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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六兄弟的血色往事

_107 浪翻云(现代)
因为,几乎是在小黑开着那张奥迪车赶到火锅店的同一时间,那些人也就接踵而来。
一般,险儿不用车的时候,车子都会停在我们夜总会前面的私人停车位上,以方便我们其他的兄弟用车。
那天,车子就是停在那里。而那批人,想必早就已经在附近守候了不短的时间。
小黑当时正在女朋友开的一家小服装店里陪女朋友一起吃盒饭,接到险儿电话之后,马上打了张的士赶到夜总会下面取车。
当时的时间大概是傍晚七点钟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打电话告诉了正呆在场子里面的贾义,我在傍晚所遇到的事情。而小二爷也会在不久之后就回到场子里面。如果小黑在取车的时候能够去一下楼上,那么他就会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那么,后面的故事也许就不会发生。
只可惜,他并没有。
他只是在底下一楼险儿专用的那个电子储物柜里面拿出了备用钥匙,然后直接开走了汽车。
至于身后不远处的路面上,是否有过一张始终尾随在后的车,根本不曾多想的小黑一无所觉。
十多分钟之后,汽车停了下来,停在了险儿与他们约好的那家饭店门口。
这是一家在很多二级城市中常见的那种生意很好的小饭馆,小小的门面,不是很卫生,却一定很美味。
这家饭店的特色是小火锅,桌底一个微型液化气罐,用根橡皮管子连着桌上一个油乎乎的小火炉,架上一锅又红又辣的锅底,边涮边吃,便宜美味,很是惬意。一到入夜,生意爆棚,老板就将桌椅摆在了门前的街道上,兼营宵夜。
险儿他们几个人当时就坐在店外人行道的一张桌子上,小黑赶到的时候,险儿和他的父母已经开始吃了,大海却不在。
大海是甘肃人,正如他脸上的皮肤受不了我们这里潮湿的气候,而长出一层又一层青春痘一样,他的味蕾也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我们这个地方的菜肴中特有的辣。
所以,在火锅一端上桌,他心惊胆战地瞟了半眼那一锅被辣椒铺满的红汤之后,打了声招呼,径直跑到旁边一家卖烧烤的摊子去点烧烤了。
他离座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小黑落座。
小黑坐下不到两分钟,那些人也就赶到了。
当时,险儿刚好仰头喝完面前的一杯啤酒,酒杯还没有完全放下来,就看到一张白色面包车缓缓停到了四五米远处的街道旁。
大概停了四五秒钟,不见人下来,车灯也没有熄。险儿当时还骂了一句:
“这个卵人,不吃饭就走沙,停在这里做什么,车灯也不关,对着别个照,照死个人!”
他的话刚出口,他的妈妈就搭腔了:
“别个停个车,关你什么事?你这个伢儿,怎么还是这么一个混账脾气,你这么大了,脾气要改下沙,这个脾气今后要吃亏的。”
险儿并没有回答他妈妈嗔怪责备的话语,因为眼前出现的一个场景,让他已经顾不上回答了。
几乎在他妈妈说话的同时,车门“唰”地一声,向旁边打开,几个年轻人快步走了下来。
每个人手里都拎了一个东西。
一个狭狭长长,或用报纸,或用衣物包裹着东西。
险儿当时就意识到了危险。因为,他知道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无数次,他办事的时候,也是拎着同样的包裹。
没有谁会吃饭的时候带上这样的东西。
他准备提醒小黑了。
他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又看见了两个人。
两个最后从车上下来的熟人。
走在前面半步的男子,个子不高,也不矮,却有着一个和身体极为不协调的大肚腩。整个脑袋上的头发都几乎剃光,只有头顶处留着一片短短的青茬子。
又短又粗地脖子上挂着一根拴狼狗都绝对绰绰有余的硕大金项链,脸上的皮肤白皙光洁,却长一个红彤彤,如同橘皮一样的酒糟鼻子。
走过来的样子,气派之大,如同霸王在世,高官出巡,彷佛这条街上只剩下他一个是人,别的都变成了不屑一顾的癞皮狗。
这个男子身后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人,一双狭长的眼睛带着死死盯着险儿,一言不发,半边嘴角上挂着一丝奇怪地笑意。
整个人的感觉显得充满了仇恨,得意与残忍。
吴总,和那天饭局中姓冯的小子。
险儿认了出来。
于是,他也站了起来。
我见过很多的正值年少或者即将而立的朋友,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会带着些许的得意给我说,他们做了什么事情,父母是不知道的,父母是不懂的,父母是不能理解的。
其实,他们不知道,不懂,不能理解的是他们。因为,无论年纪大小,他们真的还只是小孩。
父母也曾年轻过,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也许要比我们看过的事情更多。
几十年来的阅历,几十年来的积累,有些事情,就算他们没有做过,又怎么会看不明白。
永远都不要低估老人的智慧,就像永远都不要羞辱年轻人的真诚。
险儿给我说,当他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他的眼角其实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旁父母的表情。
他的妈妈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惊恐,伸出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该拉他,还是不拉。
他的爸爸却已经放下了筷子,非常紧张,却又万分专注地盯着对面走过来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除了闪烁不定的目光,身体不动分毫。
险儿说,那一刻,他知道,他的父母也和他一样。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可是,在那一刻,他只惟愿自己的父母是个傻子,是个呆子,是个什么都看不明白,什么都体会不了的人。
他更希望,自己没有打流,没有仇人,就算是打流,就算是有仇人,就算是要他死,也不要在眼前这个地方。
这个可以被明察秋毫的父母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方。
只可惜,我们是流子,是不被菩萨保佑,不被上天眷顾的人。
我们的祈求,神灵是听不到的。
在我们的身上,该来的厄运,再怎么悲惨,也会直接而残酷地来临。
险儿的身体上升,屁股已经离开座位,但是双腿还没有在椅子与桌面的狭小缝隙中完全摆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对面一直凝视着他的那双狭长眼睛中,兴奋到有些残忍的光芒爆盛了起来,然后他就听到一个巨大的开口音从冯姓小子的口中吐了出来:
“砍!”
还是在九镇的时候,道上一些吃过险儿亏的,或者是亲眼见他让人吃过亏的人们就给他送过一个外号:
日天。
日天这个词在我们当地俚语中的含义非常广泛。不是以这种俚语为母语的人群很难去理解它独有的生动内涵。
这个词可以理解为勇猛,嚣张,不可一世。但是,它绝对不是一个褒义词,严格来说,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贬义词。
因为,除开上面那些词汇之外,通常人们提起它,更多的是代表了莽夫、愚蠢、不可理喻之类鄙视调侃的意思。
所以,一直以来,在很多并没有深入了解过险儿的人们心中,他不是一个能做大哥的人,更不可能是一个聪明的人。
其实不然。
只说一件事就足可以证明:虽然险儿外在表现出的勇猛与真正的“日天”们并没有太大不同。可是,真正的日天们要么跑路;要么犯事被抓,被枪毙;要么横尸街头,半身不遂。例如刀疤成、例如当年头号大哥李杰最好的兄弟宋江;例如很多很多其他的人物。
险儿没有。
他只是依旧披着头号日天的名号,活在这个世界上,比很多人都更好的活着。
这,就是他和日天们不同的地方。
当听到冯姓小子那声狂喊,已经走在身前很近地方的几人拔出刀来砍向险儿的时候,险儿就做出了一件不是日天做的事情。
“啪”的一声,凳子翻到在了地面上,横空出现的凳子脚甚至还几乎将险儿绊了一个跟头。
但是,他还是跑了,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跑,仓皇而逃!
面对着突如其来,却可致命的险境,面对着好几把不同样式的刀枪,面对着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人数,没有人能克服最深的本性,没有人会不逃,绝对没有人!
这才是真实的人性与生活。
险儿本来可以跑掉。想要追上一个一心逃命的人,从来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只可惜,那天,险儿的身边坐了两个人。
两个就算欺天灭地,也绝不能负的人。
当险儿转身开跑的那一瞬间,他的父母都站了起来,不分先后,完全忘掉了危险,忘记了刀枪,悍不畏死地站了起来。
为了那个虽然不听话,却也是他们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幸苦拉扯大的血脉独子。
他的妈妈大叫了一声:
“老儿!!!”
他的爸爸也同时大叫了一声:
“你们搞什么!!”
妈妈的声音凄厉,绝望,恐惧,悲凉;爸爸的怒吼愤慨,坚定,悍勇,威严。
就是这两声喊,让本已经被逃生本能激发的忘掉了一切的险儿回复了清醒,他狂奔的脚步还来不完全及停下,但是他的脑袋却向后扭动,看了过来。
然后,他不再奔跑。然后,他发疯一般冲向了原地。在周围食客惊恐不已的躲避与尖叫声中,他又成为了那个“日天”。
因为,在回过头的那一刻,他刚好看到了让他狂怒到浑身发抖,让他只想要杀尽所有人的一幕:
他看见两位老人都站了出来,父亲转身迎向了飞快扑过来的吴总他们,母亲却奔往了另一个方向,正在逃亡的儿子。
他的爸爸站在了桌子的外围,有些畏惧但又义无反顾地试图阻挡一个年轻人的脚步,根本就不曾注意到旁边的一根铁棍却也无声无息,毫不留情砸向了他的脑袋……
他的妈妈已经哭倒了没有声音,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般瘫倒在地上,只是,那双手,那双曾经为他把过尿,替他穿过衣,却一定不曾打过架,拿过刀,已经在岁月中变得苍老粗糙的手,依旧死死抓着身前另外一个人的裤管,任其拖拽,未曾放开。
直到这个时候,开始几秒间始终都傻傻坐在位置上,还完全没有摸清状况的小黑才回过神,抓起酒瓶砸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
很多人说过,义字当先。
义字是很重要,小黑那天也很义气,悍不畏死,对抗强敌。但是,千万记着,生死存亡,忘掉一切去帮你救你的只会是那两个人,那两个生你养你,绝不弃你的人。
也许是险儿暴怒癫狂的气势吓到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也许是那个人根本就不会想到,以如此快速度飞奔逃跑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转身回来,而且速度更快,快到他还来不及反应,对方就已经赶到了面前。
这个人只能是下意识地举起刀,砍向了前面那个已经在瞬间变得如同魔鬼般可怕的男子。
当刀劈到险儿肩膀上的时候,我想这个人心中一定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这一刀已经没有力气了,或者是使出的力气再也没有办法用老了。
因为,险儿的双手飞快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口就咬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写到这里,很多朋友也许会认为险儿这样做很没有面子,不屌,甚至有愧于他向来悍勇的形象。
我只能给这些朋友说:你们经历的太少,太少。但是你们也太幸福。你们幸福到从来就没有机会去体验那种恨到骨子里面,让你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血液都沸腾想要爆炸的感觉。
那种感觉的可怕根本就无法形容。我只能告诉你们,它可以让人在刹那间完全失掉人性,打回原形,变成禽兽!
真的禽兽!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就会明白,为什么险儿明明有手有腿却不用,偏偏要像个禽兽般去用嘴咬人。
因为,畜生最大最根本的武器就是牙。
我只希望,你们永远都莫要体会到那样的感觉。
每个人都惊呆了,旁边甚至还传来了来不及逃掉,而目睹这一切的食客们呕吐的声音。
只有险儿的妈妈,她没有管身边已经被打倒在地上的老公,她只是依旧抱着那个已经同样被惊呆,根本没有再向前跑的年轻人的小腿。她的目光则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那一刻,她害怕了,发自内心最深处,撼动了灵魂的恐惧完全笼罩了她。她的嘴里发出了一声复杂到让人毛骨悚然,再也无法忘记的惨呼声:
“老儿!!!!!!!!!!”
后来,险儿给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足足有一分多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他不说,我也不说,我只是那样安静地抽着烟,看着他。
带着对于他,也对于我自己最深情的怜悯。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眼眶是的,遍布了血丝的红。
因为,他知道,当时那一刻,他妈妈的恐惧也许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场血腥的仇杀斗殴。也许更多的是因为他,那个在自己亲生母亲眼前变身成为了魔鬼的,黑暗而邪恶的他。
妈妈的喊声惊动了险儿,同时也惊动了姓冯的小子。
他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走过了被打倒在地的险儿父亲身旁,也走过了被刀架在脖子上一动不动的小黑面前,来到了险儿妈妈的后边。
他只是轻轻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险儿妈妈的头发,将这位妇人的半仰着看往儿子的脑袋扯向了上方。然后,再伸出另一只手,将手上的砍刀放在了那段被岁月刻上了划痕,变得壮硕,已经不再美丽的脖子前方。
再然后,他抬起了头,顺着险儿母亲之前仰望的方向,看向了那个濒临疯狂的男人。
对视几秒,险儿跪了下来。
吐出了含在嘴里的那一块肉,带着满嘴的鲜血,在被他咬伤的那个人同样疯狂的叫骂,发泄,反击中;在父亲躺在地上的呻吟中,他旁若无人,露出两排染的通红的门牙,大哭着跪了下来。
一次次的被打翻,踢倒,一次次又挣扎着站起,跪的笔直。
直到冯姓小子得意地笑着放开了他的母亲;直到吴总示意手下的人走过来,扶起他,将他架往停在路上的白色面包车;他却依然痛哭不止,像一个绝望的孩童。
那一天,险儿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屈服了,也有生以来第一次地崩溃了。放掉了平日所有的坚强,忘却了多年全部的伪装。
在敌人的得意与至亲的绝望面前,他变成了一个软弱到真实的男人。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事不过三”。
和尚一天之内,要办我们兄弟三人。首先,车门无故关闭,让我躲过一劫,是为命大;然后,贵人在场,出手相救,小二爷平安无事,是为福大。
第三个被办的就是险儿。
也许是险儿的这个小名本身就起错了,注定他的一身比之其他人而言要更多险恶。那一天,他并没有躲开这场劫难。
他成为了我们兄弟中,唯一一个被绑走的人。
只是绑走险儿的时候,吴总和冯姓小子们根本就不会料到,在离这个软弱的男人并不太远的地方,在目睹了所有一切痛苦的地方,就在几步之遥的另一张大排档桌子旁,还有着一双如同冯姓小子看向险儿的目光一样的眼神在死死盯着他们。
充满了仇恨、兴奋与残忍!
是的。在这个局中,从头到尾,一直都少了一个人,一个让这晚夜色变得更加浓郁的人。
(看书的朋友和骂人的傻逼们,久等了,今天更完。明天见!祝开心。
哦,对了,那些口口声声说在买书的人,你们千万不要买了。网上看了之后再买书的那才有几个,我还真不靠你们这点吃饭。
今后,网上我还会更新,你们可以继续免费看,不要浪费钱再买书了。所以,不要拿这个说事了。
最好是,你书别买,这里也别来了。我的书就是写给不骂人的人看的。你们可以走远点。)
这个世界上人不分贵贱,但是一直都分等级。
譬如美丑,譬如贫富,也譬如党官蚁民。
我们都自觉或不自觉地陷入到了这种被我们自己所批判的错误价值观中,无法自拔。
看这本书的人里面,一定也会有很多人的曾经或者正在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或许因为你的长相不佳,所以不能像邻桌那位美女同学一样找到自己向往的爱情;又或许因为你出身贫寒,而得不到那位不学无术,却有个好爸爸的朋友那般的辉煌腾达。
无论在哪里,这些无法改变的东西,都压得你不堪重负,倍感心酸。
大海也是一样。
没有人真的看起过大海,至少在这个夜晚之前。
他土气,木讷,就算穿上一件龙袍都不像太子,还操着一口与我们格格不入,融合南腔北调,极不好听的方言。
险儿骂他,他殃头搭脑,一副要死不死,却又三棒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神情;换做别人骂他,就算是我,他也是犟着脑袋,满脸不服气,爱听不听,牛逼的很。
险儿给我说过,他们在外面如何生死与共,富贵相存。也说过大海的命多么苦,尝过了多少辛酸。更说过,大海跟着他之后,多么的死心塌地,有多么的忠诚,勇猛。
在与外蒙古交界的边境线上某个城市,那里有个真真正正存在的黑市,险儿替人办事过程中,与俄罗斯的黑帮起了冲突。大海是如何一匕首就捅翻了一个像头熊般的老毛子,浑身是血,左冲右突,将险儿从被围困的小巷中救出来的经过,更是险儿经常提起的事情。
但我们还是有些看不起他。
不管是欺生也好,排外也好,还是大海本身就让人感到有些讨厌的样子也好,我们就是看不起他。
拿过刀,捅过人,办过事,这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去尊敬的地方。我们每一个人,都办过事,我们就是靠着办事来生活的流子。
险儿口中,大海再勇猛,再屌,在我的心中,他最多也只是一个豪勇匹夫。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个向来被我看不起的人,居然会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如此隐忍的性格,如此冷静的态度,如此坚定的忠诚,如此狠毒的手腕。
那天,就是他这样一个人,凭着一己之力,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其实,当吴总他们下车围过来,冯姓小子口里狂喊了一声“砍”,险儿转身就跑,周围食客纷纷起身躲避的时候,大海就已经闻声赶到了现场。
他亲眼目睹了几乎所有一切,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知道,无论当时的他做出什么事情,除了给险儿父母的身上增添更大的危险之外,都只能是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一直到险儿被人架起,押向了面包车的同时,张大海就已经扔掉了手中一大把羊肉串、牛蹄筋之类的东西。
他非常非常冷静地走到一旁,摆着一个小火锅的桌子前面。
然后,他生怕被烫到一般很细心地端起了香味四溢正在沸腾的火锅,放到一边。然后再弯下腰,关闭了那个微型液化气罐的气阀,并且抽脱了上面连着炉子的那根橡皮管。
在车开动的那一刹那,他也同时走了回来,走到了险儿父母与小黑的面前。
他捡起了险儿跑之前,没有来得及带上,已经掉落在地面的小拎包,甚至还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他没有去扶险儿的父母,他只是操着一口极为奇怪独特的北方口音,边拍包边对瘫在地上小黑说:
“小黑,没有事吧?”
得到了小黑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继续说道:
“那好,等下,你送干爹干妈回去。”
接着,他又看向了险儿的父母:
“爹妈!你们放心,大哥今天一根毛都不会掉!”
说完,不待险儿父母回答,他拎着小包和液化气罐,坐上前面一个看热闹的摩的(当地特色,一种私人营运载客的摩托车,功用类似于的士)司机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我们这个市的市区面积并不是很大,一条大江隔为南北二城,南城是多年前的商业区,也是如今新兴的开发区,当初小黑简杰两人办归丸子的地方就在城南。
公元二千年之后,市区建设规划的重点移到了城北这边,所以城北也就成为了主城。城北城南之间有一座大桥相连。
在大桥靠城北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个地方叫做战备桥,因在抗日时期屯军备战而得其名。这个地方在二零零零年之前原本是属于比较偏僻老旧的城区,除了一栋栋建国初就已经修建的国有企业老宿舍楼之外,一无所有,甚至公路两旁的街灯都是习惯性地亮一盏灭一盏。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二零零零年得以完全改变过来。
因为,这是一个娱乐的世界,娱乐可以改变世界。
一个在当时来说,我们市最大最豪华,设施最齐全,洗脚按摩的技师技术最好,小姐也最漂亮最年轻,当然,消费价格也是最贵的洗浴中心在那里正式落成开业,带动了这一地区的商业经济。
从此之后,每到入夜时分,这里都是冠盖云集,车流如织,生意之兴隆令人咂舌。
这家洗浴中心有一个非常梦幻好听的名字——水云天。这个故事最高潮的发生地就在那里。
大海坐着摩的跟在吴总他们的面包车后面走了十来分钟,车子突然在路旁停了下来。
大海看见吴总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车上走出,站在了街边的马路,冯姓小子也跟随左右。远远看去,吴总下车之后,将手机稍稍拿离耳边,对着车里面的人说了两句什么之后,挥了挥手,车子再次远去。
然后,二人拦了一张的士,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整个过程之中,险儿都呆在车上,不曾显身。
最初的几秒钟,大海有些懵,他不知道是应该跟着险儿,还是应该跟着吴总。不过,很快,这个一直都让我们看不起的外地人,做出了一个在事后,让任何人看来都是极为聪明的选择。
他放弃了险儿,喝令摩的司机掉头,跟上了吴总。
至今都很少有人能够想明白,为什么大海在那一晚的九点钟左右会如此准确地出现在水云天。人们只知道,在绑了险儿之后,吴总带着姓冯的小子一起中途离开,去了他亲大哥和尚当时陪朋友桑拿的所在地——水云天。
然后,大海也就来了。
那些人不明白,是因为,他们只知道大海的一面:那个形象邋遢,却不求功利,只讲义气的传奇流子;那个外号叫做险儿的黑道大哥身边最亲近的红人。
他们却不晓得大海悲惨的另外一面:一个贼,一个在成为流子之前,从小就开始在刀棍的逼迫之下做了大半辈子的贼。
一个可以悄无声息,极为准确地偷走你荷包里的钱,判断出一户人家有钱没钱,有人没人的人。
一个天天靠着踩盘子吃饭的人要去跟踪另外一个人,这,还算是件难事吗?
去过桑拿的人都知道,洗浴中心,要先在大厅领了号牌之后,再去更衣间换衣,中间所花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两三分钟而已。
于是,就在吴总脱下了所有衣物,露出丑陋肥硕的大肚腩站在更衣柜前,还没来得及围上浴袍的时候,他听到一句说话:
“哎,先生,洗浴要领号牌,不能带这个进来。”
他抬起头向着门口看去,大海就站在了他的眼前。
大海看到车子停在了水云天的门口之后,他让那个摩的司机也在街道的另一面停了下来。刚开始,他并没有下车,因为当时的士的车门依旧关闭着,他不知道吴总他们是否要
下车。
然后,在那位早就吓得魂不附体的司机不断低声哀求让他放过自己,另外喊张车的讨饶声中,他看到吴总和冯姓小子走了下来。
大海甚至连钱都没有给那位司机,只是对着他说了一句:“你最好懂事些,少说话,马上走!”就一手拎着包,一只手拎着液化气罐,跟随在二人身后走了进去。
大海进去的时候,吴总两个人已经领完号码牌,转头走向了男宾区。大海看着两人的背影,并没有马上进去,他甚至都没有搭理大厅里面的任何人。
他只是走到大厅中间,那根镀着金色涂层,光可鉴人的圆柱旁,在无数人嘲弄嬉笑的眼神之下做了一件事件。
当初在车站那里见到大海第一面的时候,他很多的地方都让我感到记忆犹新,过目难忘。其中有一样,就是他的发型。
那满脑袋一缕一缕结为一体,不知道多久没洗,满是头油味道的几乎齐肩的长发。
后来,在我们共同的斥骂声中,在险儿的喝令之下,大海终于勉强做到了每天洗头。但是无论怎么样,他却一定要留着那头前后长度相同,没有任何美感造型可言的长发,坚决不剃,谁说都不行,包括险儿。
当时,我们每个人都很奇怪,很不能理解,也感到很讨厌很丢人。
直到大海融入到我们这个圈子一段时间之后,我们所有人才慢慢开始明白过来其中的原因。
因为,大海有一个怪癖,一个非常与众不同的怪癖。
平时,大海会用一个头箍发带之类的东西将头发束起来,让人稍微显得精神整洁一些。但是每到险儿骂他,或者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感到难堪羞愧,或者是准备办事、打架砍人的时候,他一定会把头箍发带拿掉,让长长的刘海直直垂下来,遮住他的双眼乃至多半个面部,他还会故意用手将头发揉的凌乱不堪,呈鸡窝形状。
我问过他几次,为什么要这样。
可每次他眼神都不看我,嘴里嘟嘟哝哝说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
后来,险儿告诉我,大海给他说,这是他当小偷的时候,那个“老爸”从小教他的习惯,说这样人会看起来比较可怜,就算被抓也会比较容易得到别人的同情,让别人心软。
说老实话,当时,我对这个回答是不满意的,因为我根本就想不通里面的道理,我只是简单认为大海是个怪胎。
现在,也许我能懂一些了。
大海的这个习惯不是因为“老爸”的教育,而是因为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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