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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六兄弟的血色往事

_109 浪翻云(现代)
“嗯!”
险儿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他与大海不同,他向来就知道什么时机做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当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给予了我完全的尊重与信任,一句多话都不再说,走进了桑拿房。
不到一分钟,他将双腿已经发软的大海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走了出来,没有看见吴总。
他们一出门,和尚几人就大喊着飞快地跑进了房里。
这个时候,小二爷凑到了我的耳边:
“胡钦,快走,送险儿走。和金子军在一起的那个人刚才不知道和他说了几句什么,就突然出去哒!”
我抬眼看去,正好看见那个人步出浴池的背影。
巨大的不安,再一次笼罩了我。
我们在浴池里面的所有人都护送着险儿与大海走向水云天大门。门前停着那张黑色的奥迪车,事先一步赶到车上的小黑已经发动,并且打开了车门。
车子越来越近。
我突然发觉有些不对。
因为,灯火辉煌的大厅中,居然有红蓝色的光芒闪烁不停。这是浴场大厅,不是迪厅。不应该有这种闪烁犹如镭射的光芒。
然后,我就发现了警车。
两张警车。
当天的第二批警察不知何时,已经赶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后很近的地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我心头一直不安的感觉变成了现实。
“给老子把门守好!哪个都不许出去!”
回首看去,金子军带着十来个穿着浴场保安制服的人站在了身后。
身前大门也传来了繁杂地脚步声,金子军方才留在门外的那几车人也飞快下车,堵在了门前。
“兄弟们,拿家伙!”
地儿的声音也喊了出来,我们留在门外的兄弟也同时从几辆中巴上面潮水般地涌下,汇集到了门口。
刹那间,空旷的大厅前门已经被黑压压分为两派对峙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都充满了硫磺与热血的味道。身边险儿已经放开搀扶的大海,并且接过了他手里的枪。
原本平静的事态,一触即发。
极大的喧闹声中,我却感到自己静了下来,静如死域。全身上下的发根如同过了一层静电,遍体酥麻。
回过头,透过简杰和小敏的肩膀,我向着前方看去。恍恍惚惚中,金子军如同幻影般我的眼前越变越大,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身后众多保安的簇拥之下,他在离我大约四五米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当内心的恐惧变成了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之后,我一直紧绷如同千根钢丝勒住了自己的神经反而得到了些许的放松。只是,随着神智的恢复,那种很久不见,喉头发干,嘴里又苦又涩,不断有痰意上涌的感觉也跟着来临。
张了张嘴,我想要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什么样的话语都已经多余,金子军的肢体语言已经很明确地告诉我:除了一战,好像已经没有太多的选择。既然要战,我又何必多言。
只是,这一战之后,我的一切,我处心积虑,机关算尽而得到的这一切,还会剩下几何?
强烈地异物感充斥在喉间,我再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就那样,与金子军对视着,轻咳了一声,咳声之干枯晦涩让我自己都感到了羞愧与脸红。
金子军瘦若骷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轻淡却残酷。鼻子两侧瘦削干枯的皮肤在笑容下叠成几道,状如刀痕。
“胡钦,你当我这里是菜市场啊?”
金子军的话语传来,仅仅只是稍微一顿,不曾给我留下任何做出反应的时间,他的声调蓦然提高,几乎是大吼着对着我说:
“哪个闹事的,给老子矮起(黑话:跪下的意思)!!”
“怎么搞?”
“小杂种,你要怎么搞?”
“搞死他!!”
各种喊声,在金子军的突然爆发之后,从我与他各自身边的人群中爆发了出来。
那一刻,我居然毫无来由地体验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恍惚感觉:我觉得自己是在梦中,又或者是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
我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处在风暴的中心,可也同样清晰地感到好像面前一切都与我无关。
看着身边地儿、贾义等人爆吼时脖子上的青筋,看着小二爷不断闪烁的眼神,看着险儿在松开搀扶着大海的手时,那紧抿的双唇,凸起的腮帮。
我觉得那样的陌生,陌生到好像穷我一生,未曾见过。
我只是突然就想起了君口中的那片薰衣草田。
风和日丽,平淡安详,她坐花间。
那一刻,我想,我的思维并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我只是知道自己拉开了包中的拉链,将一直放在里面的手枪拿了出来。然后,我抬起头来看着金子军,用一种冷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有些嚣张的语调笑着给他说:
“金老板啊,你个老麻皮,你想要怎么搞沙???????!!!警察在这里,老子这么多人,你啃老子一口啊,你咬老子的卵子啊?我捅你的娘!!”
我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破釜沉舟硬碰硬的一句话无疑激起了身边兄弟们一种极大的壮怀激烈的感觉。地儿、贾义、简杰、险儿等大部分的人,纷纷在最初的惊讶下扭过头瞟了我一眼之后,更加的躁动起来,站在最前面的几个,甚至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动手了。
金子军的脸上青了又白,在他身边人的痛骂声中,他一言不发。我也安立己位,将全身的力量汇聚到双腿,等待着他的爆发的那一刻,飞扑向前。
然后,他居然没有爆发,他又一次笑了。
不怒反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笑什么,就听了另一片响动声。
“搞什么?你们想搞什么?”
“都给我站好!”
“老实点,莫调皮啊!”
“搞什么?想打老子,袭警啊?来,我给你打啊?”
几句和流子说话语气完全不同的喊话声过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快速从大门那边朝我们这里跑来。
扭头看去,在方才那位始终站在金子军旁边的穿夹克的中年男子带领之下,十来个警察正分开门口人群,扑面而至。
事后得知,此人原来是这个片区派出所的所长。原本今晚,不是他值班。所以,第一批警察在接到报警之后赶来的时候,是一位副所长。
但是,他现在赶到了,不在他值班的时刻赶到了,且还带着手下的全部警力。
我想,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以匡扶正义、除暴安良为天职,甘愿奉献自己休息时间的好警察。唯一的理由的是,他是金子军的朋友。
这本来是一个贫穷的片区,在这样的片区里当警察,原本就不是一份好的差事。而金子军改变了这一切,金子军为这个片区带来了滚滚财源。财源滚滚的片区,所长的生活当然也会更惬意的。
这个社会里,要想钱和权不成为朋友,几乎和让人民活得像人民一样难。
那伙警察对着我们走了过来,看他们的架势,我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过来秉公执法的,我当然更不会觉得他是过来帮我的。
除了日常缴税之外,我从来就没有在私底下喂过他,他怎么会帮我。
小二爷移动脚步,迎了上去,刚想开口说话。
“你给我让开!!!”
那位中年人却率先说除了话来,边说边一脸铁青,公正严明地伸出手指对准了小二爷。
小二爷呆在了当场,中年人转而一指大海,对着后面的人说:
“这个人,抓起来!”
“你敢!!”
“你他妈的动一下试试看?”
从我身边的兄弟里面爆发出了针锋相对的怒喝与刀刃碰撞的声音。
被阻挡了出路的警察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手枪。
“哪个敢动,就是袭警!!”
这样的情况下,我很不想出头。但是,我不得不出头。
我把枪插回后面腰间,走出了人群,走到了那位中年男子的身边,看着他,说:
“警官,不好意思啊,能不能移步谈两句?”
这位男子没有回答,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半边嘴唇上翘,眼中有些蔑视,有些轻佻,满是倨傲的笑意。
我赶紧又轻声说了一句:
“这里人太多了,闹。呵呵”
带着我夸张、恶心地笑容,期待的看着这位官人。他还是那副样子,斜眼飘着我,就像是看一个又脏又丑陋,却毫不自知,反而觉得自己美丽高贵,可以买大价钱的女人一样的眼神。
鄙视中带着戏谑。
方才在桑拿房里面,大海给我的那种感觉,又开始在心头出现。我克制着自己,依旧保持那份让自己难受的笑容。
大概一两秒的时间,他偏过了头,同时,嘴里发出了“嗤”地一声轻啐。对着后面人说出了三个字:
“抓人!”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了开来。
那一刻,我心中唯一所想,就是让这个人跪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地亲吻我的脚背,祈求我的谅解。
但是,我做不到,我也不能。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在众人面前收起那份尴尬的笑容,用一种明显强硬起来的声调给他说:
“叔叔(流子们对于警察一种带着调侃意味的说法),这个事不是我们闹得,要抓人,绑架的那些你抓不抓?”
边说,我边一指身后不远处的和尚他们。
“我今天没有看到别的,我亲眼看到这个人持枪绑架!你今天没有闹事,我也不想多事,你最好给我让开,不让开就是暴力抗法!你是不是想闹事,如果想闹事,我马上调人,陪你闹好!”
边说,那位警察边示意旁边的一位手下递过来一台对讲机,作出准备呼叫的样子。
我的头皮已经开始发麻,冷汗一层又一层地涌了上来。
屈辱,愤恨,焦虑,恐惧,各种情绪纷沓而至。
我知道,我的一切都有可能在今天走到尽头。
我不甘,我不愿,我不想!
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我的心底冒出了一种想法,一种非常非常龌龊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给我的诱惑却实在太大。
我也实在是忍受不住。
于是,我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向了险儿。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歌颂爱情的千古佳句。
奈何人性本是相通,我和险儿虽然不是情人,没有举案齐眉。但是彼此之间同生共死,彼此相扶结下的那份情谊与默契,又岂会比世间夫妻来的逊色。
何况,险儿,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人,一个足可以当上一方黑道霸主的绝顶聪明人。
只不过是那零点几秒钟的眼神相对,我却知道,险儿依然明白了我的想法。
因为,他眼神中蓦地一下就爆发出了矛盾之极,也痛苦至极的光芒。
他飞快错开与我的对视,低下了头。
时光在那一刻停滞,如同是电影慢动作的回放一样,险儿低垂了几秒光阴的脑袋在我的注视下,缓缓抬起。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向了身边的大海,他又一次搂住了大海的肩头,那种毫不在乎,游戏人间的轻浮笑意出现在他的嘴角,显得那般高傲、坚强。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着前面的中年人说:
“你来抓沙。”
“咚”地一下,彷佛有一柄十万八千斤的钢锤重重砸在了我的心头,在巨大的痛楚与恐慌中,我整个人完全沉了下去,透体冰凉。
因为,我明白了他选择。
我可以抛弃大海,他不能。他决定同生共死。
可是,我能抛弃大海,我能抛弃险儿吗?
我也不能。
那么,在无边的羞愧与愤恨当中,留给我走的路就只剩一条了。
当一个人真的了解到自己已经是绝境之后,他并不会有很强烈的绝望与悲伤。相反,他会安慰自己,让自己变得淡然。
因为,绝望与悲伤都已经在一步步落入绝境的过程中体会得清清白白。身在绝境之中,你已经不再需要这些。
唯一需要的只是安慰,和一个足以得到安慰的理由。
当我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避免之后,我也帮自己找到了一个安慰的理由。
为了险儿,这是个很好的理由,但是却无法让我在决定冒如此巨大的危险,殊死一搏之后感到安慰。
我的理由是:
如果光是警察抓人,那金子军又何必也带这么多的人来。如果光是警察办案,为何只抓大海,却不抓和尚,不抓我,不抓在场所有这些拿着家伙的人。
警察走了,留下我们。
可是留下来的我们,真的还能走出这扇大门吗?
横竖都是个死,我没得选择,我是大哥。
我只得一横心,将本已经靠近的脚步再次缓缓移向了身前的警察,我的右手摸向了身后腰间,对着这位官气十足的中年男子说:
“那你来抓吧!”
也许是那个警察从我和险儿一前一后的说话声中看出了一些不对头,在接下来的一秒钟时间里,他没有回答,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只是将手中的对讲机握的更紧,更用力。
然后,在他身边的小二爷突然插了进来,插到了我与中年男子之间,显得非常亲热地用双手扶住了那位警察的肩膀,也挡住了他暴露在我面前的大半个身体,开口说:
“没得事没得事,警官。真的没得事,一些朋友喝多了酒,也没有出什么大事情。要不,麻烦你给点小面子,先等下,我和市局的XXX是朋友,我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和你说两句,要不要得?”
小二爷口中的这个XXX确实是他的朋友,在我托张总的特意介绍之下结识不太久,却相当要好的朋友。而且这个人无论官职,权力都要比面前这位所长的级别高上很多。
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常说:
县官不如现管。
这句话不见得都对,但是,一旦碰上了利益冲突的时候,就绝对是对的。
比如说,中央对于煤矿煤窑的三令五申和某些地方政府的坚决不作为。比如说,此刻,眼前,当下。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这句才是不论何时何地,亘古不变的箴言。
丑陋却真实。
金子军才是让这位警官日子过得越来越舒服的人,而不是XXX。何况,XXX并不在眼前,而金子军是与他一同前来。
所以,那个警察听了之后,默然半秒,身子微微后退一步,泾渭分明地扒开了小二爷搭在他肩上的手,嘴角冒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说:
“呵呵呵,XXX?XXX怎么了?你威胁我?难道他来了,就看着犯法不管?这是重大刑事案件,你喊哪个来都不行!我警告你,你给我走远点。”
说完之后,他再也不理小二爷,又看向了我:
“胡钦,你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是谁。你莫太嚣张,中国毕竟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老子现在带人,你想好起,你最好莫调皮。”
“带人!”
警察一拥而上。
我的眼皮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接下来的事,不用再写,大家也能猜到会如何发展。
可是,如果真的按照那个情况发展下去的话,我今天还有命在吗?相信我,在中国,如果你没有一个中央常委的爹,你却敢胆大包天到光明正大和一队警察对轰,你是绝对没有明天的。
你会死的比在山西当矿工,比到云南进拘留所,比在杭州飙车道上散步还惨,还快。
不,不止是在中国,在哪里都一样。
这个世界的王法有些好,有些不好,有些是为了大部分的人,有些是为了少部分的利益集团。但是,它们都是朱笔玉牌写下的王法。所以,通常,它们都有着一些相同的底线。
例如说,黑社会不能与官方明刀明枪冲突,邪恶不能与正义堂而皇之对悍,这就底线,也是普世价值观。
如果我违反了这个底线,各位也就看不到这本书了。
我不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我也没有一个位高权重到可以生死予夺的爹,我更不是一个不晓轻重的人。就算借我一万个胆子,再喝下九千斤红高粱。我也绝对不敢做出这种违背底线的事情来。
我不想死,我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想要活着,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可是,那一天,我却被逼到了没有退路。
我能怎么做呢?
这些年来,我变了很多,确确实实地变了很多很多。
换做两年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想也许我真会仅凭着一时悍勇,弄得个鱼死网破,卵子朝天。
但是,这种风格我已经放弃很久了。
道上这些年来,最可怕的不是明刀,而是暗箭。一次又一次,防不及防的暗箭。人被射得多了,变成箭猪的同时,也让我变成了——奸主!
尤其是当意识到自己会被卷入到廖光惠与皮春秋之间的巨大漩涡中之后,我更是如此。
几乎是每时每刻,每走一步,每说一句。我都是小心翼翼,万般谨慎,如履薄冰。
这样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却至少可以让我活着。
在接到和尚的电话,知道出事的地方是在水云天之后。
我并不是心急火燎般带着兄弟就赶来要人了,这么简单。
当时,着急的是地儿与小二爷,我没有。
打了这么多年的人,这样明显的风险我都不知道去规避的话,那我已经死了不晓得好多回了。
所以,在出发前,我做了另外一件事情。
只是,现在的危机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不知道那件事是否还会有作用,是否还能救我一回。
一切看天吧。
就在我的兄弟们已经与警察开始发生摩擦的那个时间。
当天的第六方势力终于赶到了现场。
只有两个人。
两个女人。
“老子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碰我啊!哎,哎,你……”
三个警察一拥而上,一直挡在人群最前面的简杰大声喝叫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浑厚、嚣张。只不过当中却没有了他平日与其它流子对悍时的那种底气十足,虚张声势中明显能够听得出来里面的慌乱与胆怯。
就像一头被逼到走投无路的野狗。
呲牙咧嘴也胆战心惊。
毕竟,谁都知道,对抗警察的下场。
但是,他没有办法,身边都是自己的兄弟,就算再害怕,再不情愿,他也不能退,他拉不下这个面子,这个给了他一碗饭吃的面子。
简杰迎了上去。
“你干什么,干什么,反了天了,你个小麻皮!给老子老实点!”
当中一位警察的大喊也响了起来,在他们的喊声中,简杰被三人死死抓住,反剪双手,被迫弯下了腰。
那一刻,简杰半低下的脑袋偏了过来,双眼看向了我的这一边。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双眼圆睁,身体在警察的控制下不断扭动反抗。可他那一双眼睛,却告诉了我,他所有的绝望与无助。
他在向我求援。
向他的大哥我,来求援。
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高度紧张起来,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被自己的立场推着向前走,无论你愿或者不愿。
险儿已经开始移动脚步,靠向了这边;地儿也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
我则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仅仅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握住手中的那支枪,下一秒,我不知道会不会开这一枪,而这一枪杀死的又会是敌人的今天,仰或是自己的未来。
就在这个时候,两道雪白的光柱照射过来,遮盖住了始终在大厅里闪烁不断的蓝绿幻彩。
在所有人的注意下,一张车停在了水云天的门前。
黑色奥迪A6车。
然后,车门打开,我就看到了两个女人走了下来。
两个彷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已经是剑拔弩张,兵刃相见的场景,彷佛只是和小姐妹在家打了一整天牌,打累了,想过来泡泡澡,蒸蒸桑拿,按按摩,享受下的,有钱又有闲的女人。
从副驾驶的位置上当先下来的那个女人,手中拿着一部手机,正在有些做作,有些夸张,谈笑风生地对着手机叙说一天中发生的某样趣事,笑得前仰后合。
她留着中年妇女常见的烫过的齐肩短发,穿着一套款式普通却也素雅的居家休闲服,圆润的脸上,白里透红,色泽极好的皮肤让整个人显现了一份雍容华贵的气质出来。
也许是手机里面的谈话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也许是其它什么我不能揣测到的原因。
面对这么多的人,这样火爆的场面,这个女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应有的惊讶与恐慌。她仅仅只是微微瞟了面前的人群一眼,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就扭过头去边打电话边看向了正从驾驶室位置上下来的另外一个女人。
每个人都在车灯与女人的谈笑声中停了下来,呆如木鸡。
我清楚地发现,在场很多人的脸色在那一刻变了,变得极不自然。
我却笑了,由衷地看着简杰笑了。
笑得脑中眩晕,几要虚脱。
在那些下属溜须拍马的奉承话语中;在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嘴巴里;在那些欺世盗名的所谓社会学专家们拙劣的演讲稿上。
经常会出现一句被说烂到听了就反感的话,今天,我却不得不再说一次:
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都有个成功的女人。
因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不管廖光惠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当初是怎么样的出身,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如今世俗的眼光中,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的而且确的成功的男人。
他有钱,非常之有钱。
他有头脑,没有真正读过几年书的他单凭着自己对于世情的感悟甚至都创立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圆滑的,非常好用的处世价值观。
他有朋友,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关系网之密切庞大,迄今为止,在我的认识中,仍可排到前列。
何况,他还有着强大的人格魅力,这种人格魅力强大到可以让他拥有死士。
士为知己者死的死士。
当然,他不是好人。说的直白点,他和我一样,都是彻头彻尾,大恶不赦的坏人。
可是,这本来就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有了上面那几点,后面这些还会有人在乎吗?
若是真在乎了,世间岂会如同今天一般魍魉横行,妖邪当道!
这样的男人,当然也有着一个背后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他的老婆,后面那位从驾驶室位置上下来的女人就是廖光惠的老婆,我们称之为萍姐!
萍姐和她的朋友就是那天的第六方势力。也是在一触即发的情况下赶到场,并且改写了所有一切的人。
那么,我们市虽然不大,却也并不是小到走在路上就可以遇见熟人。而萍姐又怎么会如此凑巧的出现在哪里呢?
因为,我不蠢。我是个坏人,但我绝对不是蠢人,蠢人当不了坏人!
时光倒流,来到大约一两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场子里,与险儿父母呆在一起,接到和尚打给我的电话,得知大海在水云天的那一刻之后。
如果是两年前,知道了这样的事情,我只会做一件事:带上家伙,叫上兄弟,救人,办人。
但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
当时,我心中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居然不是险儿和大海两人的安危。而是不久之前,另外一个人给我说过的一句话:
“嗯,晓得了。小钦,今后这个事,你不用再问我!无论你怎么搞,我这边要人给人,要枪调枪,全力支持!一句话,莫丢我廖光惠的脸!”
我知道,我一直试图避免的这一切,将会在这一晚变成现实,我永远都无力逃脱。
我终于还是变成了廖光惠手上那一把对抗无比强大的皮春秋的枪。
不过,这句话浮现在心头的话虽然让我害怕,绝望。却也在同时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在当时那个阶段的我的心中,确实已经有些东西超过了曾经视为生命的兄弟感情。
因为,厚道的地儿因为兄弟出事已经慌乱不已,一向冷静的小二爷也开始急躁起来,他们不断打电话叫人的时候。
我却没有,我只是点燃了一只烟,还没有抽完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然后我一个人走了出去,走到了相对清静的小二爷办公室,拨通了廖光惠的电话。
很快,电话就被人接通,那头的声音很吵,听得出来,廖光惠应该是在一个公众场合。
“喂,廖哥!”
“啊,是我,你好你好,什么事?”
廖光惠的口气出乎意料的客气,里面还带着一些刻意地暗示。我立马反应过来,他现在不方便。
他所处的环境或者他身边的人让他有些不方便讨论江湖上的事,更不方便与我这个江湖上的人来谈。
于是,我用了一种非常急促的口吻说:
“廖哥,不好意思,要打扰你下,有些急事,你是不是不太方便?”
廖光惠是个极为玲珑剔透的人,听了我的话之后,电话那头仅仅是经过了半秒的沉吟:
“嗯,好,你稍微等下,听不太清楚,啊,啊,好。我出来一趟。”
然后,我听到椅子移动声,以及廖光惠对着别人说话的声音:
“不好意思,陈书记,我接个电话。广东佛山那边的,进的一批地板砖。呵呵,就来啊。”
随着脚步响起,电话里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小。
“小钦,你说。”
廖光惠的声音从片刻前那种刻意的礼貌热情,变回到往日那种带着威严的熟悉感觉。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告诉了他所有一切,并且表达了我希望他出面帮我的意思之后,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时候,我又听到了一声:
“老廖,老廖,快进来,生意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啊。快来!”
“好的,好的,来哒来哒,哈哈哈。”
最后,在旁人的催促声中,廖光惠非常快速,刻意压抑的语调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嗯,好的,晓得了。没得问题,你先处理,我等下会安排的,货款一定到位,啊,好不好?我现在在忙,先就这样,好不好?”
依旧的顾左右而言他,依旧的词不达意。
可是,我却明白,廖光惠要出马了。
他从来就是一个信人!
只是原本,我以为他会做的事情是调人。
会派来龙袍或者海燕、天哥等够级别的人来和我并肩作战,大闹水云天,正式掀开与皮春秋的龙争虎斗。
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么无论输赢,今晚都会是血战。
可是,他没有,他派来的居然是萍姐。
我相信他的决策,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做的每一个决定,导致的每一次成功,都已经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种毫不怀疑的信服。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让我失望。我再一次完全地拜倒在了他的绝顶睿智之下。
所以,最初看到萍姐的那一刻,我马上明白了过来。所以,我笑了。
萍姐与先前下车那位女士雍容华贵的气质截然不同,显得要老气很多,也土气很多。她没有得体的衣着,身材极为瘦小,大概一米五五的个子,体重估计不会超过九十斤,而且细看之下,她的眼角周围甚至都有了几丝若隐若现的鱼尾纹。
萍姐向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说廖光惠低调,萍姐更低调。
一年到头,不去廖家,想见她一面都难。
萍姐也很和蔼。
无论何时听她说话都是得体大方,礼貌又加,斯斯文文的样子,有些像老师。可实际上,这个女人却因为大政策的原因,连小学都没有读完。
从外在条件看起来,萍姐是配不上廖光惠的,可是廖光惠向来都对她尊敬有加,相敬如宾。
道理很简单。
因为,萍姐不是黑社会。
不是黑社会,所以,她才能在身为黑道大哥夫人之外,还拥有了一个足够让人敬畏的理由。
她是庞先生的干妹妹!
关系极为亲密,之间过往远远要比廖光惠频繁的多的干妹妹!
如果说,今晚有一个人能将我带走,那就是萍姐。除了萍姐,就算前来到此的是廖光惠本人,也不行。
因为,皮春秋并不怕他。
可是,一个女人,一个老公是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稍胜一筹的黑道大哥,而哥哥确是自己绝对得罪不起的场面当权者的女人。
这,是皮春秋惹不起,也不能不给面子的。
何况萍姐还有着另外一张牌。
那位气质华贵的姐妹。
“哎呀,小钦,你和小二爷,你们几个家伙也在这里啊?过来洗澡啊?”
一把亲热到夸张的喊叫声传入了耳中。
随着这句喊,两个女人就那样轻描淡写地穿过了一群手拿刀棍的流子之间,穿过了那些目瞪口呆的警察身旁,向我走来。
一种无法克制地狂喜涌上了我的心头。
那一刻,我清楚见到就在斜对面不远处的金子军,脸色变了。
不再像方才那般镇定,那般淡然自若,那般胸有成竹、深不可测。
“是啊,萍姐,和几个朋友过来玩玩,你也来了啊。哈哈哈哈,我请客啊。”
我不再理睬身前的警察,用一种李莲英迎接慈禧太后的步伐,移向了萍姐两人。奇怪的是,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位始终挡在我前面的所长,居然主动侧了侧身,给我让出了路来。
在金子军惨白如纸的脸色下,在鸦雀无声的诡异氛围之下,我终于站到了萍姐身边。
萍姐身边的朋友,我不会说她是什么身份。我只想告诉大家,她当时的一个表现。打完电话后,她转过身彷佛才看见一般,对着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那位中年夹克男子说:
“咦,老马。你也在啊,华姐呢?没有过来?”
她的语气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那位所长是拿着家伙,带着人在办案,而只是路边偶遇一般。
那位所长脸上的表情也万分尴尬,笑着点头。
这个时候,这位女子才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大叫了一声:
“哎呀,你们这些人,拿刀拿枪的在这里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啊?”
萍姐也搭腔了,她这句话直接说给了不远处的金子军:
“哎呀,金老板!还是我们开业的时候见过你啊,上次那么给面子,一直都还没有感谢你呢。哈哈。最近还好吧?怎么了?你这么多人,在这里。是不是我这个弟弟不懂事,在你这里犯了错误啊,你莫要欺负他啊,我屋里老廖对我这个弟弟不是一般的亲啊。小钦是一个小伢儿,金老板,你是大人啊。哈哈哈哈,是不是?”
边说,萍姐边走到金子军的身边,非常亲热地挽着金子军的胳膊,甚至还边说话边替他掸了下手臂上的灰尘。
一如多年老友。
金子军不愧是金子军,他此时的脸色居然已经恢复了红润,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先前的事情一样。他先将手盖在了萍姐的手上,礼貌亲热地拍了拍,极为自然的笑了起来,说:
“萍姐,你看你说的。没得事没得事,小钦还是什么小伢儿啊,哈哈哈。真的没得事,不信,你问小钦。”
“小钦,没得什么事沙?是不是你这位金大哥欺负你哒啊。”
“啊,没得没得,我就是和金大哥遇到了。呵呵。”
“你这个伢儿啊,就是这么不懂事啊,出来玩,你到处拿着这些刀啊枪的搞什么,搞得这位马警官还以为你是坏人,要搞坏事。你真的是。”
金子军身边一位保安古怪而纯情地看着他的老板,揣测着这个奇怪的世间。
“哎,老马,给你介绍个朋友,陈萍,我最好的朋友啦。萍姐,来,这是这个派出所的马所长,我屋里老刘的好兄弟,以前是一个科室的,帮了不少忙。关系也相当不错,老刘经常在屋里提起他的。”
萍姐礼貌而客气地看着马所长,笑着点头,老马也笑,也点头。
“哎,老马,你是不是在办案子啊?”
说完上句,那位女士居然看着人多势众,荷枪实弹的老马明知故问了这样一声。
老马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得带着笑容干咳起来。不待老马回答金子军插话了:
“没有没有,刘大姐,你想多了。老马一直蛮照顾我们这个公司,今天专门请所里的朋友过来休息下的。刚好几个客人喝醉了酒,老马他们随便帮下忙,已经搞完了。没得事,没得事。刘组长还好沙?今天怎么没有一起过来?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他,想他啊。”
“哦,这样哦,那就好。老刘他今天有事,省里来人检查,要陪客。小金,你的生意越来越好啊。”
“还不是托你和刘组长的福。哈哈。”
与金子军寒暄完之后,这个女人又飞快地指着我,声色俱厉地瞪了我一眼,看着老马说:
“喏,这个伢儿是她的表弟。刚刚在车上萍姐还在给我说,她这个表弟不听话,让她几多恼火。不过,人还是不是坏人咯,只是不懂事。老马,是不是这些伢儿搞了什么坏事。哎,你莫看我沙。这个伢儿实在不听话的话,你帮我把他抓起来,关他几天,看他还懂事不懂事。萍姐,伢儿就是要管。你说是吧?”
马所长脸上的笑容更浓,也更难看。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简单。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用她们有些唐突,好像还冒着一丝傻气的说话中,一场危机化解无痕。
我和我的兄弟们终于完好无缺地走出了这扇大门。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却又如此奇妙。
因为,这些简单中是历尽冷暖,看透世情之后才会拥有的复杂。
走之前,我专程赶到了远在大厅一端的和尚面前,说了这么一段话:
“山不转水转,吴老板,我们市的庙小,怕是有那么一天容不下你这个大和尚。保重啊!”
现在是一个经济型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一切,都可以用经济两个字来分析。
我和和尚也是一样。
我参加搬坨子的第一次,是免费,用低于正常价值的价格打入和尚与财鱼垄断的市场,这就是经济学中常用的感念——倾销。
有人倾销,打击了原来固有的本土商业销售,那么,就必定有人要进行反倾销。
在维基百科上,对于反倾销的概念是这样解释的:
反倾销(Anti-Dumping), 指对外地商品在本地市场上的倾销所采取的低制措施。一般是对倾销的外地商品除征收一般进口税外,再增收附加税,使其不能廉价出售。
这段话有人能看懂,但是有的人也许会觉得些许晦涩。
没关系,我解释之后,大家都懂了。
和尚他们增收附加税,不让我廉价出售的方法就是让打击我的营业实体。
用黑道的话来说,就是办人,办我、小二爷和险儿。
不过,和尚忘了一点。
任何商业都是围绕着产品来进行。关于每一个产品的运作,投资人都有着自己的预算。他和我的预算不同。
和尚的预算是开战,在皮财鱼与金子军的支持下开站。
我不同,从插进莫林肚子里面的那一刀开始之后,遇到麻烦时,我的预算就只有一个了。
命。
我自己的,或者是敌人的命!
和尚的命在哪里?
小二爷他们想要直接去办和尚的人。
我不同意。
因为,和尚是大哥,也许没有实力,一定有些人脉。如果了大问题,这些人脉追究起来,我们不见得能讨到好。再说,出来打流,本来就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命不值钱。
比命更值钱的是钱!
和尚的命就是他的钱。
他的钱就是搬坨子。
我要完全侵占他的市场,将他一扫而光。
经济学上叫做,兼并。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终于遇到了那位很久不见的故人。
五十六
大海闹出来的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了,他孤身救主,毫不畏死的忠义与悍勇也在一夜之间响遍全城。
除了已经被变幻成多个版本的传奇依旧流传在街头巷尾的小流子们口中之外,这个事情带来的影响彷佛已经开始消散。
但是,我的心却从来不曾有半分的平静下来。
自从大海拒绝与我一起走出桑拿房,以及险儿拒绝听从我的话放弃大海,而选择同生共死对抗强敌的那一刻起。
我就不再平静。
从认识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险儿向来都是一个有着人格魅力的人。他直接,干脆,英俊,干练,敏锐,少言,恩怨分明,敢作敢当。他的身上,几乎有着一个传奇性黑道大哥所应该拥有的一切鲜明特征。
浴场那晚之后,我更是很多次地听到手下小弟们对于险儿的夸赞声,以及他们有意无意之间面对险儿时,所流露出的那种崇拜眼神。
面对这些,我都像是一个阴暗丑陋的窥阴癖者,呆在一旁,装作无意,默默看到了眼里,记在了心头,没有人知,没有人晓。
这些东西,的确让我一度感到有些如鲠在喉。
但是,他们还不足以让我做出日后那个引起了轩然大波的错误决定。
让我做错的根源在于一句话。险儿在大海事件之后,专门找到我,给我说的一句话。无头无尾,我和他却都能够心知肚明的一句话。
我很清楚地记得,他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有点羞涩,却又坚定,双眼炯炯有神,说:
“莫要往心里去啊,弟兄,浴场里我没得别的意思。”
我对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我也看到了他的笑容,一如当初神人山上小庙中的他,那样纯洁,真挚。
可是,在我没有显露丝毫异端的外表之下,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刻骨铭心的心寒。
因为,险儿的这句话让我明白,他摸透了我,甚至连那些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内心都已经被他摸透。
跑路这两年,险儿确实也已经变了太多。他更加聪明,更加人情练达,更加世事通透,也更加可怕。
我相信,唯一没有变过的,是他对于我的那份感情。
他是一个远远要比我更加重视感情与义气的人。
只是,他却没有想过,我也变了。
我已经不再喜欢被人看透,更不喜欢被人掌握,无论此人是谁,好意还是坏心。
多年之后,我看了一部郭富城先生主演的电影,叫做《白银帝国》。里面他饰演一个年轻的家族掌门人,他想要提拔手下最为得力的一位邱姓管家来掌握家族的大权。
但是,他那位心思九曲玲珑到可怕的父亲,却执意不允。他的父亲更加倾向于另外一位才能平平的手下掌权。
郭富城饰演的那个角色问他父亲,这样做的理由。
老爷子说了这么一段话:
“邱掌柜才高八斗,书香门第,有子,兄弟二人,如果什么都由他来做,这个家迟早就是他的了。功高震主啊!”
在那几年,内心的高傲与自负,已经那几缕最深处的羞愧让我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内心有过这样的想法。我甚至连提都不想去提。
但是,事过多年,龃龉已消的现在,我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我们,以及我们之间的那些事。
我不得不承认,电影里面,老爷子的这段话确实就是当时我心态的最佳体现。
于是,在这样的心态之下,在后来,我们兄弟当中另外一个足可媲美险儿,堪当大哥之任的人归来之后。
在小二爷的大力劝阻当中,我依然固执地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制衡。
当时的我,只是想要让越来越锋芒毕露的险儿手中的权利受到制约与平衡,然后在这样的平衡当中找到属于我个人的安全感觉。
但是,我却忘了,公元一九九七年,六个青涩少年在小庙中的誓言:
“同生共死,贵贱相随!”
我也忘了:
既是兄弟,何用权谋!
这就是那个唯一一次几乎让我们兄弟分崩离析的大错起源。
在我的家乡,那个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江湖,让我尝尽了酸甜苦辣,也感受到了意气风发的城市,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白天,表情麻木,行色匆匆的路人;皱纹如刻,身形佝偻的小贩;嚣张跋扈,面目可憎的流子;装腔作势,鱼肉一方的当权者;衣着暴露,媚视烟行的可疑女人;街头飘扬的白色塑料袋;巷尾病态猥琐的吸毒者;污迹横流的菜市场;冲天而起的工业污气;浑浊发臭的小河水;随处可见的不公,触手能及的剥夺……
世态的丑陋在阳光下表露无疑。
可是一到了晚上,这座城市变了,变得如同一座海市蜃楼般的虚无且又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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