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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集

_9 严复(清)
中年以后,刑政未加乎其身,此凶民惰民者,已婚嫁而育子 矣,又其一也。且其
术之穷不止此,世之不幸罹文网,与无操持而惰游者,其气质种类,不必皆不肖
也。死囚贫乏,其受病虽恒在夫性情,而大半则缘乎所处之地 势。英谚有之曰,
粪在田则为肥,在衣则为不洁。然则不洁者,乃肥而失其所者也。故豪家土苴金
帛,所以扬其惠声;而中产之家,则坐是以冻馁。猛毅致果之性, 所以成大将之
威名;仰机射利之奸,所以致驵商之厚实。而用之一不当,则刀锯囹圄从其后矣。
由此而观之,彼被刑无赖之人,不必由天德之不肖,而恒由人事之不 详也审矣。
今而后知绝其种嗣俾无遗育者之真无当也。今者即英伦一国而言之,挽近二百年治
功所进,几于绝景而驰,至其民之气质性情,尚无可指之进步。而欧墨 物竞炎
炎,天演为炉,天择为冶,所骎骎日进者,乃在政治、学术、工商、兵战之间。呜
呼,可谓奇观也已!
  复案:天演之学,肇端于地学之 殭石古兽。故其计数,动逾亿年,区区数千
年数百年之间,固不足以见其用事也。曩拿破仑第一入埃及时,法人治生学者,多
挟其数千年骨董归而验之,觉古今人 物,无异可指,造化模笵物形,极渐至微,
斯可见矣。虽然,物形之变,要皆与外境为对待。使外境未尝变,则宇内诸形,至
今如其朔焉可也。惟外境既迁,形处其 中,受其逼拶,乃不能不去故以即新。故
变之疾徐,常视逼拶者之缓急。不可谓古之变率极渐,后之变率遂常如此而不能速
也。即如以欧洲政教、学术、农工、商战 数者而论,合前数千年之变,殆不如挽
近之数百年。至最后数十年,其变弥厉。故其言曰:耶稣降生二千年时,世界如
何,虽至武断人不敢率道也。顾其事有可逆知 者,世变无论如何,终当背苦而向
乐。此如动植之变,必利其身事者而后存也。至于种胤之事,其理至为奥博难穷,
诚有如赫胥氏之说者。即如反种一事,生物累传 之后,忽有极似远祖者,出于其
间,此虽无数传无由以绝。如至今马种,尚有忽出遍体虎斑,肖其最初芝不拉野种
者。或谓此即《汉书》所云天马。驴种亦然,此二 物同原证也。芝不拉之为驴马,
则京垓年代事矣。达尔文畜鸽,亦往往数十传后,忽出石鸽野种也。又每有一种受
性偏胜,至牉合得宜,有以相剂,则生子胜于二 亲,此生学之理,亦古人所谓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理也。惟牉合有宜不宜,而后瞽瞍生舜,尧生丹朱,而
汉高吕后之悍鸷,乃生孝惠之柔良,可得而微论也。 此理所关至巨,非遍读西国
生学家书,身考其事数十年,不足以与其秘耳。
 ○导言十七 善群
  今之竞于人群者,非争所谓 富贵优厚也耶?战而胜者在上位,持粱啮肥,驱
坚策骄,而役使夫其群之众;不胜者居下流,其尤病者,乃无以为生,而或陷于刑
罔。试合英伦通国之民计之,其战 而如是胜者,百人之内,几几得二人焉;其赤
贫犯法者,亦不过百二焉。恐议者或以为少也,吾乃以谓百得五焉可乎?然则前所
谓天行之虐,所见于此群之中,统而 核之,不外二十得一而已。是二十而一者,
溽然在泥涂之中,日有寒饥之色,周其一身者,率猥陋不蠲,不足以遂生致养,嫁
娶无节,蕃息之易,与圈牢均。故其儿 女,虽以贫露多不育者,然其生率常过于
死率也。虽然,彼贫贱者,固自为一类也。此二十而一者,固不能于二十而十九
者,有选择举错之权也。则群之不进,非其 罪也。设今有牧焉,于其千羊之内,
简其最下之五十羊,驱而置之硗确不毛之野,任其弱者自死,强者自存,夫而后驱
此后亡者还入其群,以并畜同牧之,是之牧为 何如牧乎?此非过事之喻也,不及
事之喻也。何则?今吾群之中,是饥寒罹文网者,尚未为最弱极愚之种,如所谓五
十羊者也。且今之竞于富贵优厚者,当何如而后 胜乎?以经道言之,必其精神强
固者也,必勤足赴功者也,必智足以周事,忍足济事者也;又必其人之非甚不仁,
而后有外物之感孚,而恒有徒党之己助,此其所以 为胜之常理也。
  然而世有如是之民,竞于其群之中,而又不必胜者则又何也?曰世治之最不
幸,不在贤者之在下位而不能升,而在不贤者之在 上位而无由降。门第、亲戚、
援与、财贿、例故,与夫主治者之不明而自私,之数者皆其沮降之力也。譬诸重浊
之物,傅以气脬木皮;又如不能游者,挟救生之环, 此其所以为浮,而非其物之
能溯洄凫没以自举而上也。使一日者,取所傅而去之,则本地亲下,必终归于其
所。而物竞天择之用,将使一国之众,如一壶之水然,熨 之以火,而其中无数莫
破质点,暖者自升,冷者旋降,回转周流,至于同温等热而后已。是故任天演之自
然,而去其牵沮之力,则一群之众,其战胜而亨,而为斯群 之大分者,固不必最
宜,将皆各有所宜,以与其群相结。其为数也既多,其合力也自厚,其孳生也自
蕃。夫以多数胜少数者,天之道也,而义何虑于前所指二十而一 之莠民也哉!此
善群进种之至术也。
  今夫一国之治,自外言之,则有邦交;自内言之,则有民政。邦交民政之事,
必操之聪明强固,勤智刚毅 而仁之人,夫而后国强而民富者,常智所与知也。由
吾之术,不肖自降,贤者自升,邦交民政之事,必得其宜者为之主,且与时偕行,
流而不滞,将不止富强而已, 抑将有进种之效焉。此固人事之足恃,而有功者
矣。夫何必择种留良,如园夫之治草木哉!
  复案:赫胥黎氏是篇,所谓去其所傅者,最为有国 者所难能。能则其国无不
强,其群无不进者。此质家亲亲,必不能也;文家尊尊,亦不能也;惟尚贤课名实
者能之。尚贤则近墨,课名实则近于申商。故其为术,在 中国中古以来,罕有用
者,而用者乃在今日之西国。英伦民气最伸,故其术最先用,用之亦最有功。如广
立民报,而守直言不禁之盟。宋宁宗嘉定七年,英王约翰与 其民所立约,名马格
那咤达,华言大典。保、公二党,递主国成,以互相稽察。凡此之为,皆惟恐所傅
者不去故也。斯宾塞群学保种公例二,曰:凡物欲种传而盛 者,必未成丁以前,
所得利益,与其功能作反比例;既成丁之后,所得利益,与功能作正比例。反是者
衰灭。其《群谊篇》立进种大例三:一曰民既成丁,功食相 准;二曰民各有畔,不
相侵欺;三曰两害相权,己轻群重。此其言乃集希腊、罗马与二百年来格致诸学之
大成,而施诸邦国理平之际。有国者安危利菑则亦已耳,诚 欲自存,赫、斯二氏
之言,殆无以易也。赫所谓去其所傅,与斯所谓功食相准者,言有正负之殊,而其
理则一而已矣。
 ○导言十八 新反
   前言园夫之治园也,有二事焉:一曰设其宜境,以遂群生;二曰芸其恶种,
使善者传。自人治而言之,则前者为保民养民之事,后者为善群进化之事。善群进
化, 园夫之术,必不可行,故不可以力致。独主持公道,行尚贤之实,则其治自
臻。然古今为治,不过保民养民而已。善群进化,则期诸教民之中,取民同具之明
德,固 有之知能,而日新扩充之,以为公享之乐利。古之为学也,形气、道德,
歧而为二,今则合而为一。所讲者虽为道德治化形上之言,而其所由径术,则格物
家所用以 推证形下者也。撮其大要,可以三言尽焉。始于实测,继以会通,而终
于试验。三者阙一,不名学也。而三者之中,则试验为尤重。古学之逊于今,大抵
坐阙是耳。 凡政教之所施,皆用此术以考核扬搉之,由是知其事之窒通,与能得
所祈向否也。天行物竞,既无由绝于两间。诚使五洲有大一统之一日,书车同其文
轨,刑赏出于 一门,人群大和,而人外之争,尚自若也;过庶之祸,莫可逃也。
人种之先,既以自营不仁,而独伸于万物矣。绵传虽远,恶本仍存,呱呱坠地之
时,早含无穷为己 之性。故私一日不去,争一日不除。争之未除,天行犹用,如
日之照,夫何疑焉。假使后来之民,得纯公理而无私欲,此去私者,天为之乎?抑
人为之乎?吾今日之 智,诚不足以知之。然而一事分明,则今日之民,既相合群
而不散处于独矣,苟私过用,则不独必害于其群,亦且终伤其一己。何者?托于群
而为群所不容故也。是 故成已成人之道,必在惩忿窒欲,屈私为群,此其事诚非
可乐,而行之其效之美,乃不止于可乐。
  夫人类自其天秉而观之,则自致智力,加之 教化道齐,可日进于无疆之休,
无疑义也。然而自夫人之用智用仁,虽圣哲不能无过;自天行终与人治相反,而时
时欲毁其成功;自人情之不能无怨怼,而尚觊觎其 所必不可几;自夫人终囿于形
气之中,其知识无以窥天事之至奥。夫如是而曰人道有极美备之一境,有善而无
恶,有乐而无忧,特需时以待之,而其境必自至者,此 殆理之所必无,而人道之
所以足闵叹也。窃尝谓此境如割锥术中,双曲线之远切线,可日趋于至近,而终不
可交。虽然,既生而为人矣,则及今可为之事亦众矣。邃 古以来,凡人类之事
功,皆所以补天辅民者也。已至者无隳其成功,未至者无怠于精进,则人治与日月
俱新,有非前人所梦见者,前事具在,岂不然哉!夫如是以保 之,夫如是以将
之。然而形气内事,皆拋物线也。至于其极,不得不反。反则大宇之间,又为大行
之事。人治以渐,退归无权,我曹何必取京垓世劫以外事,忧海水 之少,而以泪
益之也哉!
  复案:有叩于复者曰,人道以苦乐为究竟乎?以善恶为究竟乎?应之曰:以苦
乐为究竟,而善恶则以苦乐之广狭为 分。乐者为善,苦者为恶,苦乐者所视以定
善恶者也。使苦乐同体,则善恶之界混矣,又乌所谓究竟者乎?曰:然则禹墨之胼
茧非,而桀跖之横恣是矣!曰:论人道 务通其全而观之,不得以一曲论也。人度
量相越远,所谓苦乐,至为不齐。故人或终身汲汲于封殖,或早夜遑遑于利济。当
其得之,皆足自乐,此其一也。且夫为人 之士,摩顶放踵以利天下,亦谓苦者吾
身,而天下缘此而乐者众也。使无乐者,则摩放之为,无谓甚矣。慈母之于子也,
劬劳顾恤,若忘其身,母苦而子乐也。至得 其所求,母且即苦以为乐,不见苦
也。即如婆罗旧教苦行熏修,亦谓大苦之余,偿我极乐,而后从之。然则人道所
为,皆背苦而趋乐。必有所乐,始名为善,彰彰明 矣。故曰善恶以苦乐之广狭分也。
  然宜知一群之中,必彼苦而后此乐,抑己苦而后人乐者,皆非极盛之世。极盛
之世,人量各足,无取挹注。 于斯之时,乐即为善,苦即为恶。故曰善恶视苦乐
也。前吾谓西国计学为亘古精义、人理极则者,亦以其明两利为真利耳。由此观
之,则赫胥氏是篇所称屈己为群为 无可乐,而其效之美,不止可乐之语,于理荒
矣。且吾不知可乐之外,所谓美者果何状也。然其谓郅治如远切线,可近不可交,
则至精之譬。又谓世间不能有善无 恶,有乐无忧,二语亦无以易。盖善乐皆对待
意境,以有恶忧而后见。使无后二,则前二亦不可见。生而瞽者不知有明暗之殊,
长处寒者不知寒,久处富者不欣富, 无所异则即境相忘也。曰:然则郅治极休,
如斯宾塞所云云者,固无有乎?曰:难言也。大抵宇宙究竟,与其元始,同于不可
思议。不可思议云者,谓不可以名理论 证也。吾党生于今日,所可知者,世道必
进,后胜于今而已。至极盛之秋,当见何象,千世之后,有能言者,犹旦暮遇之也。
天演论下
 ○论一 能实
   道每下而愈况,虽在至微,尽其性而万物之性尽,穷其理而万物之理穷,在
善用吾知而已矣,安用骛远穷高,然后为大乎?柏庚首为此言。其言曰:格致之
事,凡 为真宰之所笃生,斯为吾人之所应讲。天之生物,本无贵贱轩轾之心,故
以人意轩轾贵贱之者,其去道固已远矣。尚何能为格致之事乎?今夫筴两缄以为
郛,一房而 数子,瞀然不盈匊之物也。然使艺者不违其性,雨足以润之,日足以
暄之,则无几何,其力之内蕴者敷施,其质之外附者翕受;始而萌芽,继乃引达,
俄而布薆,俄 而坚熟,时时蜕其旧而为新,人弗之觉也,觉亦弗之异也。睹非常
则惊,见所习则以为不足察,此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之所以众也。夫以一子之
微,忽而有根荄支 干花叶果实,非一曙之事也。其积功累勤,与人事之经营裁炡
异,而实未尝异也。一鄂一柎,极之微尘质点,其形法模式,苟谛而视之,其结构
勾联,离娄历鹿,穷 精极工矣,又皆有不易之天则,此所谓至赜而不可乱者也。
一本之植也,析其体则为分官,合其官则为具体。根干以吸土膏也,支叶以收炭气
也;色非虚设也,形不 徒然也,草木有绿精,而后得日光能分炭于炭养。翕然通
力合作,凡以遂是物之生而已。是天工也,特无为而成,有真宰而不得其朕耳。今
者一物之生,其形制之巧 密既如彼,其功用之美备又如此,顾天乃若不甚惜焉
者,蔚然茂者,浸假而雕矣;荧然晖者,浸假而瘁矣。夷伤黄落,荡然无存。存者
仅如他日所收之实,复以函生 机于无穷,至哉神乎,其生物不测有若是者。
  今夫易道周流,耗息迭用,所谓万物一圈者,无往而不遇也。不见小儿抛堶者
乎?过空成道,势 若垂弓,是名抛物曲线。此线乃极狭椭圆两端。假如物不为地
体所隔,则将行绕地心,复还所由抛本处,成一椭圆。其二脐点,一即地心,一在
地平以上与相应也。 从其渊而平分之,前半扬而上行,后半阤而下趋。此以象生
理之从虚而息,由息乃盈,从盈得消,由消反虚。故天演者如网如箑。又如江流
然,始滥觞于昆仑,出梁 益,下荆扬,洋洋浩浩,趋而归海,而兴云致雨,则又
反宗。始以易简,伏变化之机,命之曰储能;后渐繁殊,极变化之致,命之曰效
实。储能也,效实也,合而言 之天演也。此二仪之内,仰观俯察,远取诸物,近
取诸身,所莫能外也。
  希腊理家额拉吉来图有言:世无今也,有过去有未来,而无现在。譬 诸濯足
长流,抽足再入,已非前水,是混混者未尝待也。方云一事为今,其今已古。且精
而核之,岂仅言之之时已哉!当其涉思,所谓今者,固已逝矣。赫胥黎他日 亦
言:人命如水中漩洑,虽其形暂留,而漩中一切水质刻刻变易。一时推为名言。仲
尼川上之叹又曰:回也见新,交臂已故。东西微言,其同若此。今然后知静者未
觉之动也,平者不喧之争也。群力交推,屈申相报,众流汇激,胜负迭乘,广宇悠
宙之间,长此摩荡运行而已矣。天有和音,地有成器,显之为气为力,幽之为虑为
神。物乌乎凭而有色相?心乌乎主而有觉知?将果有物焉,不可名,不可道,以为
是变者根耶?抑各本自然,而不相系耶?自麦西、希腊以来,民智之开,四千年于
兹矣。而此事则长夜漫漫,不知何时旦也。
  复案:此篇言植物由实成树,树复结实,相为生死,如环无端,固矣!而晚近
生学家,谓有生者如 人禽虫鱼草木之属,为有官之物,是名官品;而金石水土无
官,曰非官品。无官则不死,以未尝有生也。而官品一体之中,有其死者焉,有其
不死者焉;而不死者, 又非精灵魂魄之谓也。可死者甲,不可死者乙,判然两
物。如一草木,根荄支干,果实花叶,甲之事也;而乙则离母而转附于子,绵绵延
延,代可微变,而不可死。 或分其少分以死,而不可尽死,动植皆然。故一人之
身,常有物焉,乃祖父之所有,而托生于其身。盖自受生得形以来,递嬗迤转,以
至于今,未尝死也。
 ○论二 忧患
   大地抟抟,诸教杂糅。自顶蛙拜蛇,迎尸范偶,以至于一宰无神;贤圣之所
诏垂,帝王之所制立,司徒之有典,司寇之有刑,虽恉类各殊,何一不因畏天坊民
而后 起事乎!疾痛惨怛,莫知所由然。爱恶相攻,致憾于同种。神道王法,要终
本始,其事固尽从忧患生也。然则忧患果何物乎?其物为两间所无可逃,其事为天
演所不 可离,可逃可离,非忧患也。是故忧患者,天行之用,施于有情,而与知
虑并著者也。今夫万物之灵,人当之矣。然自非能群,则天秉末由张皇,而最灵之
能事不 着。人非能为群也,而不能不为群;有人斯有群矣,有群斯有忧患矣。故
忧患之浅深,视能群之量为消长。方其混沌僿野,与鹿豖同,谓之未尝有忧患焉,
蔑不可 也;进而穴居巢处,有忧患矣,而未樱也;更进而为射猎,为游牧,为猺
獠,为蛮夷,撄矣而犹未至也;独至伦纪明,文物兴,宫室而耕稼,丧祭而冠婚,
如是之 民,夫而后劳心鉥心,计深虑远,若天之胥靡,而不可弛耳。咸其自至,
而虐之者谁欤!夫转移世运,非圣人之所能为也。圣人亦世运中之一物也,世运至
而后圣人 生。世运铸圣人,非圣人铸世运也。使圣人而能为世运,则无所谓天演
者矣。
  民之初生,固禽兽也。无爪牙以资攫拏,无毛羽以御寒暑;比之 鸟则以手易
翼而无与于飞,方之兽则减四为二而不足于走。夫如是之生,而与草木禽兽樊然杂
居,乃岿尔独存于物竞最烈之后,且不仅自存,直褎然有以首出于庶 物,则人于
万类之中,独具最宜而有以制胜也审矣。岂徒灵性有足恃哉!亦由自营之私奋耳。
然则不仁者,今之所谓凶德,而夷考其始,乃人类之所恃以得生。深于 私,果于
害,夺焉而无所与让,执焉而无所于舍,此皆所恃以为胜也。是故浑荒之民,合狙
与虎之德而兼之,形便机诈,好事效尤,附之以合群之材,重之以贪戾狠 鸷,好
胜无所于屈之风。少一焉,其能免于阴阳之患,而不为外物所吞噬残灭者寡矣。而
孰知此所恃以胜物者,浸假乃转以自伐耶!何以言之?人之性不能不为群, 群之
治又不能不日进;群之治日进,则彼不仁者之自伐亦日深。人之始与禽兽杂居者,
不知其几千万岁也。取于物以自养,习为攘夺不仁者,又不知其儿千百世也。 其
习之于事也既久,其染之于性也自深。气质鷘成,流为种智,其治化虽进,其萌蘗
仍存。嗟夫!此世之所以不善人多,而善人少也。夫自营之德,宜为散,不宜为
群;宜于乱,不宜于治,人之所深知也。
  昔之所谓狙与虎者,彼非不欲其尽死,而化为麟凤驺虞也。而无如是狒狒眈眈
者卒不可以尽伏。向 也,资二者之德而乐利之矣,乃今试尝用之,则乐也每不胜
其忧,利也常不如其害。凶德之为虐,较之阴阳外物之患,不啻过之。由是悉取其
类,揭其名而僇之,曰 过、曰恶、曰罪、曰孽。又不服,则鞭笞之、放流之、刀
锯之、铁钺之。甚矣哉!群之治既兴,是狙与虎之无益于人,而适用以自伐也,而
孰谓其始之固赖是以存 乎!是故忧患之来,其本诸阴阳者犹之浅也,而缘诸人事
者乃至深。六合之内,天演昭回,其奥衍美丽,可谓极矣,而忧患乃与之相尽。治
化之兴,果有以袪是忧患 者乎?将人之所为,与天之所演者,果有合而可奉时不
违乎?抑天人互殊,二者之事,固不可以终合也。
 ○论三 教源
  大 抵未有文字之先,草昧敦庞,多为游猎之世。游,故散而无大群;猎,则
戕杀而鲜食,凡此皆无化之民也。迨文字既兴,斯为文明之世。文者言其条理也,
明者异于 草昧也。出草昧,人条理,非有化者不能。然化有久暂之分,而治亦有
偏赅之异。自营不仁之气质,变化綦难,而仁让乐群之风,渐摩日浅,势不能以数
千年之磨 洗,去数十百万年之沿习。故自有文字洎今,皆为嬗蜕之世,此言治者
所要知也。考天演之学,发于商周之间,欧亚之际,而大盛于今日之泰西。此由人
心之灵,莫 不有知,而死生荣悴,昼夜相代夫前,妙道之行,昭昭然若揭日月。
所以先觉之俦,玄契同符,不期自合,分涂异唱,殊致同归。凡此二千五百余载
中,泰东西前识 大心之所得,微言具在,不可诬也。
  虽然,其事有浅深焉。昔者姬周之初,额里思、身毒诸邦,抢攘昏垫,种相攻
灭。迨东迁以还,二土治 化,稍稍出矣。盖由来礼乐之兴,必在去杀胜残之后。
民惟安生乐业,乃有以自奋于学问思索之中,而不忍于芸芸以生,昧昧以死。前之
争也,争夫其所以生;后之 争也,争夫其不虚生;其更进也,则争有以充天秉之
能事,而无与生俱尽焉。善夫柏庚之言曰:「学者何?所以求理道之真;教者何?
所以求言行之是。然世未有理 道不真,而言行能是者。东洲有民,见蛇而拜,
曰:是吾祖也。使真其祖,则拜之是矣,而无知其误也。是故教与学相衡,学急于
教。而格致不精之国,其政令多 乖,而民之天秉郁矣。」由柏氏之语而观之,吾
人日讨物理之所以然,以为人道之所当然,所孜孜于天人之际者,为事至重,而岂
游心冥漠,勤其无补也哉!
   顾争生已大难,此微论蹄迹交午之秋,击鲜艰食之世也。即在今日,彼持肥
曳轻,而不以生事为累者,什一千百而外,有几人哉?至于过是所争,则其愿弥
奢,其 道弥远;其识弥上,其事弥勤。凡为此者,乃贤豪圣哲之徒,国有之而
荣,种得之而贵,人之所赖以日远禽兽者也,可多得哉!可多得哉!然而意识所
及,既随格致 之业,日以无穷,而吾生有涯,又不能不远瞩高瞻,要识始之从何
来,终之于何往。欲通死生之故,欲知鬼神之情状,则形气限之。而人海茫茫,弥
天忧患,欲求自 度于缺陷之中,又常苦于无术。观摩羯提标教于苦海,爱阿尼诠
旨于逝川,则知忧与生俱,古之人不谋而合。而疾痛劳苦之事,乃有生对待,而非
世事之傥来也。是 故合群为治,犹之艺果莳花;而声明文物之末流,则如唐花之
暖室。何则?文胜则饰伪世滋,声色味意之可欣日侈,而聋盲爽发狂之患亦以日
增。其聪明既出于颛 愚,其感慨于性情之隐者,亦微渺而深挚。是以乐生之事,
虽郁闲都,雍容多术,非僿野者所与知,而哀情中生,其中之之深,亦较朴鄙者为
尤酷。于前事多无补之 悔吝,于来境深不测之忧虞。空想之中,别生幻结,虽谓
之地狱生心,不为过也。且高明荣华之事,有大贼焉,名曰「倦厌」。烦忧郁其
中,气力耗于外。「倦厌」 之情,起而乘之。则向之所欣,俯仰之间,皆成糟
粕。前愈至,后愈不堪。及其终也,但觉吾生幻妄,一切无可控揣。而尚犹恋恋为
者,特以死之不可知故耳。呜 呼!此释、景、犹、回诸教所由兴也。
  复案:世运之说,岂不然哉!合全地而论之,民智之开,莫盛于春秋战国之
际。中土则孔、墨、老、 庄、孟、荀以及战国诸子,尚论者或谓其皆有圣人之
才。而泰西则有希腊诸智者,印度则有佛。佛生卒年月,迄今无定说。摩腾对汉明
帝云,生周昭王廿四年甲寅, 卒穆王五十二年壬申。隋翻经学士费长房撰《开皇三
宝录》云,生鲁庄公七年甲午,以春秋恒星不见,夜明星陨如雨为瑞应,周匡王五
年癸丑示灭。《什法师年纪》 及石柱铭云,生周桓王五年乙丑,周襄王十五年甲申
灭度。此外有云佛生夏桀时、商武乙时、周平王时者,莫衷一是。独唐贞观三年,
刑部尚书刘德威等,与法琳奉 诏详核,定佛生周昭丙寅,周穆壬申示灭。然周昭
在位十九年,无丙寅岁,而汉摩腾所云二十四年亦误,当是二人皆指十四年甲寅而
传写误也。今年太岁在丁酉,去 之二千八百六十五年,佛先耶稣生九百六十八年
也。挽近西士于内典极讨论,然于佛生卒,终莫指实,独云先耶稣生约六百年耳,
依此则费说近之。佛成道当在定、 哀间,与宣圣为并世,岂夜明诸异,与佛书所
谓六种震动,光照十方国土者同物欤?鲁与摩竭提东西里差,仅二卜余度,相去一
时许,同时睹异,容或有之。至于希 腊理家,德黎称首生鲁厘二十四年,德首定
黄赤大距逆日食者也。亚诺芝曼德生鲁文十七年。毕达哥拉斯生鲁宣间,毕,天算
鼻祖,以律吕言天运者也。芝诺芬尼生 鲁文七年,创名学。巴弥匿智生鲁昭六
年。般刺密谛生鲁定十年。额拉吉来图生鲁定十三年,首言物性者。安那萨哥拉,
安息人,生鲁定十年。德摩颉利图生周定王 九年,倡莫破质点之说。苏格拉第生
周元王八年,专言性理道德者也。亚里大各一名柏拉图,生周考王十四年,理家最
着号。亚里斯大德生周安王十八年,新学未出 以前,其为西人所崇信,无异中国
之孔子。苏格拉第、柏拉图、亚里斯大德者三世师弟子,各推师说,标新异为进,
不墨守也。此外则伊壁鸠鲁生周显二十七年。芝 诺生周显三年,倡斯多噶学。而
以阿塞西烈生周赧初年,卒始皇六年者终焉。盖至是希学支流亦稍涸矣。尝谓西人
之于学也,贵独获创知,而述古循辙者不甚重。独 有周上下三百八十年之间,创
知作者,迭出相雄长,其持论思理,范围后世,至于今二千年不衰。而当其时一经
两海,崇山大漠,舟车不通,则又不可以寻常风气论 也。呜呼,岂偶然哉!世有
能言其故者,虽在万里,不佞将裹粮挟贽从之矣。
 ○论四 严意
  欲知神道设教之所由兴,必自 知刑赏施报之公始。使世之刑赏施报,未尝不
公,则教之兴不兴未可定也。今夫治术所不可一日无,而由来最尚者,其刑赏乎?
刑赏者天下之平也,而为治之大器 也。自群事既兴,人与人相与之际,必有其所
共守而不畔者,其群始立。其守弥固,其群弥坚;畔之或多,其群乃涣。攻窳疆弱
之间,胥视此所共守者以为断,凡此 之谓公道。泰西法律之家,其溯刑赏之原
也,曰:民既合群,必有群约。且约以驭群,岂惟民哉!彼狼之合从以逐鹿也,飙
逝霆击,可谓暴矣。然必其不互相吞噬而 后行,是亦约也,岂必载之简书,悬之
象魏哉?隤然默喻,深信其为公利而共守而已矣。民之初群,其为约也大类此。心
之相喻为先,而文字言说,皆其后也。其约 既立,有背者则合一群共诛之;其不
背约而利群者,亦合一群共庆之。诛庆各以其群,初未尝有君公焉,临之以贵势尊
位,制为法令,而强之使从也。故其为约也, 实自立而自守之,自诺而自责之,
此约之所以为公也。夫刑赏皆以其群,而本众民之好恶为予夺,故虽不必尽善,而
亦无由奋其私。私之奋也,必自刑赏之权统于一 尊始矣。尊者之约,非约也,令
也。约行于平等,而令行于上下之间。群之不约而有令也,由民之各私势力,而小
役大、弱役强也。无宁惟是,群日以益大矣,民日 以益蕃矣,智愚贤不肖之至不
齐。政令之所以行,刑罚之所以施,势不得家平而户论也,则其权之日由多而趋
寡,由分而入专者,势也。
  且治 化日进,而通功易事之局成,治人治于人,不能求之一身而备也。矧文
法日繁,国闻日富,非以为专业者不暇给也。于是乎则有业为治人之人,号曰士君
子。而是群 者亦以其约托之,使之专其事而行之,而公出赋焉,酬其庸以为之
养,此古今化国之通义也。后有霸者,乘便篡之,易一己奉群之义,为一国奉已之
名,久假而不 归,乌知非其有乎?挽近数百年,欧罗巴君民之争,大率坐此。幸
今者民权日伸,公治日出,此欧洲政治,所以非余洲之所及也。虽然,亦复其本所
宜然而已。
   且刑赏者,固皆制治之大权也。而及其用之也,则刑严于赏。刑罚世重世
轻,制治者,有因时扶世之用焉。顾古之与今,有大不相同者存,是不可以不察
也。草昧 初民,其用刑也,匪所谓诛意者也。课夫其迹,未尝于隐微之地,加诛
求也。然刑者期无刑,而明刑皆以弼教,是故刑罚者,群治所不得已,非于刑者有
所深怒痛 恨,必欲推之于死亡也。亦若曰:子之所为不宜吾群,而为群所不容云
尔。凡以为将然未然者谋,其已然者,固不足与治,虽治之犹无益也。夫为将然未
然者谋,则 不得不取其意而深论之矣。使但取其迹而诛之,则慈母之折□,固可或
死其子;涂人之抛堶,亦可或杀其邻。今悉取以入杀人者死之条,民固将诿于不幸
而无辞,此 于用刑之道,简则简矣,而求其民日迁善,不亦难哉!何则?过失不
幸者,非民之所能自主也。故欲治之克蒸,非严于怙故过眚之分,必不可。刑必当
其自作之孽, 赏必如其好善之真,夫而后惩劝行,而有移风易俗之效。杀人固必
死也,而无心之杀,情有可论,则不与谋故者同科。论其意而略其迹,务其当而不
严其比,此不独 刑罚一事然也,朝廷里党之间,所以予夺毁誉,尽如此矣。
 ○论五 天刑
  今夫刑当罪而赏当功者,王者所称天而行者也。 建言有之天道福善而祸淫,
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吉凶祸福者,其天之刑赏欤?自所称而言之,宜刑赏之
当,莫天若也。顾僭滥过差,若无可逃于人责者,又何 说耶?请循其本,今夫安
乐危苦者,不徒人而有是也,彼飞走游泳,固皆同之。诚使安乐为福,危苦为祸;
祸者有罪,福者有功,则是飞走游泳者何所功罪,而天祸 福之耶?应者曰:否
否。飞走游泳之伦,固天所不恤也。此不独言天之不广也,且何所证而云天之独厚
于人乎?就如所言,而天之于人也又何如?今夫为善者之不必 福,为恶者之不必
祸,无文字前尚矣,不可稽矣;有文字来,则真不知凡几也。贪狠暴虐者之兴,如
孟夏之草木,而谨愿慈爱,非中正不发愤者,生丁搞饿,死罹刑 罚,接踵比肩
焉。且祖父之余恶,何为降受之以子孙?愚无知之蒙殃,何为不异于估贼?一二人
狂瞽偾事,而无辜善良,因之得祸者,动以国计,刑赏之公,固如此 乎?呜呼!
彼苍之愦愦,印度、额里思、斯迈特三土之民,知之审矣。乔答摩悉昙之章,《旧
约?乔布之记》,与鄂谟或作贺麻,希腊古诗人。之所哀歌,其言天之 不吊,何相
类也。大水溢,火山流,饥馑疠疫之时行,计其所戕,虽桀纣所为,方之蔑尔。是
岂尽恶而祸之所应加者哉?人为帝王,动云天命矣。而青吉斯凶贼不 仁,杀人如
薙,而得国幅员之广,两海一经。伊惕卜思,义人也,乃事不自由,至手刃其父而
妻其母。罕木勒特,孝子也,乃以父雠之故,不得不杀其季父,辱其亲 母,而自
剚刃于胸。此皆历生人之至痛极酷,而非其罪者也,而谁则尸之?夫如是尚得谓冥
冥之中,高高在上,有与人道同其好恶,而操是奖善瘅恶者衡耶?
   有为动物之学者,得鹿,剖而验之,韧肋而便体,远闻而长胫,喟然曰:伟
哉夫造化!是赋之以善警捷足,以远害自完也。他日又得狼,又剖而验之,深喙而
大 肺,强项而不疲,怃然曰:伟哉夫造化!是赋之以猛鸷有力,以求食自养也。
夫苟自格致之事而观之,则狼与鹿二者之间,皆有以觇造物之至巧,而无所容心于
其 间。自人之意行,则狼之为害,与鹿之受害,厘然异矣。方将谓鹿为善为良,
以狼为恶为虐,凡利安是鹿者,为仁之事;助养是狼者,为暴之事。然而是二者,
皆造 化之所为也。譬诸有人焉,其右手操兵以杀人,其左能起死而肉骨之,此其
人,仁耶暴耶?善耶恶耶?自我观之,非仁非暴,无善无恶,彼方超夫二者之间,
而吾乃 规规然执二者而功罪之,去之远矣。是故用古德之说,而谓理原于天,则
吾将使理坐堂上而听断,将见是天行者,已自为其戎首罪魁,而无以自解于万物,
尚何能执 刑赏之柄,猥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也哉!伊惕卜思事见希
腊旧史,盖幼为父弃,他人收养,长不相知者也。
  复案:此篇之理,与 《易?传》所谓:乾坤之道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老子
所谓:天地不仁,同一理解。老子所谓不仁,非不仁也,出乎仁不仁之数,而不可
以仁论也。斯宾塞尔着 《天演公例》,谓教、学二宗,皆以不可思议为起点,即竺
干所谓不二法门者也。其言至为奥博,可与前论参观。
 ○论六 佛释
   天道难知既如此矣。而伊古以来,本天立教之家,意存夫救世,于是推人意
以为天意,以为天者万物之祖,必不如是其梦梦也,则有为天讼直者焉。夫享之以
郊 祀,讯之以着龟,则天固无往而不在也。故言灾异者多家,有君子,有小人,
而谓天行所昭,必与人事相表里者,则靡不同焉。顾其言多傅会回穴,使人失据。
及其 敝也,则各主一说,果敢酷烈,相屠戮而乱天下,甚矣,诬天之不可为也。
宋、元以来,西国物理日辟,教祸日销。深识之士,辨物穷微,明揭天道必不可知
之说, 以戒世人之笃于信古、勇于自信者。远如希腊之波尔仑尼,近如洛克、休
蒙、汗德诸家,反复推明,皆此志也。而天竺之圣人曰佛陀者,则以是为不足驾说
竖义,必 从而为之辞,于是有轮回因果之说焉。夫轮回因果之说何?一言蔽之,
持可言之理,引不可知之事,以解天道之难知已耳。
  今夫世固无所逃于 忧患,而忧患之及于人人,犹雨露之加于草木。自其可见
者而言之,则天固未尝微别善恶,而因以予夺损益于其间也。佛者曰:此其事有因
果焉。是因果者,人所自 为,谓曰天未尝与焉,蔑不可也。生有过去,有现在,
有未来,三者首尾相衔,如锒铛之环,如鱼网之目。祸福之至,实合前后而统计
之。人徒取其当前之所遇,课 其盈绌焉,固不可也。故身世苦乐之端,人皆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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