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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六兄弟的血色往事

_108 浪翻云(现代)
强奸犯的儿子,被抛弃的小孩,逼迫下的小偷,贫穷的环境,绝望的未来,这一切都让大海变成了如今的大海。
一个根本就没有不晓得安全感是什么。在羞愧,在愤怒,在做一切违背着自己心底最深处那点良知的事情时候,只能靠着头发来遮挡住自己脸面,来让自己到感受些许平静的人。
可怜而又畸形。
如同每日洗手百遍的地儿;如同残疾之后,越来越暴戾的武昇;如同游走花丛,却不知酒醒何处的袁伟;如同睡觉一定要在门后抵上一把椅子的险儿,如同整日戴着面具,丝毫不露心底所想的小二爷。
也如同我,如同每晚噩梦不断,极度自卑却又无比强大的我。
我们都是那样的畸形而可怜,就像是茅坑里面一只只让人恶心,蠕动不已却又永远爬不上来的白色蛆虫。
那天,在金壁辉煌的圆柱之前,大海再次拿掉了他的发箍,弄乱了满头的长发。我想,那天的他一定把头发弄得特别乱,特别乱。
因为,在一位漂亮动人的迎宾小姐走上来忍住笑对着他说:“先生,洗浴还是按摩?”的时候。
他转过头对着那位小姐说了两个字:
“杀人!”
杀人,一定不是那个在戈壁滩上长大的淳朴的孩子想要做的事情。
只可惜,不晓何时,这个孩子已经变成了大海。
一头乱发的大海走向了挂着厚厚两片半透明塑料膜的男宾区大门。刚走进去,一位服务生在刹那的惊讶眼神之后,迎了上来。指着他手上的液化气罐,对他说:
“哎,先生,洗浴要领号牌,你不能带这个进来。”
刚刚说完,话还没有落音,那位服务员就收回了阻挡的手,魂不守舍地站在了一旁。
因为,他看见大海从小拎包中缓缓抽出了一样东西,一样每个人看见都会害怕的东西。
那个服务员当然认得,那样东西叫做手枪。
然后大海走过服务员的身旁,走过了一排遮挡的更衣柜,站在了刚刚脱完衣服的吴总面前。
吴总是个老江湖。
就算他没有他亲哥哥和尚那么聪明,也没有手下头马冯姓小子那么能打,更比不上皮财鱼的雄才大略和金子军的老谋深算。
但他确实是个老江湖。
一个在初中的时候,就靠着哥哥的威名耀武扬威的学生;一个初中毕业之后就开始打流到如今三四十来岁,甚至连所有的身家都全是靠着帮哥哥打流捞偏门而得到的流子。
他不是老江湖,还是什么。
不管聪明不聪明,能打不能打,老江湖就是老江湖。老江湖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滑。
比放在茶油里面泡了三天的泥鳅还滑。
一个很滑的老江湖,通常都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别人是什么意思。
吴总看不见大海的眼神,大海的眼神已经被头发挡住了。但是这么近的距离,他能看清大海整个人的感觉,更能看清大海手里的东西。
那么,他当然就能够明白,大海此来,不是桑拿。
没有人会拎着液化气罐和手枪来桑拿。
所以,吴总做出了和不久前的险儿一样的反应——跑。
一句都没有说,转头就跑。
那一刻,他相当的清楚,就如同知道自己胯下两颗睾丸遇热会变大,遇冷会缩小一样地清楚,大海是来办他。
大海从门口进来,朝着门外跑,当然不可能。
更衣间墙有两面,分左右;路有两条,在前后。
门口跑不了,墙也穿不透。吴总跑路的选择只有一个——浴池。
他的哥哥和尚正在和朋友泡澡的浴池。
看着吴总和冯姓小子一前一后慌不择路的背影,大海并不急。这个浴场,他来过,来过很多次。他甚至还知道三楼按摩区,有一位挂着88号号码牌的大胸部技师来自吉林,而且推油的手法相当不错。
所以,他知道浴场虽然很大,但是里面有三面墙,一条路。
一条正好是由他把守的通往门外与楼上的路。
他把小拎包的腕带系到了手腕上,让右手更加灵活,再将手枪上了膛。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走了进去。
浴场确实很大。
这样大的浴场里面当然有很多蒸汽,这样大的浴场当然也有很多的顾客。在很多的蒸汽中,想要从几十个同样脱光了衣服,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来的男人里面很快找出谁是自己的亲哥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当大海踏进去的时候,吴总与冯姓小子还在像两只无头苍蝇般左窜右突,不可终日。
不过,站在旁边一边跑一边找泡在浴池的人不容易,泡在里面的人,想要发现两个飞快奔跑的裸体还是蛮简单的。
所以,大海听到了很大的一声呼喊:
“老弟,你跑个什么跑?在这里。”
然后,几个人同时从浴场里面的一个按摩池中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剃着大光头,身材魁梧,颇有几分大哥的气势。
正是和尚。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安全需求。
对于我来说,每天我都必须要做些事情,一些让我知道,我不至于会饿死,不至于会让人看不起的事情;对于大海来说,他必须要留着头发,让他不用去面对自己的头发。
每个人满足自己安全感的方法不同,但是需求一样。
吴总也是人,他当然不能例外。
他的哥哥,就是那一缕解决他安全需求的“头发”。
当听到和尚的喊声之后,大海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事情。
吴总居然立马冷静下来了,虽然还是在狂奔,但是不再像方才一般没有目的,他只是飞快地掉转头跑向了他哥哥的那个浴池。
如同一个饥饿的孩童扑往母亲的***。
所以,大海很奇怪。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难道跑到他哥哥面前,我就不办他了吗?!!!!”
这个时候,大海也已经走到了离和尚他们很近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浴场都变得鸦雀无声。
一个穿的整整齐齐,手里还领着液化气罐与手枪的人出现在只有裸体的地方,想不被人发现,想不被人震惊,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于是,所有的人都看着大海。
在无数的眼光中,大海开始朝着和尚他们飞跑起来。
吴总是老江湖,和尚与他的朋友们当然更是。于是,有几个人立马大喝着从浴池里爬起,想要阻拦大海。
这个时候,周围的顾客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聪明的已经开始悄悄爬出浴池,跑向门外。
不聪明的也知道要张开嘴,大声惊呼了。
对着大海跑过来的人,没有动手,他们站住了。因为奔跑中的大海举起了手枪。
大海说,和尚当时做了一件很像是个哥哥做的事情,他居然伸出只手将吴总挡在了身后,对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大海说:
“朋友,有话好好说,怎么回事?”
大海说,一开始,他见到和尚的时候,他是准备动和尚的。但就是和尚的这个举动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一刻,他看出来,吴总对于和尚的重要性,如同他动了吴总,和尚会知道如何选择。而且,对于他来说,吴总远远要比和尚安全。
大海确实是个聪明人,大大超过我想象的聪明人。
没有人不会怕,在那样的情况下面。
包括大海。
所以,大海又做了一个最安全的选择。
他跑过去,抡起手上的液化气罐拍向了和尚的头。液化气罐虽然是火锅店里那种微型的,但是分量也不会很轻,起码一定要比砍刀重。
重的东西,速度就会慢。所以,他拍下去的过程中,和尚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躲开。
和尚也是人,就算他爱自己的弟弟,他也是人。是个人看见液化气罐拍向自己脑袋的时候都会躲。
和尚躲了,躲向了身侧的浴池中。
“噗通”水响声里,吴总再次露了出来。
随着这一下,顾客们的尖叫声变得高亢,而和尚身边的那些朋友们也蠢蠢欲动起来。
大海只有一个人,他们好几个。大海有枪,却不开,用了液化气罐。这帮老油条当然会认为大海没有开枪的种。
他们当然就准备要制服大海了。
那些人身形刚动,却又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呆如木鸡地停了下来,包括池子里面扑腾着想要爬上来的和尚也一样。
因为他们围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虽然很熟悉,天天都能闻,却绝对不应该在浴场出现的味道。
煤气!
大海已经飞快地将液化气罐的阀门拧了开来,反转右手对准了正在“嗤嗤”往外喷着煤气的罐口,看着所有人,他说:
“动一下,一起死!”
那些人也许不会相信大海的决心。但是一个能够在水云天这样的浴场,很惬意地洗浴桑拿的流子,他的生活一定不会很差。
生活过得舒心的人,往往都惜命。无论他相不相信别人的决心。
所以,没有人再动了。
大海伸出拎着液化气罐的左手,飞快地勒住了近在咫尺,已是面无人色的吴总脖子,用枪顶着他肥大的脑袋,一步步后退着。
喜欢洗浴的朋友们都知道,每个浴场都用桑拿房,泡澡的浴池一般都在浴场的中央,桑拿房则基本都会设在浴场靠墙的两旁。
大海带着吴总,走进了桑拿房,赶跑了桑拿门里面几个还不知道情形的顾客之后,大海带着吴总站在了桑拿房的半透明毛玻璃门前。
跟过来的和尚这才又说话了:
“朋友,到底怎么回事,你开句口,莫乱来,没得什么深仇大恨,没得必要这么搞。朋友,都划不来!”
大海没有回答和尚的话,他松开面前的吴总,关上了液化气罐阀门,然后,他做了一件让和尚永远都忘不掉的事情。
“哐~~”
大海一罐砸在了吴总的头上,已经吓得噤若寒蝉,如同筛糠的吴总,那个肥大的脑袋顿时如同玫瑰盛开,一片嫣红,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已经翻到在地。
在和尚心疼的惨叫与旁边几人的怒吼,以及远处看客们的有些兴奋的尖叫声中,大海再一次将枪口对准了阀门。
待到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大海被头发挡住的半张脸上露出了一丝莫名而诡异的笑容。将液化气罐放在脚边,腾出的手摁住吴总的头,用膝盖跪住吴总的身体,在吴总的求饶与和尚的阻挠声中,把枪抵在了吴总的脑袋上。
然后他居然又一次抬起头对着和尚笑了笑。
再然后,当时所有的人于极短的时间之内看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画面,先后听到了三个声音。
首先是“啪”的一声。
大海一把抓起吴总的耳朵,将其扯直。枪管平放吴总后脑,斜斜向上,从后往前对着近在咫尺的吴总耳廓开了一枪。那一刻,吴总的眼神中露出了完全不敢相信的神情,他原本一直在挣扎的身体都突然停滞下来。
然后,“杀人了~~~~~~”的惊呼响起。
伴随着水花搅动,脚步跑动等各种杂音,空大的浴池达到了沸腾的最高点。
最后,“啊~~~~~~”一声参杂了恐惧、痛楚、绝望、无助,极为凄厉的惨叫声从已经瘫在了地上的吴总口里爆发了出来。
鲜血如同泉水般从吴总侧面向上的右面颊喷涌而出,顺着额头、鼻梁留下。
和尚很清晰地看见吴总的耳廓被子弹穿过后,所形成的四分五裂的裂痕。他更清楚地看见大海微笑着,用手缓缓将那只耷拉在脸上,不再像是耳朵的耳朵,一丝丝,一寸寸,缓慢而又坚定地扯离了吴总的身体,扔到了一旁。
和尚疯狂了,他大喝着:
“小杂种,老子要弄死你。”
完全不顾大海已经抬起的手枪,想要冲上来。
他疯了,他的朋友们却没有疯,他的朋友们抱住了他。
直到这个时候,大海才说出了他的第二句话:
“一个小时之内,我不看见我大哥完完整整出现在面前,我们就一起死!”
将已经半晕死的吴总拖进桑拿房,大海轻轻掩上了门。
大海一进桑拿房,本来已经被方才这血腥恐怖一幕震惊到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突然之间变了一个模样,就像打了鸡血般立马清醒亢奋了起来。
想要逃走的人不走了,原本已经逃到门口,如同一只只王八般只敢探出个脑袋窥视的人也昂头挺胸走进了浴场。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谈个不停。就像是这场危机已经完全过去,此起彼伏地高声讨论着自己的看法,表达着自己观点的独特,经验的老道。甚至有人已经走到了和尚几人的面前,给他出谋划策。
人们不约而同地捶胸顿足,如丧考妣般惊叹着,痛恨着,不可思议着。
彷佛他们是活在一个真实的盛世,而这个盛世法制昌明,朗朗乾坤,远离黑暗,生而平等,没有邪恶,没有剥削,没有流子,没有血腥。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每一天,都有一些千奇百怪,耸人听闻,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比如人民币可以打开手铐,比如躲猫猫可以死人,比如开运动会,需要限制老百姓出行,为外国友人让路,比如住了一辈子的房子被陌生人强拆,宁可自焚,也不反抗,比如发廊不剃头,学校像衙门,比如女学生穿的像婊子,婊子穿得像女学生,比如奶粉可以喝死人,比如上网要翻墙,比如先谢国家,才能再谢父母。
时时刻刻,都有这么多真真假假却颇具传奇性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上演着,开一枪,打一架,甚至死个把蚁民的事情,哪里没有,哪天不出?
这些让红布与黑幕遮盖了双眼的人们,这些遇事之际,纷纷逃走,休管他门之雪的人们,对着大海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恶徒所藏身的桑拿房,道尽了心中良知,诉完了胸里不忿之后,他们做出了一个高度一致的决定。
报警。
也许在人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有一部分真正的正义感与社会责任感存在的。不过,套用一句鲁迅先生的话来说:
“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国人。”
中国人,本来就是一个看戏不怕班子大,别屋起火只恨烧不完的民族。
在这部分真正的正义感与责任感之后呢。我觉得,大抵还是想要看热闹的人更多。
所以,无论作为当事人的和尚一方还是浴场一方如何反对,还是有人悄悄报了警。
于是,继和尚与大海之外,第三方势力——警察,随后赶到了现场。
按道理来说,这样恶性的案件发生,有人报警之后,应该会由市局,或者是刑警大队之类更为高级的部门派来大兵处理。但是没有,当天赶来第一批警察的仅仅是水云天所属片区派出所的一张警车,上面坐着一位当晚值班的副所长和三个民警。
更为奇妙的是,警察并没有进到出事的浴场里面来。
连警笛都没有鸣响的警车只是刚刚开到洗浴中心门口的停车坪时,就被已经等在那里的浴场经理和保安拦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是每个人都猜得的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没有进来的原因并不是不能管、不敢管,而是管不了、不想管。
因为,水云天浴场的老板姓金。
如果一个姓金的老板平日给你送了很多的“金”,他的场子遇到点不方便外泄的小事情了,难道你还不给点面子,让他自己内部解决?
何况,这位金老板还是我市出了名后台极硬的金子军呢,金子军岂会有自己摆不平的事情,还要劳烦六扇门的大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就是那些聪明睿智,恬不知耻的老祖宗当年混迹官场时,为我们这些后人流传下来的千古哲学。
大海一进桑拿房,本来已经被方才这血腥恐怖一幕震惊到六神无主,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突然之间变了一个模样,就像打了鸡血般立马清醒亢奋了起来。
想要逃走的人不走了,原本已经逃到门口,如同一只只王八般只敢探出个脑袋窥视的人也昂头挺胸走进了浴场。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谈个不停。就像是这场危机已经完全过去,此起彼伏地高声讨论着自己的看法,表达着自己观点的独特,经验的老道。甚至有人已经走到了和尚几人的面前,给他出谋划策。
人们不约而同地捶胸顿足,如丧考妣般惊叹着,痛恨着,不可思议着。
彷佛他们是活在一个真实的盛世,而这个盛世法制昌明,朗朗乾坤,远离黑暗,生而平等,没有邪恶,没有剥削,没有流子,没有血腥。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他们生活的地方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每一天,都有一些千奇百怪,耸人听闻,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片土地上发生。
比如人民币可以打开手铐,比如躲猫猫可以死人,比如开运动会,需要限制老百姓出行,为外国友人让路,比如住了一辈子的房子被陌生人强拆,宁可自焚,也不反抗,比如发廊不剃头,学校像衙门,比如女学生穿的像婊子,婊子穿得像女学生,比如奶粉可以喝死人,比如上网要翻墙,比如先谢国家,才能再谢父母。
时时刻刻,都有这么多真真假假却颇具传奇性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上演着,开一枪,打一架,甚至死个把蚁民的事情,哪里没有,哪天不出?
这些让红布与黑幕遮盖了双眼的人们,这些遇事之际,纷纷逃走,休管他门之雪的人们,对着大海这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恶徒所藏身的桑拿房,道尽了心中良知,诉完了胸里不忿之后,他们做出了一个高度一致的决定。
报警。
也许在人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有一部分真正的正义感与社会责任感存在的。不过,套用一句鲁迅先生的话来说:
“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国人。”
中国人,本来就是一个看戏不怕班子大,别屋起火只恨烧不完的民族。
在这部分真正的正义感与责任感之后呢。我觉得,大抵还是想要看热闹的人更多。
所以,无论作为当事人的和尚一方还是浴场一方如何反对,还是有人悄悄报了警。
于是,继和尚与大海之外,第三方势力——警察,随后赶到了现场。
按道理来说,这样恶性的案件发生,有人报警之后,应该会由市局,或者是刑警大队之类更为高级的部门派来大兵处理。但是没有,当天赶来第一批警察的仅仅是水云天所属片区派出所的一张警车,上面坐着一位当晚值班的副所长和三个民警。
更为奇妙的是,警察并没有进到出事的浴场里面来。
连警笛都没有鸣响的警车只是刚刚开到洗浴中心门口的停车坪时,就被已经等在那里的浴场经理和保安拦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但是每个人都猜得的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没有进来的原因并不是不能管、不敢管,而是管不了、不想管。
因为,水云天浴场的老板姓金。
如果一个姓金的老板平日给你送了很多的“金”,他的场子遇到点不方便外泄的小事情了,难道你还不给点面子,让他自己内部解决?
何况,这位金老板还是我市出了名后台极硬的金子军呢,金子军岂会有自己摆不平的事情,还要劳烦六扇门的大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就是那些聪明睿智,恬不知耻的老祖宗当年混迹官场时,为我们这些后人流传下来的千古哲学。
事发之后,大概半个小时,我带着四张中巴车的兄弟们赶到了现场。
刚进浴池,和尚就迎了上来。接下来,无非是些谈盘子(谈判),争吵,威胁,斗狠之类相互扯皮的事情,整个过程中,除了地儿与小黑几人一进来就直接跑过去,甩了冯姓小子两刀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
只是,这个里面,又出了一件让我心头非常非常不舒服的事情。
当时,险儿和绑走他的那批人还没有赶到。
但是,我决定把大海叫出来,让他先走。
因为,他已经开了枪,这种场合之下,他走的越早,我处理事情的余地也就越大。同时,我也不用担心,和尚不放险儿。就算大海走了,和尚自己还留在这里,我这么多人。除非他不想活了,才有可能不放人。
所以,我一进浴池,就直接走向了大海呆的那间桑拿房。
我还在门边,就听到大海在里面喊:
“哪个敢进来!!”
“大海,是我!”
“钦哥”
“嗯。”
边说,我边打开了桑拿房的门。
我永远都忘不了随后的一切。
凭良心说,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是非常感动的。
经常泡澡堂的人应该都知道,桑拿分为两种:干蒸,湿蒸。
干蒸,是在房间里面放置一个或者几个温度极高的火炉,上面摆几块已经被烤倒发红的石头或者铁皮,偶尔在上面浇少量的水,用火炉本身的温度与水瞬间蒸发的热度来蒸。就像是沙漠,干燥灸人。
湿蒸不同,湿蒸房里没有炉子,有很多带着细孔的铁管,然后每个细管里面都在不断向房间里面喷发大量高温度高湿度的水蒸气。用水蒸气本身的温度来蒸。就像是蒸包子馒头的蒸笼,又闷又热。
干蒸房间,只要把门打开,温度马上就会降低。但是湿蒸不同,虽然温度也会降低一些,可湿度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大海当时带着吴总走进去的就是一间湿蒸房。
虽然在当中,他自己已经打开了一点点的门缝来透气。
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坐在正对着那条敞开的门缝的位置上。吴总则满头是血,面无人色地瘫在门缝旁,液化气罐放在两人脚边。
氤氲雾气中,我看不到大海身上的衣服湿成什么样子了,但是我看到了他的头发,无数的水珠在他长长的发尖慢慢渗出、汇聚、变大,然后再又一滴一滴跌落下方……
他的皮肤好像突然之间变好了很多,脸上的痘痘没有平时那样明显,也更加的白皙,可是两个脸颊上却透出了一抹很不正常的嫣红。
看着我的同时,大海眼中有高兴,有放松,却一言不发,只是张着大嘴,不断地大口大口呼吸。
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我走到他的身边,弯下腰,扶住了他的一直胳臂,给他说:
“大海,出去吧。”
大海下意识地起来,准备跟着我走,突然他又停住了:
“钦哥?”
听到叫声,我回过头,大海双眼闪闪发光,无比期待地看着我说:
“我大哥来了吗?他没有什么事吧?”
我点了点头,说:
“嗯,马上就到了。放心,没事的,小二爷他们现在都来了。你先出来吧,这个里面太湿了,过不得。”
本来,说完这句话,我准备走。可是没有想到,大海整个人突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海,走啊?”
我有些不耐烦,又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他居然伸出拿着枪的那只手,盖在了我始终搀扶着他的右手之上,轻柔却坚定地将我的手缓缓扒拉了下来,再慢慢坐回了原位。
大海手中枪支刮过了我手背上的皮肤,坚硬而寒冷。低头看去,一道青白色的刮痕正在慢慢消退。
心头的火不能自主地涌了上来。耳边听到大海说:
“钦哥,我不走。我大哥不来,我不会走的。”
那一瞬间,我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大海飞快移开了与我对视的眼神,不再看我,他将脑袋低了下去。长长的头发又一次挡住了他的脸颊。
我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我听到了他语气,也看到了他抓着枪的手上因为用力,突然间显出的那一片失血之白。
我恍若顿悟般明白了,这个人不会听我的,他从来就不曾在我的掌控之中。
无比的愤怒淹没了我。我再不说话,转身就走出了大门,那一刻,我甚至都听到了自己两排牙齿紧咬所发出的“咕咕”之声。
看见我只身一人出来,在场的兄弟们都有些奇怪,瞪大眼睛看着我,纷纷显出了一副颇为诧异的神情。
那种无来由的怒火依旧在胸腔中由上往下窜个不停,奈何我已不再率真。
这些年间如履薄冰的江湖生涯,早已经让我懂得一样道理——隐藏。
有些东西只能烂在肚里,埋在心中,是绝对不能轻易在人前表露的。
于是,我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平淡自如,不形喜怒,甚至还对着那些翘首而望的兄弟们露出了半丝笑容,故意讳莫如深地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正与和尚交谈的小二爷走到我的身旁,低声问道:
“怎么了?大海那么没有出来?没得什么事沙?”
我直勾勾盯着小二爷,淡淡回答了一句:
“没得,不碍事。”
说完,抬脚就准备走开。
同样等待在身边的地儿与贾义两人却在听到我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抬脚转头准备要走向桑拿房里面。地儿嘴里还说了一句:
“这个***大海,怎么还不出来?老子去看看,有个鬼啊!”
地儿口中这一句普通之极,接近于自言自语的话却让我刻意压制心头的怒火再一次喷涌翻腾,我收回了自己已经踏出去的半只脚,也转过身来,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看着已经开始离去的二人背影说:
“不要去了,回来。”
二人都停了下来。
也许是我话语中的冰冷感觉让鞍前马后跟我多年的贾义感觉到了不对,他有些紧张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地儿和我太过亲密。所以,他不需要,也并没有很敏锐地感受到我的语气变化,他只是依旧看着桑拿那边,微微定了一秒来钟,说:
“我还是去看看,他开了枪,紧呆在这里不是这么回事。”
地儿的脚步又一次踏了出去。
那一刻,我想,我已经不再是我,不再是那个在九镇旁的神人山上,对着漫天神佛与他喝过血酒,拜过把子,共过患难的胡钦。我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谁,我只晓得,这些压力,这种焦躁的感觉开始让我不耐烦了,也开始让我想发泄。
我听到一种极度陌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口里传了出来,僵硬而残忍:
“喂!我,说,不,要,去, 了!!!”
下一个瞬间,我无比清晰地看到地儿刚刚落在地面的脚掌滞留在了原地,他回过头与我对视,嘴巴微张,满脸茫然,不可置信。
贾义远远地挪到了一旁。
小二爷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我的身边,搂住了我的肩膀。
地儿低下了与我对视的目光。
虽然,浑身的血液依旧在剧烈流动,但是心底强烈的愤怒与被藐视感在这一刻舒缓下来。
我一言不发走出浴池,迈向了浴场的大门。
拿出烟,我想要点燃,然而我的手掌居然因为被大力克制住的愤怒而颤抖不停,无法打燃火机。直到随着我一起赶来的二爷,将火凑到了面前。
“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
“都是好心,不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沙,到底怎么了?”
“嘭”
一声响起,手中被远远丢开的火机,四分五裂,在我面前犹自颤动。
“这个小麻皮!!!!”
当我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么几个冒着冷气的字之后,我和二爷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那一刻,对着小二爷望向我的眼神,我知道,小二爷明白了。
像他这样的人,他什么都看明白了。
他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暴怒。所以,他不说,他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我。
因为,他无法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
我的心里突然冒起了一种羞愧。
我究竟是怎么了?
当听到险儿遇险的时候,我愤怒了。但是却远远不及片刻之前大海的不遵从所带来的那种愤怒感觉强烈。
难道兄弟感情在我的心中已经不再是第一位。
难道,无形间,已经有些东西超过了兄弟。
究竟是打流改变了我,还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在这样的尴尬中,几柱如雪车灯突然从不远处向我们两人照了过来。
抬头看去,几张和我们一样的中巴车飞快驶了进来,领头的是一辆霸气十足,威风凛凛的大切诺基。
这就是,今天的第五方势力。
水云天老板,我市洗浴协会会长,政协委员——金子军。
车子颇像示威般径直开来,停在了正门口,停在了我的面前。
从切诺基上下来的除了金子军之外,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灰色夹克,毛料西裤的男人。
金子军下车,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和我说一句,仅仅只是斜着眼看我,脸上露出了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
当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我有些紧张,但也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当时我已经做好了出事火拼的准备,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金子军。
金子军到了之后,他把小弟们留在了外面,自己和同车的那位男子一起走进了浴池,除了与和尚简短交谈几句之外,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旁。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金子军方面没有一个人插过手,甚至,他们连话都不怎么说。这是他们的场子,他们又带来了这么多的人。地利人和,金子军就算不能一口吃掉我,至少也可以折磨得我苦不堪言。
可是,现在他的表现却太过淡然。
我的心越发忐忑起来。
这样的不安中,险儿终于赶到了。
险儿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衣衫凌乱,脸上有着几块青肿与血迹。但是从他的步伐与精神状态,一眼能知,他并没有太大的伤,也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
险儿准备走向我们,他身后的两个小子居然一把就扯住了他。
这下闹大了。
我只听到耳边“哄”地一声,地儿、小黑、贾义、简杰、不知道具体有几个人的身影,一下子就涌了过去。
顿时,那边闹成了一团。
就连这样的情况之下,金子军居然都还是没有作半句声。
最后还是小二爷与和尚,将地儿他们分开,把被狂打的几人扯了出来。
险儿走到了我的面前:
“没得大碍沙?”
“还好。”
“这个事,我们等下再说。姨妈和伯伯(险儿的爸妈)都还好,等在场子里面的。大海在桑拿里头,他在这个地方开了枪,我说不听 ,你快点把他搞出来,车在外面,你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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