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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

_15 安意如(当代)
  夜凉如水。
  
  “师傅,您这趟来不是纯粹为了讨顿喜酒的吧。”方吟喝了口茶,看着洪七公。午饭之后,大家休息了会,他又翻了会账本,听外头黄药师跟洪七公切磋闲谈,继续吃吃喝喝,这才开言询问道。
  
  洪七公神情肃然,点点头,“这趟过来是有三件事,第一,便是为了那《九阴真经》。”这句一出,室内众人不免有些变色,唯有黄药师慢慢拨着杯盖,似不曾听到一般,洪七公叹了口气,眉间掠过一丝阴悒之气,“老毒物多年来对《九阴真经》执着痴狂,如今他往桃花岛来,只怕来者不善,加上他那个叵测诡变的侄子同行,只怕这回有些麻烦。”他就是知道欧阳锋叔侄往桃花岛来这才赶过来,当然讨杯喜酒喝也是必须的事。
  
  黄蓉神情骤冷,不屑冷哼道,“他们以为我桃花岛好欺负啊,想来就来,想拿就拿,哼!就怕他来得走不得!”
  
  话音一落,额头立即被洪七公敲了一记,“蓉丫头,别小瞧老毒物,他谋划多年,加之善毒诡行,手段狠辣,可不是轻易对付得了,小心些总没错。”黄蓉嘟起嘴,十分不悦,方吟好笑走上前,轻轻将她娇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替她揉揉前额,“师傅,我瞧着欧阳克不像痴迷武学的人,想必这事另有缘由。”
  
  洪七公心中暗骂:傻瓜!笨蛋!他也跟方吟提过几次,但方吟总觉得欧阳克心性不坏,只是行为偏执,对他似乎没有恶感。学武的人都有所谓的直觉,既然方吟放心,加之他的能力,也吃不了大亏,所以只有恨铁不成钢的瞪多几眼过去。
  
  方吟无辜回了个笑容。
  
  “七兄之意我已知晓。”黄药师冷笑一声,声音平淡,黑眸深沉明澈,“他要来便来,我候着便是了。”吐字缓慢,犀利却又漫不经心,宁和中显露出傲气难脱的锋芒。
  
  方离目光微微一动,隐隐中似乎感觉这话另有寒意,只是她没那份本事能探知黄药师心内的谋算,眼内耳内恍惚片刻,便没听清接下来的几句话。
  
  片刻后,洪七公摇摇头,继续开口道,“第二便是为了丐帮。”言罢又叹口气,本来有个很好很好的徒弟可以继承衣钵,可偏生是个毫无大志随意人生的主,比他更为潇洒任性,让他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又是恼火。方吟歉然一笑,他知道自己的性格,实在不是当帮主的料,加之完全没兴趣,也只能继续为难师傅了。抬眼时见洪七公漆黑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似是沉沉一动,一愣,忍不住皱了皱眉,“您打算让位?需要这么急吗?”
  
  虽然他早知道洪七公早有打算把丐帮帮主之位让给郭靖,但也没想到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洪七公看了他一眼,握杯的指节忍不住紧了一紧,眉痕顿深,长长吁了口气方道,“金朝朝政腐败,官吏贪污,盘根错节,行兵作战已成散沙,蒙古与金兵交战不断,金兵连连溃败,我看金朝这回岌岌可危……对我大宋虽是好事,然则蒙古骑兵彪悍凶残,沿途亦有□掳掠之举,与当年金兵无二,着实让人心忧。小娃儿当年说过,若是金国灭了,只怕大宋也没好下场,所以老叫花想着能不能做些什么,拖延片刻也好。这几年老叫花长期在外,已然无力兼顾丐帮事务,前不久隐隐察觉里头有些问题,但一时半刻又……”顿了一顿,看着方吟担心的目光,苦笑摇了摇头,“所以想趁着老骨头还行就把丐帮重责丢出去,有老叫花在旁看着,也能压得住不怀好意的人,加之几位长老辅助,穆丫头还算心细谨慎,郭靖人是笨了点,心性还算淳厚。”老子当年接手丐帮时还不是手忙脚乱懵懂糊涂,哼哼,哪有师傅辛苦徒弟轻松的道理,笨人也有笨人的好处,起码他不会惹来大麻烦。天下即将大乱,兵灾连连,有很多事他也无法再去计较了。
  
  “还有第三件事,《武穆遗书》一定要找回来!完颜洪烈虽有算计,意在搅乱大宋,但对《武穆遗书》亦是志在必得,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到这书,不管如何,总是武穆王呕心沥血的遗作,咱们得到了肯定能让金兵蒙古兵他们吃大亏!”
  
  方吟见他这样,知道师傅主意已定,此番不过是来告知一声,心中再度涌起几分敬意,“师傅既然执意如此,徒儿领命就是了,不过,有件事师傅必须知道才行。”
  
  “什么事?”洪七公奇道。
  
  “郭靖是蒙古金刀驸马,跟蒙古大汗一家关系不错。”
  
  洪七公一惊,瞪大了眼睛,“这事当真?”方吟点头,眼眸淡然,“这事我听郭靖略微提过,具体情况并不知晓,你若有意让他继承帮主之位,这事还是先解决为好,否则后患无穷。”多年来四处奔波,对于天下大势也略微明白,大宋积弱多年,只怕兵祸难免,哪怕金国灭了,蒙古铁骑也会继续肆虐,到时郭靖的身份就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灾难,甚至会毁了很多东西。
  
  所以,在冲突与潜在冲突发生之前,尽量解决这事。
  
  “唔,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得好好想想才行。”洪七公头痛了,为什么两个徒弟都这么麻烦啊。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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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08-23 14:14 只看该作者 56 #
第五十六章求亲
  
  “师傅,你打算上哪里去找《武穆遗书》?上回咱们跟着那个狗屁王爷在寒翠堂寻了半日也不见,嗯,连欧阳锋也掺了一脚,你说他这趟过来是不是为了这事?”黄蓉好奇问道,想起那夜刀光剑影的狰狞,风波动荡的叵测,不由皱了柳眉。
  
  方吟轻轻摇头,在黄蓉的背脊拍了拍,略略抬眼看向洪七公,纯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寒戾,“我瞧着不像……若是为了《九阴真经》欧阳锋会使某些手段倒也不足为奇,若是为了《武穆遗书》,只怕他没那份心思。”
  
  洪七公点点头,“老叫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事你不要费心。”唇角一撇,晃了晃手,老毒物爱的是武功可不是什么兵法阵书,不喜欢的东西即便摆在他眼前也未必看上一眼,当日他不过是仗着名声才出来帮金国王爷的忙,皇宫大战之后两边就分开了,关于这点他还是深知。挠挠头,困扰道,“虽是打听良久,可这书到底落到何方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只怕是要多费些功夫了。”
  
  虽语意模糊,其中的辛苦不言而喻,方吟啜了口茶,想了想,开口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横竖我也打算跟蓉儿出去走走,不如就由我们去探个究竟吧。”武穆王的遗书肯定有人知其下落,大金王爷能寻得其中线索,想必本朝有更多的迹象可以寻查,只是需要费时间与心思。洪七公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嫌弃师傅我不够你媳妇聪明了!”
  
  “怎会呢,我也是想替师傅分忧而已,您这趟来不就是想跟爹商讨一下吗?况且女孩子心思细腻,蓉儿更是聪慧无双,说不定她真能找到。”方吟微带几分笑意眨眨眼,洪七公又瞪了瞪顿时眉开眼笑得意洋洋的黄蓉,从碟子上掐了两块糕点入口,这个徒弟,真不懂含蓄!心中打算被徒弟直言道出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方吟跟洪七公自小亲昵,说话从不忌讳,尊崇恭谨的同时偶尔也会戏谑几句,这只是他表示亲密的态度一种方式,所以洪七公对这个徒弟一直都引以为傲,并不会太过在意辈分问题,也不会见怪。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方吟叹了口气,眉峰紧敛,黑眼沉郁,“若是找到了书,我该怎办?这书我该交给谁呢?”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一个不慎,足以落得万劫不复之地。否则当日武穆王就把书籍献给皇帝了,也不致埋藏起来,让后人找得这般辛苦。他完全看不出来应该把书放在何人手中才是最好的,满朝文武百官无人担得起责任。若是不慎,让奸人得到这书,祸害大宋,他粉身碎骨亦难辞其咎。
  
  洪七公斜了他一眼,嘴上无奈,眼里却是笑意,“所以说这事交给你去做。”
  
  也就是说,方吟的任务不仅是找书,还有找到最佳收书人才行。他老了,精力不足了,只能一件一件事来做。况且,经过他这些日子的权衡,的确这书只有放在方吟手中,他才真正的放心。
  
  方吟:“……”
  
  师傅,我能不能后悔?!
  
  这一次洪七公来桃花岛主要就是为了两个徒弟,加之某些打算欲跟黄药师商量,便多留了数日。因为方离母子的关系,洪七公跟黄药师的关系不错,也可称之为密切。毕竟他们除了彼此外能找到身份相当,可以高度信赖,利益相通的人实在难。不仅是武艺比斗,在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合作者,一碰面自然就高高兴兴交流切磋了。
  
  对此方吟自然是开心,有师傅在,武艺上的问题随时可以请教,他悟性好,思敏灵动,但年纪小,更需要深入细致的探讨指正。
  
  况且对于寻找《武穆遗书》一事也有很多地方需要询问,金国王爷孤注一掷的偏执查探固然是因为金国情况严峻,只怕国将不国,这才死命想要捉住那“唯一”的稻草。但武穆王的赫赫威名可不是说着玩的,他倾尽心力的遗著必定有犀利处,肯定会有克制金兵之道,就能借此了解更多行兵布阵之术。蒙与宋已经联合灭金了,只怕金灭之后,兵祸不灭,未雨绸缪更好。
  
  方离觉得黄药师跟洪七公有些阴谋——咳咳有些事密谋中,但他们不提,自己也不好多问,只是小叹了口气,果然习惯了陪伴后,一个人就有些不自在了。好在药物实验有了进步,加上身边多了心事重重的穆念慈,也可以给她添些事做不至胡思乱想。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郭靖能在桃花林阵磨炼也是好事一件,就细细用心去开导为难中的穆念慈了,甚至说了几句重话:“郭靖出事的话,你更要稳住,做好自己应做的事,一味慌乱,反而让事情落得无法挽救的地步。况且现在他并无危险,你尚且如此,日后若真正遇上危险又该怎么办呢?”关己则乱的道理谁都清楚,但又有谁能避免呢?穆念慈是个好女孩,眼下这样让她有些心疼,只是什么也做不了,也就只能如此提醒了:越是遇到特殊情况越要尽量保持情绪的稳定,这样才不会让骤变的情绪影响对事情的判断力,错上加错乱上加乱。好在穆念慈是内刚外柔型,压下心内酸涩担忧,又做回了她的“侍女”工作,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曾答应了方离上桃花岛的话就会专心照顾她,如今虽不需要熬药端茶,但也可以帮忙捡药炼制。得知方离制药的本意,她多年江湖漂泊自然知道当中好处,深感佩服,也就收敛心事,全力协助方离了。
  
  夜色清朗,疏星迢渺,月华流转,透过密密疏疏的桃叶,缝隙中落下细碎的光影,方离端着新炼制成功的药丸高兴的往房内走去,隐隐中似乎听到几声轻微的交谈,愣了愣,试探叫了声,“是谁在哪里?”
  
  簌簌几声响动,身影微闪,冯默风曲灵风两人已然站在三步外,略略踌躇,“姑姑还没睡?我们吓着您了?”
  
  方离摇摇头,“我哪有这么胆小。”况且在桃花岛上她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笑笑举了举手上的药瓶,“只是弄这个一时晚了些,你们怎么也还没睡?”
  
  “……睡不着,所以随意走走。”曲灵风嗯了声,就着浅薄的月光细细看了看方离的脸色,不觉怎样,松了口气。知道方离身子素来不好,所以他们总有些担心,每次看到她早起晚睡都劝几句。虽然如今痼疾已去,习惯还是说几句,“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方离点点头,颇有些无奈,举步正回房时突然想起数十日来见这两师兄弟都有些情绪不安,之前想着都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她乱多事,深夜不寐应有隐忧,眼下撞见了不免多口几句。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会睡不着,是不是有什么事?”说着抬眼看过去,冯默风抿紧了唇,曲灵风明显怔神,才低声叹道,“我也知道你们有各自的事做,也不必旁人胡乱插手,只是看着你们这几日有些……”话到此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妥当的措辞,沉吟片刻方又开口,“有些话说出来比闷在心里要好,一味积着堆着,倒把自己逼伤了,岂不是让亲人心疼?”
  
  就这样静了片刻,终于还是曲灵风支支吾吾的把话说了出来。
  
  那次在陆家庄方离怒斥梅超风之语让陆乘风大为敬叹,而后便细细问了两人方离跟黄药师的关系,并把这事详述一遍,两人俱有所感。东邪身为五绝之一,自有精妙武艺传世,只可惜他们学不全亦学不精,加上年纪渐长,受到本身资质所限,武艺至多也就在江湖混个二等高手,别说继承师傅衣钵,成就连日后的方吟黄蓉都不及。若因此反让人误会了桃花岛武艺不高,岂非他们之过错?既然武艺不成,便想着做些实事好歹别坠了桃花岛名声,他们多年来都是浑噩度日,尤其是冯默风自从被迫离开桃花岛都是自暴自弃龟缩一角,若非重回师门,只怕就此湮没一生。如今眼见天下即将大乱,实在不忍苟安,却又不舍远离师傅,也不知黄药师之意,更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揣测犹豫了一个多月,心中惴惴尤拿不定主意。
  
  他们都知道方离的身份,同时亦对她尊敬,此刻见她询问,正是好时机,虽局促不安,还是含糊把所思所虑说了出来。
  
  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方离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投笔从戎,报效国家,那也很好,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尽管开口好了。只是不知道你们打算如何?”是跟洪七公的丐帮那样以侠为名,暗中行抗金抗蒙之事,还是直接投身到朝廷军队里,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曲灵风冯默风闻言一怔,脸色有些变了,还不及开口,却听身后林间衣衫轻微响动,一句朗声大笑犹如长风浩荡,自林叶间透冽而出,“好一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大丈夫做事当断则断,黏黏糊糊瞻前顾后的连个女人都不如。”树影一动,从林荫间缓缓走出来两个人,青衣冷冽,褐衣潇洒,同样带着浅笑看向方离。
  
  方离大窘,剽窃之后受到如此注目,实在让人尴尬万分。而且大半夜的大家都不用睡觉吗?全都跑到林子里做贼,一个两个都走路不带声,纯粹吓人啊。默默扶额,“我也就那么说上一两句大话,什么事也没做过,哪里当得起你这句夸……况且这话只是当年听某个极为令我敬佩的人说的。”
  
  想起年少之事,眼神亦幽远一瞬。
  
  洪七公望了方离片刻,摇头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已然比很多人厉害了,若真要你上阵杀敌,老叫花也就一头碰死算了。”这么多年来,他行程万里,阅人无数,至今尤未遇过方离这般难以琢磨的人物。
  
  即便妇道人家,亦有旁人难及之胸襟见识,所以他从来就不曾为方吟操过心。
  
  听了这句话让方离更加黑线,默了默,苦笑道,“洪七公,你就别笑话我了。”
  
  似察觉到她的羞窘,黄药师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转向洪七公,“七兄,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子替你跑跑腿如何?”洪七公自是舒坦至极,“桃花岛门下当然是好,有他们帮忙,老叫花就能歇歇脚偷偷懒了。”
  
  曲灵风冯默风又惊又喜,“师傅?!”
  
  他这是答应他们的请求了?
  
  黄药师眉峰一捺,对着洪七公道,“我的徒弟做事扭扭捏捏,倒一点也没桃花岛之气概,当真可笑,你日后还有得受罪。”淡薄的唇角尽是嘲笑,冰冷无情。曲灵风两人知道师傅一向喜欢性情爽快做事坦荡之人,他们这般迟疑犹豫的确是让他不屑,忙翻身拜倒,欣然应了声“是”。
  
  从此密谋的人又多了两个。
  
  如此又过了数日,各人继续做各自的事,时光在宁静中悠悠晃过。
  
  方离踮起脚打算从药柜里拿些麝香出来,似乎听到某些细微的声响,偏头朝柜后一看,当下惊惶至极,尖叫一声,“有蛇!”话音才落,腰上被人横臂抱着急促后退,蛇却被一枚白果钉住,左右痛苦的晃动。
  
  “阿姨你没事吧?没被咬到吧?”穆念慈担忧的看着她,上下左右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方离余悸未退,捂着狂跳不已的心口,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才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一时吓到了。”
  
  被小孩子看笑话了,她还真是弱啊。
  
  知道方离没事,穆念慈也放下心来,上前手起刀落把蛇直接劈成几段,颇为疑惑,“这里怎么会有蛇呢?”虽说桃花岛上林木繁多易招惹蛇虫,但主屋范围一带肯定是不会有的,忙四处又看了看,窗边又爬了一条色彩斑斓的蛇进来,忙再度提剑砍断,紧张不已,“居然还有,阿姨咱们还是先回房再说吧……”
  
  一语未了门边竹帘晃动黄药师走了进来,“欧阳锋来了,你也去看看,他们两个已经去了积翠亭迎接客人。”语音温润清淡,瞥见方离惨白的脸色,眉尖眼角顿时透出一抹凉意。“没事吧?”
  
  原来是西毒来了,难怪会有这么多蛇,方离这才松口气,莫名其妙的药房跑出几条蛇她就觉得奇怪了,事出有因倒还说得过去。有热闹看当然去凑,方离点点头,“没事没事,我也想知道他们来是有何目的。”
  
  “需要休息吗?”黄药师面沉如水,走上前搭脉。穆念慈见此,行礼,退下。方离微笑,“真的没事,就是冷不防见到蛇吓到了,还是一起看热闹去吧。”
  
  总不会是求亲吧?
  
  事实证明,原著的惯性非常强大,苍松翠竹,清幽静寂之地东邪西毒刚礼毕,欧阳锋便哈哈笑道,“药兄,多年不见,此番前来也不必多叙烦言,你看我这孩儿还配得上你家的千金小姐么?”
  
  方离顿时傻了。
  
  “欧阳克!”伴随着狠戾的怒斥,一柄细薄锐利长剑直刺向欧阳克的胸前。
  
  含怒出手的人自然是黄蓉,招式狠辣诡异至极,措不及防兼有些发愣的欧阳克仓促间躲避不及,只凭着多年习武反应腾身移位,肩胛处尤被长剑划破条四寸来长的口子,鲜血飞溅,“疯丫头住手,我什么时候要娶你了!”
  
  黄蓉置若罔闻,嘴角噙抹冷笑,身子一拧,剑尖直刺向欧阳克的双目,剑招偏狭狠戾,夹着铺天盖地的森寒杀意,欧阳克脸色微变,瞄了瞄一旁静杵不语的李莫愁,闪身躲避的同时吼道,“叔父,我要娶的是李莫愁,怎么会是她!”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啊!!他是喜欢美人,但却分得清哪种是能调戏哪种是不能调戏的,他还不敢直接对上桃花岛,也不想跟方吟为敌,更不敢在东邪面前做些什么事。况且,他的莫愁个性单纯,万一误会了,他就有很大很大麻烦了!!
  
  按武功而论欧阳克是比黄蓉更为高明,只是他手上功夫狠毒,全力出手只怕会毒伤黄蓉,那他就真的死定了,所以如今唯有尽量躲闪。而黄蓉是含愤出手,快剑锋利,锐气狠辣,招招式式猛下杀手,让他躲得非常狼狈,加之竹林郁郁,枝叶茂盛,数十招后,欧阳克身上添了数道血痕。
  
  欧阳锋见两小孩一语不对就开打,顿了顿,瞄见欧阳克肩上见血,左手一挥,掌风劲柔欲挡住两人,黄药师上前一步,恰恰挡住他的身影,同时袖口一摆,化去掌风,扫了他一眼,脸色还是保持一贯的淡然,不喜不怒,眉梢的冷凝却浅了几分,“承你看得起小女,只可惜她已经嫁人了。”
  
  此时欧阳克已经喊了话出来,欧阳锋的脸色微变,偏头看了看李莫愁,哈哈一笑,“原来是我误会了,真是万分抱歉。”
  
  误会?这种事有这么容易误会吗?况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怕是另有目的,黄药师心下冷笑,眉眼低垂,并不答话。
  
  一旁的李莫愁似乎也没在意这奇诡的误会,一见方离出现,直接就冲到她的面前,轻轻牵着她的手臂晃了晃,“阿姨,我要成亲了。”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几分喜悦的笑。方离愣了愣,看着她眼里的孺慕,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恭喜你了。”
  
  “嗯。”李莫愁笑得极为开心,脸色微红,静静的靠在方离身边,“谢谢你,阿姨。若非有你当日相救,也就没有今日的我,真的是……谢谢你。”
  
  ——真是一个单纯又懂事的好孩子。方离有着难言的慨叹,能见到李莫愁如今这样,她也算是舒心了。看样子她对欧阳克挺信任,至少听到这种误会也没任何的不适。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谢什么,真是傻孩子,你能幸福我就高兴了。”
  
  这边温情脉脉低声笑语说着别后故事;那边刀光剑影杀气森寒你杀我躲;那头各有心思暗自试探,整个场面可谓诡异莫测。方吟站在看了半日,觉得黄蓉出够了气,他也看够了热闹,这才扬声叫停,“蓉儿回来。”黄蓉撇了撇嘴,收招,飘然回到方吟身旁,一捶他的肩,“我被人欺负你也不帮我,哼,坏蛋。”方吟笑着握着她的手,“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回头我让你欺负。”继而转向欧阳克,目光在其狼狈沾染血色的白衣上停了停,“内子淘气,还请欧阳兄见谅。”
  
  她都打完了,你才开口,也太没诚意了吧!欧阳克嘴角抽搐,看着黄蓉得意的冷笑,叹口气,“不敢。”
  
  这件事他除了咽下来还能怎样?只是叔父为何有此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心中大为疑惑,却不好开口询问,只能站到欧阳锋的身旁。
  
  这事其实还真是一个误会,欧阳克跟李莫愁去了一趟古墓,虽然李莫愁解了心结,但毕竟是叛出师门,路上经过他锲而不舍的苦苦追求,终于答应了嫁人。只是想要跟方离打个招呼,或者说向她提亲(在李莫愁心里方离算是她的长辈,既然出了师门就只有阿姨一个可以依靠了),这才上桃花岛。路途中欧阳克把这事用信件告之欧阳锋,只是阴错阳差之下,信件不慎被毁,欧阳锋只看见几个字“桃花岛”“求亲”再联系当日之事,加上对《九阴真经》的执着,他以为欧阳克是想娶了黄蓉,这才赶过来。两方人马仅在上岛前碰面,见面时也仅以为李莫愁是欧阳克新收的姬妾,懒得理会,只顾考究他的武学,所以——
  
  不过这种误会他也不好解释,真正他要考虑的是该如何从黄药师手上夺取《九阴真经》。明面上的争夺是不可能的事,旗鼓相当的对手要斗起来不是一日两日的事,然则没了这个理由,要使些什么手段留下来才行。
  
  黄药师见两小没比斗了,又听欧阳锋说了几句场面话,忽然淡淡一笑,“既然锋兄远道而来,不妨多留数日,既可切磋武艺,亦可逍遥散心,饮杯喜酒再走不迟。”
  
  “喜酒?谁要成亲?”见混乱场面告一段落,方离也走了过来,听到这里不觉一愣,何来的喜酒,难不成他会为了李莫愁办场婚礼?
  
  黄药师转头看着方离,伸手握住她的手,黑眸温宁,“我和你,拜堂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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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直白
  
  方离的呼吸顿住了,她这是被求婚还是被逼婚?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喊这声娘了。”黄蓉欢呼一声,跳了过来,一把就搂住了方离的肩,拿脸摩挲了下她的鬓发,方吟在旁好笑摇头,“你不是已经喊了一段时间娘了吗,怎么还……”眉峰微扬,看了一眼黄药师,眼底似有什么在翻覆。
  
  一旁的李莫愁也走了过来连道恭喜,喜悦欢畅。
  
  “那不同的。”黄蓉头也不回直接嚷了一声,仿佛察觉到什么,仰起头看着方离,“娘?”你不像是高兴的样子,难道是……
  
  方离手一颤,拍了拍她,“尽混说,哪有什么不同。”深深吸了口气,面上浅浅含笑一派宁和,心底却有一股说不清辨不明的味道,然则她也知道此时此刻太多的话不能当面询问,略略偏头,发觉黄药师静静的注视着自己,脸上一红,才记起两人一直手牵着手。
  
  滚烫烙心。
  
  这几句话宛如玩笑,林中却安静下来,只有风过叶底,飒飒作响,空气中的静寂似乎也浮了一层教人心悸的什么,方离一时有些慌乱,事已至此,再想那些自欺欺人的话未免过于可笑,但有些事也必须摊开来说个清楚明白才好,若是跟之前那样死死扣着压着,日后还是两人自个遭罪。定了定神,松手,指着旁边的桃林迷阵,道,“咱们到那边说些话可好?”
  
  黄药师眉峰轻轻一捺,深深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跟欧阳锋拱了拱手,转身,绕着青石小路往林深处走去。方离抬脚跟过去,才跨步,脚下一个踉跄,黄蓉忙上前搀稳她,“娘?小心些,你,你没事吧?”
  
  眉心打结,这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不打紧,只是一时走得急了些。”方离低眼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这一松手,指间是微凉的风,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日后应该不会再存在了吧。瞧见一旁欧阳锋若有所觉的神色,心中一动,低声嘱咐道,“你们好生招待客人,我跟你爹过会再来。”
  
  “好,我们会好好招待他们的。”黄蓉知其之意,眉眼弯弯,嘻嘻笑答。
  
  原是桃花灿烂时节,灼灼其华,清风微凉,浮动着波光淋漓的莹然生辉,四周都是婉转低拂的横枝疏影淡花,行走其中,一襟带香,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静静走着。
  
  就这样过了一会,黄药师终于缓缓转过身,问道,“你想说什么?”
  
  语声轻柔温和。
  
  “为什么要娶我?”耳却听得自己语音涩涩,方离停了一停,闭嘴,仰头,发现阳光耀眼,抬手遮去,眼前一暗,黄药师已经站到了她的眼前,逆着光影尤可见眉心紧蹙,“你,不想要名份?”
  
  名份?方离再度目瞪口呆。他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吗?怎么会跳跃到如此诡异的地步,黄药师见她这般神情,一怔,心里浮起某种古怪的苦味,袖下的指节蓦然有些发白,“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我……”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什么事啊?为什么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方离楞楞的看过去,心跳骤然加快,困惑无比的同时胸口满满的是欣喜愉悦。抬起眼,等着黄药师的继续解释。
  
  “在船上的时候,我问过你,你答应了。”黄药师一直专注她的神色,见此,也不用她来询问。
  
  船?她唯一一次跟黄药师上船的事就是那次出海之旅了,他们只是谈论了关于阿衡的旧事,也说了些黄蓉方吟小时候的事,再之后,之后就没别的话了,她直接被人点晕打包回去——等等,他好像是问了她一句,“日后你会一直留下吗?”她自然答曰:“好”。
  
  “……”
  
  原来这就是定了,她早就把自己卖了,还懵懂无知。眼下这样,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
  
  黄药师静静的看着她,漆黑的瞳中浮起几丝黯淡苍白的颜色,摇了摇头,微一退步,“你不愿?”
  
  声音轻得如同耳边低语,落在方离耳中却比炸雷更响亮,死命摇头,仰起脸时正瞧见黄药师退后,一惊一慌,未曾细想,当即伸手一抓,紧紧扣住黄药师的手腕,“别走!我只是,只是……”黄药师反手扣住了方离的十指,仿佛安慰般轻轻在骨节处轻抚,“我不走,你别急。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
  
  方离起初惶急伸手只怕是黄药师恼恨离开,毕竟自己太过份了。待到他出言安慰,又任她死拽紧拉,心神一定,也就从容许多,只是自己行动过于可笑,一时间羞窘难安,别开头,不敢看过去。深深吸口气,想要说句别的话,心绪一远,倏忽就想到了。
  
  执手,执手还能有何意?他的态度早就明昭无疑,只是她故意忽略而已。这么一想,忍不住就有了笑意。
  
  蓦然想起了他是何时开始跟自己如此亲密,花船被毁之后,浙江道,南湖边,陆家庄,一路同行,他对她关怀备至,时常亲昵,夜凉添衣,日间温茶,事事护定,凝黑澄亮的眸一直蕴着浅浅笑意,风神疏朗,一贯的沉稳笃定。
  
  似是岁月静好,恬然安宁。
  
  除了黄蓉外,黄药师何曾对其他人有过如此温柔体贴的时候,他对自己早就百般迁就,万事纵容,早就已经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只是没有正式说出口而已。她向来最爱胡思乱想,命途多舛,见多了冰冷残酷世事人情,对于爱情也就早早的放弃了。况且如今的身份也太过尴尬,身体也虚弱无比,还有什么可想,却然而在那么一刹那,埋进经络的旧时伤痕随着脉搏的鼓动,竟会隐隐痛楚,没想到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会爱着这样的自己,会如此护着自己,对自己的好能好到实在无法再添一分的地步。
  
  而且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并无一丝一毫的勉强,如同最缱绻最温柔的风,安然坦荡——她怎能漠视如斯。
  
  余下的光阴,自然不能再浪费。
  
  心头又是苦涩又是心疼,更多的是温暖安宁,方离低眉,略略偏头,故意道,“若是……我不愿呢?”
  
  黄药师微蹙眉,默然片刻,答道,“我便等你愿意。”方离话一出口,他心内便一定,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还要试探,见方离耳根烧红,知道她还有几分羞窘,自然舍不得为难于她,她要问,答便是了。
  
  “好。”没想到黄药师居然是愿意等,方离心中一酸,又痛又喜,胸口仿似有只猫爪在挠,痒痒的软软的,说不清是何种滋味,直接就扑到了黄药师的怀里,“真的,无论什么都好,我们成亲吧。”
  
  骄傲得近乎尖锐刻薄的黄药师竟然愿意等她,这是何等执着痴狂。她还需要犹豫什么呢?原本她就喜欢黄药师了,在他们还未见面之前,还未相识之前,就已经爱上了。只是面对情深如斯的黄药师,她如何敢想,如何能想,所以在见面之后,她就把这个想法深深的埋葬在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并尽量把它忘记。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突然消淡弥褪,唯有晶亮澄清的眼眸溢满了温润,还有安静坚定地拥抱。
  
  一时之间,似是无法骤然承受如此浓烈的深情,身子轻轻的颤抖。
  
  不是被迫放弃被迫压制的爱,非常非常非常的好。
  
  “不过,再有下一回,你可得说得直白些,明知道我这个人蠢笨迟钝。你不说清楚些,我怎知道。”方离一张脸涨得通红,依旧仰起脸凝视着黄药师。这种笑话一定要扼杀在萌芽中才好,自欺欺人的事可不能一而再发生,回想起前段时候的惶恐不安,方离越发窘得不堪。
  
  她竟然糊涂至此,黄药师无奈苦笑,看着她憔悴疲累他自然心疼,还以为是别的事,没想到竟然因为这个。好在她即使未明之前亦放任情愫暗生,跟他之间也是亲密无间。否则还真是——
  
  一勾唇角,“胡说,这事还能有下一回。”
  
  “我指的是别的事。”方离嘀咕着,轻轻抽了手,站直身,“你太过含蓄的话我是不明白的,如果有什么事还是直接点说出来,这样你好,我也好。”
  
  “好。”
  
  婚礼的诸事黄药师早就准备妥当,只欠人齐而已,黄蓉方吟两人对此事虽无比期待雀跃,也没什么可帮忙的余地,洪七公只拱手道了声恭喜外再无旁话。他跟方吟的关系密切,对方离黄药师也是极为熟悉,明知这事过于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也不觉得什么,反而认为两人早就该在一起了。至于欧阳锋的冷眼旁观,眼底唇角尽是嘲笑却被众人一致无视了,反正对桃花岛的人来说这事哪怕宣告天下也无所谓,只是黄药师方离都是懒散的性子,才没那份心思特意去做什么,江湖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哪里会为了这种小事闹个天翻地覆。西毒也有属于他的骄傲,或许以此为凭打算做些什么,却不会太过,为武功名利也好,为虚名情分也罢,终不会任世语毁了伤了东邪。他要的很简单,就是《九阴真经》而已。
  
  因为两个主角都是不受俗礼规条限制的人,因此一概婚礼所需繁文缛节物品都不用,只有两件华美精致的大红吉服还是照着俗礼准备好,而且都是黄药师亲自做的。因而当第二日一大早醒来,方离便发现桃花岛满满都是吉祥明艳的红色,帷幔,彩绦,繁花,□夺目,样样喜悦,原是清幽雅致的竹屋都染了一层鲜艳的色彩,映着朝霞,极为漂亮。黄蓉着了一身红色锦衣,捧着吉服进来,见她醒来,眉眼弯弯,欢喜的喊了一声,“娘,你醒了。我来替你梳妆打扮。”
  
  方离听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回了句,“怎么今日如此懂事,还……”一句未完,看清被黄蓉抖开的华丽艳红吉服,再看到大开的窗外红艳艳一片,嘴角一抽,明白何事了,史无前例的结巴起来,“今、今日就、就成亲?”
  
  黄蓉仔细把吉服放到床上,从托盘里拿了一碗药递过去,笑容满面,“是啊,娘今日跟爹爹拜堂成亲,时间当然越快越好啦。”她对这事期盼许久,若不是怕黄药师恼火早就闹起来了,自从知晓这事后,她一直处在极度兴奋中,昨夜不曾睡,忙忙碌碌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把桃花岛尽量装扮成喜悦热闹的气氛中,好在黄药师暗中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物品,才勉强够她摆弄。但她还是嫌弃不足,半夜里把方吟踢出岛去要他帮忙去采办某些“必备品”。这才是方离一大早面对红彤彤桃花岛的缘故。
  
  见方离瞄了瞄药碗,忙解释道,“这是爹爹吩咐我熬制的药汁,补气益神,今日虽没什么礼节,但也会有些累人,你还是喝些吧。厨房里温着小米鸡丝粥,待会我就端来给你,还有绿豆糕、芙蓉饼、三味灌汤包我都准备了,你赶紧吃吧,蓉儿还要替你梳妆打扮呢。娘那么好看,蓉儿怎么打扮都行,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漂亮的新娘。”
  
  看着小丫头如此满怀壮志,方离只觉头疼非常,“呃,不用麻烦蓉儿了,随意些就好了,横竖也没什么客人。”
  
  她昨日才知道自己会成亲,没想到今日就拜堂了,这个速度实在让人无语啊无语。
  
  “怎可以随意,娘当日可是说了,新娘子就要美丽才行。”黄蓉扑过去,蹙着眉,堆着浓浓委屈的俏丽雪容仰着,莹亮的泪珠盈满微红的眼眶,一副泫然欲泣可怜至极的模样,身子彷如无骨般在方离怀里扭动,手中仍拿着一枚凤钗在方离的发上比划着,扁着嘴,“娘,娘你就让蓉儿好生打扮打扮吧,蓉儿好想好想替娘打扮,就这一回。”
  
  看着好久不见的黄蓉儿时撒娇的模样,方离又好笑又感叹,“好吧,既然蓉儿高兴……”说到此处,面上不免有些发烫,“就由着你好了。”
  
  这时候的婚礼习俗虽然经历过一回,但方离懂得的并不多,除了化妆之后黄蓉对着她惊艳了半日,余下的就见她忙忙碌碌的不断出入,一时端些东西进来给她吃喝,一时又拿些什么进来或拿些什么出去,身影如风,穿梭不停,反而作为新娘子的方离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只能呆呆的坐着等待。
  
  朝霞映灿,满目都是艳丽的色彩,连天地都染了一层瑰丽的亮色,于满庭的喜悦中,透出无边无际的清丽。
  
  两世之中,她未曾真正谈过恋爱,即便心动情定,然而事情来得突然,仿佛才刚开始就已经落幕,有些说不出的茫然懵懂,纵然是满心欢喜,却也隐隐生出几分局促难安。只恐梦深一场。
  
  一颗心乱得可怕,眼前熟悉的一切都教重重叠叠的殷红的浓重色彩填得满满的,像是往日的某些什么沉敛了下来,或许真是应了那句大音希声,周围的声音一下静寂了下来,整个房间空空荡荡,安安寂寂,含混的神思也渐渐消弭在深深浅浅的红雾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当真是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这一恍惚,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脚步声响,黄蓉又跑了进来,声音清亮中带了几分喘息,“娘,你待会记得带这个。”说着放下了一束红色的丝绦,屈膝弯腰在她腰间打了个比目鱼图案的结,站起的时候人却向前晃了晃。方离一惊,伸手扶住了她,这才发现黄蓉的脸色略显苍白,虽然脸颊因为过度兴奋染了薄薄的红晕,“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一时没站稳。”不可能吧,黄蓉可是武功一流,手脚利索,哪有平地摔跤的理,方离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探脉。
  
  黄蓉无奈扁扁嘴,娘真是太爱操心了,却也不敢反驳,见方离身子一震,搭在脉上的指尖微不可觉的轻颤,黑眸吃惊的看着自己,开始疑惑了,“怎么了?”边说着,右手也搭到左手的脉上,同样一愣。
  
  “蓉儿,你怀孕了。”
  
  这一喜事来得极是突然,给婚礼带来几分混乱,当然一切都不会给新娘子方离添上麻烦,然则却给周围的人多了几分热闹与喧哗。众人皆笑了一回,又闹了一场,便赶着黄蓉去休息了。方离更是懵住了,毕竟在她眼里黄蓉才是个十六七的中学生,还是个小孩子,原本还打算跟小两口说一下健康知识,迟些再要小孩子,太早生育对母体可不好,没想到——没想到根本用不着她多事了。
  
  心思遥遥兜转,时间过得更是快,待到两人正式拜堂之刻方离才如梦初醒。虽有客人,但都是熟人,也不用怎么招呼,拜堂之后黄药师便回了新房,先替方离掀起红盖头,细细看了一回她的脸色,方道,“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这个穿着累赘。”
  
  方离一怔,尚未反应过来,黄药师转身从衣橱拿了件豆青的外衣给她,指了指屏风的一侧,“已经放好了热水,你洗洗再说吧。”这番话说得自若坦然,方离紧绷的脸不觉缓了缓,一整日游离怀恋感伤突然沉淀下来,她抬眼看过去,澄亮的烛光映入那双黑邃的眼,眼底似有什么潋滟着,隐隐透出几分宁静的温和。
  
  “好。”接过,绕过屏风,宽衣,洗浴。一整日下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里衣早就洇湿了一大片,此刻才觉得微寒。
  
  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衣服,方离感觉整个人通爽许多,挽着有些湿润的发走出来,发现黄药师也换了一身日常便装,正坐在桌边,瞄了她一眼,抬手将自己面前细白瓷的杯子倾满青冽凝玉的酒,静静推到方离面前,眼底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浅笑,“这是药酒,不易醉人,你喝一杯无妨。”
  
  知道他是笑话自己的酒量极浅,方离不好意思笑笑,端起杯子,轻抿。
  
  这就是交杯酒了。
  
  室内静了片刻,黄药师开口道,“你在紧张什么?”方离咬着下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抬眼偷偷看过去,黄药师的脸色平静淡然,如常无二,只有些微的疑惑,一时之间感觉心底最深最深的一处,猛然便浸透了酸楚滚烫的幸福。摇摇头,微微一笑,似在笑话自己的胡思乱想,转开了话题,“嗯,只是觉得蓉儿她……他们也太快了,虽然喜上添喜是好事,但他们才成亲两个多月,还是小孩子呢。”
  
  黄药师眉心浅浅一拧,疑惑吐了一个字,“快?”沉吟片刻似乎明白过来,好笑摇头,“在你眼里,只怕他们一辈子都是个小孩子。你也太护着他们了,当初你也是这样吧。”语至末,有些不悦。
  
  方离默然,这是时代的代沟问题,她也没法解释清楚当日十来岁就怀孕有身的那个人不是她,呃,也不完全不算不是——算了,这种事实在纠结难清,想起一事不觉好笑道,“我没想到洪七公比娃娃更高兴,倒像是没见过孩子的模样,他这样稀罕小孩子怎么还不成亲呢。”
  
  “他倒不是稀罕孩子,只是高兴有了继承人而已。”
  
  “继承人?可,可是孩子还没出生啊?”方离目瞪口呆,这也太快决定了吧!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性格品行什么的都不清楚,学习能力,适合不适合的都不知道,这就决定收徒了?这算盲目还是叫自大?
  
  黄药师完全不懂方离脑子的胡思乱想,见她这样惊讶反而笑了,“蓉儿跟娃娃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他的两个徒弟都不是继承丐帮的料,自然想着早日决定好快点放手了。”
  
  “就算是这样也……”好吧,子承父业从来就是一项优良传统,所谓任何事都要从娃娃抓起,所以洪七公有这份雄心壮志也不奇怪,只是,只是她感觉好别扭好古怪,小小的叹口气,猛然想到了什么,看过去,“那你呢?”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原则之后,桃花岛的继承人怎么办?想到惊世绝才的东邪后继无人,桃花岛荒废不堪的“剧情”她的心就一阵的抽痛。
  
  黄药师忽的一声低笑,抬起手,食指在方离紧蹙的眉心轻轻抹着,凝黑的眼透着润和,烛光氤氲,宛若浮起了一层细不可察的流辉,莹然生光,近乎宠溺的温柔清晰明朗,“这也容易,你给我生一个便是了。”
  
  ——这也太自白了吧。
  
  原应尴尬的,却不知为何方离扑哧一笑,仰起头,白皙如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凑上去,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好啊。你说什么都好。”
  
  今夕何夕,得遇良人。
  
  (接下来照规矩,拉灯和谐╮╭)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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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08-23 14:16 只看该作者 58 #
第五十八章习惯
  
  次日晨起,却有些许不适。
  
  方离虽然有个已经成亲的儿子,但是本身并无任何旖旎过往记忆,没自己的也没包惜弱的,所以迷迷糊糊醒来时感觉□阵阵的酥麻,腰间僵硬的酸胀,更有整个身子无力如同软泥顿时吃了一惊,差点就栽下床,待就着窗外清亮看清眼前大红锦被才猛然醒悟过来——这是新婚燕尔头一晨,她糗大了。
  
  好在已是日上三尺,身旁是空的,这才放心舒口气。
  
  ——几十年的时光毕竟还是托大了。纵然之前并非无知无觉,在各种信息轰炸中也算是阅尽□,但自身到底是没有经历过恋爱结婚,少年不谙情滋味,这个世界又对女人比较苛刻,这十多年间身边除去黄药师外倒还真没见过外人,更是无法接触,昨夜一番折腾下来,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羞涩。所以不管黄药师是有心还是无意,此刻单独给方离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时间,的确是好事。
  
  拥被静坐了会,脸色热烫降了下来,再瞥到桌上覆着盘子的几碟小菜,旁边温在炉子上飘着香气的猪骨粥,还有一边的洗漱巾帕,屏风后袅袅热雾,方离心里越发暖意融融,眉梢唇角就有笑意浮了上来。
  
  于是掀被下床,着衣,洗漱,沐浴,吃早点。
  
  门外梅色娇俏,晴日方好。
  
  虽说是新婚夫妇,却也是桃花岛辈分最高的主人,所以就省去了一堆俗礼繁节,方离刚走到走廊边,梅荫下站着李莫愁,手上掐了一支花无聊的揪着玩,听音抬头一看到方离立即扑了过来,“阿姨,阿姨,你终于醒啦。”
  
  方离好笑的看着搂着自己手臂撒娇的李莫愁,揉了揉她的发顶,“怎么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有事找我吗?”李莫愁鼻子轻轻皱了皱,有些不满嘟囔着,“那个家伙一大早就不知去哪里了,他的叔叔又不喜欢我……我才不理他……蓉儿跟方大哥出门了,我一个人闷得很,这个桃林有阵法我也不敢乱走。”微微侧头看了看阳光细屑桃叶斑驳下方离的面容,眉眼弯弯,“阿姨今天真好看,脸色粉红粉红的……”
  
  “……”方离赧然无语,片刻,转个话题,开口道,“我正打算去药房那里瞧瞧,莫愁陪我好不好?”
  
  李莫愁一惊,伸手过去探脉,颤声道,“阿姨你哪里不舒服?吃什么药?需要我去找黄前辈或者蓉儿过来么?”见她如此慌乱方离忙轻拍李莫愁的背脊安抚过去,任由她仔细探脉观色一番,路途中又细细解释一遍自己想法,李莫愁知道来龙去脉后宽了心,又抱住了方离的手臂,在她肩膀处蹭了蹭,“我就知道阿姨最好人。”
  
  被无缘无故发了好人卡的方离哑口无言。
  
  在药房发呆的穆念慈见到李莫愁搂着方离的手臂笑嘻嘻的走进来,大吃一惊,“阿姨你怎么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站在方离身后的李莫愁打个了个招呼点头道,“我听说阿姨炼制药丸,想来瞧瞧,怎么穆姑娘这么早就来了,之前做好的那些在哪里?”说话间走了进药房,清亮的眼眸四处打量着。穆念慈愣住了,她原以为方离会——毕竟昨夜她才成亲,新婚夫妻不说缠绵眷恋多少也会亲密无间,怎么一大早就各自分开呢?
  
  窗边红泥小火炉上紫砂壶口水汽纠葛,一寸寸暖溶在斗室内浓腻清苦的药香里,方离移步走到药柜边伸手抓了些,泡了一壶茶,分别递给李莫愁穆念慈,“这是菊杞决明子茶,清肝明目,你们试试。我打算制些方便小包装出售,不仅是简便药丸,药包茶包也行。”穆念慈话里的意思她也明白,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事,这种事如今也只能忽略过去。
  
  “味道还好,不过,喝了没什么感觉。”李莫愁喝了一口,低头看着清澄透亮的青黄茶水,皱眉,带着些许不解说着自己的看法,“不如炼制些解毒疗伤药更好,这个容易找,又没什么用。”
  
  方离摇摇头笑道,“我又不是神医什么的,只想着做些简单便利的药,况且一般人也就感冒发热头疼扭伤摔伤碰伤的多,我只想希望让更多的人能有药可用,也懂得一些基本药草知识少花些钱而已。”她的药草知识只是普通,在桃花岛上算是最末尾那个,加上并非武林中人也没济世为怀的情操,好在所想做的不过是些平常药丸,因此所知也勉强够用。这个时代信息流通有限,愚民政策之下又因为战乱频频,百姓流离易染疫病,有些日常便宜药物药包就能派上不小的用处。她当年打理小茶馆的时候就常常就地取材,看季节泡些药草花茶,既省钱也便利,而后更是一路寻药赚钱,自己也常熬药吃来强身健体。对于穷人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赚钱兼省钱方法,说穿了不过就是弄些便利的保健药品而已。她不过是因己推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而已。
  
  这话说得简单,一言带过,穆念慈知其意,眼带佩服;李莫愁一时没太大感觉,但她喜欢方离,不论理解不理解都不妨碍她来帮忙,点点头,“既然阿姨喜欢那就做吧。”把茶一饮而尽。三人于是开始讨论各种便利药方茶包,李莫愁虽天真懵懂也算在江湖漂泊过一段时间,时不时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你说我谈,不知不觉便到了午餐时间。
  
  打理菜肴之事早就不用方离操心了,加之昨日的喜事,更是让她袖手悠闲起来。所以往日该做什么,今日同样是做什么。黄药师继续跟洪七公方吟“密谋”某些事,方离继续跟穆念慈去药房制药,只是多了李莫愁这个小尾巴。就算是多了西毒叔侄,因为方离不知道黄药师他们有何打算及“密谋”什么,未免多事,稀里糊涂下做了什么授人把柄,自然不会去招待客人,最多见面点个头而已——切磋武功交流感情之类的用不上她,谋算试探比划商谈什么的她更是一无所知。所以方离只需按平时那般照顾好自己,做些自己高兴的事就行了,简单来说,不用把客人当一回事。而就算这样,少有接触的方离也看得出来欧阳锋不太高兴!
  
  五绝各有能耐,除去已逝的王重阳外,大家的水平都相当,也就是要比个输赢不是百招千招之内的事,又自矜身份轻易不与人动手——所以能有很好的机会狠狠打一场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几天下来,欧阳锋见黄药师对他客客气气,比对洪七公要客气很多疏离很多,非常明显的区别对待了两人。这样一来,他当然不舒服,毕竟熟悉亲近的人可以更细致的交流心得体会,在他眼里他们便算是联手了。他心思阴诡心怀叵测自然觉得处处都有谋算,即便那些切磋是他自己“求”来的,做客也是自己不请自来的。
  
  他的不高兴当然让洪七公黄药师更高兴,于是交流的机会也就更多了。情绪激烈的话,招式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会更多,隐瞒的可能性也就更低了,能跟西毒进行细致深入的切磋,是件非常不错的事。
  
  方离不知其中缘故,更不会插手其间,就这样静静坐着,慢慢用菜偶尔照顾一下黄蓉,注意她的喜好,毕竟她身有孕需要更细心的照顾。欧阳锋双目在方离面上一转,举杯,一敬,“黄夫人气度不凡难怪药兄多年之后会携美相伴——黄夫人,兄弟来得凑巧,恭喜恭喜。”
  
  他笑意吟吟语调却透出几分谑戏,方离一怔,非常意外。她就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吃菜而已,他们聊他们的,怎么突然就敬酒起来呢?而且她还没熟悉自己的新称呼,这一呆,欧阳锋已经转向了黄药师,嘿嘿笑道,“药兄,你如今这位夫人似乎不太给我的面子啊,你要不替她一替?”眉角挑着,讽刺而不屑。
  
  这算挑衅还是挑拨啊?而且还在做客的时候?方离疑惑且囧,微一分神还不及开口,手上一暖,黄药师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背,清亮幽淡的语音便响在了耳边,“她不会饮酒。” 虽隔了一段距离,却宛如依旧有微烫的呼吸呵得耳廓发痒,恍惚间方离觉得那里一块皮肤热热烫烫起来,下意识的垂眸看向那只手,依旧有力,手指劲长,一如昨夜的温柔。便在那么一刹那,心底卷腾翻覆的温度,骤然燎原,耳根发红。
  
  便这样静了片刻,欧阳锋哈哈大笑,“看来还是老兄鲁莽了,你们——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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