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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

_12 安意如(当代)
  
  寤寐思服,永矢弗谖,却也没谁能真正看得透。
  
  心心念念的人,转辗反侧无法停歇的相思,哪怕知道那人不值得爱恋不值得牵挂,是个渣男,若是真要把他放弃要把他遗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爱一个人不容易,从心底拿走一个爱人更难。李莫愁那日只是激愤之下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到底是伤情别,心情郁郁寡欢,所以之后的几日方离都努力的开导她。论事移情,又多些陪伴在旁,细细宽慰,这才让她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要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男女间纯粹的爱情外,还有亲情,友情,及游离在这三种感情之外,复杂且醇厚,甜美且暖心的情感。甚至,那些比起爱情更难以割舍。
  
  几个人随意在城外租了个独门的小院落,简单收拾一下,也就住了下来。黄药师处事淡漠,只除了偶尔指点黄蓉曲巧莺武艺外,多半闭门不出,黄蓉则拉着方吟借以开解李莫愁为名,四处游逛,乐得曲巧莺也借机游玩,却不敢松懈功课,还有穆念慈郭靖相随而行。那日的事虽然闹了好大一场,但是几人俱是有武功在身,轻轻松松随时跑上数十里,爬山游水无一不可,所以满镇的议论纷纷亦扰不了他们的兴致。
  
  冬夜寒凉,日短夜长,也不好去得远,免得方离担忧,这一日黄蓉才拉了方吟去刨了几株冬笋回来,绕过一丛灿烂的野菊,蓦然听到风里有些声响,侧头听了听,扯了扯方吟的衣袖,趴在他的肩上,“方哥哥,咱们去听个热闹。”
  
  “好。”方吟眉眼弯弯,屏声静气,两人提气纵身轻跃,几个起落,以竹叶为遮掩,悄悄朝林间右方蹑去。
  
  “……那个人到底好在哪里,这么多日了,难道方伯母白劝你了?”
  
  “你,不许说阿姨坏话!”李莫愁瞪一眼过去。
  
  陆郎——陆展元好在哪里?这话现在问她似乎也答不上来,只是喜欢就是喜欢了,那时的喜欢是真的,虽然如今有些改变,但也不是那般轻易能抹消得掉昔日的感情。然则这一问,却让她难以说个清楚明白。
  
  只因为眼前浮现的是何沅君娇羞含情喊着“相公”那一幕。
  
  心,依旧是痛。
  
  欧阳克默然片刻,看着李莫愁倔强的模样,叹口气,缓缓开口道,“我哪里不好了?”他既然上了心,自然不允许她躲了去。
  
  “你,你,你……你脱我衣服!”你了半日,李莫愁似乎终于找到了正确理由,理直气壮嚷道。
  
  “……那是替你吸毒!”欧阳克嘴角直抽,咬牙切齿低吼,正欲说句什么,神情骤然一冷,身子一晃,挡在李莫愁前面,袖口微动,一丝银线朝右后方射去,“出来!”
  
  黄蓉嘿嘿一笑,施然从林梢跳下,顺手把怀里的冬笋丢去欧阳克那头,一手拉着李莫愁一手叉腰做气愤状,“莫愁你别听这个色鬼的话,他偷香窃玉无所不为,最是喜欢调戏美丽的姑娘。”李莫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男人都是坏蛋,咱们不理他们。”黄蓉反手屈指在她额前用力一敲,斜着眼瞄她,“那方哥哥也是坏蛋?”
  
  “嗯,阿姨的儿子就不算坏蛋。”李莫愁揉着额头,柳眉微蹙,有些勉强,嘟着嘴开口。
  
  黄蓉眼角余光瞄到欧阳克黑沉的脸,笑得欢畅无比,方吟眸中带笑,摇摇头。看来这两人好事近了,李莫愁的心情亦恢复不少,否则就不会有如此轻松说笑一刻。
  
  掐架吵嘴有时也是感情交流的一种,以李莫愁那般单纯的性子,如果真是讨厌欧阳克的话,连句话也不会说,更别提会这样戏闹。只可惜因为前缘之故黄蓉对欧阳克好感不多,瞟过去一眼,拉住李莫愁往一边走去,嘴里还说道,“嗯,除了方哥哥男人都是坏蛋,我告诉你啊,对付坏蛋有好几种方法,千万不能心软……”唧唧喳喳两个少女手牵手就跑远了,只有竹叶簌簌作响,欧阳克瞪了半日的青翠色,转头,面无表情,“你就不管管那疯丫头!”
  
  方吟嘴角弯了弯,勾起一抹温柔欣慰,欧阳克无力了。
  
  “这几日听说了不少市井流言,说是陆家热闹非常,陆大公子德行有亏,陆大夫人贞节不足,不知你可否指教一二?”毕竟是他们惹出来的事对于流言还是有些在意,只是陆展元之事的确是为人不齿诟病连连,但是何沅君怎么也扯上关系呢?还有听说前日还有个娇媚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儿找上门去,自称那是陆家骨肉……再度引发一阵波澜。
  
  知道他看出来是自己所为,欧阳克也不掩藏,走了两步在一株挺直的竹竿边倚了过去,低低自语道,“昔日好玩做了一味药丸,名曰‘回梦’,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恍了心神,遗忘了曾经做过的事,时效为半个时辰。所谓洞房花烛夜,春宵值千金,我不过是让他们体会几次而已,余下的就不关我事了。”坦然的一摊手,讽刺的笑笑。
  
  新娘有武三通这种不着调的义父嚷话,毁其名节,再有新郎的负约忘情,抛弃昔日情人,两人都有些心神疲倦,所以他极容易得手。再把喜帕毁去,没了落红的新娘自然为人质疑,而新郎人品更是——敢欺负他的人,就要有承受报复的准备。
  
  回梦?方吟心中一凛,“欧阳兄岐黄之术果然不凡,不知这药可否给我一看,也好让我开开眼界。”
  
  “当日不过是游戏之作,胡乱配出来的,药材难寻,十制九炼,只成药两枚,试了一枚,剩余的一枚就用掉了。”欧阳克摇摇头,若有若无的看了方吟一眼,“药性是诡异,然则气味极大,只能用在没半点本事的人身上。”他知道方吟担心的是什么,干脆说明情况。若是被他误会,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就得不偿失了。
  
  他对方吟还是存着几分交好之心。
  
  我只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一枚刺,让他们日后不得安宁而已,你居然用上了釜底抽薪移花接木之术,让两人彻底没了回转余地,真是强悍,方吟无语。然则再一深想,欧阳克所为是有些过分,然则亦算是事出有因,又不到恣意妄为的地步,他何必乱作好人,惹出一番事故来呢。方吟思忖了片刻,把这事丢开,干脆再卖个人情给他,缓缓蹲下身,顺手去拔冬笋,边拨边开口,“我听娘说李姑娘打算回终南山,似乎要跟她师傅请罪,大概明日就出发。”身后传来一阵急促抽气声,随后,不见了人影。
  
  半眯着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竹林,黯淡了眼神——师傅说得不错,相比而言,欧阳克比起其叔叔欧阳锋更为阴诡,行事更加不择手段,幸而,暂时不用与他为敌。
  
  但对这事还是有些担忧,于是就转入黄药师的房间,细细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让他帮忙分析一二。素来见惯方吟沉稳淡定,这时却有几分忐忑担忧,黄药师不由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方吟不好意思揉揉鼻子,多年来还是头次被黄叔叔嘲笑,实在是——有够囧。
  
  “无妨,欧阳克只是有几分小聪明,他既然把这事告诉你,就不会对你怎样。”
  
  “我倒不担心自己安危,以他本事想要暗算我也不易,只是那个药……”方吟皱了皱眉,起身提过紫砂壶将桌上两只茶盅都斟满了茶水,递了一杯过去,居室简陋黄药师却丝毫不亏待自己,一物一食俱是雅致精细。茶水清亮,浮光轻晃,几缕白丝在斗室内透出清幽浮香。方吟喝了两口,才续道,“万一用在其他地方,就不知会有怎样的麻烦。”
  
  “药毒相通,听你说过药效之后我大抵也知道药材用料,他说得不错,药并不易配,而且类似鸡肋。”黄药师冷哼一声,不屑道,“有一定本事的人根本不会被他毒倒,没本事的人毒了也没什么意思,我才不费这个功夫。”
  
  方吟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既然这样,也好。”黄药师觑了他一眼,从案前书堆了翻了翻,抽出几页,丢过去,方吟接下一看,顿时脸皱了起来,讨饶道,“黄叔叔,这个……人在途中,不好找啊。”
  
  呜呜,明知道他不喜制药,又对某些药物反感,怎么就那么喜欢要他做这个呢,当年的娘也因为他这个毛病极少要他帮忙啊。
  
  他知道自己药理太弱,所以被看笑话也应该,但是这种惩罚还是能少则少吧,作些其他不好吗?可是不敢埋怨,扁了扁嘴,期待的看过去,黄药师摆摆手,“这六宝是不易找,横竖你无聊,打发时间也好。”
  
  什么叫我无聊!!方吟无力中。
  
  李莫愁第二日果然告辞而别,经过方离的劝说安慰,众人的陪伴开解,心情终于还是渐渐恢复过来,故情虽未能真正释怀,但也不再为此魂伤。且又因独自下山感觉对师傅不住,有负她多年教导养育之恩,自身有过,这才打算回去请罪。虽然知道师傅未必答应让自己重归古墓派,但也不愿做个背弃师门的无情无义之人。经过一段江湖行,认识了不少人,也懂得许多事,所以她打算先回师门,之后跟师傅好好谈谈,日后再行走江湖,至于以后做什么,就再做打算了。她已经问清了桃花岛的方位,若有机会就会上岛与方离相聚。同样离开的还有欧阳克,他没说去哪里,但目的地嘛,大家不用问都知道了。于此,方离献上万分祝福及万分祈祷,某人最后能抱得美人归,如此就能避免两个杯具的产生。
  
  少了一个玩闹对象,但大家的游玩兴致还是很高。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风景如画,让人流连忘返,哪怕日日出去游玩亦未能玩遍。边走边行,不知不觉就远离了嘉兴来到宜兴,看到湖海开阔,黄蓉兴致勃勃的拉了众人去游湖,只有方离见渔村有几位婆婆腿脚不便,就打算留下来替她们看看,所以就分开两边,小孩玩小孩的,大人就做事。
  
  心内有几分打算的黄蓉自然一口应下,只是义正言辞的提醒黄药师,“阿姨身体不好,爹爹你要多些帮忙,别让阿姨太累了。”趁着黄药师还没黑脸前,一溜烟跑了。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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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08-23 14:05 只看该作者 47 #
第四十七章歌和
  
  “方哥哥,你觉不觉得爹爹跟阿姨之间好像关系不错?”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黄蓉托腮倚在船边,白皙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水纹,看着水波涟漪,一痕笑意浮在眼底,忽然开口问道。
  
  “他们关系本来就不错。”方吟笑道,黄蓉瞪过去一眼,没好气反驳着,“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以方吟的眼力绝对不会看不出里头的问题,虽然貌似变化不大,然则一言一行似乎都添了几分什么,嗯,感情也重了。
  
  她为此非常欣喜,这才又故意给机会两人单独相处。
  
  方吟呵呵一笑,手上使力又划了几下,黑眼微眯,眼神淡定,带了几分认真的调侃,“你不说个清楚明白,我哪里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况且我说得不对吗,娘跟黄叔叔本来关系就不错啊。”
  
  这回曲巧莺也忙不迭的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婆婆跟爷爷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整个岛上谁不知道婆婆的话爷爷肯定会听,他们从没有吵过架。”黄蓉郁闷得再度瞪一眼过去,轻哼一声,不理会了。
  
  穆念慈抿嘴偷笑,郭靖挠挠发,听着两人的斗嘴感觉挺不自在的,移开眼。寒冬风冷,就连湖里的寒气也有种逼人的凛然,见黄蓉的手浸在湖中怕她受寒忙开口劝道,“蓉儿,这么冷的天气别玩水,小心着凉。”
  
  “不妨事,以前冬天我们还特意去结了冰的湖里游泳,以寒气逼体内真气流转,爹爹说这也是一种练功方法。”黄蓉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眼眸一闪,“那是什么?”另一只手从船底放着的小碗上飞快捏起两枚花生米,扣了出去。
  
  从水跃起一道黑点,半空一闪,黄蓉伸手一接,讶然,“是菱角,这个时节湖里居然还有菱角。”
  
  “大概是以前没捞起的吧。”方吟凑过去看了看,顺手拿起,轻轻一捏,褐色的壳纷纷散开,露出带着粉色的肉,“应该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说着在黄蓉眼前晃了晃,被黄蓉一手抢过,塞入嘴里,“你掰菱角的速度蛮快嘛,以前是不是习惯了?”
  
  方吟手腕一垂,半日才摇摇头,“说到这个,我倒不如娘,她当年曾经用一个晚上掰了十斤的菱角。”
  
  十斤?谁会一下吃那么多菱角,这东西也不是能随随便便吃一大堆的,况且以方离的手劲,要一下掰这么多,手指不出血才怪,虽然说掰菱角不需要什么技巧,但是数量太多也是一个大麻烦,让人非常辛苦。黄蓉呆了呆,反应过来,对着方吟狠狠瞪了一眼过去,叉腰嗔怒道,“那你,你干嘛不帮忙。”
  
  “我那年才四岁,哪里帮得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手指全是血,就连包扎也做不到。”方吟摆了摆手,思绪一远,飘回了那曾经无能为力的伤感岁月。纵然时隔多年,无论何时忆起都觉得心被扯痛得厉害。即使是辛苦,即使是劳累,即使是伤痕累累,他的娘还是一直都把他捧在心上,舍不得他吃一点苦。
  
  定定的看着脚底几瓣黑色的菱角壳,不必阖眼,那曾经的深刻的记忆又浮了出来,一灯如豆,在晦暝不明的月光中,他被披风裹得紧紧的,看着娘弯着腰一只一只菱角快速的剥,十指都是血,凝成褐色,干涸了又湿润,一遍又一遍。
  
  黄蓉怔了怔,看着方吟氲黑的眸,眼圈突然有些发红,记忆中,不论是任何水果,都是阿姨替她去的壳,削的皮,还细心的切成一小块用碧绿的盆子装着,夏日时会湃在冰水中,冬日则是用暖炉微热过。那时她只是觉得好吃,却没想过要帮忙一二,一时之间讪讪无语,疚意上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在场的五人都是单亲子女,不是失父就是失母,儿时对于自家父母的辛苦还是有几分感触伤感,一时间俱是无言,半晌郭靖才叹了口气,“我娘也是非常辛苦,当年她也常常三更半夜都要忙着做事,我却只能帮忙放羊,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一时伤感旧事惹得大家心情不好,方吟也有些尴尬,忙忙转开话题,指着远方一小舟,一个渔人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你们看烟波浩淼,一竿独钓,像不像是一副幽静的水墨山水?”郭靖疑惑不解,“什么叫水墨山水?”黄蓉忙解释,那是指只用黑墨不着颜色的图画。她知道方吟有心掠过这些不提,也就随口也说了几句水墨山水画的技巧、特色及韵味。她言语简练,用词直白,又加上几个有趣的故事,连郭靖也对此颇为神往。
  
  寒风吹来,水波微荡,苍凉婉转,离离沁出透骨的清凉,方吟扣指于船舷,长声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眉尖微挑,仰望千里湖波,豪气骤起,足尖一点,跃至船头,长袖一挥,抽出腰间的青竹杖,横劈水影。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衣诀当风,身影倏闪,杖影点点,碧光如雨,幽静的湖面波光粼粼,更是衬得这破空声,凛然锐利。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一字一句,一声一吟,声落,人也立定,顿时煞气全消。
  
  郭靖看呆了,半晌才喊了声,“好!”不知是说招式还是词句或是人。看着方吟只是那么静静站着,满眼山色,幽幽水情,尽数收罗一身,这才是极好的水墨山水。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黄蓉微微一笑,眼眸温润,眉眼间淡淡流淌着骄傲与欣慰,却是无人看清。站起身,略仰头,深深吸口气,放声而唱,“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
  
  清音娇柔,婉转中透着几许清冷凄切,忽然湖面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与黄蓉的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音低沉,声激昂,情悲切。
  
  众人顺音看过去,唱歌的正是那小舟上的渔夫。
  
  桃花岛上的几人都知道这阕词黄药师极为喜欢,素日放舟湖上便会唱,所以今日黄蓉才与方吟唱和,没想到这里一个渔夫竟也会唱。彼此对视一眼,有几分疑惑及好奇。方吟想了想,开口道,“这么有缘,不如咱们去看看。”
  
  于是划船调个方向,朝那小舟靠过去。
  
  那渔夫约莫四十岁左右,脸色枯瘦,似乎身患重病,坐着朝他们拱拱手,自言腿上有病不能起身相迎。态度和悦,言谈爽朗,自有一股傲气。方吟低眸在他腿上打了个转,心中若有所觉,心中微叹,却也不说破,大大方方的隔船相谈。诗词歌赋也算是桃花岛的必学之一,就连曲巧莺也能说出几番不俗的见解,那渔人见眼前少年少女俱是俊逸娇婉,言语精妙,见解独特,气度雅致,心中欢喜,不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又谈了一会,日上中天,都有些饥饿,于是诚恳的邀请他们去自己家里小坐。听他自报姓陆,这下连黄蓉也猜到几分他的来历,与方吟交换了个眼神,点头笑允。
  
  陆渔夫腿脚不便,先行一步,他们慢慢随后而行,舟行数里,在一处青石砌的码头上岸,穿过一丛桃花林,过了一座大石桥,就看到一座大庄园。朱漆大门两边敞开,双狮含珠栩栩如生,四个劲装家仆相对恭谨而立,一个二十来岁的英逸少年含笑上前相迎,“诸位少侠,家父命小侄在此恭候多时了,请。”
  
  几人一惊,竟然是他!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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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归云
  
  “是你!”
  
  “姑娘我们见过面吗?”陆冠英愣了一愣,看向曲巧莺,如此清逸绝俗之人,若是见过面他岂有不认识之理,啊,我把话说出口了?曲巧莺蹙起了柳眉,颇有些尴尬,眼角瞄到黄蓉嗔怪的瞪了过来,皱皱鼻子,不好意思笑笑。
  
  这一停顿,陆冠英又仿似忆起了什么,心中一凛,虽然对父亲请来的客人带了几分尊敬,然则却多了一丝戒心,毕竟庄内还有个大秘密,所以眼中就带了几分警惕。
  
  我们是偷偷看过你打劫杀人场面,可是这话能清楚明白说出来吗?曲巧莺摸了摸鼻子,压下翘起的嘴角,“我见过你,可是你没瞧见我。”
  
  这也是实话。
  
  见她神情坦然,眉眼几分灵慧可爱,陆冠英也不由软下声音,暗想应该是路上曾经见过他吧,毕竟他在宜兴也有几分薄名,忙忙伸手引路,“原来如此,几位请。”
  
  郭靖忙上前岔开话题,问道,“请问陆兄大名,我是郭靖。”陆冠英微微一笑,“小侄贱字冠英,几位直呼名字就是了。”郭靖点点头,“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好了,不用这么文绉绉的。”见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起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另是一番气象。不由大为惊诧,就多问了几句,两人在前面说说笑笑,边领路边绕过庭院,转入了内厅。
  
  看着几分熟悉的道路花木,曲巧莺扯了扯黄蓉的衣袖,小小声问道,“姑姑,你看……”妙目微转,盯着陆冠英的背影,黄蓉笑着在她鼻子轻轻一捏,“看样子你该给岛上送信了。”这里应该是陆师兄的家了,这位应该就是陆师侄,巧莺一定很开心多了位小师弟,她想当师姐好多年了。
  
  果不其然曲巧莺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地连连点头,当了桃花岛的老幺这么久,总算多了师弟,咳咳,要正经些,摆出师姐样才行,于是,拍拍衣服不存在的尘土,又小心从袖口抽了铜镜整了整仪容,让一旁的黄蓉方吟笑得几乎岔气。
  
  这一嬉闹就没留意到身后穆念慈欲言又止,冥灭难察的黯然无声。
  
  厅明几亮,醇酒清茶,那渔人已换了装扮,儒衣常服,手执羽毛扇,虽则坐在太师椅上,拱手为礼,明晃阳光落下,身影瘦削硬朗,自有一股诗书风流之态。黄蓉知道桃花岛弟子均由黄药师教导,文才武学精妙无双,带了几分儒雅气质,见陆师兄多年残疾,困于居室,然则气度不凡,便添了几分欢喜,笑笑还礼。
  
  见桌上风味小吃,地方名菜,冷热羹汤应有尽有,也不客气,略微说了几句闲话,就吃了起来。同一师门的人性情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仿,虽然还未曾相认,却能朗笑畅语,谈笑自如,于是宾主皆欢。
  
  被逐出师门之后,陆乘风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畅谈无忧的客人,不免动了相交之意,邀请他们多住几日,好好闲谈。桃花岛一众人自然应允,郭靖穆念慈虽不知内中曲折,然则各怀它意,亦点头应下。夜幕低垂,月朗寒凉,就各自休息去了。
  
  客房中陈设精雅,两床相对,枕衾雅洁,曲巧莺大大伸了个懒腰,四肢大摊往身后的床上一倒,滚了一滚,“姑姑,这陆家庄挺好啊。”庄子好,人也不错。
  
  看样子陆师叔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眉目隐有凄苦,喉音沉郁,但是眸色清澈,观之可亲,神态从容,比起当初见到哀苦悴损的冯师叔实在好太多了。
  
  黄蓉斜眼看着她的得意洋洋,忍不住笑了,走过去弯下腰屈指弹弹她的前额,“这里是很好啊,那你是不是打算长住了?”见曲巧莺瞪大了眼,越发好笑起来,“我看你是别有目的这才觉得很好,往日怎么不见有这么高兴。”
  
  她见陆冠英身形步法沉凝,气息略浑,腿脚稳健,应该练的是普通简陋外家功夫,尤其腿上功夫,并不像桃花岛的功夫,知道陆师兄不曾违背爹爹的规矩,未敢泄露本门功夫。心下微叹,又暗暗好笑,虽则说笑,但也是事实,巧莺还真的要在陆家庄多留一段日子了。
  
  黄蓉心知黄药师对昔日因怒驱逐徒弟出门颇为后悔,所以曲师兄才常常出门去寻找一众师弟师兄的消息,可惜多年一无所获,那日偶遇冯师兄,今日又偶遇陆师兄,看来偶遇比刻意更容易找到人。如果爹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不过既然人都找到了,也不急着一时半刻说穿此事,难得爹爹跟阿姨单独游玩,还是让他们多伴片刻吧,迟些等曲师兄他们过来效果也是一样的嘛。到时为了医治陆师兄的腿伤,也为了陆师侄归于门下,需要重头开始教习武功,一定会有人留下,那个人非常可能就是曲巧莺了。
  
  想到这点,嘴角噙了抹坏笑,揉揉曲巧莺的头,“到时一定要乖乖听话,做个好师姐哦。”
  
  这一句有些突兀,曲巧莺愣了一愣,半坐起身,歪着头,不解问道,“什么意思,巧莺有不听话吗?”
  
  “呵呵,到时你就知道啦。”
  
  “姑姑~~”
  
  两人戏谑一阵,正打算宽衣睡觉,转头就看到穆念慈呆呆的倚在床头,抱膝蜷坐,浑浑噩噩的看着前方,神情茫然,一张脸苍白如纸,全无半分血色。黄蓉一愣,想起她自从入了庄后就沉默下来,一时有些担心,走过去,伸手探了探脉,无异状,这才松口气,“穆姐姐,你怎么了?”
  
  却不料她问了几次,穆念慈才猛然惊醒般抬头,这倒把一直盯着她的黄蓉唬了一跳。“我没事,你放心吧,我……”穆念慈说了一句,咬了咬下唇,拉过被子,往头上一拉,整个人埋了进去,闷声道,“夜深了,睡吧。”
  
  看着床下空荡荡,黄蓉眯了眯眼,曲巧莺也走了过来,“穆姑娘,你怎么……”一语未完黄蓉拉了拉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连忙改口,“好吧,咱们都玩了一日,就早些睡吧。”然后眼瞅着黄蓉,满眼疑问。
  
  就算睡觉也得脱鞋吧,穆姑娘怎么急成这样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呢。
  
  黄蓉失笑,伸手在她鼻子上又捏了一捏,“自己好好想想,明日,或许今晚就知道了。”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漆黑如星的瞳孔在团子被上掠过,拉起还是有些懵懂的曲巧莺,直接上床了。
  
  更深漏尽,月斜楼上,风寒星冷,寂静的室内隐约足音轻轻,似有人行,曲巧莺一惊就要起来看个究竟,手掌却被身侧的黄蓉压住,还有凌厉的一瞪,知道这是示意自己莫要轻举妄动,忙压下好奇心,装睡,直到再无半分声响才起身,“姑姑,穆姑娘半夜偷偷起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陆师叔的家,穆姑娘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去看看,你去陆师兄那头守着,以防万一。”黄蓉起身理了理衣衫,吩咐道。
  
  “好的,那叔叔他们需要交代一声吗?”
  
  “应该不用了,如果方哥哥听到声响自己就会出来,否则我自己过去看看就是了。”黄蓉眸色漆黑,顿了顿,又续道,“小心些,别惹了动静出来。”
  
  到时就有一番麻烦了。
  
  “我知道了,姑姑小心。”曲巧莺点点头,提气纵身,悄然无声从窗口掠出,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中。
  
  陆家庄是陆乘风所建,他精研奇门遁甲之术,庄园按五行布阵,虽然构建精奇,然则却不如桃花岛浑然天成,阴阳变化、乾坤倒置之妙,在桃花岛住了数日,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曲折,因此穆念慈跌跌撞撞东转西走也绕了大半个庄子。大半时辰后,黄蓉恍然大悟,她这是打算去救金国使者,那位小王爷。
  
  前几夜几个小孩子闲着无事,就去湖上游玩,无意看到一群水贼打劫金国钦使这一秘事。水贼头领正是陆冠英,所以今日猝见他们才有些愕然,而金国使者居然是那位曾经跟穆念慈比武招亲的完颜小王爷。只因宋赢金败,他们才一直隐在暗处偷看,未出手相助,因此双方均不知情。完颜小王爷如今就被囚在陆家庄,难怪穆念慈一个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
  
  黄蓉对那个完颜小王爷没什么感觉,却不知道为何穆念慈会去救他,想了想,帮她算了,见穆念慈已经迷失了方向,翻了个白眼,从身边的花木上掐了片叶子,屈指弹出去。正对着左右两条路为难时,一道绿影从右后疾射而出,穆念慈大惊,回头看去,空园寂静,只有风声簌簌,低眼看了看碧绿色的叶子,咬了咬唇,大步走向右方。
  
  会会,黄蓉侧头,身后站着方吟与郭靖,方吟点点头,跟她交换了个眼神,指了指某处,“人在那里。”郭靖眉眼低垂,神色复杂的看着穆念慈俏丽的身影,一时觉得口中发涩。有了黄蓉的引路,穆念慈很快就找到了囚禁完颜小王爷之室。他们在里头说了什么,并无人知道,本来黄蓉想去听八卦,但却被方吟强压止住,一路郭靖失魂落魄有些茫然无依,他不明白为何穆念慈会去救那金国王爷,只觉得心里难受,却不知何故。
  
  有了穆念慈明面的领路相助,有了方吟黄蓉郭靖的暗中指点,这场救人行为极为轻松简单,不知道是那完颜洛人品太好还是太差,临近大门时居然惊动了一个巡逻的庄丁。自然就惊起整个陆家庄,听到远处近处的疾呼声,及渐渐增加的火把,还有匆匆赶来形成环围之势的庄丁,穆念慈转过身,挡在了完颜洛的面前,“你赶紧走,这里我挡着!”
  
  “等等,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丢下不管。”完颜洛心中感动,虽然焦急无比,却做不出抛下穆念慈不管的事,话音才落,身影急纵,双手若勾,出手迅疾,一抓一抛,扯开了围攻一道口子。
  
  “看你往何处逃!”一声厉喝,倏忽厉风袭来,完颜洛猛然转身,疾退半步,手腕疾翻,以擒拿手去取来者手臂,那人毫不退让,右手横挡,左手并指切向他眼部,两人瞬间过了十来招,拳风寒戾,身影急促。
  
  来者自然是陆冠英,他跟完颜洛对了数招,虽然完颜洛气力不济,然则还是用九阴白骨爪在他腿上扣了五个血淋淋大洞。跄跄后退一步,陆冠英自知不敌便没再动手,只是冷厉的目光落在穆念慈身上,“原来你是金国走狗!”
  
  “陆大哥,你误会了。”穆念慈自他出现就没动手,静站一旁,此刻见他含愤叱问,忙上前解释道,陆冠英冷哼一声,不屑而戾寒。穆念慈眼眸一黯,方伯母有句话说得不错,幸而当日她没有招亲成功,否则如今这样倒麻烦了。子不言父过,当日在大都的比武招亲若非完颜洛得胜,只恐一生难安,若是,若是个普通金人赢了她,她那时是嫁还是不嫁?到了今日,她的处境岂不尴尬。完颜小王爷虽然存着戏弄之心,亦有调戏之举,然则也算是解了她的困境,多少算是承了他的情。想起这多年来所见金宋两国间的矛盾敌对,心中苍苍凉凉泛着冷冰。
  
  穆念慈叹息一声,转向完颜洛,“完颜小王爷,当日承你相助,念慈此番以此回报,他日再见,绝不容情。”
  
  吐字缓慢,眼眸清冽,言辞带了伤意,声音清冷淡定,其间自另有锐气难挡,如快剑锋利,如割帛绝决。她素来温婉柔和,此刻虽然情况复杂尴尬,却透出几分决然的戾傲锋芒。陆冠英愣了愣,看着她如此坦荡模样,有些狐疑起来,“你……”
  
  穆念慈淡淡一笑,朝他敛衽为礼,盈盈一拜,“陆大哥,这番是我得罪了,还请多多见谅。”
  
  “你到底是什么人?”
  
  “穆姐姐是我朋友。”随着一声清冽的笑声,黄蓉与方吟携手从树上飘然落下,微微侧头,朝右上方喊了一声,“还不带你的徒弟走人。”陆冠英一愣,顿觉寒气侵体,“什么人?”三字刚落,场上骤然出现一个人,只见她长发披肩,抬头仰天,凝然而立,脸上冷冷的全无笑容,在场之人莫不打了个寒战。唯有黄蓉方吟依旧笑吟吟,完颜洛见师傅亲临,心中大喜,忙上前拜见。
  
  他知道师傅武功超绝,今夜有她自然不虞危险,脸上带了几分得意出来,转向穆念慈,柔声道,“念慈,跟我走吧,你如此有情有义,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穆念慈摇摇头,神情淡漠,柔美的脸上罩着一层寒气,“小王爷,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完颜洛愣了愣,半晌,轻轻开口,“我母妃也是汉人,我也算是半个汉人,你跟我在一起也不算有什么过错,你爹不会怪你的。”
  
  “你依旧是金国小王爷,而我不过是宋国小民,我们之间云泥之别。”穆念慈淡淡道,移开眼,看着清朗的月光下的郭靖,神宇冷凝,掩下了某些复杂难明的情愫。完颜洛出身尊贵,为人傲气,这次低声下气求而不得,心中郁郁气苦,本以为穆念慈救助他是出自情意一片,可谈了这么久还是决意断裂,一时也大为恼恨,“好,既然你如此无情,我也不再多说了。日后,日后若你还有心就来大都找我吧。”言罢,走到梅超风身边,负手而立,仿似赌气一般。
  
  梅超风一直沉默不语,她不知道小师妹来此目的何在,又因上次她言中提及黄药师,生怕遇到师傅,不敢出言询问,更不敢说别的什么,唯有沉默相对。这时陆乘风亦走了出来,看到梅超风在场,心中滋味复杂难解,“梅师姐……”
  
  “陆师弟。”梅超风哼了一声,还欲说什么,黄蓉插口道,“我的话你没听清楚吗?还有什么事,三日后再来吧。”她是不喜欢梅超风,但是这事总得解决才行,还是等三日后爹爹来了再说。
  
  梅超风跟陆乘风同时愣了一愣,梅超风默然无语,朝黄蓉方向点点头,纵身便跃出去,完颜洛急忙跟了过去,陆乘风一双黑眼紧紧盯住黄蓉,“黄姑娘,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仅仅一句话就能让梅师姐听从,可见她身份必然不寻常,能驱使梅师姐的人——
  
  心中隐隐绰绰升起几分刻骨的希冀。
  
  “到时你就知道了。”黄蓉嘿嘿一笑,薄唇略勾,露出小小的虎牙。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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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3-08-23 14:07 只看该作者 49 #
第四十九章踏波
  
  “这是什么鱼,好漂亮,细长无色,好像玉簪。”
  
  “这是银鱼,只有太湖才有的,无鳞无刺,肉质鲜美,你喜欢的话中午我让厨房做道菊花鱼霜,嗯,还有酸甜鱼羹也不错。”陆冠英低头一看,笑道,曲巧莺已经蹲下去兴致勃勃的捉了条银鱼戏玩起来。
  
  那夜之事对陆冠英而言,疑虑甚深,他爹只是用非常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半晌,然后问了句,“你是曲巧莺。”看到曲巧莺笑吟吟点头后,没再多说什么,回至书房后吩咐他两件事,其一,好生招待贵客,他们去哪里做什么都随意自由;其二,叫人收拾细软,赶快护送母亲到无锡城里北庄暂住。传令各寨寨主,约束人众,三天之内不许离开本寨半步,不论见归云庄有何动静,或是火起,或是被围,都不得来救。甚至对穆念慈放走金国使者一事决口不提,陆冠英大奇,问了几句,陆乘风都闭口不答,无奈之下只能依言照做了。
  
  虽然不解其意,但也知道事情肯定不小,否则不会如此谨慎小心。
  
  这样一来,最为高兴的就是曲巧莺了,再怎么说桃花岛她辈分最小,虽然容易被宠,却没毫无顾忌的玩伴,爷爷是不在意这些,可他爹曲灵风在意得很,背地里再三叮咛她得守规矩懂本分,长辈在,不可轻慢亵渎逞娇。所以即使同为桃花岛唯二的小女生,她跟黄蓉的关系还不如黄蓉跟方吟的关系来得亲密随意。这次总算逮到了师弟,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负了,真高兴啊。
  
  受到欺负的陆冠英却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女孩俏丽活泼,有些爱凑热闹,好奇心重了些而已,本性所致曲巧莺也不过是有些捉弄人而已,不会太过,更不会为难人。
  
  毕竟……来日方长啊。
  
  此刻几人刚从张公、善卷二洞回来,那是天下名胜,洞中光怪陆离,千姿百态,令人赏心悦目。言行间兴致正好,方吟又说些他地的风物,掌故名景与刚才所见相映衬,说说笑笑都颇为愉快。
  
  见他答应曲巧莺拍掌喜道,“好啊好啊,我也饿了,咱们赶紧回去吃饭吧,”顺手把玩得半死不活的银鱼丢回太湖,正欲说什么,【黄蓉一瞥眼间,忽见湖滨远处一人快步走来,头上竟然顶着一口大缸,模样极为诡异。】不由一怔,拉了拉方吟的手,“你看那头。”
  
  那人足不停步的过来,黄蓉话音才落,那人已经距离极近了,【待他走近,只见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轻飘飘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铁铸成,看模样总有数百斤重。那人走过陆冠英身旁,对众人视若无睹,毫不理会的过去,走出数步,身子微摆,缸中忽然泼出些水来。原来缸中盛满清水,那是更得加上一二百斤的重量了。一个老头子将这样一口大铁缸顶在头上,竟是行若无事,武功实在高得出奇。】
  
  方吟可谓见多识广,却不曾听说也不曾亲见有如此犀利之人,眉宇微动,偏头朝陆冠英看去,见他双目闪过惊叹,还有某种期待,心念转间,便明白他是在想什么了,微微一笑,“咱们看看去。”
  
  陆师兄这般大动作,小师侄不着头脑之下肯定会担心,突然冒出一个武功高强的前辈,他自然一半担心一半开心了——若敌则麻烦,若友则庆幸。
  
  他此言大家都毫无异议,当即跟了过去。
  
  【郭靖曾听六位师父说起当日在嘉兴醉仙楼头与丘处机比武之事,丘处机其时手托铜缸,见师父们用手比拟,显然还不及这口铁缸之大,难道眼前这老人的武功尚在长春子丘处机之上?那老者走出里许,来到了一条小河之滨,四下都是乱坟。陆冠英心想:“这里并无桥梁,瞧他是沿河东行呢还是向西?”他心念方动,却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那老者足不停步的从河面上走了过去,身形凝稳,河水只浸及小腿。他过了对岸,将大铁缸放在山边长草之中,飞身跃在水面,又一步步的走回。黄蓉与郭靖都曾听长辈谈起各家各派的武功,别说从未听过头顶铁缸行走水面,就是空身登萍渡水,那也只是故神其说而已,世上岂能真有这般武功?此刻亲眼见到,却又不由得不信,心中对那老者钦佩无已。】
  
  陆冠英霎时双眸一亮,纵身上前,恭谨问礼,邀请其回庄奉茶。黄蓉赞叹一句,“这个人好厉害……”方吟嗯的一声,眯眯眼,凑近黄蓉耳边,极缓极缓的低声道,“师傅也做不到这一点,你说黄叔叔能做得到吗?”
  
  洪七公武功虽高,气势浑厚,劲力精深,虽然打狗棒法轻动灵便,然则却是稳健凝厚,刚阳猛厉,因此轻身功夫不过是普通,可他到底也算对诸家功法熟知却不曾告诉过自己此等高明的轻功。要做到能在水上凌空踏波,这份功法可谓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怎么不使人心生疑惑呢?
  
  “爹爹应该也不行。”黄蓉蹙了蹙眉,有些不甘愿摇头,侧头看去,却见方吟唇边噙着痕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心下一动,“你的意思是?”
  
  方吟握住她的手腕,轻轻道,“咱们看看去。”言罢,与曲巧莺使了个眼色,她会意点点头,踏前数步,走到那老者身边,双眼满满是敬佩,“老前辈,您这是什么功夫,好生厉害啊;老前辈,您一定练了好久了吧,您年纪多大了?您收不收徒弟啊,能不能教我,我也想踏波而行……”叽叽喳喳个不停,缠住了他们,并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看之下,黄蓉差点气炸,那铁缸只是薄铁皮做的,上头不过浅浅放了一层水,而小河水底则打了一行木桩子,离水面不过五六寸,这样的话,只要粗习功夫的人都能做得到。抽出峨眉刺,噼里啪啦把木桩全数打碎,尤不解气忿忿道,“方哥哥咱们回去揍那个臭老头一顿,哼哼,居然骗我!”
  
  方吟摇摇头,抬手将黄蓉额前乱发掖回她耳后,在她肩头拍拍,“看你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动气么?他也没欺负你,揍他倒显得咱们没理了。”
  
  黄蓉小嘴一扁,“他怎么没欺负我了,他欺骗我就是欺负我。”说着又跺了跺脚,“你不去是吧,我自己去就是了,哼!”
  
  见她就要过去挽袖揍人,方吟忙拉住,“我只是有些奇怪,他费了这么大的劲想做什么。”停了一停又道,“看样子很像是冲着陆师兄而去,或许是因为水盗之故。”谁叫太湖水盗劫了金国钦使的船队,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为了朝廷面子,宋金二国都不会对这事不闻不问。一时的快意恩仇,后果可就有些麻烦了。
  
  所以这位“前辈”的目的就显得有些叵测不明了。能这么凑巧在他们面前演上如此一出好戏,准备的功夫可不少,目的也不会太简单才是。
  
  黄蓉愣了一愣,“……水盗?”若有所觉,难怪那夜陆冠英还想对穆姐姐叱责几句,方哥哥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让他脸色发白的话后就没了下文,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急怒的心也缓了下来,深深吸口气,“那你是什么意思?”
  
  “静观其变。”
  
  “那好吧,不过,日后等事情完结,可不许再护着那头臭老头了。”
  
  “……行,爱记仇的小丫头。”方吟一笑,捏了捏黄蓉的鼻子,趁她伸手拍打之前收回手,作了个揖以示恭敬之意,“既然心满意足了,是不是该过去了,免得他们会疑心。”
  
  回至归云山庄,一番礼叙阔谈之后,那老者自称裘千仞,陆乘风惊讶万分,也放下轻微的疑惑心,他竟然是二十年前就赫赫有名的铁掌水上漂裘老前辈,难怪有此等踏波飘水的功夫,忙吩咐备好酒好菜,筵席过后,各自休息去了。
  
  晚间,黄蓉又扯着众人去看那裘老前辈练功,曲巧莺偷偷问过午间之事,笑得不可抑止,答应不把这事暴露出来,刚好陆冠英过来邀请她们夜赏雪梅,就过去玩了没去凑热闹。郭靖秉性淳厚,又知道江湖忌讳,再三不可阻止唯有苦笑拒绝,又因那夜之事陆冠英对穆念慈略有芥蒂,既然穆念慈不去,他便留下作陪,所以也只有方吟陪着黄蓉过去了。
  
  结果发现裘千仞竟然能吞吐烟雾,如此诡异的练功法让黄蓉越觉有趣,方吟则更加警惕了。第二日,正好是黄蓉跟梅超风约定的三日后,一日陆乘风都有些心神不宁,一直挂在脸色的闲适笑意敛却,双目圆睁定定的看着门口,偶尔瞄向撑颊支肘随意往嘴里丢着千层酥的黄蓉,若有若无叹息,眼里是极度的渴盼。
  
  就算是饮鸩止渴,也是心甘情愿。
  
  直到月上中天,看在客人的份上才又重新开了宴席,深深看了黄蓉一眼,轻轻问,“黄姑娘,你爹是不是今日会来……”声音低哑得可怕,如同带血的祈求。
  
  黄蓉不由得眉心一蹙,真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当日冯师兄也是这般模样,他们——却不知该说什么,方吟犹如觉察到什么,静静一笑,点点头,“我已经跟兄长传过信息,这几日他们应该会过来。”
  
  冯默风曲灵风两人知道这事后,自然会赶过来,按照飞鸽的速度及他们的路程,快则今夜,晚则明夜他们就会到,到时,也算是让陆师兄安心了。
  
  陆乘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阖眼,似乎缅怀什么,良久无语,只有蜡烛高烧的噼噼微响,感觉此刻室内气氛过于古怪,裘千仞动了动身子,眼珠转了转,轻咳一声,开口道:【“陆老弟,你们归云庄是太湖群雄的首脑,你老弟武功自是不凡的了,可肯露一两手,给老夫开开眼界么?”】
  
  “晚辈因为私事居然忘了前辈,实在是失礼之至,还请前辈多多见谅。”陆乘风拱手为礼,非常不好意思睁开眼道歉道,面色透出几分惨然,摇摇头,“晚辈残疾已久实在是有愧师门多年教导,不如请指点小儿一二,他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大师的门下。”
  
  陆冠英闻言站起,走到厅中,恭恭敬敬对着裘千仞一礼,“请前辈指点。”他知道自己武功普通平凡,能得到旷世难逢高人的指点绝对终身受用不尽,哪怕只是略微说几句也是非常难得。裘千仞锊须点点头,道:“嗯,枯木是仙霞派中的好手,那是少林一派的旁支,外家功夫也算是过得去的。”
  
  见他这般作势,黄蓉面色一变,桃花岛的人何曾需要这种骗子指手划脚了,正欲开口,方吟忙伸手拉住她,摇摇头,示意继续看下去。黄蓉扁扁嘴,冷冷一笑,懒得去看陆冠英那三脚猫的功夫表演。
  
云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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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逼斗
  
  陆冠英收势立定,向裘千仞一揖归座,裘千仞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陆乘风知道隐世高人都有些性格,脾气古怪,孤僻寡言,并不为意,只因存了私心便多说了几句好话。他知道今夜过后,自身难存,不管是梅超风来抑或师尊亲临,都有些事故,所以为了儿子的前程,不免多操心,又不好做得太露痕迹。
  
  而裘千仞此番前来也是另有缘故,端着架子享受了几句奉承,自我吹嘘一通,语甚倨傲,言词间更是不把五绝放在眼里,仿佛睥睨天下孤独求败,黄蓉本就对他的欺骗极为恼恨,再听到他言及黄药师时颇为轻视更是忿恨,再多听几句却又觉得好笑起来,什么叫做华山论剑我家有要事不能赴会以致天下第一名号沦落到老道士手上……不知所谓!就连爹爹也对王重阳有几分敬重,他这话实在是虚妄自大。毕竟在他们那种程度,要找到水平相当,又没利益冲突,甚至可以信任的对手实在不容易,况且死者为大,黄药师又非小心眼的人,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意思还是让黄蓉非常清楚明白,因此黄蓉对于五绝还是颇为敬重。
  
  ……不过观那骗子脚步稳重,言行虽虚,武功应该是不错,应该跟靖哥哥相差不多吧,却连方哥哥也不如,就当做看个笑话吧,胡思乱想了一阵,只听得他敛容肃言:“不出半年,大宋就是大祸临头了,各位可知道么?”各人听他出语惊人,无不耸然动容,就连知道他底细的方吟黄蓉也不由凝神细听。
  
  不听倒好,听完连原本佩服他得五体投地的陆乘风也变了颜色,竟然以侠义二字来“劝”他们投靠金国,说什么事成之后不仅功名富贵在手,连百姓也会感恩戴德如此颠倒是非之话,陆乘风惊怒交迸,暗恨自己瞎了眼,把个无耻之人看做绝世高人,冷冷一哼,袍袖一拂,“道不同不相为谋,晚辈虽然不肖也不敢有悖师尊教导,就是颈血溅地,亦不能忘却忠义之心,请吧!”竟是把人直接扫地出门。
  
  黄蓉轻笑道,“既然主人家不喜,客随主便,我受到主人这么多的照顾,也就活动活动吧。”音落,身形微动,银光一闪,明晃晃的峨眉刺攻了过去。
  
  这一招凌厉秀逸,当真是凝光如水、刺戾生寒,又狠又快,直刺裘千仞咽喉,裘千仞没想到黄蓉说打就打,立时变色,翻身躲避。
  
  黄蓉岂容他退开,面上含笑,手上攻势凌厉狠绝,青光激荡,寒星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陆乘风双眸定定的看着黄蓉,不知不觉竟含了泪意,身子打颤,喃喃自语般低语,“回风拂柳、雨急风狂、星河在天、流华纷飞……是落英剑法……她姓黄……对了,是小师妹,一定是小师妹……”
  
  见父亲反应如此激昂,陆冠英愣了一愣,忙上前搀住,“父亲,您这是……”欲言又止,见他这样应该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吧,疑惑的侧头看向一旁的曲巧莺,曲巧莺则回了个甜美的笑,食指横在唇上,“嘘。”
  
  裘千仞的武功根本就不如黄蓉,他不过是凭借沉浸在通臂六合掌数十年功夫,稳重灵动,然则黄蓉眼界极广,只略一接招,便知这掌法胜在双手能相互应援、连环不断之巧,当即冷笑一声,一招快似一招,专朝他要害处攻去,招招见血,流血也流死你!
  
  十二招,胜负已定。
  
  多年的混迹江湖,裘千仞也深知打不过就跑的道理,在暴风骤雨的杀招中保着自己的小命的同时,瞧着招式的一个破绽,也不敢迎战,奔着窗槛,哧溜窜身而逃。黄蓉身形一晃,纵身追过去,才几步,骤然止住。
  
  裘千仞的身子如纸鹞断线般从半空门外跌下,捂着胸口低咳,梅超风站在门口,面色古怪,欲语未语,陆乘风见她于灯下黯然而立,身形枯瘦,一时心中五味陈杂,难以言语。他们本是同门深谊,怎料后来白刃相向斗得你死我活。黄蓉瞄了瞄两人,收了峨眉刺,转回位子坐下,反而饶有兴致吃起桌上的美食来;方吟把玩着手上的白瓷杯,似笑非笑,亦是不语;郭靖对着梅超风感觉颇为复杂,但亦感觉到室内气氛非常古怪,实在不好开口,唯有沉默的左看看右看看。
  
  满室寂静中突然有几声“沙沙”微响,梅超风目盲耳利,冷笑一声,“陆师弟,你欺我眼盲也罢了,使着这等不入流的手段,简直就是给师尊丢脸!”话音普毕,手上毒鞭一抖,蓝紫幽光掠过,鞭卷向右前方树上,急纵过去,枝叶哗哗乱颤,几声错落呼喊声后,随着纷纷落叶跳下六道人影。
  
  “梅超风,当年荒山夜战,你丈夫死于非命,我们张五弟也给你们害死了,血债血偿天公地道!”柯镇恶长杖往地上一敲,嘶哑着声音道,“虽然我们兄弟几个答应了马道长不与你寻仇为难,没想到天地虽宽,咱们却能碰头,看来老天也是让我们了却这笔血账,进招吧!”
  
  知道是昔年仇人并非师弟设下的圈套,梅超风也就从心底松了口气,当年之事她的确有负师门,哪怕后来陆乘风带人三番四次与他们夫妇为难逼得他们退往大漠才引致惨剧,她也不曾深恨过陆乘风,然则夫仇大敌当前,岂有不报之理,横眉立目,“什么江南七怪,不过如此,你们六人齐上吧!”
  
  郭靖抢步上来,挡在六怪面前,“等等,当年你丈夫是我所杀,与我师傅们何干,要报仇就找我吧!”他骤然见到几位师傅自然欢喜,自从中都一别已经数月不见,眼下虽不明白为何师傅们会突然出现,但他见过梅超风的武功,知道六位师傅不是她的对手,自己深受师傅们的重恩,岂有袖手不顾之理。
  
  说来也是巧合,江南六怪毕竟是本乡人,离乡久别就有些挂念,嘉兴之约作废,解了多年心事,便四处游玩,这日恰恰在苏州城郊看到一堆白骨骷髅头,当即忆起大漠旧事,怨仇上涌,四处寻找梅超风的足迹。既然是本地人,多少有些追踪之法,不过两三日功夫,就知道她此刻何在,加上梅超风因为重逢黄蓉陆乘风思绪混乱,一时失了智,神宇混沌,故没留意到身后有人潜踪,直到在归云山庄门口,才两方相斗起来。
  
  听出他的声音,梅超风悲恸愤怒,【喝道,“不错,先要杀了你这小贼!”听音辨形,左手疾探,五指猛往郭靖天灵盖插下,郭靖急跃避开,叫道:“梅前辈,晚辈当年无知,误伤了陈老前辈,一人作事一人当,你只管问我。今日你要杀要剐,我决不逃走。若是日后你再找我六位师父啰唣,那怎么说?”他料想今日与梅超风对敌,多半要死在她爪底,却要解去师父们的危难。梅超风道:“你真的有种不逃?”郭靖道:“不逃。”梅超风道:“好!我和江南六怪之事,也是一笔勾销。好小子,跟我走罢!”】得她承诺,郭靖松了口气,凝神敛气,左臂反过来就是一掌,掌风厚重,似轻实沉,梅超风微“咦”一声,不敢强接,侧身,尤被震退了一步,暴起疾行,移形换招,抢攻过去。
  
  片刻功夫,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招,江南六怪面面相觑,都是又惊又喜:“靖儿从哪里学来这样高的武功?”习武之人对于高明的招式都是有些眼红,难得见到如此精妙的功夫,自然下足眼力耳力去看去听,看多了听多了总对自己有些启发,再不济长长眼也好。江南六怪虽然性傲乖僻,但也并非狂妄自大,于是定睛凝神去看。
  
  陆乘风见郭靖与梅超风因为宿仇两三言就交手起来,深觉奇怪,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奇怪为何黄蓉置若罔闻,静静的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不上前阻挡,一时有些踌躇起来。自己该偏帮何方才是——论疏远自是梅师姐那头,然则自己受她所累,无辜被逐出师门,心有怨气。看了几眼,知道两人一时分不出输赢,干脆也不搅合了。他怎知黄蓉亦是对梅超风极为不满,有些迁怒,所以这才借她的手来磨砺郭靖。郭靖习得降龙十八掌多日,除了她跟方吟外没跟谁动过手,临战经验不足,哪怕招式练得再熟,不能融会贯通的话很容易吃亏,况且降龙十八掌极耗神费力,时间久了,反受制。加上两方有血仇,不打一场是谁也退不了一步的,干脆就打个爽快吧。
  
  见厅内众人看得目不暇接没有留意自己,裘千仞偷偷挪向窗口边,想趁乱逃出去,身影方动,一根筷子疾射而落,斜斜插在半步之外,他愕然抬起头,黄蓉笑嘻嘻的看着他,眼底几分冷然,大有你一动我便取你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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