人的是我,”这
五个字自他口中说出,就好像别人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他似乎早已说惯了这句话
,又似乎根本不觉得杀人是件可怕的事。
  随着语声,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以俞佩玉和金燕子的眼力,竟都未瞧出这
人是从那里来的。
  他们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这人便已出现了。
  他穿着的是件银光闪闪的宽袍,左面的袖子,长长飘落,右面的袖子,却束在腰间
丝涤里,竟是个独臂人?
  他胸前飘拂着银灰色的长髯,腰上系着银灰色的丝涤,脚上穿着银灰色的靴子,银
冠里束着银灰色的头发。
  他的一张脸,竟赫然也是银灰色的!银灰色的眉毛下,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里,射出
了比刀还锋利的银光。
  金燕子纵横江湖,平日以为自己必是世上胆子最大的女人,但此刻却不禁机伶伶打
了个寒噤,失声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银光老人淡淡道:“你以为老夫只剩下一条手臂,就不能杀人了麽?老夫若不能杀
人,这世上的恶人只怕就要比现在多得多了。”
  金燕子呐呐道:“前辈……不知前辈……”
  银光老人道:“你也不必问老夫的名姓,你既是“天蚕教”的对头,便是老夫的同
路人,否则此刻你也不会再活在世上。”
  若是换了别人在金燕子面前说这种话,金燕子掌中剑早已到了他面前,但此刻这老
人淡淡说来,金燕子竟觉得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却道:“不知前辈司找着了那“琼花叁
娘子了麽?”银光老人道:“你和她们有什麽仇恨?”
  金燕子咬牙道:“仇恨之深,一言也难说尽。”
  银光老人道:“你一心想寻着她们?”
  金燕子道:“若能寻着,不计代价。”
  银光老人道:“好,你若要找她们,就跟老夫来吧。”
  他袍袖飘飘,走出了花厅,穿过後园,走出小门,後门外的宽街上,静悄悄的瞧不
见一个人。
  金燕子跟在他身後,满脸俱是兴奋之色,俞佩玉竟也跟着走了来,心里却充满了疑
惑。
  这老人明明不知道“琼花叁娘子”在那里,为何说要带金燕子去找,他纵能将马啸
天等人都杀死,但独臂的人,又怎能将那许多死吊起在梁上这两件事,他显然是在说谎
,他为何要说谎?
  说谎的人,大多有害人的企图,但以这老人身法看来,纵要杀死金燕子,也不过是
举手之劳,又何必要如此费事?
  他究竟想将金燕子带到那里去?
  这老人却始终没有瞧俞佩玉一眼,就好像根本没有俞佩玉这个人似的,俞佩玉默默
的跟着他,也不说话。
  这老人虽沉得着气,俞佩玉也是沉得住气的。
  金燕子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时天色越来越暗,他们走的路也越来越荒僻,这奇诡神秘的老人走在月光下,就
像是个银色的幽灵。
  金燕子终於忍不住问道:“那“琼花叁娘子”究竟在那里?”
  银光老人头也不回,淡淡道:“邪恶的人,自然在邪恶的地方。”
  少女们对“邪恶”这两字总是特别的敏感的。
  金燕子不觉失声道:“邪恶的地方?”
  银光老人道:“你若不敢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金燕子咬了咬牙,再不说话,俞佩玉仔细咀嚼“邪恶的地方”这五个字,只觉这老
人的居心更是难测。
  那银光老人大袖飘飘,走得看来并不快,大半个时辰走下来,却早已走出了城,金
燕子近年崛起江湖,声势不弱,她既以“燕子”两字成名,轻功自是高手,但跟着这老
人一路走来,竟不觉发了喘息。
  倒是俞佩玉,虽然体力未复,此刻还未觉得怎样,只不过对这老人的武功,更生出
警惕之心。
  只见这老人在树林里叁转两转,突然走到山坡前,山势并不高,但怪石嵯峨,寸草
不生,看来竟甚是险恶。
  山岩上有块凸出的巨石,上面本来凿着叁个大字,此刻却是刀痕零乱,也不知被谁
用刀斧砍了去。
  俞佩玉暗道:“岩上的字,本来想必便是山名,但却有人不惜花费偌大力气,爬上
去将它砍掉,这却又是为的什麽?难道这山名也有什麽秘密,是以那人才不愿被别人瞧
见,但这叁个字的山名,又会有什麽秘密?”
  要知俞佩玉屡次出生入死後,已深知世上人事之险恶,是以无论对什麽事,鄱不禁
分外小心。
  是以在别人眼中看来无足轻重的事,他看来却认为大有研究的价值,只要稍有疑惑
之处,他便绝不会放过的。
  只不过他现在已学会将无论什麽事都放在心里,是以他此刻疑惑虽越来越重,却仍
神色不动,更不说破。
  那老人身子也未见作势,又飘飘掠上了山岩,掠到那块突出的巨石後,金燕子正想
跟上去。
  突听“格”的一响,那块有小屋子般大小的千斤巨石,竟缓缓移动了开来,露出後
面一个黝黑的洞穴。
  这变化就连俞佩玉也不免吃了一惊,金燕子更是瞧得目定口呆,两只手本来作势欲
起,此刻竟放不下来。
  只听那老人唤道:“你两人为何还不上来?”
  金燕子转头瞧了俞佩玉一眼,突然悄声道:“此行危险得很,你为何要跟来,快走
吧。”
  俞佩玉微笑道:“既已跟到这里,再想走只怕已太迟了。”
  金燕子皱眉道:“为什麽?”
  俞佩玉再不答话,竟当先掠了上去,只觉那老人一双利锐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似乎
想瞧瞧他功力的高下。
  他心念一转,十成功力中,只使出了五成。
  那老人面色虽丝毫不动,目中却似露出了不满之色,这时金燕子已全力迎了上去,
那老人才觉得满意了些。
  俞佩玉心里又不觉奇怪:“他若要害我们,我们武功越差,他动手就越方便,他本
该高兴才是,但瞧他的神色,却似希望我们的武功越强越好,这又是为了什麽!他心里
到底是在打的什麽主意?”
  金燕子已掠了上去,只是那洞穴黑黝黝的,竟是深不见底,里面不住有一阵阵阴森
森的寒风吹出来!
  那方巨岩被移开後,恰巧移入旁边一边凹进去的山岩里,计算得实在妙极,而这块
重逾千万斤的巨岩,竟能被一个人移开,其中的机关做得自然更是妙到毫巅,这样的机
关也不知要费多少人力物方才能造成,若非要隐藏什麽重大的秘密,谁肯花这麽大的力
量。
  到了这时,金燕子也不禁动了疑心,呐呐道:“琼花叁娘子会在这山洞里?”
  银光老人道:“这山洞本是“天蚕教”藏宝的秘穴,“琼花叁娘子”若非教中的主
坛坛主,还休想进得去哩。”
  金燕子忍不住道:“天蚕教的秘密,前辈又怎会知道?”
  银光老人淡淡一笑道:“天下又有几件能瞒得住老夫的秘密。”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金燕子纵不认为他是虚言搪塞,也要认为他是吹牛,但到了
这老人嘴里,份量却大是不同。
  金燕子竟觉口服心服,想了想,喃喃道:“奇怪,天蚕教远在苗疆,藏宝秘穴却在
这里。”
  银光老人目光一寒,道:“你不敢进去了麽?”
  金燕子长长吸了口气,大声道:“只要能找得到“琼花王娘子”,上刀山,下油锅
也没关系。”
  银光老人目光立刻和缓,道:“好,很好,只要你能胆大心细,处处留意,老夫保
证你绝无危险,你们只管放心进去吧。”
  俞佩玉突然道:“在下并无进去之意。”
  他直到此刻才说话,本来要说的是:“我知道“琼花王娘子”绝不在这山洞里,你
为何要骗人?”
  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後,那老人绝不会放过他,他此刻实未必是这老人的敌手,
是以才先试探一句。
  银光老人目中果然又射出了寒光,道:“你不想进去?”
  俞佩玉道:“在下也不要找“琼花叁娘子”,为何要进去?”
  金燕子赶紧道:“这本不关他的事,我根本不认得他的。”
  银光老人淡淡道:“你若不愿进去,老夫自也不勉强你。”
  他手掌有意无意间在那无名山岩上轻轻一拍,掌击山岩,毫无声音,但山石上却多
了个如刀斧凿成般的掌印。
  俞佩玉笑道:“在下虽本无进去之意,但天蚕教的藏宝秘穴,究竟也不是人人可以
进去的,既然有此机会,进去瞧瞧也好。”
  银光老人也不理他,却自怀中取出了一柄长约一尺叁寸的银鞘短剑,和一个银色火
摺子,一并交给了金燕子,道:“此剑削铁如泥,这火摺子也非凡品,你带在身边,必
有用处,只是要小心保管,千万莫要遗失了。”
  金燕子道:“多谢前辈。”
  她和俞佩玉刚走进洞穴,那方巨岩竟又缓缓合起。
  金燕子大骇道:“前辈合起这石头,咱们岂非出不去了。”她纵身又想跃出,谁知
洞外一股大力涌来,竟将她推得踉跄向後跌倒。
  只听银光老人道:“你要出来时,以那短剑击石七次,老夫便知道了……”
  话犹未了,巨石已完全合起,不留丝毫空隙。
  洞穴里立刻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突见一缕银花爆出,金燕子已亮起了那奇形火摺子,只见银星不住四下飞激,一道
淡淡的银光直射出来。
  银光照着俞佩玉的脸,他面目虽被白布扎住,但一双眸子却在灼灼发光,瞧不出有
丝毫惊慌之色。
  金燕子也不知这人到底是痴是呆,还是胆子特别的大,却叹道:“此事明明与你无
关,你何苦要跟着来?”
  俞佩玉暗叹道:“这位姑娘脾气虽然大些,但心地倒当真善良得很,到了此刻,还
一心在为别人着想。”
  这些天来,他遇着的女子不是心地险恶,便是刁钻古怪,骤然发觉金燕子的善良,
不觉大生好感,微笑道:“两人在一起,总比孤身涉险得好。”
  金燕子怔了怔,道:“你是为了我才来的?”
  俞佩玉笑道:“姑娘既是那位俞佩玉的朋友,便等於是在下的朋友一样。”
  金燕子盯了他一眼,面靥突然飞红了起来,幸好那银光甚是奇特,她面色是红是白
别人根本无法分辨。
  她扭转头,默然半晌,突又道:“你猜那老人他竟是何心意?”
  俞佩玉沉吟道:“姑娘你说呢?”
  金燕子道:“他若是要害我,又怎会将如此贵重之物交给我,何况瞧他那一掌之力
,要取我两人的性命,并不是什麽困难的事。”
  俞佩玉道:“不错,此人掌力阴柔而强劲,功力已炉火纯青,看来竟不在武当出尘
道人的“绵掌”之下……”
  金燕子道:“但他若无恶意,又为何定要逼你进来,而且又将出路封死,先断了咱
们的退路,让咱们只有往前闯。”
  俞佩玉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就往前闯闯再说吧。”
  金燕子终於又忍不住必头瞧了他一眼,突然笑道:“我胆子素来很大的,不想你竟
比我还大,在你身旁,我就算想害怕,也觉得不好意思害怕了。”
  朦胧的银光下,她笑容看来是那麽明朗,在如此明朗的笑容後,看来是藏不住丝毫
秘密的。
  俞佩玉不禁暗暗叹道:“天下的女子若都像她这麽样,这世界只怕就会太平的多了
口口口俞佩玉要过那火摺子,当先开路。银光映照下,他突然发觉这山洞两壁,都雕刻
着极精细的图画,每幅图都有一男一女,神情栩栩如生。金燕子只瞧了一眼,脸已飞红
了起来,呼道:“这鬼地方果然“邪恶”,怎地……怎地俞佩玉脸也不觉发热,他赏也
想不到在这种阴森诡秘的山洞里,竟会雕刻着如此不堪入目的图画。只见金燕子话未说
完,已掩着脸向前直奔。突然间,黑暗中转出两个人来,两柄大刀,闪电般向金燕子直
砍了下去,刀风强猛,无与伦比。俞佩玉失声喝道:“小心。”
  喝声出口,他人已冲了过去,抱住了金燕子,就地一滚,只觉寒风过处,刀锋堪堪
擦身而过。
  接着,“当”的一响,长刀竟砍在地上,火星四溅,但一刀砍过後,这两个人便又
缓缓退了回去。
  俞佩玉苦笑道:“原来这竟是石头人。”
  金燕子道:“若不是你,我就要变成死人了。”
  俞佩玉只觉一阵阵香气如兰,袭人欲醉,俯下头,这才发觉金燕子还被他抱在怀里
,樱唇距离他不过叁寸。
  他的心不觉立刻跳了起来,正想道歉。
  谁知金燕子竟又咯咯笑道:“你说的那神刀公子,若是瞧见咱们这样子,只怕也要
气死了,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瞧着。”
  俞佩玉本怕她娇羞恼怒,谁知她竟比自己还要爽朗一点,也不会装模作样地故作扭
捏之感。
  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能遇着个心胸明朗的女子,实在是件走运的事,俞佩玉也
觉甚是开心,忍不住笑道:“他这次怎地没有跟着你,倒的确是件怪事。”
  金燕子笑道:“他一天到晚就像苍蝇似的盯着我,别人只要瞧我一眼,他就生气,
我实在烦都烦死了,找着个机会,就立刻溜走,他只怕……”
  语声突然顿住,目光凝注着俞佩玉身後,道:“你……你瞧……”
  俞佩玉转首望去,只见他身後的山石,像是道门户的模样,门楣上刻着八个字,被
银光一照,颜色惨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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