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的那人是道士，桀桀笑道，“小皮猴倒是懂事，可惜，命不长。”一语未尽，唰的从身后取出一拂尘，暗吐内劲，一招“青龙入海”直取方吟眉心，方吟哪知道他们不说就打，忙忙把方离往后一把，反手一掌推过去，身影一动，狼狈躲了。
少儿心性，自然着恼，“好个以大欺小的武林前辈，有什么道儿划下来便是，小爷我全接了。”仰头一瞪三人，气势如虹，攻势犀利，直接朝那胖道士胸口拍去，胖道士忙手拂回防，另一手并指成切，同时朝方吟右肩割去。
两人一来一往斗得激烈，方吟武功自然不错，然则到底年岁小，又不曾真正与人动过手，最多是洪七公指点时喂过招，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待到数十招后才总算找到点感觉，于是顿时反败为胜。
另两人见此，亦顾不到江湖规矩，同吼一声，攻了上来，这下变成方吟困守了。好在洪七公的功夫实在是精妙，方吟只守不攻，百来招后也习惯了，这三人不过只懂得些下三路，没多久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见事不可为，当下打了个哨，丢下一句丧家狗之吠，分三路快速退去。
初战告捷的方吟得意洋洋朝他们做了个鄙视的手势，“哼，小爷岂是你们这些人能随便欺负的。”继而转身打算朝方离显摆，“娘，你看娃娃厉害不，一打三还打赢了……娘！”
却见方离倚在一棵树下，原本沁了草药变得黄躁的面庞惨淡如雪，褪尽了血色的淡白唇角兀自浅浅含着笑意，却有一痕细细的血丝缓缓流下，顺着嘴角，漓溅入土。见方离呕血方吟脸色大变，扑了过来，“娘，他们伤到你了？”说着伸手就要探脉，跟方离多年，自然多少懂得一些脉息。
一探之下更是大骇，脉息忽弱忽促，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甚至触手是一片冰凉入骨。
原来那些人见一时奈何不了方吟，居然下了黑手，趁着方吟不注意打了三枚毒针向方离，方离毫无武功自然中了毒针，待她有所察觉时，方吟正与那三人斗得激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人，这种时候当然要躲开才是，哪敢高声惊喝惹方吟分心。况且她丝毫看不出到底谁能来强，更加要屏声静气不惹注意才是。这一来，毒气攻心，待方吟注意时，早已毒攻心脉了。
方吟强压下满心的惶恐与害怕，一掌抵在方离后背，用内劲替她驱毒。然则他本身内力不高，刚与人剧斗一场，内息更薄，又不懂驱毒之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驱了些毒出来，过了大半个时辰，方离身子一震，哇的吐了一大口黑色的血出来，染得面前绿草冒起阵阵青烟。
方吟更加害怕，一把抱紧方离，“娘，娘……”
方离此时全身无力，头痛欲裂，身体更是火烫般灼烧，勉强睁眼，见方吟一副惶恐不安，长长的睫毛挂着两颗晶莹泪珠，抬手碰了碰他的头，“乖，娃娃别哭……娘没事……”说着，还想安慰几句，胸口一阵闷痛，只觉有什么急急从喉咙直呛出来，咳了一声，一口黑血喷出，从此人事不省。
愣愣看了看自己胸口处那摊黑血，方吟一颗心却似跌入奇寒无比的冰窖，眼泪如珠般滚滚而落，嘶声喊着：“娘！娘……”等待良久，却再听不见方离微笑的回答，也看不见那始终明朗的黑眸睁开。
“娘！”
如同野兽濒死的嘶喊。
哀恸，绝望。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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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求救
方吟突然打了个寒颤，茫茫然四顾而看，风声过耳，依旧草木淡淡。
猛然回神，咬牙搀起了方离，朝她身上几处要穴点去，让血流尽量缓慢，目前最重要的不是发呆而是救人，解毒，所以他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磨蹭了，快速从包裹中翻了银两出来，才三两五钱，也罢，总归是有些银子，要知道世间行走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然后揣入怀里，转身把方离搀到自己背上，使劲，背起了方离，快步朝西方跑去。
那些包裹什么的，就不要了。
他记得他们母子是从西边走过来的，约莫三十里外有一个小镇，镇不大，但有医馆，这样，就有可能找到替娘解毒的人，因为他完全不懂如何解毒。
年少气盛，原以为有场剧斗，以一敌三，胜之可傲，然则没想到江湖冷暖，一不小心竟然差点失去最重要的人。
下一次再与人争斗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也要注意四周情况，一个不慎随时落入不可挽救的死局。有些错误，不能犯，一次就够了。
方吟嘴里念叨着，拼命回忆着往日方离的教导，从失败从错误中找到失误的理由，好好考虑以后如何弥补，然后仔细研究该怎么才能避免再次发生同样的错误。“下次打架不能让娘在旁边，下次打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下次打架要留意真正应该保护的东西，不是一味争强好斗，不要只眼盯前面，要看着后面，要看着左边，要看着右边，要注意小人……”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视线模糊着前面的道路，方吟抬手狠狠抹了把泪，死命咬唇，深吸口气，再度拼命往前跑去，一直跑一直跑。
娘，娃娃很乖，娃娃很听话，所以，你不要抛下娃娃不管，好不好？
在痛到极点，累到极点的身体里，依旧能感觉到方离那冰冷得仿佛不似人的温度一直一直在背后，不曾稍离。
小镇上，花白胡子的大夫一见方离满脸黑色，脸色也变了，探脉良久，对着方吟泪汪汪的黑眸不忍的摇摇头，“这种毒老夫无能为力啊，这应该是江湖人下的手，只能找到配药的人才能有解药，其余者……”见方吟的脸越发惨白，甚至身体摇摇欲坠，不忍再说下去了。
方吟咬了咬下唇，不顾那早就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唇瓣此刻怎么一种痛，强提起精神问道，“那大夫您有没有办法稍微解点毒，让我娘不用这么痛？”
即使是昏迷中依旧发出轻微□声的方离让他非常非常心疼。
他的娘从来没喊过痛，如今竟然痛得无法忍受，昏迷也叫出来，叫他怎么不心疼，用袖子抹了抹方离额头，脸上的冷汗，一脸期盼看着大夫。
“老夫只能开点普通的解毒药。”老大夫轻叹，他即使有心也无力，药是不能乱吃的，万一出错可是会死人，提笔写了个方子，又提醒道，“小兄弟，你还是赶紧带你娘回家，找长辈出来解决这事，要么去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要么找些解毒圣药，要么就只能找到那下毒的人才行。”
“我知道了，谢谢你。”方吟一脸的疲惫，可他不敢休息，一一拿着药问清楚药效，会不会冲撞，方离本身会药理，他也略学了一点，知道药物之间相克相生，自然不敢大意，然后拜托药房的人捉药顺便也熬药，他再问清楚老大夫目前方离可以吃什么，又拜托药房的人暂时看顾方离，这才冲出去，到客栈找小二熬粥，药粥，方离能咽的东西。
小心翼翼捧了瓦罐回来，然后是喂方离吃药，吃粥，自己也拼命吃了一大碗，这才又背起方离，朝西北方向走去，向客栈的小二问过路了，西北大概五十里有个城镇，是附近比较大的城镇。
人烟多的地方就更有办法救方离。不管是大夫也好，或者乞丐也好，都比较多。
师傅洪七公——他目前只能想到这个唯一的求助对象。
走了一日一夜，方吟终于来到这个据说比较繁华的城镇，看了看四周，方离除了身体冰冷脸色惨白隐隐有黑色外，闭着眼的样子很像睡着，所以进城门的时候并未受到太大的骚扰，如果形象太剧变那要进城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首先方吟直扑医馆。
依旧没有欣喜，坐堂的大夫看过都说是种江湖人自配的毒，比较特别，不敢乱用药。方吟把昨日的那种解毒方拿出来，坐堂大夫看了，提笔加了两样，说依旧只能稳着，不敢用别的，方吟想了想，点点头，让药房的药童帮忙看顾方离，顺道熬药，他继续到外面客栈找人问路去更大的城市，也顺道熬粥。自己需要补充食物，方离也需要。
更重要的是找到当地的丐帮，请他们帮忙寻找洪七公。
不过方吟知道，如果自己贸贸然去跟个乞丐说自己要找洪七公人家不把自己当居心叵测之徒才怪，所以，他先给方离喂了药，喂了粥，才去找人。洪七公此时已经是丐帮帮主，自然忙碌非常，好在有心指导方吟，曾经把丐帮的一些切口手势都教过他，本想着看看方吟性子如何，磨几年后就引他入丐帮。
丐帮帮主的徒弟以后继承衣钵也是非常自然的事。
只是后来见方吟一直不开口学武，就没露半点痕迹了，毕竟他是前辈，是师傅，在江湖颇有威名，这些事做得太刻意就不好了。但也曾经带过几个长老去看看方吟，他说是蹭饭，然则见了人后，大家有什么想法，又有什么做法就不关他事了。以后渐渐相处多了，方吟性子总有人喜欢的，那么任何事就会水到渠成。
反正方吟方离一向好客，也爱江湖走，偶尔多个人并没什么奇怪。然则就是他们太过习以为常了，反而让洪七公无奈——真没见过这样毫无心机的人啊。难道就真的不知道老叫化带人来是干嘛的吗？？！！
所以方吟只知道比较高层点的丐帮切口，底层的反而不清楚，于是问人的时候颇费了番功夫，洪七公怎么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当他终于来到这城内的丐帮分坛内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方吟心里有些焦急了，这么久没回去，不知道方离情况会不会起变化，与那坛主三言两语就交代了事情。
他不敢多说，只说自己叫方吟，有急事找洪七公，请他赶快来救人。
那位坛主没告诉他洪七公的去向，只是上下打量了方吟良久，沉吟道，“我只负责把话传回帮中，然则帮主的去向却不是我所能探听的，还请小……少侠原谅。”
这番话有理，方吟虽然心急也知道怨不得他人，想了想，问道，“那有位姓鲁的大叔可有办法让我见他一见吗？或者姓简的大叔也行。”虽然方吟不懂洪七公带人来的用意，然则他却知道，有熟人好办事，这个人未必肯信他，所以传讯什么的或许会有些拖延，如果遇到曾经见过的那两位大叔，应该可以早些帮他找到师傅。
那人一惊，顿时把心里的疑惑减了三分，又打量了方吟一回，“鲁长老与简长老亦不在此处，不过，我会把信息早点传回帮里。”
见他答应了，方吟松了口气，又道，“因为我要救人，所以马上就走了，但是每到一个地方我会留下信号，如果你有了回音，还请尽早通知我，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郑重行了个礼，这才赶回药房。
回到药房，细细看了看方离，只觉她脸上的黑色越来越重，再度探脉，脉息比起昨日下午更加微弱，心知她这是毒素蔓延，受伤更重，顿时心里又痛又苦又怕，却又不敢说出来，就怕一开口就哭出来。
若无方离温言笑语，他满怀的心酸心痛还能说给谁听？
娘，不要睡，不要抛开娃娃，娃娃以后会乖，会听话，娘~~~
虽然觉得方离的身体冰凉得刺骨，依旧狠狠的抱住了她，有些蜡白的小脸在方离惨白的脸上蹭了蹭，似乎要从中摄取某种温暖一般，抹了抹眼睛，把泪珠又逼回去，弯腰，继续背起方离，往下一个城镇赶去。
一路餐风饮露，倦极累极才稍微和衣靠在方离身边睡一会，然后只顾埋头赶路，又把解毒的药带着走，每到一地都先寻地方熬药熬粥，细细喂着方离，数日下来，整个人憔悴得可怕，一双眼凹了下去，头发也是散乱来不及梳理，脚步也开始跄跄难行了。他只怕来不及，来不及找到师傅，来不及替娘解毒。
眼眸狠狠一闭，又把背上的方离抬高些，好让她的腿不要因为滑落而撞到地面，不料一个不留意，踩到路边一个小坑，整个人直扑向前，方吟大惊，只来得及搂紧方离不让她因抛力而被甩出去，转过身，抱着方离，胸口砰砰直跳，半天才缓过来，小脸埋在方离怀里，“娘，娃娃好累，娘，你说句话好不好？娘，多陪陪娃娃好不好？娘……”
不要这么不知死活毫无声息的躺着，他好累好冷好怕。
耳听得一阵马蹄疾驰声，方吟才恍如回神，忙忙抱起方离侧身避开，衣袖掩住方离口鼻，只怕一不小心吃了尘土，不料一阵欣喜的欢呼骤然响起，勒马停在他身侧，扬起一阵飞尘，“方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方吟呆呆抬头看去，马背上跳下一个衣着鹅黄的女孩，头戴斗笠，这时掀起，露出一张熟悉绝色的笑脸。
“……蓉儿？”
“是我哩，爹爹答应每年让我出来玩一个月，我找了你们好久，你们怎么搬家也不打招呼啊，阿姨呢？”黄蓉并未发现方吟怀里搂着的人是谁，黑如点漆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看着异地重逢的好友，喜悦得忘了一切。
方吟一呆，眼圈遽然酸得可怕，回过身来，狠狠将抱着的方离摆在黄蓉面前，“蓉儿，你爹爹在不在？娘，娘她中毒了……”
压抑良久几乎被崩坏的神经一下松了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黄蓉，烟灰无烬的绝望，几乎要泯灭的盼望冲撞在一起，让他的声音也模糊不成音，嗓子哑涩得抽痛。
“阿……阿姨？！！”
第十五章苏醒
黄蓉一惊低头看着方离蜡白透黑青的脸，薄唇紧咬，上面血肉模糊，青紫斑驳，低低发出声声□，头上青筋尽显，一副狰狞模样再无半点昔日的温柔可亲，又骇又惊，一时呆呆说不出话来，方吟一把拉过她，扳过脸对着自己，眼神压抑着极深的痛，期盼而渴求，“蓉儿，你先告诉我，你爹呢？”
经过一年多的江湖游历，方吟也多少了解到一些关于黄药师的传闻，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即使江湖传闻夸大然则盛名之下无虚，五绝之中的东邪肯定厉害。所以他觉得黄药师应该会解毒。
“爹爹，爹爹在岛上，他没跟我出来。”黄蓉喃喃说道。
“这样啊……”仿佛全身力气被抽掉，方吟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好在反应及时，右手一撑地，又坐了起来，转移位置，把方离背好，继续赶路，黄蓉一把拉住他，“方哥哥，你要去哪里？”
“我想找人救娘。”
“你来我家吧，我爹肯定能救得了阿姨。”
“真的？”
“肯定可以。”黄蓉肯定的点头，对于黄药师的能力她确信无比，方吟想了想，问她，“这里离你家有多远？”黄蓉侧头皱眉计算了一下，“应该十来天吧，我也说不准，不过不会太远的。”
十来天，方吟点点头，按他这么漫无目的的找人未必找到谁，而洪七公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消息，况且更不知他几时才赶过来，就赌一次吧，娘能在桃花岛上得救。于是两个小孩不再废话，黄蓉先上马，方吟把方离递给她，然后移好位置，方吟再上马，三人朝下一个城镇疾驰而去。
黄蓉先买了马车，一路疾驰而去，路上换马不换车，两人轮流休息，轮流赶路煮药熬粥，这样一来方吟总算才得到一些休息时间，日夜不停，朝桃花岛而去。在第三日黄蓉突然想起临出岛前黄药师给过一个玉瓶她，说是救命药，吩咐她小心保管。忙把九花玉露丸倒了出来，塞到方离嘴里，见她神色渐渐平和许多，这才松口气，不好意思朝方吟笑笑，“都怪我不好，一时竟然忘了身上带了好药呢。”方吟岂会怪她，见方离眉间舒缓，不再紧蹙，知道她痛苦减少，顿时大喜，朝黄蓉大大做了个揖，“蓉儿，这次你们父女若能救了我娘，方吟愿做牛马报答此大恩大德。”黄蓉嘴一撇，一手拍开方吟的揖，“你什么意思嘛，我救阿姨就是为了稀罕你来做牛做马啊，这番话让阿姨听了不拧你耳朵才怪。咱们是好朋友，用得着分这么清么，我喜欢阿姨，所以拼了命我也会救她，何况这才只是一粒药呢，你放心，爹爹也喜欢阿姨，爹爹本事很大，他肯定能救阿姨的。”
“谢谢你，蓉儿。”方吟见黄蓉鼓着脸一副气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多日的担忧散了些，低低又说了声，“谢谢。”
两人边赶路，边闲聊一年来的离别情怀，各自经历，琐事杂事。方吟一路给洪七公留下信息自己赶往桃花岛了，一边与黄蓉轮流替方离用内力驱毒，十五日后，便来到舟山，雇了条船往桃花岛而去，【她知道海边之人畏桃花岛有如蛇蝎，相戒不敢近岛四十里以内，如说出桃花岛的名字，任凭出多少金钱，也无海船渔船敢去。她雇船时说是到虾峙岛，出畸头洋后，却逼着舟子向北，那舟子十分害怕，但见黄蓉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指在胸前，不得不从。】方吟见此大为愕然，而后想了想，渐生敬佩。
临近岛便闻到一股极为馥郁的花香，要说什么花一时也辨不清，遥遥看去，花团锦簇，待到岛上，迎面而至便是一大丛的桃花林，茂盛蓊郁，一眼望之不尽，也不知黄药师用了什么法子，七月炎夏亦是桃夭灼灼，灿如烟霞，方吟一瞥之下也大为惊艳，但眼下却顾不到欣赏，背起方离催着黄蓉。黄蓉丢了一个银锭给船家，便带着方吟，从桃林穿越而去，左拐右绕，认真叮咛着，千万要按照她步伐去走，不可多走一步，也不能乱走，免得出错。
方吟一听便知这桃林另有乾坤，虽然好奇，但此时却也不问不闻，只盯住黄蓉的脚步，一步一步小心不错的跟着走，昔日听说奇门八卦能把山木花石尽为己用，当时只以为天书奇谭，原来真有人如此厉害。
两人大概走了一大半时辰，终于来到一院落前，黄蓉高呼，“爹爹，救命啊……”啊字才落，一道青影便立在黄蓉面前，黄蓉立即扑过去，拉起黄药师的手，走到方吟面前，“爹爹，阿姨中毒了，你快点救她。”
方吟仰起头，一脸的期盼，嘴唇动了动，“黄前辈，请您……”黄蓉深恐方吟又说出不合时宜的什么做牛做马的话来，忙插口道，“我在半路喂了阿姨吃九花玉露丸，爹爹你看这药可对？”一边朝方吟使了个眼色。
黄蓉深知黄药师的个性，最是不耐俗世礼仪，方吟说救命之恩牛马来报的话，他可能还会气恼袖手旁观，方吟不解黄蓉此意，但也看出黄蓉不欲自己开口，便沉默着，期盼的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捉起方离的手腕，探脉一番，垂眸沉吟片刻，问了几句关于中毒的事及吃过的药，方吟忙把药方递过去，黄药师瞥了眼，顿时有数，方吟急切问道，“黄前辈，娘可有救？”
“有我在，自然可救。”黄药师眉心一蹙，颇为不耐。然则他亦知道方离方吟两母子感情极好，虽不悦，也没说什么。
这一年来黄蓉在他耳边说过无数次方离有多么多么好，方吟又对她怎么怎么好，听多了，自然有些熟悉感。
方吟的眼霎时间亮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抽了抽鼻子，“太好了……”一句话未了整个人向前倒去，黄蓉一惊，急叫，“方哥哥！”黄药师长袖一挥，便把两人抱住，一手探脉，半晌，“睡着了。”
黄蓉：“……”跺跺脚，嘀咕着，“真是丢脸，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然则她也知道，这些日子来方吟心忧方离一直不曾真正熟睡过，常常睡到一半就惊醒，非要摸摸方离胸口感觉到心跳才敢再次闭眼，她在此都这样，若当日只有他一人又会恐忧成什么样呢？
黄药师勾了勾唇，低头看着同样安然睡着的两母子，摇摇头，把两人抱了进去，黄蓉忙一路小跑跟了过去，“爹爹，蓉儿也要帮忙。”
“之前出岛前你说过什么？”
“啊呀，人家想找阿姨嘛，才费了点时间，绕了点路……你瞧，若不是我绕了路怎么会这么巧遇到方哥哥，又能救阿姨呢，爹爹~~~”
“……不是说要帮忙，还不过来把这个这个拿去熬。三碗水熬成一碗。”
“好，是给阿姨的吗？蓉儿马上去^^”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方离只记得自家娃娃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表情，明明想安慰他，却不知怎的眼睛怎样也睁不开，全身就像被什么压着一样，僵硬如石，动也动不了。突然又觉得奇怪，自家娃娃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哭呢？似是做了一个世纪的长梦，梦里记忆碎片不断，混混沌沌，冥冥空空，那些各种各样的琐碎在恍惚沉寂极了的心里，像是通透了些，又像是没有。
耳边一直有着声音，不停的喊，不停的叫，分不清喊的是什么，却知道是自家娃娃，那些声音听在耳中，突兀惨烈，却又模糊遥远。
然后，猛的一睁眼，天光灿烂，阳光从窗口洒落，隔着横疏斜逸的树枝，似点点金粉跳动，方吟正托腮趴在床边数着方离的眼睫毛，猝然见方离睁眼，一时没了反应，愣愣的看着她，四目相对，俱有些傻。方离神宇模糊，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啊”的一声，两人才同时望过去，却是黄蓉端了药进来，见方离苏醒，又惊又喜，双手一颤，差点把手上的托盘打翻。
这一声如同魔咒，打破室内的寂静，方吟侧头看着方离，眼圈一红，眼底的不可置信慢慢蔓生成一片无可逃避的的迷离空濛。
“哇”的一声，方吟只扑向方离的怀里拼命的哭拼命的哭，“娘，娘……”除了这个字，再也说不出其他来，方离半撑起身，揉揉方吟的头，无奈苦笑，“怎么又变成小泪包呢，一掐就出水，真是越大越回去了，好了，叫蓉儿笑话……”
话才落地，黄蓉亦冲了过来，同样扑到方离怀里，眼泪滚滚而落，“阿姨阿姨阿姨……”
黄蓉虽然不如方吟那般激动，但同样欣喜万分，提了十来日的心这才落地，又是放心又是喜悦，还是小孩的心装不下这么复杂的情绪，被方吟一惹，同样哭得稀里哗啦。方离对着怀里两个小泪包无语。只能低声慢慢的哄，哄了大半天，两人才抽泣着抬起头，各自抹抹脸，不好意思吐吐舌，黄蓉一跺脚，“我去找爹爹过来。”便跑了出去。
方吟痴望着方离惨白的脸，然后伸手，从一旁床边拿起黄蓉端过来的药，勺了一口，递到方离嘴边，“娘，娃娃喂你吃药。”音里尤有些哽咽哭泣。
“好，娃娃真乖。”方离这也渐渐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张口一勺一勺喝尽那苦涩的药。
“娘，娃娃这么乖，你不要再离开娃娃了好不好？”
“……好，娘会一直陪着娃娃。”静了一静，方离才回答，看着憔悴了不少的娃娃，心里又是苦又是涩，还有一股她也说不上的感觉，只想把这个乖巧的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怎么也不放开。
然后她也这样做了，方吟把头靠在方离怀里，伸手一点一点环住了方离的腰，仰头一笑，笑得无比灿烂无比惨烈，“娘，娃娃会乖，会长大，会保护娘的。”方离点点头，回以一笑，这淡淡浅笑之下，一颗心却如同教一片温烫炽热的什么浸得深了，满心满眼，竟是如割的痛楚。
这次，真的苦了她家的娃娃。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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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不寐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虽然按黄药师的性情未必稀罕，也未必领情，然则这种原则性问题却不是恩人领不领情的事，只是方离纵有心道谢黄药师却也不曾出现于她面前，要说的话只能咽下。那日苏醒后，黄药师过来了一趟，探脉一番便离开，方离一句话还来不及说，人就闪了，这速度，实在让方离无言。
知道她这份心意，黄蓉代父接下了，还告诫一番，说黄药师不喜这种俗例，最好别说了免得他生气。方离摇头微笑道，“有些话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他，不过是彼此心安而已。”黄蓉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或许是昏睡时间过久了些，也或许是白日里养病躺床上时间过多了，夜深难眠，又不好做什么免得吵醒一旁的小包子，方离在床上翻覆几夜，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轻手轻脚起身，披衣出门，踏月而行。
月色清朗，正是十五六的圆月之际，轻云散薄，微风宁和，海水拍岸沙沙声摇摇传来，天地似乎都浸在一派的宁和温逸中，闲极无聊，加上又听黄蓉说过这岛上桃花阵的走法，随意而行，不知不觉间方离已经走了大半夜，骤然耳听一缕清幽空寂的箫音浮起，这才惊觉自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一转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色花丛，叶片极疏，花瓣宽大，花开荼靡，绽如新雪，重重叠叠，月光下宛似一座白花堆成的小湖，白花之中有一块东西高高隆起，方离心中一动，不觉快步上前，果然是座石坟，坟前墓碑上刻着十一个大字，纵任奔逸，清隽傲寒，方离借着月色费了些功夫才认出那写的是：“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
“是黄蓉的母亲……”方离怔了怔，有种如梦般的茫然，一时也分不清此时心情到底是悲是叹是哀是黯，当年初见阳光下明媚的少妇，如今已化为白骨躺在泥尘中，虽然是知道黄蓉的母亲早逝，然则亲眼曾见过的人变为眼前的这墓碑实在是——感伤。
微叹之后，方离敛了情绪，正容肃颜，端正跪下，诚心诚意，严谨认真的叩了三个响头。箫音一转，幽而冷宁，方离愣了愣，起身，在墓碑上摸了摸，扬声道，“夜深乱走，若是惊扰到黄前辈，还请见谅，我这就离开。”转身便欲离去。
墓碑后一声微响，似乎开启了什么门户，箫音停下，一人从花丛深处走了出来，玄衣斜披，面容冷漠，青衣微动，正是黄药师，他看了方离一眼，“多谢你还记着阿蘅。”
方离看着墓碑，眼底有些悯然，低声道，“那样的人物，自然是忘不了。”不过一面之缘，然则那丰姿卓然，自是难忘。黄药师亦忆起爱妻，昔日如花美眷，如今却是缟素枯骨，春愁黯黯，谁惜魂伤。
一时沉默，方离见自己引起黄药师的思愁，不好离去，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黄药师对冯蘅的爱意痴情独恋一直为世人所钦佩欣羡，张了张嘴，最后就这样静静站在一旁，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黄药师才回神，一转头便看到方离那清清澈澈明明澄澄温温淡淡的关怀与担忧，心里微愕。自冯蘅离去后，还是头一遭被人如此关怀，一时静了静，垂眼片刻，沉吟道，“你也算与阿蘅有缘，进来见她一见吧。”说着，【上前把墓碑向左推了三下，又向右推三下，然后用力向前扳动，墓碑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石砌的地道，走入地道，转了三个弯，又开了机括，打开一道石门，进入墓中圹室，】室内数盏琉璃灯幽幽发亮，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间精致的斗室，正中是冯蘅的画像，栩栩如生，飘然欲飞，【室中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精品。】在灯光下发出温润的光芒。画像后是毡帷，后面隐隐绰绰似有什么，靠右壁还有一套女子用的梳妆桌凳，一张软榻，俱是竹制，清雅宁静，但在墓室中显出几分黯淡，竹面光滑，可见常有人摩挲。
方离打量一番，目光停在画像前案桌上的一套粗糙碗调羹上，白底蓝边，隐有土痕，正是普通百姓常用之物，跟满室的明珠美玉翡翠玛瑙相比实在过于逊色，但又摆在正中位置，可见是主人所喜——冯蘅会喜欢这种普通物品？
注意到方离疑惑的视线，黄药师上前，轻轻拿起，“这是当年你给阿蘅的，她很喜欢，常带在身边。”
原来是我送的啊，方离恍然，但同时更加疑惑了，这种平凡的东西为什么冯蘅会喜欢得紧呢？况且想起当日自己收到的礼物——准确而言是娃娃收到的礼物，那精美华丽的荷包，还有巧惠玲珑的银兔，一时有些讪讪，“没想到她会如此珍惜……早知道我就送她更好的了……”
“你不也是把她的荷包保存得挺好。”黄药师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过去。
“这不同啊，荷包比较值钱……呃，我什么也没说。”方离大窘，好像显得她很贪财啊！！看着她脸上烧红，黄药师有种发笑的冲动，微微咳了几声，才压下当面嘲笑的感觉。
感觉有些尴尬，方离只好左看右看，当做消除这种诡异的气氛了。她本就喜欢冯蘅，也喜欢黄蓉，经过这一次相救之后对黄药师极其感激，收敛心神，转身朝黄药师大大的行了一个礼，“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然，不知道娃娃会怎么个伤心。”想起自家那从小小包子养成如今秀逸清隽的小少年，心里有着难言的酸痛。
若是当时，她真的死了，娃娃会怎样呢？
只是一触，不敢深思。这几日，不论日夜娃娃都粘着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不肯放开，比当初小小包子的时候更为粘人，她知道娃娃这是吓怕了，吓呆了，只有紧紧捉住感觉到温暖才有些放心。
所以她非常心疼，大大的心疼，也慢慢的一言一语开导他，就连黄蓉也时不时的过来抱着她，搂着她，同样清澈晶亮的黑眸是掩不住的担忧与害怕，面对两个被吓怕的小孩，她实在是心疼啊。可这种事又不能急，只能慢慢来。好在，还有时间。
黄药师看着方离，唇角慢慢浮起一缕微不可闻的叹息，而后点点头。这对母子，的确让他动容。“不必道谢，救你原是我想做的事。”
方离闻言一愣，随即心头一暖，又带点酸涩，缓缓点点头，“不管如何，总该谢谢你，况且……”欲说什么，却又停住了。过了会，才道，“只怕要多打扰你一段时间了。”
“你若是愿意，在这里留多久亦可。”黄药师道，双目如电直看着方离，一瞬不离，“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好歹我也略知道些药理，这个身体又是自己的，岂有不知之理。”方离苦笑摊开手掌，语音平淡，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坦荡，“这个身体，已经毁了吧……是因为那毒的缘故吧。”人参燕窝山药黄芪，这些都是补气之物，顿顿都吃的话，普通人会受不了吧，可她，每天还是头晕体凉无力。
“毒只是复杂些，并不难解，只是当日方吟只知道逼毒而不知把毒针逼出来，后来是我把针逼出来——时间过久了。”也就是说有三根如绣花针大小的毒针在方离体内肆横凌虐了整整十五天，加上方离长久辛劳没有保养，所以身子就这样硬生生熬坏了，日后只能慢慢养，不能再多费点力气。
“这事别告诉娃娃。”方离马上请求道，停了一停，又补充一句，“也别告诉蓉儿，他们还只是小孩子。”原来是这样，唉，江湖经验不足啊，以后要请黄药师多多教导一下了。
黄药师目光微动，然后点点头。方离这才吁了口长气，低眉苦涩一笑，“看来这次我真的拖累娃娃了。”
看着方离，黄药师不知怎的，笑了。
这人的确非常特别，一般而言，能熬得住那被毒针刺脉多日的酷刑亦算稀罕，而她，明明看似普通，然则每次所想所思都引人深思，如此之人，引起他些微好奇心了，正想问几句，方离抬头，看着黄药师，微微一笑，“交浅言深，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又怕过于鲁莽冲动，若有冲撞处，还请黄前辈多多见谅。”
“但说无妨。”
见黄药师一副淡漠的模样，方离咬了咬下唇，看着画像上绝美无双的冯蘅，轻轻开口道，“‘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你与尊夫人的深情厚谊我也非常敬佩，只是逝者已矣，穷追忆亦只是伤，倒不如把那份情意多分几分在蓉儿身上，她不过是才八岁的小孩，纵然再懂事也有限，小孩子要多哄哄才行，你对她如此严厉，虽然用意是为她好，但无形中也让蓉儿添了几分害怕，倒显得父女间有隔阂了。”
这几日在岛上住着才知道黄蓉当日为什么跑了出来，原来黄蓉日日都要学习，黄药师本有惊世绝俗之本领，按网络所言，除了生孩子外他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身为桃花岛唯一传人的黄蓉自小所学的当然多。虽然黄蓉聪慧巧心，一点即通，然则到底年纪小，孩童贪玩天性，日日被迫着学这么多东西，黄药师虽为慈父，但教导上极为严厉，褒赞斥责严苛细致，几番把黄蓉逼得跑到方离怀里哭个不停——其实之前方离没来，黄蓉倒不致如此，不过是向黄药师撒撒娇就揭了过去，接下来还是咬牙继续学习。自从上次与方吟一同扑入方离怀里放声大哭后，但凡受到点委屈就习惯的扑到方离怀里哭，被她哄上几句才肯出来。因此方离也大概知道了黄蓉的学习量及学习的内容，大为瞠目。
要知道黄蓉才八岁啊，放在二十世纪也只是小学二三年级的学生，居然要学这么多东西，人家中学生还说什么要减负，叫他们来看看黄蓉小时候的学习量，那才叫要减负呢，就连方吟也目瞪口呆，只呼自己生活太过轻松惬意。
况且学习是需要兴趣才学得快，学得多。但黄药师是谁，射雕神雕中的第一高手啊，武功上不论，其他各种专业问题也样样精通，这样要学的东西有多少，只怕是用江海来计算吧。这种繁杂的学习量放在一个小学生头上，的确是非常痛苦啊，况且样样都那么繁多复杂难懂，小孩子到底不会有多少兴趣在上头，难怪上次黄蓉会负气离岛。只怕与这个也有些相关吧。
“我也是个母亲，做父母的不过是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快乐无忧，学习再多不过是愿他们知多些世间的理，多些经历，多些通事，少受些外人欺负，过得开心，并不是非要他们有多大的成就，一定要取得某种权势名利，当然，能得到更好，但得不到也好……”
学习无非是充实，而不是为了学习而学习，小孩子过得开心，性格开朗，心胸开阔，懂得取舍懂得珍惜，那么长大后就会容易得到快乐，容易过得好，这些不仅仅要靠从书本上学习而来，更多的是父母的教导。
黄药师眼底狠狠一震，看着方离有些怅然有些宽慰的样子，若有所思。
“若是娃娃能做到岁月静好，一世无忧。我就知足了。”
方离最后叹了一句。目光微闪，看着黄药师，那一瞬，仿佛满室的烛光都集聚在她的眼底，灿烂夺目，不可逼视。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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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08-23 13:06 只看该作者 17 #
第十七章求亲
“阿姨，我要带这个。”黄蓉指着桌上一只彩蝶绕花的簪子，眉毛弯弯，笑得极为开心，却一动也不动。
“好。”方离从善如流，替她别上簪子，又另外掐了朵浅粉的小花串绕在发髻上，小小娃儿粉雕玉镯，黄蓉天生绝色，此时又笑得开怀，阳光下极为可爱，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脸颊亲了亲，“蓉儿真漂亮^^”大大的夸了一句。
自从方离苏醒后，黄蓉就每日又开始跑了过来要求方离替她梳头了。老实说方离会梳的发式并不多，宋代时期的那些各种各样漂亮的发髻都不会，最多是扎几个小辫子绕几圈，或者挑些头发出来盘个小发髻，她自己本身常常是一个辫子然后扎上头巾就是了，简单利索。也方便干活。
黄蓉喜欢的只是那种舒适温馨的气息，她喜欢的不过是腻着方离而已，并不是真的非要她梳发，或者做什么事。
当然，方离梳的小发髻她也非常喜欢。方离对她也非常好，平时不仅和颜悦色温柔可亲，还做不少好吃的给她，亲手帮她打理衣容，又唱歌哄她睡，实实满足了她一个小孩子渴盼亲情的情怀。
毫无疑问，黄药师是个很好的父亲，然则到底是慈父严师，多少会有些遗憾，黄蓉记得【幼儿时黄药师还抱着她去冯蘅的画像前絮絮述说父女俩的生活琐事】，却极少把冯蘅的事告诉过她。
只怕是触景生情，近情心怯。
因此黄蓉虽然也怀念母亲，但因不曾见过，也没接触过，心里只有一个淡淡的影子，相比之下，方离的出现给了她极大的冲击，一时填补了心内的某种空隙。
静了一会，黄蓉猛然扑到方离怀里，深深埋着头，闷着声音开口，“阿姨，你可不可以当我娘？我好想有个娘唱歌给我听，晚上陪我睡觉，会做饭，会梳头，会夸我，也会骂我……”
方离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只是梳个头而已，怎么话题突然跳跃到这么惊悚诡异的地方去。呆愣了半日，才回神，终于明白过来黄蓉真正的意思，不过是想多要一个亲人疼爱而已。虽然能明白过来，却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把黄蓉从怀里拉了出来，“小丫头……”一个屈指正欲敲她的额头，便对上一双微红晶亮期盼的眼，动作一滞，不自觉心里有些酸涩。
抬手把黄蓉额前的碎发锊到耳后，又捏了捏她的鼻子，“阿姨也能疼你啊，别说傻话了，你娘听了岂不伤心。”
“……蓉儿从没见过娘。”黄蓉小大人似的叹口气，眉尖紧蹙，有些委屈。
“……”好吧，这是实话，画像中的人物怎么也比不过日常接触到的人，人接触的时间越久，感情就越深，当然反过来也有可能。只要彼此感觉不错，又相处愉快，自然就更为喜欢，所以相比之下黄蓉比较喜欢她这种事再正常不过了。方离无言，有些尴尬也有些欢喜。
想了想，抱紧了黄蓉，“蓉儿，阿姨很高兴你喜欢我，只是，父母生育养育之恩却是旁人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的。你是你娘拼了命也生下来的宝贝，是你娘一直守着护着宠着的孩子，虽然你看不到，但她却是一直爱着你，真心对着你，所以，别再说那样的话了，她会心痛的。”说着看着黄蓉，见她虽然还是有些懵懂，但却红了眼圈，乖乖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又继续劝说着，“阿姨也是当娘的，如果有一天娃娃这样对其他人说，阿姨也会伤心的。将心比心，大家都一样，当然，蓉儿也一样。蓉儿的娘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人，蓉儿长大会跟你娘一样的。”
想起当年刚刚养育小包子娃娃的时候，尤有些心悸。那时自己初临异世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根本不够钱花，饿一顿饱一顿的，那时因为大着肚子又不知怎么赚钱，又担心出事，东躲西藏，胡乱漂泊了大半年，堪堪只能用包惜弱留下的一只金手镯换了钱来生活——还好那只手镯挺昂贵，足以支撑她到生育后大半年，然则还是奶水不足，看着娃娃饿得哇哇大哭，那时真恨不得全身血肉都化为奶给娃娃吃。好在娃娃非常懂事，又乖又听话从不调皮；好在总算咬牙撑了过去，找到一个稍微能赚钱的办法。
黄蓉瞪大了眼，局促片刻问道，“阿姨，你是不是见过蓉儿的娘？”
“是啊。”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俏丽温柔的身影与眼前熟悉的孩童渐渐叠在了一起，方离眸色深远了一瞬。
“那蓉儿的娘是怎样的？”黄蓉迫不及待的问道。她还真不知道冯蘅是个怎样的人，所见过的只是她的画像而已。
“蓉儿的娘叫冯蘅，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呢，嗯，蓉儿长大一定跟你娘一样漂亮，她的眉细细长长，似三月的柳叶，她的嘴唇略薄，非常漂亮，她大概比我高半个头，嗯，头发乌黑，皮肤很白，穿着一身鹅黄的衣服，笑起来很温柔……”一边回忆一边对着黄蓉说着关于冯蘅的印象。
黄蓉听得入迷，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正式提起她的母亲，一时入了神，想着自己长大会不会跟娘一样呢？便没留意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远了近，近了又远。
方吟抬头看了看黄药师，又低了低头，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只是想拿些东西给方离吃，没想到会听到黄蓉的这番话，呆了一呆，亦发现一旁黄药师也听到了。走得远了些，才大大吁了口气，看着黄药师，“黄叔叔，你……可以娶我娘吗？”
方吟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于爱情毫无感知，男女一道上最多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能轻易招惹，余下暂时还不曾触及。这段时间在与黄药师接触中觉得他为人不错，个性虽冷淡了点，但博学多才，又没有妻子，与方离刚好相反。从小到大他所见的一般家庭都是夫妻子女，而他只有半个家只有娘没有爹，所以比较辛苦。他不怕辛苦，只怕方离辛苦，这样的话如果让黄药师来照顾方离，他也比较放心。
他只知道黄药师黄蓉跟方离都相处不错，两人看起来也挺喜欢方离，这样的话大家在一起就好了。所以就直接开口请求了，并没想过其他问题。
况且有黄药师黄蓉在旁，即便再有吃亏的机会，最多也就只有他一人吃亏受苦。他不怕，反正他年轻，他有武艺防身，他可以借机找更多事情磨砺自己，他可以慢慢长大，但方离不行，他舍不得让方离吃苦。
再来一次这样几近生死离别沥血魂伤他会受不了的。
黄药师看着他一脸的期盼与真诚，一怔，这句话非常惊世骇俗，饶是素来不屑俗礼所拘的他也不免愣了一愣。心念一转，便明白他此话的真正涵义，沉郁的眼底浮起一丝好笑的味道。
只是，明晃晃的摆着在算计他，倒有些阴郁了。
见黄药师半晌不语，方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有些急了，一把拉过他的衣袖，“黄叔叔，我很厉害的，我会做很多事，我会帮忙，我会赚钱……以后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钱，你只是帮我照顾一下娘，我以后真的会帮你忙，帮你做很多很多的事，也会照顾蓉儿的，我会孝顺你的……”
黄药师见方吟一副焦虑慌张的不停说着自己的好处，黑眸冷澄定定看过去，“嗯”了声，遥望远处粉红雪白桃红的层层叠叠郁郁溶溶的桃林灿烂，默然了片刻，低声开口，“你倒是挺孝顺。”
“……那你娶我娘吗？”方吟不解其意，这是答应还是拒绝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惊喜而愉悦的声音，“好啊好啊，阿姨这就能当我娘了。”方吟急急转头看去，正是黄蓉拍掌笑道，她身旁站着方离，顿时脸色烧红。
呃，他这次自作主张，娘不会生气了吧？
虽然方离跟黄蓉说了些关于冯蘅的事，到底只是几句话而已，黄蓉还是听到了脚步声，所以拉了方离出来，凑巧便听到方吟最后的一句，顿时大喜，欣然称好。转身又扑到方离身上，又揉又抱，亲昵非常。
方离黑线，这种情况，怎一尴尬可形容啊。
“娃娃！”眼一瞪，方吟马上乖乖过来，低头道歉，“对不起，娘。”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但为了娘不要生气，先道歉再说。
这幅乖巧的模样让方离顿时脾气也没有了，只是感觉好笑多些，屈指在他前额敲了一敲，“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哪有这样说话的。”
说着转向黄药师那边，本想说几句话道歉，呃，虽然这样挺尴尬，可什么也不说更加奇怪吧，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漆黑如海沉寂若窅的眸子，仿佛敛尽了秋水烟波繁华红尘，再无半点风光明亮，愣了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怕娃娃这一句又触及他的伤痕了。
四人便这样静了片刻，黄药师突然眉峰一拧，对黄蓉道，“还猴在方离身上做什么，不怕累着她，她身子不好，没有力气，学了这么久，连点眼力也没！”黄蓉立即乖乖从方离怀里出来，蹭了蹭地慢慢挪了过去，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滴的转，又抱紧黄药师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记，“爹爹，好不好嘛~~”
黄药师瞪了她一眼，沉默了会，点头，“好。”
“……”方离傻了，啊，三比一，这不是真的吧！！！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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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08-23 13:09 只看该作者 18 #
第十八章觉悟
看看一脸紧张的方吟，再看看一脸期盼的黄蓉，还有面无表情的黄药师，方离扶额黑线中，最后只能自救，选择了妥协，朝黄药师微微点头，“黄前辈，我们去那边谈谈吧。”然后瞪了眼两个有些兴奋的小孩，“不许跟过去啊。”率先走往右方桃林去。
桃花岛还算地方辽阔，只是隔音不算好，方离慢慢往林深走进去。娃娃会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他太小了，很多事情没经历过，这次的中毒事件把他吓怕了，加上不通世务，方离教导的时候忘了这些三纲五常，因为现代人基本没怎么在意，就给落下，所以出现了娃娃会帮自己娘亲提亲这种囧事。
至于黄蓉会赞同方离也能理解，毕竟刚刚才提过呢。她想找个喜欢的人亲近很正常，加上黄药师也不怎么教导这些，自然就赞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