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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歌

_11 杨沫(当代)
  (第二章完)
创建时间:200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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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江华果然就是北大的李孟瑜。
  他是大学生,为什么又自称为工人呢?
  李孟瑜是河南省人。十三岁高小刚毕业,就跟着父亲在上海当了印刷工厂的学徒。可是他一边做工一边还上了工人夜校。在这里他受到了共产党员的教育和培养,并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以后还入了党。这时他在上海大学的附中一边半工半读,一边还在领导着基层的工人斗争。大革命失败后,国民党在上海残酷地屠杀工人和革命分子,在一次大逮捕中他脱逃出来,党的关系找不到了,上海不能存身,他就跑到北平来找他的也做印刷工人的叔叔。他本想在这里找党的关系,同时找个职业来维持生活;对是党的关系不好找,找职业更困难。在苦闷中他忽然想到了去投考学校。于是白天他跑到前门外小市上去当小工,挣几毛钱来贴补叔叔的家用;夜晚,他就伏在叔叔家里狭窄的屋子的一角,点着灯复习功课。他很用功,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他便自修完了投考大学哲学系的各门功课。托人买了一张假文凭,就考取了北京大学的哲学系。在入北大前,他已经找到了党的关系。在他考入北大后,党即分配他领导北大的学生运动。这就是他工人而兼大学生的来由。
  南下示威回来,在北大不能存身了,党分配他到唐山去。
  他就钻到煤窑里做了一年多的煤矿工人,参加领导了唐山五矿的大罢工。察北抗日同盟军一起来,他又赶到张家口做了营的军事指挥员。察北同盟军失败,他回到北平找到河北省委的关系,于是他又转到保定一带来搞农民运动。当时高阳、博野、蠡县、完县、深泽、饶阳、定县、安国一带的广大农民,因为忍受不了地主高利贷者和苛捐杂税的压榨,以及农村经济的急剧破产,在党的领导下,正连续不断地秘密酝酿着反抗和暴动。在林道静到定县教书前,江华已经作为定县附近几个县的中心县委的县委书记在这一带秘密活动。为了迷惑敌人,他通过徐辉的关系,找到林道静,这才隐蔽在小学校中。这时,他正在组织定县二区保卫团区分队的武装哗变。因此,沿着唐河两岸的一些村庄,时常可以见到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商人带着些纸笔文具在串村,就是江华。有时他也扮做过路的庄稼人,和农民们在一起谈着日子的艰难和苛捐杂税的繁重。他不断化装,不断地变化着职业,因此,他来到定县虽然半年多了,可是敌人并没有发觉他,而定县农村中的革命组织却一天天地恢复并发展了。
  就在林道静等他、而他回来得很晚的这个夜晚,月亮迷蒙地照在小唐河上,河水沿着高低不平的曲折的河堤缓缓流着。紧挨河堤的一片低凹的洼地里,泥泞的发着水亮的湿地上,有一片芦苇在随风摇动。春末夏初的夜晚,微寒的风刮着苇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多么静寂的夜晚呵。就在这样的夜晚,二十来个穿着褴褛的军衣和破旧的农民服装的男人们凑到了这片苇地里。他们都是这个区各个村庄里的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也是打入保卫团里的队员们。他们有的靠着堤身站着,手里抱着大枪;有的蹲在冰冷的泥水里,手里也拿着枪。月光覆照着的土堤上,有两个年轻的“保卫队员”端着大枪在巡逻放哨。
  江华和戴愉——后者作为保定特委的特派员两天前刚刚来到这里。他们一同领导这一群人开会讨论怎样进一步扩大党的力量、组织地主武装——保卫团的武装哗变。他们两个都是农民打扮,江华穿着黑粗布小夹袄,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戴愉也穿着一身黑色的对襟短裤褂,眼镜可依旧戴在眼睛上。他们俩蹲在人群中,脚底下踹在泥水里。
  江华先发言,他要求人们谈谈群众的情绪和同志们的意见。
  开始,人们谁也没开口。可是月光透过稀疏的苇子却照出这些人的脸色是紧张的、也是兴奋的。许多人的额上都堆集着被生活压榨出来的皱纹,眼睛却在黑夜里闪烁着愤怒的仇恨的火焰。
  沉默。虽然是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却仿佛过了很长的一世纪,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发出缓慢的、悲忿的低声:“快商量商量怎么动手吧!咱这一带的农民,可实在受不了啦——大水冲得籽粒没收,可是还得替财主们交租、出伕,干这干那……高利贷乘这空子,把穷人的骨髓都吸干啦,现在借一斗棒子,过麦收还二斗麦子,收不收全是一样。家里老婆孩子只好张着口挨饿……”
  “咱们党团员的情绪都很高。”保卫团分队长兼区委书记李洛贵发言了,“打,计划一下,把各村保卫团联合好一齐动手打狗日的!打完往山里一拉——北方苏维埃一成立,咱们农民就像江西的苏区一样,斗地主分粮食……那就大翻身!”
  李洛贵粗壮个子,说完话用精明的小眼睛睨着几个拿枪的小伙子,同时把自己的手枪从腰里抽下用力一抡,表示了他坚定不移的决心。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对这次斗争大家有信心吗?”
  江华的神色使人一望而知这是一个刚强的富有斗争经验的同志。
  “没问题!”说话的是个粗眉大眼、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他说话很干脆,样子很激动,“上级怎领导咱怎干。只要干出结果来,为咱广大农民求了解放,咱们不怕什么牺牲……”
  江华对这粗眉大眼的小伙子点点头:“李永光,不要着急。”他又扭头低声对大家说,“我们的红军正在粉碎敌人的‘围剿’,进行着艰苦的斗争;咱们这里就必须加紧白区的斗争来牵制敌人的力量。现在大家就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江华的话还没完,那个粗眉大眼的小伙子李永光忍耐不住地急忙说道:“我们和李洛贵叔都准备好啦,只要县委一下命令,我们全区的保卫团就立刻拉出来。先包围恶霸地主邢子才家,由我跳进屋去把邢子才打死。然后拉出来……同志,你们说这个办法还有什么不够的地方?”
  一直沉默着的戴愉,听完了李永光的话,轻轻地在李永光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忽然连着咳嗽了几声,咳嗽完了,这才说道:“好小伙!你是个共产党员还是共青团员?真勇敢!现在咱们就为杀土豪、打恶霸,建立北方苏维埃而斗争吧!”
  他的话刚完,砰、砰、砰,连着三声清脆的枪声划过寂静的夜空——这是发现敌人的信号。蹲在泥水中的人们都霍地站起身来,拉开了枪栓。江华低声命令道:“不许动!听听再说!”
  “小子们,别做梦啦!你们这伙子共产党全被包围啦!”在密集的枪声中,突然有一个粗野的高声传了过来。
  “狗日的,邢子才带着人包围上来啦!”李洛贵对江华和戴愉紧张地低声喊道,“怎么办?八成是县保卫团来了——咱们怎么会暴露了?……”
  江华听了听,不慌不忙地挥着手:“沉住气!同志们,现在不抵抗是死,抵抗就能活。必须坚决抵抗。我们一共二十个人又全有枪。”说到这里,他对堤上的岗哨喊道,“卧倒!有上来的就打!”然后在月光下他环视着踏在泥水中拥在他周围的农民同志,说,“我看不能和他们对峙。必须掩护着撤退,然后分散隐蔽起来……老郑,你说怎样?”他扭过头看看改名郑君才的戴愉,希望他支持他的意见,给他以帮助。
  戴愉面孔苍白得没有一点人色。他用刚刚听得出的低声,急促地说:“真想不到!想不到……不抵抗是……不行……的!”
  四围发出了急促的枪声,堤上的岗哨射击着。两个年轻的农民一边抵抗一边高喊:“上来啦!上来啦!——县保卫团攻上来啦!”
  江华不再理会戴愉,他对李洛贵和十几个农民同志发出了命令:“李永光你留下跟着我掩护。其余的人,李洛贵领着他们赶快转移——一边打一边走。天亮以前咱们在‘二亩地’联系,再商量以后办法。”
  李洛贵用手拉住江华的胳膊,喘喘地说:“这怎么行!我是本地人,你撤退,让我掩护!”其他的人在紧张中也都用着崇敬的激动的目光望着江华。
  “听见没有?敌人快上来了,快走!这不是推让的时候!”
  江华在抗日同盟军里锻炼出了指挥战斗的本领,因此,他沉着地严厉地命令着这一伙没有战斗经验的农民们。
  人们服从着他。李洛贵拿过一条最好的枪给了他。接着几个手榴弹一扔,县保卫团的人吓得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李洛贵乘这空隙领着一小群同志突围了。江华和李永光伏在冰冷潮湿的堤沿上,他们不慌不忙一枪一枪地射击着。地主邢子才和县保卫团总团长带领的五六十个人只远远地盯着他们,却不敢靠前。
  “冲呵!向前冲呵。反叛们都跑啦,还发什么愣呵!”邢子才和肥猪一样的总团长喊叫着,命令着。可是谁刚向前一探头,李永光叭地一枪,江华接着又一枪——一连打倒两个之后,就谁也不敢向前了。估计李洛贵领着的人们已经走远,江华拉着李永光跳起来就向堤下的高粱地里跑。就在这时,李永光中了一枪倒下了。江华把他的枪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头也没回抱起这年轻人就跑。他的脸紧挨着李永光粗眉大眼的脸。跑出不远,忽然李永光沉重的身体在他的胸前蠕动了一下,江华的脚步放慢了,李永光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他,在他的怀里说了句:“告诉妈……别难受……继续斗争……”呼吸就停止了。在一片洼地上,江华慢慢放下这个渐渐冷下来的健壮的躯体,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但是,急促的枪声在催促他,他不得不忍心离开了这年轻的可敬的战士。
  臂上什么时候受的伤他并不知道,但他终于跑出重围,跑到“姑母”、也就是李永光的妈妈那儿坚壁好两支大枪,然后回到林道静这里。接着,他迅速地离开林道静,又赶到别处去了。
  (第二部第三章完)
创建时间:200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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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夏,北方乡村的原野是活跃而美丽的。天上白云缓缓地飘着,广阔的大地上三三两两的农民辛勤地劳动着。柔嫩的柳丝低垂在静谧的小河边上。河边的顽童,破坏了小河的安静,“看呀!看呀!”“泥鳅!这个小蛤蟆!”的叫声笑声,飘散在鲜花盛开的早晨,使人不禁深深感到了春天的欢乐。
  “林老师,您看!这块石头是不是水成岩呀?”
  “赵老师,看!看!这小花儿多好看呀!”
  十来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有男有女,先后簇拥着林道静和另一个男教员在乡村的大道上走着。孩子们的小脑袋歪着、仰着、探着,做出各种不同的姿势一边走一边呼喊着。两个女孩子剪着短短的妹妹头走在最后面。她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谈着话。
  “刘秀英,你看同学们都多么喜欢林老师呀!不错,赵老师也不错……”那个胖胖的鼓着两只金鱼眼睛的女孩子摘下一支路旁的野花,闻了闻,“你知道吗?咱们好些同学都可愿意革命去啦。刘秀英,我也想去参加红军,可就不知道在哪儿……”
  “不行,不行!”瘦瘦的刘秀英不同意,“李国华,林老师和赵老师全说过:咱们年纪都还小,现在还是应当好好用功读书,准备将来——到那时候共产党和红军也许都到咱们这地方来啦。”
  “不行,我不听你那套。要革命就参加红军,拿起大枪干它一气!”
  “李国华,刘秀英,”道静回过身来喊道,“你们两个争论什么哪?快走吧!到地方再开辩论会。”
  星期天的早晨,被柳树包围的五里庄的小河边,来了十几个旅行的小学生,就顿时异常热闹起来了。孩子们分散在弯曲的河床边,有的还脱了鞋光着脚丫跳到冷水里。一时间,“捉王八呀”、“摸泥鳅呀”、“钓小鱼呀”的喊声以及女孩子们靠在柳树下唱的美妙的歌声,使恬静的旷野和小河更加弥漫了春天的气息。
  道静坐在岸边的沙地上,颈上仍然围着那条白绸巾。她一边看着孩子们尽情地玩耍,一边和那个年轻的男教员低声谈着话:“老赵,你看看你的成绩,”她指指那些正在摸鱼的男孩子们,“这些孩子过去光知道调皮。可是现在,你看他们……”她微笑的脸上漾着快乐的红晕。
  “这点点成绩算什么!”赵毓青说。他约莫二十二三岁,瘦瘦的清秀的面庞,有一对灵活而热情的眼睛。他正低头用手指在沙地上划着字,这时抬起头来沉思着说:“没有人领导,好像断线的风筝飘在半空中,咱们不能老是这样呀。”
  “我也是这样想。”道静想起了江华,不觉叹了口气,“你见过我的表哥。如果他在这儿,我们的工作会更好……他临走时说会有人来的,可是这多日子也没见人。”道静扯下一根柳条慢慢拂弄着,怅惘地看了看赵毓青。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毓青说,“没有领导,咱们现在的情况也还不算坏。这多的学生都倾向着革命;有些教员也同情咱们。咱们还可以大干一气。”
  道静摇摇头:“可是,老赵,我觉得还是赶快请组织派人来跟我们联系才好。我已经写过信要求来人,可不知结果怎么样。”她沉思了一会儿,说,“现在学生们玩的差不多啦,咱们就领着他们开讨论会吧。”
  赵毓青把哨子一吹,孩子们放下手里的小桶、小铲、钓竿,迅速地集合到一起。除了李国华、刘秀英等几个稍大的女孩子还穿得干干净净,其他的孩子泥呀水呀弄得满头满脸。
  他们互相看着吐吐舌头,就拿袖子使劲抹擦起脸上的泥水。可是越抹越脏、越黑。道静噗哧笑了:“同学们,到河边把手脸洗干净再集合。”
  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到河边洗干净手脸,又迅速跑了回来,把两位老师团团围在当中。
  顽童们的张张调皮的面孔顿时不见了,一个个睁大眼睛严肃地凝视着两位老师。沉了沉,道静那温厚热情的声音,好像骤雨一样落在孩子们的心上:“同学们,你们都是咱中国最有出息的好孩子。你们都明白了爱祖国的道理,都为自己的国家这样担心。而且你们也明白了中国将要往何处走去。同学们,咱们将来都会生活在一个非常非常幸福的社会里,好像现在的苏联一样。你们都传着看了《苏联儿童过着幸福生活》的这本书了吗?好,都看了。那么,咱们现在就来讨论讨论苏联孩子为什么那么幸福,可是咱们中国的孩子为什么生活得这样悲惨的原因吧。”
  温暖的太阳透过稀疏的柳枝,照着团团围坐在河边沙地的小学生们。他们一个个兴奋得红涨着脸,抢先热烈地发着言。
  “我说,在苏联,儿童们吃的好穿的好,爸爸妈妈都有工作……”李国华闪烁着大眼睛急急地说。
  “可是我说,我说,最要紧的还是念书。”一个挂着青鼻涕留着学生头的男孩打断了李国华的话,“咱们中国的儿童念书多难啊,像我——我爸爸养活五个孩子,一个月才挣十五块钱,家里哪儿有钱让我上学呢。苏联孩子上小学、中学、大学,只要你努力上进就能够多,多……上学,老,老……上学,有,有学问、问。可是咱们,看,看我……我上学,多……多……难呀!”他越着急越结巴起来了。小脸红涨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还有许多话没说完似的。
  这时另一个学生瞪着他说:“皮得瑞,别说啦,眼珠子都要急出来啦!”
  “不,不!人家,心、心里难——难受,……你,你还、还革命——命哩!”皮得瑞生了气,他扭过脸,红着眼要哭了。
  “同学们,”道静站起来,严肃地看着那个讥笑了皮得瑞的学生说,“皮得瑞的发言是对的。他联系了实际。他功课很好,可是家里穷,想上学,上不起。他下了课,还要上车站去捡煤渣和破烂,时常饿着肚子来上课。……同学们,咱们想想,中国儿童这样受苦倒是什么原因呢?”
  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孩子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起皮得瑞来。那个笑话了皮得瑞的孩子低着头走到皮得瑞身边,羞惭地拉住了他的手。
  “好,吴学章,这才叫阶级友爱。”赵毓青对吴学章笑笑,又对其他孩子说,“都回去坐好,继续开会。”
  正在这时,一个学生喊了一声:“有人来啦!”说话间,那个黑胖粗大的伍雨田骑着一辆自行车,已经来到了河边的柳趟子外边。
  道静赶快迎了上去,笑着对伍雨田说:“您也到这个地方玩来啦?我们领着文学会的学生正在这儿一边玩,一边念诗呢。郭沫若的《女神》可挺不错啊,您也参加吧!”
  伍雨田推着车子讪讪地摇头答道:“星期天串个亲,路过这五里庄,想不到碰见你们……你们念吧,念吧,将来都是大文学家。哈哈!”
  伍雨田愣了一会子。学生们也瞪着他愣了一会子。他这才推上车子慢吞吞地走了。他刚走出几步,立即从他背后传出一阵琅琅的读诗声。孩子们读着《女神》中的《晨兴》,清脆的童音悦耳地飘散在恬静的原野上。
  月光一样的朝暾,
  照透了这蓊郁着的森林,
  银白色的沙中交横着迷离的疏影。
  松林外海水清澄,
  远远的海中岛影昏昏,
  好像是,还在恋着他昨宵的梦境。
  ……………
  自从江华来到定县撒下了革命的种子,一个多月之后,定县高小的情况就变了。道静遵从着江华的指示,尽力团结了一切能够团结的人。首先她接近了赵毓青,这是个有革命意识的青年。由于思想的接近,他们互相依靠着、商量着来进行学校里的秘密工作。渐渐抗日救国的言论在学生们和一部分教员当中传播起来了;各种合法的——学生自治会、文学会、音乐会、话剧团等等小团体组织起来了;多数教职员和道静的关系也处得很好。她照着江华所说的,首先在感情上和他们接近,然后在政治上影响他们。尤其对于王校长,她更想法叫这位守旧谨慎的老处女欢喜她、相信她、对他们的活动不加干涉。关于道静他们的许多活动,王校长只是有时这样随便地问问她:“道静,你常带着学生跑到野外干吗去呀?来了半年,你倒越变越像个小姑娘啦。”
  “姑姑,这都是文学会的会员呀。我喜欢文学,学生们也喜欢文学,到风景好的地方念念诗、背背文,您说可不怪有意思。赶明儿您也参加去吧。”
  校长用手帕抹抹嘴唇轻轻一笑:“老啦,老啦,可没你们这些年轻人风雅……”她忽然收敛了笑容,伏在道静耳边小声说,“伍先生总说你有嫌疑,还说赵毓青也……说你们到城外是开什么会。小心点吧,别叫外边说闲话,给咱学校破坏名誉。”她爱抚地摸摸道静的头发,望望道静的脸庞,“怎么?我看你这些天又瘦啦。江先生有信来吗?……我哥哥和晓燕还常来信嘱咐我关照你。好姑娘,注点意,可别叫人们说闲话呀!”
  “姑姑,您相信伍先生的话吗?”道静盯着王校长,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迟疑了一下,王校长又用手帕抹抹嘴唇,摇摇头:“不相信。可是我是校长,我负着责任。一听见说什么共产党……我就胆小。”
  道静忽然大笑起来。她用力拉着王彦文瘦削的手指亲昵地说:“好姑姑!别神经过敏,没那回事!国民党总是把所有爱国的人都叫共产党。我对学生只讲过点爱国的道理,讲怎么好好用功。您说,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谁不爱国呀!再说,咱中国现在这样危急……”
  王彦文点点头。小眼睛里亮亮的似乎还有泪珠在发光。
  工作依旧秘密地进行着。
  暑假快到了,一天傍晚,伕役走来告诉道静,外面有位先生找她。道静的心跳起来了,她想:“谁?江华?……”
  她急急跑到大门口去。
  “戴愉!”她心里偷偷喊了一声,很快地伸出手去。
  “好久不见了,路过此地,特来看看你。”戴愉温和地说着,并且握住了道静的手。
  “真的好久不见啦,请进来吧。”道静把他领到房间里。又像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亲切地说:“你看江华走了一直没信,我们这里从来没人领导——你来了真好。”她对他完全信任不疑。
  “定县这里没人找过你?”戴愉吸着纸烟问。
  “没有。”道静努着嘴,在革命同志的面前她又变成了小孩子,“我们这儿只有我和一个姓赵的——他年轻、热情,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两个团结了一些教员、学生,做了一些宣传教育工作。最好的、最接近的教员和学生一共有了十多个……”
  “他们都叫什么?工作表现怎样?”戴愉插了一句。
  “你先不必知道这个吧。”道静忽然多了个心。她没有把人名告给戴愉——这也是江华叮嘱她的。
  “对,”戴愉一边喝着茶,一边摇手制止了道静的报告,“好,你再谈谈以后的计划。光是这样宣传宣传就满足了吗?”
  道静说:“江华说过,不要性急——要长期准备力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是一种错误的右倾理论!”戴愉坚决的声音使得道静吃了一惊。但她还是用心地听他说下去。她听见了一大篇关于中国革命的大道理,但是她分辨不出他说的究竟是对呢,还是不对。最后她只听明白他的一句话:“你把那个姓赵的同志找来,我和你们一块儿谈谈以后的做法。”
  赵毓青进来了。道静的小屋里点上了煤油灯。围着一只小小的三屉桌,戴愉对他们低声地指示着今后的工作。谈到九点多钟,他起身走了。剩下道静和赵毓青却激烈地争辩起来。道静红着脸激动地说:“这么一来,看吧,准得糟糕!我们因为团结了校长和其他教职员,孤立了伍雨田,这才能够站住脚,工作才有了开展。要是打倒校长,那、那咱们怎么能够再呆下去呢?”
  “不,不对!”赵毓青的声音也是激动的,他瞪着眼睛瞅着道静,“林道静,别着急,我们不能顾忌这么多——这是上级的指示呀!就是闹糟了咱们也得服从。再说,再说,”他看看道静红涨的着急的面孔,把拳头在桌上轻轻擂着说,“王彦文巴结教育局长,勾结伍雨田暗中拿学生的伙食费做买卖谁不知道!她听伍雨田的话,监视别的教员和学生,许多人都对她不满。姓戴的同志说得好,这些人都是国民党的走狗。咱们该趁这机会让没有经过斗争考验的学生和教员们经受一次战斗的洗礼。”
  道静把头埋在手里,紧紧靠在桌子上,半天动也不动。
  “怎么样?有意见说呀!”赵毓青的声音亲切而又倔强。
  “有什么说的!打倒伍雨田,又打倒校长……”道静抬起头来,睁大迷惑不安的眼睛,“既然是上级的指示,我们就服从吧。不过我真有点儿糊涂——校长,她能算咱们的敌人吗?”
  “革命能够徇私情吗?”赵毓青突然严厉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道静,并且皱着眉头,“平常你跟她拉拉扯扯,姑姑长,姑姑短……我就看不惯!可是——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嘛,现在既然上级来了指示,咱们就必须坚决执行……革命嘛,就应当像狂风、像闪电、像多少地区那样的轰轰烈烈……”他太兴奋了,赶快把声音放低下来,“同志,我在保定二师参加过学潮,多少有点经验。不必犹豫了,咱们就商量商量怎么进行吧。”因为他讨厌王彦文一套庸俗的、拉拉扯扯的作风,又看到了她一些毛病,于是坚决主张打倒她和伍雨田两个人。道静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就迷迷糊糊地同意了赵毓青的作法。
  三天之后。
  早晨,初级班的小学生依然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到学校上课的时候,高小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学生们在院子里、操场上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谈着什么,紧张地商量着什么。自习钟响了,没有人上自习;上课钟响了,两个课堂里都是空无一人。
  高二级任教员伍雨田走到课堂门外,不由得把两条浓眉毛挤到了一块儿,怒冲冲转身走到校长室里去。高一级任教员赵毓青到课堂里看了看也同样转身走了。
  伍雨田正和校长小声唧唧喳喳谈着什么,突然大群学生呼喊着跑到校长室外。王校长吃了一惊,瘦脸立时变得黄蜡般,两腿站在地上也忍不住簌簌地抖了起来。
  吴学章、李国华,和另外三个学生代表闯进校长室里,歪着脑袋盯着校长和伍雨田:“校长,为什么光叫住宿的学生吃窝头?——你拿我们大伙的伙食费发了多少洋财呀?”
  “嘿!伍雨田,国民党走狗!你为什么侦察我们?你为什么打击抗日爱国的学生?”
  一霎间,“打倒走狗伍雨田”、“打倒校长王彦文”的口号声激奋、嘹亮、参差不齐地在院落里响起来了。包围在校长室外的孩子们红着脸挥着胳膊,有的跳着脚蹦起来多高。
  “回去!回去!”口号声刚一停,伍雨田板着铁青的脸,不慌不忙地站在屋门口冲着五六十个学生大喊道,“回课堂去!你们受了共产党的鼓动要找死呀!真要捣乱,可没你们的好!”
  “同学们!……”王校长的嘴唇煞白,小眼睛里含着泪珠。
  她颤巍巍地竭力提高了声音:“别胡闹呀同学们!别,别……回课堂去吧!”她的眼泪掉下来了。
  一部分学生受了伍雨田的威吓,又被王校长的眼泪所感动,立刻就像打架打输了的孩子,噘着嘴悄悄地溜回课堂去了;剩下三十来个小学生在吴学章和李国华的带领下,还站在校长室外大声呼叫着、跳跃着。——那些进步学生平时总被林老师劝阻着,禁止他们暴露自己的真面目,这回,赵老师给他们布置放手大干,这些毫没受过人生折磨、满脑子革命幻想的孩子果真立刻兴高采烈地干起来了。鼓眼睛、胆大而又爱幻想的女孩子李国华竟成了活跃的学生领袖之一。
  “打倒国民党走狗伍雨田!”
  “打倒糊涂自私的校长王彦文!”
  “打倒胆小妥协,不能坚持到底的……”
  他们分成了两组,此起彼落地围在校长室外声嘶力竭地喊着叫着,甚至骂起那些溜回课堂的学生。
  空气越来越紧张,小小的平静的小学校,充满了骚动不安的战斗气氛。高小无形中罢了课,那些胆小的有钱人家的孩子甚至逃跑回了家。初小呢,学生们虽然依旧听着钟声排队上了课,可是多数教员,人站在课堂上,眼睛却瞟着院子里,人人惊慌不安地想道:“出事了,出事了。……”
  大院子里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一齐伸着脖子红着面孔用力的大声喊着、叫着,好像打架助威一般,有的甚至被好奇的冲动鼓舞着,激愤昂扬地狂叫起来:“打倒……”
  “打倒……”
  有的孩子连打倒谁还闹不清,可还是跟在人群里大声呼喊着。
  (第二部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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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王彦文和伍雨田都坐在屋子里半天不做声。后来,看出一个空隙,高大胖壮的伍雨田猛然一蹿——冲出了学生们的包围圈,急步跑到学校外面去了。
  “追呀!追呀!追走狗呀!”
  “赶呀!赶到教育局请愿去呀!”李国华领头一喊,请愿的呼声又响成了一片。
  伍雨田一跑,学生们有一部分也呼啦一声跟着跑了出去。
  “皮得瑞,你干吗不跑了呀?走!到教育局请愿去!”
  李国华和另一个大个子麻子脸的男学生李占鳌,拉住皮得瑞的胳膊叫他同走。
  “我,我不去!……”瘦小的皮得瑞,使劲吸溜一下鼻子下面的两条青鼻涕呐呐地说,“这顶什么事?有那工夫我还捡煤渣去呢。”说着他低头走进了校门。
  “呸!妥协分子!”李占鳌狠狠地朝皮得瑞的背影骂了一句就急步跑走了。
  追赶伍雨田的学生走后不久,道静迅速布置学生在学校的里里外外,甚至厕所饭厅全贴上了红红绿绿的大条标语。这些标语除了写着“打倒校长”、“打倒伍雨田”等等之外,最惹人注意、最使人大吃一惊的是忽然出现了“拥护中华苏维埃政府”、“拥护中国共产党”的口号。于是在这些标语下面围着大群的小学生,欢喜的、好奇的、惊慌的,各种不同的眼睛互相探询着。
  “看!看!共产党……”
  教员们看见了这些标语,有的压抑住惊慌不安的心情把学生赶回课堂去;有的却又惊又喜好像发现宝物般地审视起来。
  道静是三年级的级任教员。开始她和别的初小教员一样,停在课堂上,可是却时时拿眼瞟着院子里,竖着耳朵听着一切的声音。当学生们去追伍雨田,所有的教员也都走出课堂的时候,她就跑出来去找赵毓青。但是这个热情冒失的青年已经不见了,他怕学生请愿不成,竟随后追赶着学生去了。
  “要尽力隐蔽自己的真面目,把自己隐蔽在群众当中;要尽量争取同情者……”道静想起江华在负伤之后还谆谆嘱咐她,叫她记住这些白区秘密工作的原则和方法。想到这,她心里突然充满了疑虑和焦灼。请愿的结果会怎么样呢?赵毓青、她,以及那些进步的学生突出地暴露在人们的面前之后结果会怎么样呢?下课钟响了,学生们下学回了家。道静沉思着走回自己的寝室。当她刚坐下来想整理一下思绪,考虑考虑以后的做法时,王彦文校长忽然走进来了。她头发蓬乱,眼睛红肿,一进门看了道静说:两眼,生硬地像块木头似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头也不抬地“林先生,人要凭良心!您说说,自从您来到敝校,我对待您怎么样?”
  “姑姑,您有什么意见照直说吧!”道静已经料到校长会有这样一手。——虽然她还没有完全公开地暴露自己的面目,但是学生们这样公开一闹,毫无疑问校长会猜到有她在领导。
  “没有意见!”她抬起头来,窄窄的瘦脸更加黄得可怕,“您是家兄介绍来的,说实话,我真是另眼看待。就说您刚来时候就犯着嫌疑……不过我不相信。我想一个年轻女子哪能参加什么党作那些危险犯法的事?……后来伍先生常跟我说您跟赵毓青领导学生开共产党的会,宣传什么……我还是不大相信——我还替你们辩护呢!”她叹了口气,沉一沉,狠狠地皱着眉头盯着道静,“知人知面难知心呀!想不到你们竟煽动学生来反对我,反对伍先生,反对我们两个人。共产党的标语又公开贴在我这个学校的墙壁上。……那还有什么说的?林先生,事实摆在眼前,您看着办吧!有地方会替咱们说理的!”
  没等说完,她站起身来悻悻地走了。道静想向她解释,又想回击她几句,都没来得及,她就走了。有好半天,道静呆呆地愣在屋子里,脑子乱哄哄的……
  午后学生来上课的很少。家长们听说学校闹了学潮,都不敢叫孩子来上学了,整个学校停了课。道静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立不是。幸而刘秀英这女孩是临时交通,她领着三个学生来来回回地向道静报告着消息:“赵老师领着同学站在教育局门口,喊口号要求撤换校长和伍老师。后来他们都到县政府去了,还在喊口号。”
  “伍老师在县党部里呢,校长在教育局里。”
  道静悬心、忧虑,一刻刻捱着时间。
  午后三点钟还不见赵毓青和学生们回来,道静实在忍不住了,她领着十几个学生也向县政府跑去了。小城狭窄的土道上灰尘滚滚,太阳火辣辣地晒在人们的头上、身上。道静和学生们正跑得红头涨脸喘喘吁吁的,忽然看见赵毓青领着一大群学生迎头走来,两边的学生顿时兴奋得跳着脚高呼起来。
  “回来啦!回来啦!”
  “胜利啦!同学们!咱们胜利啦!”
  同学们手舞足蹈地几乎要互相拥抱了。两个教员也互相握着手。赵毓青满面灰尘,扬着眉毛兴奋地说:“林,咱们的斗争胜利啦!开头教育局不理我们,到县政府也不理我们,我们不停地喊口号,甚至要砸县政府,他们这才屈服啦。县长和教育局长亲自出来接见我们,答应撤换校长和伍雨田。”小赵清瘦的白脸晒黑了,他吐了一口唾沫,拍拍道静的肩膀,微微一笑。“嘿,怎么样?”那意思好像是说,“还是我对了吧?”
  道静也高兴起来。但她的高兴与其说是因为斗争的胜利,还不如说是因为看见他们平安回来了更合适。不过,她没有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她拉着两个学生的手,兴奋地笑着:“好,好,你们可回来啦,可回来啦……”
  夜晚,下起雨来,道静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这突然爆发的急转直下的形势,把她搅扰得糊里糊涂。目前即将要到来的是喜是忧呢?她说不上来。她对于赵毓青那种轻率的乐观和自信是不大相信的;但是,她对自己也并不相信。
  这时,她又想起了江华,想起了卢嘉川,想起这些富有经验的老同志。当她矇眬入睡时,这些同志的面影还在她眼前晃动,仿佛在对她说:“小林,小林,清醒一些!清醒……”
  她果然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她。她猛地醒来了。不是做梦,真的有人在轻轻敲着窗户。
  “林老师!林老师!”声音急促惊慌,微细得刚刚可以听到。
  道静赶快跳下床来开了门。黑夜里,外面落着雨,只见皮得瑞淋得小水鸡一样哆嗦着站在房门外。他见了道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促地喘着气,说:“林老师,不好!不好!……”他喘气、瞪眼,惊慌地看着道静不知说什么好。
  道静吓了一跳。按住心里的悸动,却轻声抚慰着皮得瑞说:“别慌!皮得瑞。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老师——我爹、爹,叫我告诉你,你,不好!不好!……”
  “皮得瑞,说明白点!怎么不好呀?”道静又急又好笑。这总挂着青鼻涕的孩子,半夜三更冒着大雨跑到学校来,一定有非常严重的事情,但是他……
  “老师,快、快跑吧!他们一会儿就要来抓你和赵、赵老师啦!”
  “什么?……”道静紧抱住皮得瑞的小脑瓜,一下子把他拖到屋子里。
  “我爹在县政府给他们倒水的时候听见啦。他,他说今晚上县、县、县长和党、党部开了会。”在黑黑的屋里,皮得瑞仰头瞅着道静结巴着说,“我爹听见啦:今夜里十二点,他们要到学校里来抓你跟赵、赵、……赵……我爹叫你们快跑。”
  道静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她拍拍皮得瑞说:“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父亲。你快回家吧,雨这么大。站住!你听说还抓别的人吗?”
  “没、没有别的人。老师,你、你快去告诉赵老师,快……快……快跑吧!”皮得瑞一边小声喊着,一边跑走了。道静站在屋门口目送这瘦小的影子消失在雨夜的漆黑的矮墙后面,就赶快去敲赵毓青的房门。
  他们俩急促地商议着。赵毓青先是还不相信,不想走。急得道静说:“情况这样紧,你为什么还这样自以为是?你既然不走,我也不走!”
  “走!既然你这么……”赵毓青一边扣着衣扣一边说,“可是到哪儿去呢?咱们不能立刻丢下学校和这些学生。”
  “对!当然不能走远。咱们还要和学生们交代工作。”道静想了想说,“老赵,这样吧,我到刘秀英家里去。她家住在王村,父亲是木匠,通过她还可以和学校联系。你呢,你到王丕富家去好不好?还有,接近咱们的教员老靳、老王、老何,通知他们不呢?”
  “我自有办法。全包在我身上。”赵毓青的眼睛闪着光,“你先走,我办完这些事随后就走。明天上午我叫人和你联系,那时看情况咱们再商量以后的办法。”
  “好。可是你一定要走呀!现在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十分钟后,咱们一块儿从矮墙那儿走吧。”
  “一块儿走不好。你先走,我随后就走。这种情况,我早经验过,算不了什么。”
  道静没的说了。她觉得自己也太过于激动了。于是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用力握住赵毓青的手,用那双激动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年轻的战友。
  “老赵,希望你小心!平安!再见吧!”她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赵毓青的脸霎时红了。他感激地望着林道静,平日,除了谈工作,他们私人间很少来往,但是当这紧张的临分别的一霎间,林道静是怎样热情地关切着他呀!他不由得深深地被感动了。
  (第二部第五章完)
创建时间:200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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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间,林道静冒着雨逃到了她的学生刘秀英的家里。
  道静听了江华的话,她不仅在学校教员和学生当中进行了工作,而且也和几家学生的家长交了朋友。其中和她关系最好的就是刘秀英的母亲。这是个健壮的中年农妇,有六个孩子,生活虽然困苦,可是她却那么乐观、愉快,干起活来像一阵风。尤其她的生活经历和对于生活的见解,可给了道静不少帮助。像她这样生长在大城市里的知识分子,尽管她和农村、农民也有过一些联系,但是在她的心目中总有那么一种近乎成见的见解:农民是贫苦的,是缺乏文化和思想的,除了地头炕头他们还能知道什么事情呢?可是自从和刘秀英的母亲接近之后,就把她的一些看法改变过来了。这个农妇不仅知道各种庄稼上的知识,知道农民生活如何的困苦,庄稼人一颗汗珠掉八瓣,知道丈夫到各处做木匠活时听来的许许多多农村中的趣事和奇闻;而且她还懂得生活中的许多道理,懂得农村中阶级斗争是怎样的尖锐,懂得地主、高利贷者盘剥农民的多少花样和残酷的事实。从这个多子女的普通农妇的身上,道静才深切体会农民并不愚蠢,并不落后,只是生活的困苦艰难使他们喘不过气来罢了。因为和刘秀英的母亲谈得来,觉得这个女人一定会慷慨地帮助她,所以在这个紧急的夜晚,她逃到了刘家。而这个聪慧能干的女人也果真留下了她。
  刘家小院很清雅。挂满丝瓜、豆荚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沐浴在温煦的阳光下,给人一种幽美、恬静的感觉。三间明亮的北屋,炊烟慢慢从屋顶上轻袅地飘起。将近中午,刘秀英的母亲一边坐在灶前烧着火,一边跟蹲在她旁边的道静谈着话。
  “姑娘,别着急。”刘秀英的母亲含着温存的微笑说,“在咱家歇两天,听听风声。咱庄户人常说:‘没有过不去的河’。”
  “可是,大嫂,我怎么呆得下去呢?学校……”道静正愁闷地说着,她的学生刘秀英回来了。
  一早,刘秀英就到学校去探听消息去了,可是直到中午她才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一进门就耷拉着脑袋哭着对道静说:“赵老师叫他们抓去啦!”
  “刘秀英,你把详细情形说说!”道静屡经忧患,对于突然的事变已经比较沉着了,“他怎么被捕的?”
  “夜里警察局跟保卫团来了几十个人包围了学校。可是,赵老师还没走,他还在学校干什么……就这么把他抓走了。”
  刘秀英噘着嘴抹着眼泪。
  “同学们呢?还有人被抓走没有?”
  刘秀英哭着说:“李国华、吴学章叫他们抓走了……我们一到学校,所有昨天参加请愿的同学,全叫校长和伍老师赶着到县党部礼堂听了一顿训话。一个瘦猴样的官说,我们要再敢造反,他们就全枪毙我们……他们说、说要枪毙赵老师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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