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陌上花开

_14 安意如(当代)
  “……”陆冠英看了看神采飞扬的曲巧莺,再看看梅林深处,全身无力中,难不成我辛苦练功就是为了替你做菜?!!
  
  陆乘风从惊愕中回神,瞄了一眼泰然自若的曲灵风,对于方离在黄药师心中的地位有了深刻的明确的认识。
  
  这么温柔的师傅,他还是头一次见识!
  
  ——
  
  龙池山,半山腰,林丛深处,方吟斜倚在一棵老松树上,双目半眯半阖,似在想什么,似什么也没想。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几日是怎么回事,心里有着某种说不清的焦虑及无奈,就像有什么事压着自己,却又笼着一层雾,分不清辨不明。
  
  微微苦笑,摇摇头,感觉身上寒意森森,这才发现竟然自己就这样发了许久的呆,仰头看去,雪云微薄,青山绵恒,周围的一切静谧寒凉,头顶只有松针起伏落错,葱郁墨绿,风声清宁,回旋空灵。
  
  “我好像真的有些奇怪了……”方吟叹了口气,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不想让方离担心,便欲转身下山,正在这时,细微的谈话声从远渐近,声音极为熟悉,愣了一愣,那边两人已经走了过来,离他不过三五丈。
  
  “靖哥哥,当日你曾说陆展元行事卑劣,忘恩负义,差点害死莫愁,可是你既做了金刀驸马又不娶那公主,这跟陆展元有什么区别。”
  
  “不,不不,我不娶华筝,我,我只当她是妹子,是朋友,不是把她当妻子,我不会娶她的,但我没有欺负她,我,我明明是,是喜……喜……”
  
  方吟的动作骤然僵住了,他没想到会听到他们说这些,因为黄蓉耳力不错,加上彼此非常熟悉,他没有把握自己能悄然无声的离开,唯有尽量屏住呼吸,无奈偷听下去了。
  
  “那若是日后她来寻你呢?”
  
  “华筝是公主,她不会离开草原的,她不会来寻我的,她很好……我配不上她。”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她不会千里迢迢来寻你呢?既然你那几位师傅都知道你是驸马,想必整个草原的人都知道这事吧,你说不娶就不娶,叫人家公主怎么办?在草原等你一辈子还是出来寻夫?还有,你当日答应了杨铁心要好好照顾穆姐姐,是什么意思你也应该非常清楚吧,她跟你有指腹为婚之约,这才江湖一路跟随着你,若是你还说什么只把她当妹妹的话,那你打算如何照顾她?”
  
  “我……我……”
  
  “靖哥哥,你很好人,只是有些事也应该好好想一想,我……这些日子有你陪着我,我很高兴,你……”一句话还没说完,神情骤然一凛,身影一晃,轻功展出,只扑向右方。
  
  居然大意了,被人听到她的女儿心思,又窘又羞,气恨之下,剑光森寒,径取偷听者之命。方吟听了几句,心里一阵狂喜,极缓极缓退了半步,结果就被发现了,然则习武之人对杀气反应极快,身子一晃,反手抽杖挡住冷剑。
  
  黄蓉冲过去才发现竟然是方吟,呆了一呆,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更是羞恨,“方哥哥。你!”一剑刺过去,方吟反而收杖回身,不闪不避,静静的看着她,黄蓉手一抖,剑刃倒了个方向,紧贴着方吟的肩膀险险滑了出去,刺破空气的声音尖锐而清晰。这时也跟了过来的郭靖顿时松了口气,他只刚刚瞧见黄蓉持剑要“杀”方吟,只因距离有些远,实在救不及时,眼见就要血溅三尺,又惊又怕。
  
  “蓉儿你干嘛要……”吓出一身冷汗的郭靖不解的看向黄蓉,他话未说完,黄蓉黑着脸,拉住方吟就离开,郭靖脸色一变,高喊道,“蓉儿你们去哪里?”
  
  阴狠的声音从空中遥遥传来,“你若跟过来,我便连你也杀了!”
  
  郭靖抬眼望着空寂的松林,呆立半晌,想要追过去,却又觉得追过去也没意思,黄蓉再恼怒也不至于杀了方吟,况且他们两人间似乎有着某种默契,是他所无法插足的。不知过了多久,隐隐觉得灌进领口的风当真冷得紧,微微惊醒,发现四周已经暗了许多,这个时候也应该回去了,不然师傅他们就要担心了。只是,只是……心里有种空荡荡的酸痛,又站了会,失魂落魄的走下山,回客栈去了。
  
  拉着手走了大半时辰,黄蓉才停下,依旧背对着方吟,靠在石壁上,甩开手,理也不理人,方吟轻轻揽住黄蓉的肩,手才搭过去,“啪”却被黄蓉拍开,再搭,再拍,看着手背的红痕,方吟苦笑,蓉儿还真是生气了,下手这么狠。
  
  只是他在林中察言观色,见黄蓉对郭靖的神情态度,心中早已有数,之前的翻覆不定心情似乎有了某些期待,“蓉儿,可不可以听我一句话?”
  
  寂静良久。
  
  黄蓉等了半晌不见方吟开口,又被他沉凝的目光一直看着,感觉从背后发热,从经脉一直火烫到全身,脸上更是烧红得厉害,“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干嘛一直看着我,你到底说不说!”
  
  肩上一沉,被方吟伸手揽住了,“你转过来,看着我。”
  
  先是一惊,搭在腰上剑鞘处的手指松了紧,紧了松,到底垂回身侧,一扁嘴,乖乖转过身,“说吧……”方吟一双清亮的眸子就在眼前,流转其中的关怀之意分明浅而易见,再一看来,却竟又像极了铭心刻骨,深如沉渊,不由住了嘴。
  
  “蓉儿,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不好?”
  
  这句话……黄蓉仿佛全然不可置信一般,呆得一呆,又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极缓极缓的退了半步。见她有意躲避自己,方吟原是晶亮期待的眼眸瞬间黯淡下去,他听到黄蓉跟郭靖的对话,才有勇气说出这几日终于看清了的事实,他喜欢黄蓉,是希望一辈子在一起的喜欢。他们自小认识,彼此关怀,彼此靠近,分享着彼此的年华,度过长久的岁月,他还记得桃花岛落英缤纷,烁烁夺目,极目望不尽的波光粼粼,他跟她在一起,谈笑欢歌,嬉闹斗嘴,挥剑并舞。
  
  他以为蓉儿也是喜欢自己的,跟他那种一生一世的喜欢,没想到竟然是他会错了意,她只把自己当兄长当朋友。有什么声音若有若无的低低响起,在叶底游走的些微风声里,犹如连出口也不可得的叹息。
  
  “蓉儿,你若是不愿……就当我没说过吧,我,日后……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黄蓉眼一眨,似乎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捂住了方吟的嘴,焦急的说,“不是的,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们在一起了,阿姨怎么办?”
  
  方吟呆了片刻,全身无力,酸软得可怕,狠狠抓住了黄蓉的肩,死死把她箍在怀里,咬牙切齿恨声道,“你差点吓死我!”这句话有深深的颤抖,微微哽咽,黄蓉心底狠狠一烫,猛觉眼圈酸楚得厉害,却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伏在了方吟的怀里,只是轻轻的喊着他的名字,“方哥哥,方哥哥……”
  
  一遍又一遍,仿似那是印在灵魂最深切的依恋。
  
  两人静静相拥了会,方吟这才松开,伸手捏了捏黄蓉的鼻子,“你这臭丫头,心里念念不忘就是这事,是不是有什么缘故,今个儿不许再瞒我了。”另一只手轻轻拂上黄蓉的手背,指尖沿着她手掌优雅修长的骨节抚触上探,一分一分,来去摩挲。
  
  “哪有什么缘故,你明知道我就是喜欢阿姨啊,想要一辈子都跟她在一起,让她当我的娘,被她照顾,受她宠溺,让她关怀……我不想跟她分开。”黄蓉微微眯着眼,仿佛将曾经一生一世的眷顾柔情都埋没在那般漆黑如窅的颜色里。
  
  她这一说,方吟更加觉得奇怪,虽然很是清楚蓉儿对方离的眷恋,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沉吟了会,眼底多了几分探究之色,“你嫁给我,还不是照样喊她娘,没道理顾忌这事,打小开始,你就要娘嫁给黄叔叔——爹,肯定有原因,都到这个时候,还不快告诉我。”
  
  见他问得直白,黄蓉心里一叹,再听他改了称呼,心里有些喜欢,偏头看过去,默然片刻,道,“一开始我只是喜欢阿姨,因为我从未见过娘,她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我很想有这样一个娘,所以才——后来,我渐渐发现有阿姨在爹爹会有些不同,有时还会笑,我希望爹爹能真正打心里高兴起来,会由衷的笑,不是一直想着娘,整个人好像一眨眼就消失不见……唔,我虽然也能让爹爹高兴,可是那不同,他还是随时会不见,只有阿姨在爹爹的身边,爹爹才不一样,所以,我要阿姨嫁给爹爹,他们一直在一起的话,爹爹就会在蓉儿身边,阿姨也会在蓉儿身边,方哥哥也在蓉儿身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那样很好。”
  
  方吟微觉诧异,细想之下,也觉得不错。记得最初相见之时,差点以为黄叔叔是鬼,他身上罩着一层飘忽的感觉,仿似早就融入夜色中,随时离开,如今的确是看起来轻松许多了,还会说笑,会生气,会捉弄人,难道真是娘在的缘故?
  
  一开始他也有过这种想法,只是那次娘斥责了他,所以他才没再继续,娘不愿意的话,他不在乎有没有爹。不过若是娘愿意,这样也不错,他也习惯了四个人在一起,就这样一生平安喜乐。
  
  经过这个乌龙,方吟也有些无力,看了看黄蓉,犹豫了片刻,低下头,浅浅在黄蓉额角落下一吻,“我以为你喜欢郭兄弟。”对于这根扎在他心中的刺,实在忍不住触及,哪怕是痛也想□,不愿因此膈得两人都痛。
  
  黄蓉怔了一怔,过了片刻,却看着方吟淡淡的笑了,“嗯,是啊,我是喜欢靖哥哥,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外人,哪怕我只是个任人欺负的小乞丐,也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我,护着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感觉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臂一紧,近在眼前的黑眸有些黯然,咬了咬下唇,凑过去,抬手,在方吟颊边轻轻蹭了蹭,“不过,仅仅是这样而已。”
  
  靖哥哥是很好,对她很好,更符合了当年她想要找个即使她是小叫花也爱护她的人,只是,仅仅如此。如果那日方哥哥不是说了或许会离开的话,她也未必发现,在她心里早就有了个人,一直不曾稍离。
  
  天下再好的人在面前又如何,被人爱护被人关怀又如何,只有方哥哥才是她最重要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事,不管他们彼此间关系如何,她不愿方哥哥离开,死也不愿他离开!
  
  这种偏执到狠戾的感情,大概就是喜欢吧,甚至比喜欢还要喜欢。
  
  “方哥哥,能不能唱歌给我听?”
  
  “现在?”
  
  “嗯,就是现在。”
  
  “我就只会唱一首。”
  
  “没关系,你唱吧。”
  
  方吟深深看了黄蓉一眼,此时日光已敛,暮色深深,松树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有着空濛的黯淡,揽她靠在自己肩上,压低了声,轻轻唱起了《虫儿飞》。这首歌自从方离给他们当催眠曲唱过之后,他们两人就爱上了这首歌,喜欢那种顾惜眷怀的温柔,喜欢那沁入骨子里的安宁。
  
  “再唱一遍。”
  
  “好。”
  
  “再唱一遍。”
  
  “好,我会一直唱一直唱,蓉儿你乖乖睡吧,我陪着你。”方吟偏过头笑了一笑,眼望黄蓉玉雪的脸上两道泪痕,心里微酸涩,不由抽出手来在她发顶狠狠揉了揉,也许只是一点点的喜欢,那也是蓉儿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外人,所以,就让她痛快哭一回吧。
  
  哭过,痛过,就好了,他会陪着她。
  
  黄蓉抬眼看了方吟片刻,他眼底温柔一如最初,心里漾出些含了笑的暖意,“好。”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原来,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了。还好,没有忘记,只是有过一阵子的迷惑而已。
  
云深几许
金币:584威望:1579注册时间:2012-02-14
发私信 关注TA
发表于2013-08-23 14:11 只看该作者 53 #
第五十三章不同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时候的婚姻礼俗实在是繁琐细致又麻烦,方离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的同时万分纠结,这不知道是否小说世界的缘故,感觉很多仪式或礼节都不曾听过,更多的却是在电视上见过,混乱且复杂无比。比如说媒是要换两种帖子,生辰八字什么自然不会落下,还要连父母家族主要成员情况,家庭环境什么都得写上,另外下定的时候有一大堆的吉祥用品,大雁,金鱼,美酒,锦帛,首饰林林种种可谓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看得人都头大,可偏偏身为当事人(男方家人)的方离是无法躲避自己的责任,这个时候她万分羡慕黄药师,竟然理直气壮的完全袖手不管。
  
  真是@#¥%(%&——不过,一想到黄药师会打理这些繁文缛节,方离就一阵冷汗淋漓。
  
  对于女控的黄药师来说,只要对女婿的选择把好关,余下的事情大概就不会多在意了。那日方吟跟黄蓉牵着手回来,一句话就差点没把方离给吓懵。他说,我要跟蓉儿成亲。方离自认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不错的,然则这种晴天霹雳的大雷还是让她当场傻瞪眼了!她知道方吟跟黄蓉的关系不错,一直都不错,可是完全没往这方面去想过,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太过熟悉,熟悉得哪怕两人躺在一张床上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况且这事他们也没保密的打算,可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点东西来呢?
  
  所以,当方离还处在呆傻状态中的时候,黄药师已经跟方吟切磋——或者称为教训教导之类过了,然后撒手不管了,反而兴奋过度的陆乘风几师兄弟在得知小师妹即将出嫁一事,非常豪气云干的把事情揽了过去,就连他们已经定下的陆冠英跟曲巧莺的婚事也暂时搁下不管。他们商量得欢快热闹不乏恭敬,方离终于从惊愕中回神,再度对黄药师的人格魅力仰望之,然后提议,两场婚事一起办!
  
  若是在桃花岛上,她也可以把这头疼的事丢给熟悉的人去做,可这里毕竟是陆家庄,广泛来说是江湖,并非世外桃源,所以多少要顾及一下人情世故。说到底,她也是个普通平凡的人,对于唯一的儿子婚姻大事自然无法袖手不管,况且对于左手进右手出的情况实在是感觉非常古怪。方吟倒不介意下聘嫁礼,但考虑路途关系不打算把东西带回桃花岛,也就是说全数放到陆家庄,算是给曲巧莺的另一类随嫁品,横竖小儿女几个关系好,对于世俗礼节来往也不多在意。因此最后方离决定只单准备一份就好,不过分量重些,勉强算是两场婚礼用品。如此特殊的情况,让事情越发复杂,但这些事都是父母辈来做,所以方离只能在一片的忙碌混乱中烦恼着。
  
  曲灵风等人跟随黄药师时间很长,对他的脾性喜好也算是了解,知道他不耐这些条条框框的俗礼,于是基本问题都是内部商量解决,但大致的礼节还是会来跟方离商讨。所有人都清楚一点,最大的boss无疑就是方离,哪怕她什么都不懂!
  
  有事忙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加上大家又有意把诸事务所费的时间进行了压缩,更是忙乱复杂,不过最忙的人自然不会是方离,别说她身份特殊,就她那虚弱的身体谁敢让她累病呢?所以她忙归忙,不过是跟黄药师方吟等人相处的时间少了些,自己安排的时间没了,实际上还是非常轻松,基本都是看看听听走走,最忙的人反而是陆乘风。
  
  但是他忙得高兴,忙得愉快,几乎日日满面红光,而且这些麻烦对他来说并不会太难,举手之劳而已,他是没娶过媳妇,但是这种俗礼已经非常习惯了,疲倦中带着深切的满足的确让人不容易感觉辛苦。
  
  “婆婆,快来,我有事找你。”曲巧莺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跨了进来,望着方离笑道,方离看着一屋子惊讶的好奇及倨傲的嘲弄的目光有些无奈,虽然心里郁闷,口上尽量温和,“何事这么急?”顿了一顿,讪讪的瞄了一眼正座的陆夫人,略略有些尴尬,“有客人在此,不可鲁莽。”
  
  陆乘风的夫人是个非常温雅的富态女子,举手投足间带着优雅温婉,蕴而不发,显得和气娴雅。方离面对她的时候总有些自惭形秽,此时更是狠狠的在心底忏悔了一通——早知道有今日的话当初她就该好好教导曲巧莺,而不是放任她的调皮活泼,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卡通画跟水墨画,完全不搭调。
  
  “巧莺,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你看,我们正跟客人商量事情,是不是迟些再找你?”陆夫人微微一笑,笑容真诚带了点无奈的纵容,方离悄悄松了口气,曲巧莺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那好吧,等下婆婆你忙完了就来找我。”停了一停,又对在座的诸位客人行了个礼,“不好意思,我打扰你们了,请继续。”转身就离开。
  
  ——我该高兴你还记得弥补应有的礼貌吗?方离默默扶额,同时心里叹口气。
  
  幸好陆夫人对她的这种活泼并不会太在意,或者说,也没办法在意,甚至对于某些别意的目光还能包容之,淡淡一笑后改了个话题继续讨论婚礼上的事项,对于别人各种或试探或担忧或讥讽或鄙夷的目光坦然无忧。方离对于陆夫人真的是极其敬佩!对于家里突然出现的几位尊贵客人及自己丈夫莫名变成个武林高手,儿子突然娶个师姐这些诡异的事情能视若坦然实在不容易。而她,则温顺的接受了,还非常迅速有序的把一切应尽事宜安排好,这种态度实在不错,起码日后曲巧莺跟她相处的时候会很好,也会很舒服,作为曾经爱护的小孩,自然会希望她能过得好。
  
  不过看样子外界,或者说平常人对于如此“活泼”的曲巧莺不会是完全的包容,日后她面对的情况还很是复杂,而陆家庄跟桃花岛不一样,所以曲巧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东西要慢慢学习及改变,希望她不会被这些磨去原有的骄傲吧。
  
  无声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讨论方离有些心不在焉,经过整整十天关于繁琐的礼俗信息轰炸她早就筋疲力尽了,再加上此际开始担忧曲巧莺未来的日子,心神疲倦,精力消耗过大,所以再听了一整日金银首饰的佩戴问题,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即使是个女孩——咳咳,N年前的女孩,对于首饰衣物什么的也非常喜欢,但不代表能喜欢听一支金钗需要怎么来配一套衣服及一套首饰,从颜色款式用料等等种种方面都进行研究探讨,结果一日下来就光是听她们如何适当进行首饰的搭配——实在是太耗精神与体力了。
  
  而这些刚好是她目前欠缺的。
  
  陆夫人何等伶俐目光,瞄到方离有些困倦的神色忙出言让她先去休息,余下的事情她整理好会送过去,方离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也不多矫情,谢过她的好意,又客套了几句,这才离开。
  
  走过长廊,抬头看了看暮色,方离想了想,拐了个弯,朝客房别院走去,虽然不知道曲巧莺找她有什么事,如果不是重要的话,想必也不会贸然闯进来,还有,她应该跟曲巧莺聊聊礼节问题才是,这种事不可频繁,否则会给人某些不好的印象。
  
  “衣服?”方离愣了愣,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事,一旁的黄蓉也扬扬手上的吉服,笑道,“我们的吉服差不多绣完了,所以有好多时间可以帮娘绣件漂亮的衣服,到时娘一定会漂漂亮亮的。”
  
  “我又不是新娘子,要那么漂亮做什么。”方离又是好笑又是感激又是无奈,揉了揉曲巧莺的头,“你们才应该是打扮得漂亮,做个最美丽的新娘。”到了那日她不过是上座受礼,只要有件差不多的锦服就行了,哪里需要特意去准备。况且这个时候正是资源丰盛之刻,还用得着担心她到时没衣服穿吗,要担心的是另一个人吧,嗯,说来她也有些好奇到时黄药师会不会继续穿他那一件N年不改的青衣,料子是不错啦,只是在那种场合有些不够庄重,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有些人即使是最普通平凡的衣服,也能穿出一身贵气,其代表就是黄药师,所以——应该大概不用太担心吧?
  
  见她真的没兴趣,两人也不好勉强,曲巧莺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方离,“婆婆,是不是我刚才——做错了什么?”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到底还是察觉到其中的诡异的气氛。方离摇摇头,“也不是说你做错了事,只是,下次记得有客人在的时候多些礼貌,别贸然就冲进去,除非是有很急很急的事。”
  
  “我有跟她们打招呼。”曲巧莺扁扁嘴,反驳着自己“不够礼貌”的言行,苦恼且真诚的看着方离,神情间疑惑更深,“况且这是我……家,去哪里需要打招呼吗?在岛上的时候我都是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除了别人房间不得允许不能进去外……难道在自己家里还要问过别人才能进门吗?”
  
  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方离心底苦笑,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应该怎么说才对呢,在自己家里当然是可以随意自由,只是当有客人在场的时候就要保持一定的礼节了,嗯,细想起来挺那个的,有人来自己家反倒让自己不自在。
  
  但这是人情世故的一种,谁也不可避免交际,那么释放善意,体现优雅的言行,是有利维护巩固大家的友谊。
  
  想了想,只能把自己所理解的一一说了出来,在“外头”处事上有什么需要多加注意,尤其是与人交往的时候,关系密切的可以略微自在些,遇到了主动问候,多些亲近,但也注意不虞之隙;至于关系普通或者基本没联系的,那更要注意礼貌些,不过是多些矜持就够了,不能太过冷漠或傲慢。
  
  曲巧莺听罢点点头,扯扯嘴角,勉强笑了一笑,“好麻烦,比以前麻烦好多,外面的人怎么那么多规矩,我……不太想嫁了……”把头闷在了方离的怀里,极小极小声的说道,方离一惊,“小莺儿?”她是不是说得太过把人吓到了。
  
  她没有任何改变曲巧莺性格的意思,况且这事也轮不到她来做,只是希望她能日后过得好一些,曲巧莺带着几分犹豫的担忧,微微侧头,声音干涩,“陆夫人不会生我的气吧,她……不会讨厌我吧……我……我要去道歉吗?”刚才的事——把自己造成的麻烦留给陌生人(只是即将成为她婆婆)来善后,好像有些过分。
  
  原本她们就没什么交情,这样一来是不是造成更坏的效果?
  
  “不,你根本没做错什么。”方离脱口而出,一把抓紧曲巧莺欲离的身体,看着她不停搅着自己袖口,欲言又止忐忑不安的模样,几乎把所有的不安都显露出来,方离满心是挫败的无奈。她的确把人吓坏了。跟方吟黄蓉两人一确定关系就立即改口不同,至今对于陆家人曲巧莺还是一副试探与疏离,因为有婚礼前不宜见面的习俗,所以两对小夫妻也没有增加情感的机会与时间。
  
  这个时候安慰支持显得不太适合,继续说教肯定会火上浇油,那她应该说什么才对?默然片刻,“小莺,你还记得刚到桃花岛的时候吗?”
  
  那时的她也是一样的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周遭的一切,一副我很乖很听话的模样,后来大家渐渐熟悉渐渐了解渐渐磨合才开始活泼起来,一直都有人纵着,有人宠着,有人护着,完全不用考虑太多——直到现在才又有了变化。
  
  曲巧莺心中一凛,已经明白方离的真正意思,垂下眼,看着黄蓉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背,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你从来就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不要太担心。记得我曾经说过,就算再亲密的人之间也会有争吵,牙齿还能咬到舌头呢,你们几个小孩子以前还……”似想到某些过往,方离面带怜爱的看着两个小女孩交握的手摇了摇头,停了会,略过此间不提,“你跟陆夫人之间,我跟蓉儿之间,情况不一样,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只要别太勉强自己就好,有很多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
  
  “你们以后也会……争吵?”不同?曲巧莺若有所思的看了黄蓉一眼,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我以前骂蓉儿的时候还少吗?”方离微笑的敲了敲她的额头。
  
  “……对。你还骂过我呢。”曲巧莺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压在胸口沉厚郁结的不安一下松散许多,虽然还有些惶恐不安,但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与信心去面对将来。黄蓉亦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事会转到她身上,然而细想一下,似乎有些道理,她跟方离感情是很好很好,但是日后身份改变了,会不会产生某种变化呢,懵懂间她也有些担心了。只是这种莫须有的事根本不好开口,也没法跟谁说,如果不是小莺的一番话,她也不会东想西想有的没的,郁闷的瞪眼过去。
  
  之后,方离让她们不要操心她衣服的事,更不需要操心其他,只要开开心心当个新娘就好。又调侃她们,她们也只剩下这几日轻松的少女时光了,很快就为□,增加责任与负担,不复单身的轻松,现在开始就紧绷着神经,日后苦恼的时间可非常长,到时怎么办,皱着脸一辈子?然后就离开了,让两人继续“躲在”房间里说悄悄话,相信经过这么波澜起伏的一日,大家都受了不少冲击,需要时间来平复。
  
  夜色已深,冬日雪风寒气刮骨凛冽,一出房门方离不由打了个寒战,紧了紧披风,快步欲回房间,脚下一个踉跄,忙按住身旁的廊杆,身子一暖,倒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先是怔忪刹那,随即唇角勾起适意的弧度,扶着黄药师的肩膀站稳,方离低声道谢。
  
  黄药师的视线在方离的脸上流连:瘦削的脸庞依旧苍白,柔和的眉眼间尽是浓厚的烟色,顿时眉微皱,不悦,“回去休息,他们能做的事很多,没必要把你逼太累。”
  
  方离摇摇头,“我哪里累到了,基本什么事都不用做……呃,好吧,其实我正准备回去休息,只是刚刚跟小莺儿她们聊了几句。”黄药师扶着她往房间走去,神宇凝重,不满之意非常明显,方离好笑又心暖兼淡淡的无奈,她的身体没这么差吧?她真不是病重患者啊!
  
  虽然不知道黄药师一整日都去了哪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天天都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盯着她吃饭喝药休息。一开始的尴尬到后来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横竖她也想把当日做的事跟黄药师商量一下。就算不用他打理婚礼的相关琐事,至少也该知道进程。
  
  回到房内,喝了口暖茶——药茶,她吃出了里头有几种是补血益气的药,刚好把今日的事略说了一遍,黄药师轻哼一声,眉眼冷然,讽刺道,“她的事你操什么心,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手把手教她。”
  
  这话有理,她总不能教曲巧莺日后该怎么过日子吧,何况她还没经过这种事,谈何教人,只是,只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方离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颇为无奈的看着黄药师替她把脉,转开了话题,免得黄药师怒意上来反让曲巧莺遭殃,呃,或许遭殃的是陆家父子。“你打算那日穿什么衣服,我明日看看衣料,也替你准备一件如何?”
  
  “你多休息几日,不用太操心了。”黄药师睃了方离一眼,停了一停似乎要说什么,终是没开口,只是斜着身子把蜡烛往床边小几上放好,撒了安神理气的药沫,瞬间淡淡余香恍惚一室,拉着方离坐到床上,淡淡道,“我来准备,你不必操心,早些睡。”
  
  盈亮的烛光照着他的身影,浅金色的光影淡淡流转,浅言低语不过平常,分分寸寸,却是刻骨难脱,方离不知怎的,只是这样看着,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灼热涩痛,她很想就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辈子不离开,可又怕被看穿自己莫名悸动的心,忙忙闭了眼,转开头,“好的,谢谢。”
  
  她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室内终于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才敢睁开眼,极重极重的叹了口气,静静的看着帐幔上花草图绘很久很久,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对于黄药师的本领方离一向是非常放心,既然他说了锦服的事交给他准备,自然就不会担心,同时还非常的好奇,不知道黄药师会替自己准备怎样的衣服。结果,她貌似放心得太早了。当然不是说衣服有什么不适当,相反,那是一件非常合适她的锦服,柔软暖和舒适,却太过华丽,让她成为了婚礼当日风头最盛的人。
  
  墨绿的衣服,用藏青湖绿孔雀绿松石绿墨金等各种绿色线绣了一副百鸟朝凤图,极为精美华丽,上面还镶上各种蓝绿色的宝石,盘扣亦是用珍珠做成,就算她再无知,经过多年黄家父女的熏陶多少也知道点奢侈品的价格,就她身上这件衣服几乎等价半个婚礼用品的价值。简单来说,她穿了一身堪比黄袍的衣服。
  
  如果事先知道的话,她绝对肯定会阻止黄药师制作一件如此瑰丽尊贵的衣服,只是短短一日时光,又是陪衬人物,哪里需要这样的衣服。可是,她并不知道,而且在黄药师温柔的眼神下又拒绝不了。
  
  因此这一日让她出尽了风头,抢光了两对新人的风采。直到拜完堂,方离才终于忍不住闪人了,在各种各色诡异的目光下实在是难以坦然,可这种时候她又不好离场。她之所以纵容隐忍接受这样一份特殊奢侈的礼物,自有私心在内,然则到真正面对那些敌意觊觎妒羡目光的时候,懊悔渐渐增加,后果太严重了,希望陆家人不会因此心生芥蒂吧,还有蓉儿跟娃娃,她这个当娘的都没脸见他们了。
  
  太过与众不同了。不管是这场婚礼还是婚礼上的人。
  
  走在梅林深处,看着远方暗蓝天空的浅浅光影,暗香浮动,暝暝月色,疏影横斜,寒风飒飒,院子中喧哗的热烈声遥遥听来,似乎飘然至苍穹瀚海间的云卷云舒,浮浮沉沉,恍恍惚惚,听不清,辨不明,如梦一般。原本只是打算随意走动松散一下的,不知怎的,心沉沉落了下来,胸口空空荡荡的。
  
  方离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断了。
  
  方吟,娃娃,是她跟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她不知道方离到底该不该存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即使她至今在射雕的故事里已经懵懂的度过了十六年。如果当初,当初不是因为有方吟的存在,或许在看到那些残酷的厮杀与屠虐,受到压迫与侮辱的时候就已经崩溃了,正因为怀里有那个小小的孩子,需要她保护需要她照顾的孩子,所以她才能一次一次的站起来,牙咬着挺过去。可如今,看着他终于走了出去,离开自己,建立起属于他自己的家庭,这个时候方离真的很迷茫。虽然知道方吟只是结婚,不是真正离开,可是那种天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茫然无助感却是萦绕在身旁紧紧不放。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或者应该做什么,越是热闹的时候越是觉得孤寂冰冷。就像周围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有自己是虚幻的,不应该存在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宁静厚重的的气息包围了她,方离楞楞抬头,是黄药师,静静的站在她的身侧,只是站着,看着她,不言不语,却像是拉了她一把,把她茫然失措的灵魂从暗淡的天际拉了回来,再次感受到脚踏实地的安宁。
  
  “黄药师,你看,这下子我们两个老人家真的是相依为命了。”相顾无言了许久,方离低声笑了起来,有着自嘲的无奈。她的思绪还在飘荡感伤之中,连自己说了什么也没发觉,“小孩子总算是有了喜欢携手并肩的人,要离开了,要出门闯荡了,而我也老了……”
  
  “好。”黄药师在她肩上拍了拍,打断方离黯哑的声音,方离愣了愣,飞快抬起头,从莫名自怜自叹中回了神,“你说什么?”
  
  “我和你,相依为命。”
  
云深几许
金币:584威望:1579注册时间:2012-02-14
发私信 关注TA
发表于2013-08-23 14:12 只看该作者 54 #
第五十四章情怯
  
  方离落荒而逃。
  
  便是蠢笨迟钝也好,刻意逃避也罢。
  
  毕竟两生之中是不曾有过被人钟情之时,被人喜欢总会有些莫名的虚荣感,这是人之常情,然则这个人可是自己一直非常钦佩欣赏崇拜的人,是十全十美的黄药师,她始终忘不了刻在灵魂中对黄药师痴情的印象,每当有些怦然心动时一盆冰水瞬时把那些痴心妄想浇做冷灰,不敢轻触。
  
  可是那些暧昧的接触,温柔至极的话语,滤成无知无觉极淡的恋慕痕迹,无法忽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者说能做什么。总不能真的直接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她不敢问。虽然知道答案百分八十会是,但即使是百分一的可能性亦不敢去赌。宁愿在这些模糊的痕迹中挣扎,将旖旎权当作可有可无的所在,不必在意,也无心在意。亦不愿把心从胸口被狠狠扯出,彻骨冷冽。
  
  近君,情怯。
  
  拢了拢外衣,夕阳斜铺,光色澄净,方离把视线从不远处空荡荡马背上收回,轻轻笑了笑。一对小儿女原是在嬉闹,不知黄蓉看到了什么,纵身拐进道边郁郁如倾的老松林里,方吟自也跟了过去。婚礼结束后不久,他们便开始回桃花岛,黄蓉成亲这等大事自然应该告诉冯蘅一声,况且黄蓉出岛的时间也够久了,离家的孩子多少有些惦记着家里,于是她高兴的答应了,一路两人嘻哈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除了曲巧莺留在了陆家庄,包括曲灵风,冯默风等人都一起回桃花岛。
  
  冬末时节,雪已经开始融化,碧草探出头,随风飘来淡淡的清香,马车轮吱吱嘎嘎碾过碎石小路的低低声响和着时不时翠鸟叽喳声,显得车厢内沉寂许久,“喝口暖茶。”出其不意的声音让方离愣了愣,低头看着一只白皙的手把细白瓷的茶杯倾满青叶茶水,推到自己面前。却半日没接下。
  
  黄药师皱了皱眉,一路上方离极为沉默,似乎一直在发呆,连之前偶尔翻书行径也极少,时不时望向窗外,纯黑色的眼掩盖在睫下,那眼底有什么微微滟潋,不知不觉间便透出几分似是游离似是慨叹的苍凉恋慕。
  
  出岛前她就有些郁郁寡欢,之前他以为只是忧心方吟,如今看来他猜错了,郁而隐抑最易伤人,况且方离原本身子就虚弱,如今寡言郁结更是憔悴损神,溶溶日光下依稀便看得清肌理深处静静流淌着的淡青色血脉。他想过问个清楚明白,心底却知道方离不会说,这个看似温润舒朗的人有着几分倔强的固执,她不愿意的话根本没人能问得出来。而他更愿意自己寻到答案,并解决掉。
  
  虽然黄药师为此烦恼,亦为此心疼,然则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清冷寒浚,不过是多些照顾而已。从她的日常行径中慢慢摸索一点一滴的痕迹。
  
  过了会,方离深深吸口气,伸手拿了杯子,食指抚着杯沿不曾喝,抬头看向车角边侧的一个褐色木盒,眉间已经恢复惯来的从容柔和,“这是什么,怎么不收拾好?”车上物品都摆放整齐,独有这个木盒显得突兀。她好像记得已经有几天放在角落里了。
  
  “若华送来的贺礼。”黄药师低低开口,方离一怔,不自觉的抬头向黄药师望去,却见黄药师静静注视着窗外,亮如星子的眼眸凝重沉滞,睫底混沌一片,便是直射入眼的日影也再看不分明。停了停,又道,“我不曾打开,你若想知道便自己看吧。”
  
  那声音带了几分黯淡,方离不暇细想伸手附上黄药师的手背,当即手腕一翻,被他紧紧扣住,十指交握。
  
  方离微讶,对视片刻,看着黄药师眼底冰凉渐渐浮起一分暖意,亦弯唇回了个笑容,她原意就是安慰他,轻触也行,执手也行,只要他心里舒服点,怎样都行。
  
  梅超风再怎么说也是黄药师的徒弟,是他一手一脚教出来的孩子,自小看着守着护着,亦师亦父,感情深厚,然则当日梅超风做下那些残酷的恶事,亦让黄药师痛恨无比,这才有了无辜迁怒之举,逝者已矣生者尤存,再怎么恨亦舍不得下杀手,方离轻轻一叹,身子后仰,含混漂浮的神思已有些沉凝,背脊在柔软的引枕上缩缩,低声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既然这样,这份礼物我就代你们收下吧。”
  
  放在她那里比放在其他地方都要合适。虽然她不清楚梅超风到底是怎样知道黄蓉跟方吟结婚的事,但她的这份心意还是感慨良多。
  
  “我,我在离开陆家庄之前把你当初给我的九花玉露丸及无常丹还有一些疗伤解毒药都给了陆乘风,还说……如果有机会见着梅超风的话,也给些她。江湖秋水多,她眼睛不便,之前又作了不少错事,只怕麻烦不少,若能多些药物在身也好。”当日她留药的时候并未想太多,只是觉得他们师兄弟间要多些联系才好,况且梅超风的确不太方便。如今看来倒是歪打正着了,想必梅超风会明白吧。她也不想怎样,日后别人提起梅超风时别迁怒到黄药师身上就足够了,余下,也苛求不了太多。
  
  黄药师冷凝的脸不觉缓了缓,深深看了方离一眼,“你喜欢怎样便怎样。”
  
  他这番话语意平静,却着实犀利至极,方离心头一震,面上一热,忙移开眼,黄药师正欲说句什么,眉一蹙,止住,窗外衣诀声微响,香风倏忽便飘了过来,黄蓉如如燕从窗口跳了进来,嘟着嘴拉着方离的衣袖晃晃,“娘,方哥哥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
  
  “小丫头乱告状,谁欺负你了。”方吟无奈的声音方落,人也从窗口飘了下来,揉了揉黄蓉的头,“不就是不许你把松鼠带回来而已,算哪门子的欺负。”
  
  虽然黄蓉对方离的称呼改了口,但对方吟的称呼还是一如既往,就连衣饰妆容也与之前无二,方吟对此毫无意见,他跟黄蓉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除却新近迸发的爱情还有长久来刻入骨子的温柔亲情友情,所以两人关系有了改变,除了感情逐渐加厚外,彼此态度跟往常无二。
  
  “什么松鼠?”方离转过身,收手,转为拍拍黄蓉的头,吁了口气,被那目光迫得心神恍惚,一时不由也有些痴,直到黄蓉的打岔,才如梦方醒。黄蓉偏了偏头,让方离的手指更多抚在自己头上,嘿嘿笑着,“刚才我瞧见一个很有趣的松鼠,褐色的,毛茸茸的,我本来捉了,可方哥哥却把它放了……”
  
  “你要养松鼠?”方离瞪大了眼,黄蓉眨眨眼,做了个调皮的鬼脸,“是啊,你以前不是说过我可以养动物吗?我不想养鱼,海里多得是,没意思。”
  
  “你会养吗?别到时又没了兴致丢给娘养,她可不是专替你捡麻烦。”方吟捏了把黄蓉的鼻子,趁着她还没打过来的时候松开手,扬眉,似笑非笑道,“咱们还要去三峡、剑阁,你不是打算带着它东南西北的跑吧?”
  
  “我喜欢,你管啊。”
  
  “我不管你谁管你?”
  
  “……我还有娘,谁要你管。哼!”嘴一撅,手一挥,不自觉的就移了方向,转向方吟那头。
  
  看着小两口嬉笑斗嘴方离不由摇了摇头,看来,她当真不用管了,。虽然看似跟往常没多大区别,然则眉梢眼底都透出几分温柔情意,那是真正倾心相对的人才有得默契,对此她很是高兴,也有些淡淡的怅然。
  
  收回手,拿起杯,喝了一口暖茶,身体一阵舒畅的暖意,突然就想起这茶水是谁倒给她的,莫名的,方离耳朵又有些烧红了。相依为命吗?若真能如此,她也无憾今生了。
  
  黄药师一直静静坐着,手上虽拿了本书卷,时不时抬眼看向方离,神宇间每一丝最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去,见她这样,心念一动,倏忽便是了然,倏然一勾唇角,无声无息笑了。
  
  或许,他有些明白何故了。
  
  桃花岛离陆家庄本也不是太远,几人不过是回家而已,一路说说笑笑,看看风景如画,数日匆匆而过,回到岛上已是春暖花开,船将近岛,海风中郁郁花香飘然而至,及近,阳光碎溅,锦花翠叶,芬香氤氲,仿佛拂面而过的海风也带着绿意,染着温润如玉的色泽。
  
  回至岛上,隔了一些岁月,大家便各自忙碌起来,方吟更是名正言顺的把桃花岛生意接了过去,日夜都跟黄药师曲灵风交接,黄蓉不知是感兴趣还是纯粹只想跟在方吟身后,帮他的忙。不过是哪种都好,至少对小夫妻来说是件很好的事。方离只是笑笑就把这事丢开了。整个岛上如今就她一个是闲人。
  
  之前她不过是照顾黄蓉照顾黄药师而已,及后,算是打理日常事宜,现在黄蓉不用她照顾,而黄药师——她目前心虚不敢照顾,因此闲暇的时间一下多了起来。横竖没事,便把当初的制作简单成品药的想法重新又拣了起来。
  
  多年天南地北的走,看过了无数普通百姓的医药缺乏及艰苦,她想着如果有些简单的成品药,就跟自己所知道的双黄连,银翘片,板蓝根之类,一般的头痛发烧容易治疗多了。加上方吟有开药店,所以药品来源销售都不用担心,只是成品药制作她并不清楚,配料什么也需要谨慎,所以不敢轻易尝试,现在时间充裕,又不想让某个人一直占据自己的头脑,还是找些事来做吧。
  
  某种暧晦不明的心事,她需要时间来好好考虑。
  
云深几许
金币:584威望:1579注册时间:2012-02-14
发私信 关注TA
发表于2013-08-23 14:13 只看该作者 55 #
第五十五章盘算
  
  “你熬药做什么?”
  
  方离放下手上试味的勺子,站起,转过身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想试着做些中成药而已。”来人自是黄药师,青衣颀长,硬朗的眉紧锁,清洌的黒眼蕴着什么,寒厉无俦,淡淡扫过方离,不悦开口,“你就一直这样蹲着?”
  
  多年相处方离自是看出他此刻有些怒意,忙摇头摆手,“不是的,我拿了小凳子过来,只是刚才舒缓一下腿。”说着指了指屋子角落里的一张小板凳,黄药师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手一翻,指搭上了方离的脉门。
  
  方离身上药味浓郁,他早知道她数日来都呆在药房内几乎足不出户,翻弄药材,煎熬药汁,她多年来都要喝药调养身体,所以他以为她只是想更加熟悉药理药性。但见她神思深沉,似在盘算什么,思虑凝重,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细细探脉,不见有异,这才放心。
  
  微暖的手指搭过来,方离下意识的怔了一怔,双眼微不可察的一抬,伸手欲推,却见黄药师眉心浅浅一凝,专注认真,迟疑了一下,敛目摇头,“我并未受伤,你不必担心。”
  
  一颗心蓦就柔软起来,混乱得光影陆离,便分不清低语浅言的一句究竟是为了欢喜还是疚意。
  
  黄药师松了手嗅了嗅空中浮动的药味,略略疑惑,“金银花,连翘,黄芩,蒲公英,薄荷,桑叶,都是清热解毒疏风解表的药,你熬这些打算做什么?”广袖低拂,不着痕迹握住了方离的手。虽说初春乍暖还寒,易受风寒,可岛上并未有人染病,她亦不像是无事忙的样子。
  
  “昔年天南地北到处走,也算是见识了人间疾苦,横竖我有时间,便打算熬制一些简单方便的药丸出来,像是治风感发烧头痛之类的药,不需要费多少金钱,储存方便,携带便利,现成可用,不需要费时煎熬……可是不管我怎么炼制也只勉强成药膏。”方离无奈的叹口气,有些郁闷的看一眼桌上堆着的各种药材,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膏。
  
  她想制作的是药丸,或者跟阿胶那样的药块也可以,只要容易保存就行。药膏黏糊糊的,只能放在小小的瓷盒瓦罐里,加上现在又没冰箱维持低温,也就是豪门高官贵族用得上了,这也与她原意相悖。实验了好几天都没法让药膏成块,她真是郁闷。这种事果然还是得专业人员才行吧。
  
  黄药师拿起药碗,试了试味,微微偏头,“把方子给我瞧瞧,分量如何?”顿了顿又问,“你想做成蜜丸,蜡丸还是糊丸?”方离愣了愣,“这么多种类?我,完全不知道……”一愣之后随即苦笑。却见黄药师眸色如水,冷冽的脸上掠过一丝调侃,“不同辅料制出不同的丸剂,而且也需按成药分量来熬制,你这样白费功夫。”
  
  方离越发沮丧了,抿抿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迅疾一暗,头上似乎被人轻轻碰了碰,方离楞楞仰头看去,黄药师指间夹了一片薄荷叶,上下打量着她,唇边蓦地浮起一丝淡淡笑意,道,“你是怎么弄的,连头发都有。
  
  “呃……方离尴尬无以,抬手拢了拢发,唇瓣嚅嗫半日也说不出一句话,黄药师也静静的看着她,不言不语,直到“呲——”一声细微的破裂声响起,方离如梦初醒,从无边无垠的静默对视中回神,“啊,药熬干了。”
  
  忙冲过去慌乱的用布包起手拿起药煲,打开一看,果然都已经糊了,叹口气,又浪费了一壶药。突然似乎察觉到什么,看向自己的右手,摊开,握拢,摊开,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如今,却是空了。
  
  之后,仿似某人那近一个月的逃避时间不曾存在一般,方离不敢提及,黄药师亦不曾问及,两人又恢复之前平常舒适的日子,两人在书房里各自看各自的书。经过那次之后,若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倒显得刻意了,两人都颇有默契的把事情略开不提。黄药师给方离找了些熬制药丸的书籍,甚至有些是他自己写出的心得体会,偶会提点她几句。方吟及黄蓉小夫妻也躲到自己的小书房去研究生意经,所以偌大的书房只有两个人翻书的声音,及浅浅的呼吸声,方离偶尔抬头舒展筋骨,看过去,窗口边,溶溶日光下是熟悉的青衣。
  
  正是仲春时节,桃花烂漫,微风吹过,深浅浮动,落红如雨。
  
  是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抬头,就能看到他?只要抬眼,就能看到那漆黑深邃的眸子,温淡清洌,蕴籍着让她不可察觉的安心,沧浪沉浮,再不见烟水繁华。
  
  蓦然一声长啸传来,黄药师合上书,似笑非笑瞄了她一眼,“有朋友来了,去看看。”
  
  “呃,好的。”方离呆呆点头,耳朵烧红,有些窘迫羞恼,又不是第一次被捉到自己偷看他了,怎么次次自己都像个怀春少女一样呆呆楞楞的。手上一暖,又是十指紧握。这事虽然渐渐习惯,但心里还是有些起伏不定。依旧,不敢开口去问,只能继续这样含混过去。
  
  正屋大厅里洪七公正吹胡子瞪眼睛,“好你个徒弟,连成亲也不告诉师傅我,哼哼哼!你还把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吗?”方吟端着新沏的茶过去,意思意思端茶赔罪,而后把壶放到洪七公的身边,“当初只是机缘凑巧,所以才没来得及通知您,我也请了鲁长老简长老两位前来……”一语方落,黄蓉嘻嘻笑道,“师傅,待会我做些好吃的给您,您就饶了方哥哥吧。”
  
  这声师傅喊得诚心利索,洪七公更是听得舒心畅神,他最是爱饮爱食,听得小夫妻这般恳切认错,本就没什么恼怒之气霎时烟消云散,眼睛顿时就亮了,舔舔了下唇,也不端着架子了,直接点头,“蓉丫头还是一样护着你方哥哥,老家伙要你最拿手的端上来。”继而起身,对着门口的黄药师方离两人拱了拱手,“药兄,小娃儿,我向你们道喜了。”
  
  “谢谢,咱们也算是同喜同喜了。”方离回了个笑,缓步走了进屋,洪七公是方吟的师傅,于他而言这也算喜事一件,言罢忽然心里激灵灵一惴,洪七公的这句话太有歧义了吧。什么叫向你们道喜?!黄药师若有所觉,睨了她一眼,对洪七公道,“既然来了,便多留些日子,咱们也好切磋切磋。”
  
  这时从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直扑到方离面前,“阿姨,你能不能救救郭大哥,他被困住了。”
  
  “穆姑娘?”方离微倾身搀住她,看着惊恐焦虑的穆念慈心里越发疑惑,“你怎么来了,还有郭靖他怎么……”话未完,黄蓉走了过来拉着穆念慈往旁边走去,“娘这事我来就行,你跟师傅爹爹他们聊天吧,穆姐姐,你别急,且随我来。”她才思敏捷,转念间心中已然将事情始末大概推知,把穆念慈拉到门外,这才凑过去悄声道,“桃花林是迷阵,靖哥哥不会有事的。”穆念慈心头略略一松,不自觉点了点头,她在此住过一顿时间,自然清楚桃花林的厉害之处,黄蓉放开她手腕,又压低一分声音,“爹爹不喜欢靖哥哥,如果不让他吃些苦头,只怕到了爹爹面前,靖哥哥吃的苦头更多。”穆念慈一想此话不错,满腹焦虑又散了几分,迟疑了片刻,道,“可是……”欲说什么,却又着实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黄蓉拍了拍她的肩,“想必师傅已经知道了陆家庄的事,所以他心里对靖哥哥有几分恼意,这才借着桃花岛的阵磨砺磨砺他……你莫要慌张,大不了饿上几顿而已,靖哥哥又不会被谁吃掉。”最后忍不住戏谑道,手一摊,扮了个鬼脸,拉着她往厨房走去,“好啦,别担心了,你们一路赶来肯定饿了,陪我去做些好吃的东西吧。吃饱后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桃花岛原本就种满了桃树,后来黄药师借地势之便,及山石走势,又种植移栽了些桃树杏树松树其他花木,连成一个大阵,阵中有阵,若无图纸,任谁都迷在里头,譬如周伯通就困在里头数十年走不出来,当然他也有他的理由。但这桃花阵也以迷惑性为主,并不伤人,最多受场教训。所以……
  
  ——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锻炼机会吗?知道多些奇门遁甲的厉害,人也就谨慎些,眼界开阔些,也就更能珍惜机会。少年人更要迎难而上!洪七公的盘算打得非常好。
  
  虽然知道郭靖不会有危险,但心里依旧对他担心不已,接风宴上穆念慈食不知味,茫茫然的一口一口拨着饭粒。路途疲倦加之忧心忡忡,无奈之下饭毕黄蓉就赶着穆念慈去客房休息了,又再三安慰她,待她睡着,这才吩咐一旁的哑奴小心看顾,转身回书房去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