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001《世说新语笺疏》下

_11 余嘉锡 (清)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山阴剡,即扬州会稽县。”
  48 王卫军云:“酒正自引人箸胜地。”王 ●已见。
【校文】
 注“●” 景宋本及沈本俱“荟” ,是。
  49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一〕旧闻桓子野善吹笛,续晋阳秋曰:“左将军桓伊善音乐,孝武饮燕,谢安侍坐,帝命伊吹笛。伊神色无忤,既吹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乃不如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臣有一奴,善吹笛,且相便串,请进之。 ’帝赏其放率,听召奴。奴既至,吹笛,伊抚筝而歌怨诗,因以为谏也。”〔二〕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三〕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一伊传云:‘王徽之赴召京师,泊舟青溪侧。’”
〔二〕 类聚四十四引语林曰:“桓野王善解音,晋孝武祖宴西堂,乐阕酒阑,将诏野王筝歌。野王辞以须笛。于是诏其常吹奴硕,赐姓曰张,加四品将军,引使上殿。张硕意气激扬,吹破三笛。末取睹脚笛,然后乃理调成曲。”野王盖子野之误。书钞一百十引语林云:“
晋孝武祖宴西堂,诏桓子野弹筝,桓乃抚筝而歌怨诗,悲厉之响,一堂流涕。” 嘉锡案:事详晋书八十一桓宣传。
〔三〕 演繁露十四云:“今之交床,制本虏来,始名胡床。桓伊下马据胡床,取笛三弄,是也。隋以谶有胡,改名交床。”嘉锡案:御览卷六百九十九引风俗通曰:“灵帝好胡服帐,京师皆竞为之。 ”又卷七百六引云:“灵帝好胡床。”晋书五行志曰: “泰始之后,中国相尚用胡床。”
  50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玄别传曰:“玄初拜太子洗马,时朝廷以温有不臣之迹,故抑玄为素官。”船泊荻渚。〔一〕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二〕晋安帝纪曰:“玄哀乐过人,每欢戚之发,未尝不至呜咽。”王叹曰:“灵宝故自达。”灵宝,玄小字也。异苑曰:“玄生而有光照室,善占者云:‘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宣武嫌其三文,〔三〕复言为‘神灵宝’,犹复用三。既难重前,却减‘ 神’一字,名曰‘灵宝’。”语林曰:“玄不立忌日,止立忌时,其达而不拘,皆此类。”
【校文】
 注“宜目为天人” “目”,景宋本作“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玄传云: ‘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则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为荆州。此荻渚当在江陵。”
〔二〕 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 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由颜氏之言观之,知闻讳而哭,乃六朝之旧俗。故虽凶悖如桓玄,不敢不谨守此礼也。御览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说曰:“桓玄呼人温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今世说既无其语,且正与此相反,不知本出何书。恐是孝标之注,盖引他书,以明与世说不同。今本为宋人所削耳。
〔三〕 吴承仕曰:“嫌有三文,‘ 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夺误。” 嘉锡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为天人,则止二文。盖天人下脱一字。今本异苑亦误作“目为天人”。
  51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 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饮酒异耳。
  52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晋安帝纪曰:“忱少慕达,好酒,在荆州转甚,一饮或至连日不醒,遂以此死。”〔一〕宋明帝文章志曰:“忱嗜酒,醉辄经日,自号上顿。世喭以大饮为‘上顿’,起自忱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祖台之与王荆州忱书曰:‘君须复饮,不废止之,将不获已耶?通人识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毁榼。’案邑字有误。御览四百五十七引作卮。 ” 嘉锡案:窦革酒谱诫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为戒,愿君屏爵弃卮,焚罍毁榼。殛仪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离必有赠言,仆之与君,其能已乎?” 合此两书观之,知台之尝劝忱戒酒,而忱不从,故卒死于酒。书钞所引,无“殛仪狄”以下六句,且有脱误。严可均未检酒谱,故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辑其文不全,今为补之如此。宋书范泰传曰:“荆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
  53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一〕
【笺疏】
〔一〕 “便”,山谷内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 嘉锡案:赏誉篇云:“王恭有清辞简旨,而读书少。”此言不必须奇才,但读离骚,皆所以自饰其短也。恭之败,正坐不读书。故虽有忧国之心,而卒为祸国之首,由其不学无术也。自恭有此说,而世之轻薄少年,略识之无,附庸风雅者,皆高自位置,纷纷自称名士。政使此辈车载斗量,亦复何益于天下哉?
  54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王氏谱曰:“廞字伯舆,琅邪人。父荟, 卫将军。廞历司徒长史。”周祗隆安记曰:“初,王恭将唱义,使喻三吴,廞居丧,拔以为吴国内史。国宝既死,恭罢兵,令廞反丧服。廞大怒,即日据吴都以叛。恭使司马刘牢之讨廞,廞败,不知所在。”〔一〕
【笺疏】
〔一〕 宋书王华传云:“父廞,司徒左长史。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 嘉锡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晋书王荟传谓“廞墨绖合众,诛杀异己。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闲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职,遂大怒,回众讨恭”。与宋书互有详略。要之,皆狂奴故态耳。其以女为将军,亦任诞之一端也。
    简傲第二十四
  1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汉晋春秋曰:“
文王进爵为王,司徒何曾与朝臣皆尽礼,唯王祥长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进爵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2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杯。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荅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晋阳秋曰:“戎年十五,随父浑在郎舍,阮籍见而说焉。每适浑俄顷,辄在戎室久之。乃谓浑:‘浚冲清尚,非卿伦也。’戎尝诣籍共饮,而刘昶在坐不与焉。昶无恨色。既而戎问籍曰:‘彼为谁也?’曰:‘刘公荣也。’浚冲曰:‘胜公荣,故与酒;不如公荣,不可不与酒;唯公荣者,可不与酒。’” 〔一〕竹林七贤论曰:“初,籍与戎父浑俱为尚书郎,每造浑,坐未安,辄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 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长戎二十岁,〔二〕相得如时辈。刘公荣通士,性尤好酒。籍与戎酬酢终日, 而公荣不蒙一杯,三人各自得也。戎为物论所先,皆此类。”
【校文】
 “一杯” “杯”,景宋本作“● ”。
 注“酬酢” “酬”,景宋本及沈本作“□”。
【笺疏】
〔一〕 容斋随笔卷十二云:“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按见任诞篇)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此,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 嘉锡案:余以为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耳。又晋阳秋所载浚冲语,世说以为籍语,亦为小异。晋书从世说。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戎传作戎问籍答。”
〔二〕 程炎震云:“籍长戎实二十四岁。”
  3  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一〕向子期为佐鼓排。〔二〕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三〕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 树,〔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啖,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钟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五〕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校文】
 注“有人说锻者” “说”,景宋本及沈本作“就”。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说文:‘锻,小冶也。’急就篇:‘锻铸铅锡镫锭鐎。’颜师古注:‘凡金铁之属,椎打而成器者,谓之锻。销冶而成者,谓之铸。’王应麟补注引苍颉篇曰:‘锻,椎也。’ ”
〔二〕 程炎震云:“后汉书杜诗传:‘迁南阳太守,造作水排,铸为农器。’贤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 ’魏书韩暨传:‘徙监治谒者,旧时治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工力。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裴注曰:‘
排,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晋书杜须传:‘又作人排新器。’音义曰:‘排,蒲界反。 ’玉篇:‘□,皮拜切,韦橐也。可以吹火令炽,亦作 □。’广韵十六怪:‘□,韦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盖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选二十一五君咏注引向秀别传曰:‘秀尝与嵇康偶锻于洛邑,故钟得见之。’又十六思旧赋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为大将军所昵’云云。盖中有删节,故并两处为一。”李详云:“详案: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云: ‘□囊,埤苍作□。东观汉记作排。王弼注书作□。同皮拜反,所以冶 家用炊火令炽者也。’后汉书杜诗传:‘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章怀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也。’案□以熟牛皮为之,故字从韦。吾乡冶铜者尚有此制。□、□同字。” 嘉锡案:审言笺引音义有删改,且误以“作排”以下均为埤苍语。今据原书改正。冶家,音义作治家,审言改作“锻家”,并非。慧琳音义四十二误亦同。
〔三〕 嘉锡案:嵇、钟问答之语,亦出魏氏春秋。见三国志王粲传注引。
〔四〕 崔豹古今注曰:“合欢树似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风来辄自解,了不相牵缀。树之阶庭,使人不忿。嵇康种之舍前。”
〔五〕 魏志王粲传注、文选思旧赋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闻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锻”云云。嘉锡案:晋之河内郡山阳县,在今河南修武县西北。尝疑会以贵公子居京师,宾从如云,未必走数百里,远至山阳访康。考御览四百九引向秀别传曰:“
秀字子期,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其趍舍进止,无不必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费。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复常业。 ”据此,是嵇、向偶锻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阳。故会得与一时贤俊俱往寻康。魏氏春秋所谓康居山阳,特记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则未及分析言之耳。
  4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晋阳秋曰:“安字中悌,东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 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 ”干宝晋纪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则率尔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晋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赍酒挟琴而造之,遂相与善。”干宝晋纪曰:“安尝从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顾,独坐车中。康母就设酒食,求康儿共与戏。良久则去,其轻贵如此。”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许慎说文曰:“凤,神鸟也。从鸟,凡声。”
【校文】
 注“中悌” “中”,景宋及沈本作“仲”。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传:‘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牧。’注引世语曰:‘ 昭字子展。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为冀州,盖在太和中。”
  5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一〕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笺疏】
〔一〕 嘉锡案:通典八十八孙为祖持重议载刘宝以为孙为祖不三年,引据经典甚详。则宝亦治丧服之学者,而其居丧 乃如此!违其实而习其文,此魏、晋之经学,所为有名无实也。
〔二〕 抱朴子外篇讥惑论东晋初江表风俗之失曰:“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沈醉。曰:‘此京、洛之法也。 ’不亦惜哉!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缞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 嘉锡案:据抱朴之言,则居丧饮酒,自是京、洛闲之习俗。盖自阮籍居母丧,饮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达,相习成风。刘道真任诞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礼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吴人,言其乡先德居丧,莫不守礼。士衡兄弟,吴中旧族,习于礼法,故乍闻道真之语,为之骇然失望。当时因风尚不同,南北相轻,此亦其一事。及五马南浮,名士过江如鲗。三吴子弟,仰其风流,群相仿效,虽凡琐小人,亦从风而靡矣。
  6  王平子出为荆州,晋阳秋曰:“惠帝时,太尉王夷甫言于选者,以弟澄为荆州刺史,从弟敦为青州刺史。澄、敦俱诣太尉辞。〔一〕太尉谓曰:‘今王室将卑,故使弟等居齐、楚之地,外可以建霸业,内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二〕邓粲晋纪曰:“澄放荡不拘, 时谓之达。”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澄传作‘惠帝末’是也。通鉴八十六以澄刺荆,系之永嘉元年。盖光熙元年刘弘卒,即议代者,明年澄乃之镇耳。通鉴考异引晋春秋,青州作扬州。温公驳之,盖所见本偶误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为司空。明年十一月,为司徒。”
〔二〕 李慈铭云:“案王澄一生,绝无可取。狂且恃贵,轻侻丧身。既无当世之才,亦绝片言之善。虚叨疆寄,致乱逃归。徒以王衍、王戎,纷纭标榜。一自私其同气,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惭,厚相封殖。观于此举,脱衣上树,裸体探雏,直是无赖妄人,风狂乞相。以为简傲,何啻寱言?晋代风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仪,作驱乌之儿戏,而委以重任,镇扼上流。夷甫之流,谋国如是。晋之不竞,亦可识矣。 ”
  7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高坐传曰:“王公曾诣和上,和上解带偃伏,悟言神解。见尚书令卞望之,便敛衿饰容。时叹皆得其所。”
  8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中兴书曰:“奕自吏部郎,出为晋陵太守。”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一〕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虎子,谢 据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见。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 ”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二〕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温为徐州。永和元年,迁荆州。此还字当作迁。”
〔二〕 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奕传,朝夕作朝廷。” 嘉锡案:“遂因酒,转无朝夕礼 ”,书钞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纵诞”。
  9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10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谢氏谱曰:“万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 ”述别传曰:“述少真独退静,人未尝知,故有晚令之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万以升平三年败废。五年起为散骑常侍。述时皆为扬州。”又云:“ 文选十六闲居赋注引周迁舆服杂事记曰:‘步舆方四尺,素木为之,以皮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
  11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 ”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桓又问:“官有几马? ”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注:“贵人贱畜,故不问也。”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曰:“子路问死。孔子曰:‘
未知生,焉知死?’”马融注曰: “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
  12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恬已见。时为吴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一〕王恬,小字螭虎。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作当作足,此仍述安石语。‘不足尔’,言不足往也。” 嘉锡案:江左王、谢齐名,实在安立功名以 后。此时谢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讥为新兴门户。王恬贵游子弟,宜其不礼谢万也。
  13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一〕桓谓王曰: “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笺疏】
〔一〕 渚宫旧事五作“王子猷为桓温参军”,误也。
  14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一〕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 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二〕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 万败事已见上。
【笺疏】
〔一〕 嘉锡案:晋书王羲之传:“ 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万书诫之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 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万不能用。”观此章所叙,万之轻傲诸将,正所谓迈往不屑之气也。右军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讨之任,其败固宜。
〔二〕 通鉴一百胡注曰:“如意,铁如意也。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
  15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愔子超,有盛名,且获宠于桓温,故为超敬愔。〔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龙城札记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着之,谢安之履齿折,是也。纨□少年喜着高齿屐,见颜氏家训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长之为中书郎,直省,应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事见南史。盖宫省谨严之地,宜着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则必不可以亵,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 惜抱轩笔记五曰:“晋书郗超传言王献之兄弟于超死后简敬于郗愔,此本世说,吾谓其诬也。子敬佳士,岂慢舅若此?且超权重,为人所畏,乃简文时。乃孝武时,桓温丧,超失势矣。岂存没尚足轻重于其父哉?”
  16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17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有名园。〔一〕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二〕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齿人” “人”,沈本作“ 之”。
【笺疏】
〔一〕 吴郡志十四云:“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盛,号吴中第一。晋、唐人题咏甚多,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 嘉锡案:顾辟疆东晋人,志云“西晋以来传之”,误也。
〔二〕 李慈铭云:“晋书作‘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出门’。此处人字疑是之字形误。惟晋书言‘便驱出门’,盖采世说之文而误。子敬固为无礼,亦安得遽摽之门外?依临川所说,乃是驱其左右,斯为近理云。王独在舆上者,六朝贵游 登临游历,多以肩舆。如陶渊明门生舁竹舆,上条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舆径造竹下’也。”程炎震云:“
人,宋本作之。晋书八十献之传亦作之。” 嘉锡案:颜氏家训涉务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今以晋人之事观之,则出必车舆,自是江南习俗。之推指为梁事,特就身所亲历言之耳。
排调第二十五 〔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排当作俳。金楼子捷对篇曰:‘诸如此类,合曰俳调。过乃疏鄙,不足多称。’魏志二十九华陀传注引曹植辩道论曰:‘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并以为调笑。’文心雕龙谐隐篇云:‘魏文因俳侻以着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 亦一证也。”
  1  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瑾已见。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江表传曰:“恪字符逊,瑾长子也。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孙权见而奇之,谓瑾曰:‘
蓝田生玉,真不虚也!’仕吴至太傅。为孙峻所害。”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环济吴纪曰:“张昭字子布,忠正有才义,仕吴,为辅吴将军。”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 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黄龙元年,瑾为豫州牧。张昭嘉禾五年卒。当在此八年中。恪死时年五十一,是时三十上下矣。”
  2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钟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一〕二陈,骞与泰也。会父名繇,故以“遥遥”戏之。骞父矫,宣帝讳懿,泰父群,祖父寔,故以此酬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皋陶古皆作咎繇。说文言部谟字下引虞书咎繇谟。许君所称,古文尚书也。离骚、尚书大传、汉书皆作咎繇。故司马昭以戏钟会,非仅取同音也。”李详云:“详案:钟会父繇。魏时自音繇,非如今时音由也。礼檀弓:‘咏斯犹。 ’郑注:‘犹当为摇声之误,秦人犹、摇声相近。’又尔雅释诂:‘繇,喜也。’郭注:‘礼记:“咏斯犹。 ”犹即繇,古今字耳。’”援鹑堂笔记三十云:“盖旧读繇为遥,以其父名为戏也。今皆读为由音。”
  3  钟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魏志曰: “武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仕至光禄大夫。”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 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一〕孔安国注论语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党,助也。君子虽众,不相私助。”
【笺疏】
〔一〕 嘉锡案:此与上一条即一事,而传闻有异耳。
  4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魏氏春秋曰:“时谓王戎未能超俗也。”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5  晋武帝问孙皓:吴录曰: “皓字符宗,一名彭祖,大皇帝孙也。景帝崩,皓嗣位,为晋所灭,封归命侯。”“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6  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逸士传曰:“许由为尧所让,其友巢父责之。由乃过清泠水洗耳拭目, 曰:‘向闻贪言,负吾之友。’”所以漱石,欲砺其齿。”〔一〕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蜀志秦宓传‘枕石漱流,吟咏缊袍’。” 嘉锡案:此乃彭羕传羕荐宓于许靖语,不在宓传。李氏谓是秦宓传中语,误。 又案:宋书乐志三魏武帝秋胡行曰:“遨游八极,枕石漱流饮泉。沈吟不决,遂上升天。”“枕石漱流” 四字,始见于此。然彭羕荐秦子敕亦用之,未必袭自魏武,疑其前更有出处也。晋书隐逸宋纤传,太守杨宣画其像作颂曰:“为枕何石?为漱何流?身不可见,名不可求。”知此语为魏、晋人所常用矣。此出王隐晋书,见御览五十一引。
  7  头责秦子羽云:子羽未详。“子曾不如太原温颙、颍川荀宇、温颙已见。荀氏谱曰:“宇字景伯,祖式,太尉。父保,〔一〕御史中丞。”世语曰:“宇少与裴楷、王戎、杜默俱有名,仕晋,至尚书。”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二〕晋百官名曰:“刘许字文生,涿鹿鄀人。父放,魏骠骑将军。许,惠帝时为宗正卿。 ”按许与张华同范阳人,故曰士卿,互其辞也。宗正卿,或曰士卿。义阳邹湛〔三〕、河南郑诩。晋诸公赞曰:“湛字润甫,新野人。以文义达,仕至侍中。诩字思渊,荥阳开封人,为卫尉卿。祖泰,扬州刺史。父褒,〔四〕司空。”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五〕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六〕文士传曰:“华为人少威仪,多姿态。”推意此语,则此六句,还以目上六人,而口如含胶饴,则指邹湛。湛辩丽英博,而有此称。未详。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张敏集:载头责子羽文曰:〔七〕“余友有秦生者,虽有姊夫之尊,少而狎焉。同时好昵,〔八〕有太原温长仁颙、颍川荀景伯宇、范阳张茂先华、士卿刘文生许、南阳邹润甫湛、河南郑思渊诩。数年之中,继踵登朝,而此贤身处陋巷,屡沽而无善价,亢志自若,终不衰堕,为之慨然。又怪诸贤既已在位,曾无伐木嘤鸣之声,甚违王贡弹冠之义,故因秦生容貌之盛,为头责之文以戏之,并以嘲六子焉。虽似谐谑,实有兴也。其文曰:‘维泰始元年,头责子羽曰:“吾讬子为头,万有余日矣。大块禀我以精,造我以形。我为子植发肤、置鼻耳、安眉须、插牙齿、眸子摛光,双颧隆起。〔九〕每至出入之间,遨游市里,行者辟易,坐者竦跽。或称君侯,或言将军,捧手倾侧,伫立崎岖。如此者,故我形之足伟也。子冠冕不戴,金银不佩,钗以当笄,帢以代帼,〔一0〕旨味弗尝,食粟茹菜,隈摧园闲,粪壤汗黑,岁莫年过,曾不自悔。子厌我于形容,我贱子乎意态。若此者乎,必子行己之累也。子遇我如雠,我视子如仇,居常不乐,两者俱忧,〔一一〕何其鄙哉!子欲为人宝也,〔一二〕则当如皋陶、后稷、巫咸、伊陟,保乂王家,永见封殖。子欲为名高也,则当如许由、子威、卞随、务光,洗耳逃禄,千岁流芳。子欲为游说也,则当如陈轸、蒯通、陆生、邓公,〔一三〕转祸为福,令辞从容。〔一四〕子欲为进趣也,则当如贾生之求试,终军之请使。砥砺锋颖,以干王事。子欲为恬淡也,则当如老聃之守一,庄周之自逸。廓然离欲,志陵云日。子欲为隐遁也,〔一五〕则当如荣期之带索,渔父之瀺灂,栖迟神丘,垂饵巨壑。此一介之所以显身成名者也。〔一六〕今子上不希道德,中不效儒墨,块然穷贱,守此愚惑。察子之情,观子之志,退不为于处士,进无望于三事,而徒玩日劳形,习为常人之所喜,不亦过乎!” 于是子羽愀然深念而对曰:“凡所教敕,谨闻命矣。以受性拘系,〔一七〕不闻礼义,设以天幸,〔一八〕为子所寄。今欲使吾为忠也,即当如伍胥屈平。欲使吾为信也,则当杀身以成 名。欲使吾为介节邪,则当赴水火以全贞。此四者,人之所忌,故吾不敢造意。”头曰:“子所谓天刑地网,刚德之尤,不登山抱木,则褰裳赴流。吾欲告尔以养性,诲尔以优游,而以虮虱同情,〔一九〕不听我谋,悲哉!俱寓人体,而独为子头!且拟人其伦,喻子侪偶。子不如太原温颙、〔二0〕颍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南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兖杵,〔二一〕而犹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夫舐痔得车,沈渊得珠,〔二二〕岂若夫子徒令唇舌腐烂,手足沾濡哉?居有事之世,而耻为权图,譬犹凿池抱瓮,难以求富。嗟乎子羽!何异槛中之熊,〔二三〕深阱之虎,石间饥蟹,窦中之鼠。事力虽勤,见功甚苦。宜其拳局翦蹙,〔二四〕至老无所希也。支离其形,犹能不困,非命也夫!岂与夫子同处也。〔二五〕”’”
【校文】
 “謇吃” “吃”,景宋本及沈本作“吃”。
 注“许由子威” “威”,沈本作“臧”。
 注“廓然离欲” “欲”,沈本作“俗”。
 注“不闻礼义” “闻”,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闲”。
 注“为忠也”“为信也” “也 ”,沈本俱作“邪”。
 注“而以虮虱同情” “以”,沈本作“与”。
 注“而犹文采可观” “犹”下沈本有“以”字。
 注“剪蹙” “剪”,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煎”。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式’当作 ‘彧’、‘保’当作‘俣’。三国志荀彧传‘子俣御史中丞’,注引荀氏家传曰‘俣字叔倩,子宇,字景伯’ ,又引世语云云,与此同。”程炎震云:“‘祖式、父保’,当据魏志十荀彧传改作‘祖彧、父俣’。”
〔二〕 魏志刘放传曰:“放薨,子正嗣。”注云:“臣松之案:头责子羽曰‘士卿刘许’ ,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晋惠帝世,许为越骑校尉。” 隋志云:“梁有宗正刘吁集二卷,录一卷亡。”新唐志作刘许。程炎震云:“魏书刘放传‘子正’,裴注曰:‘头责子羽文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
〔三〕 晋书地理志:武帝平吴,分南阳立义阳郡。张敏此文作于泰始元年,在未平吴之前。故注引此文,两称南阳邹湛。此作义阳者,盖后来所改。然惠帝时分南阳立新野郡,而此不称新野,则临川所据者晋初之本也。
〔四〕 李慈铭云:“案‘褒’当作 ‘袤’。晋书郑袤传:‘袤字林叔,荥阳开封人,汉大司农众之元孙。’父即范书所言公业也。”
〔五〕 通雅卷五曰:“●●,一作謇吃。列子曰:●●凌谇,好陵责骂人也。●,吃也。说文曰:急性也。方言:●●,吃也。或谓之轧,谓之 ●。郭璞曰:江东曰●,皆谓口吃好言之状。头责子羽文‘
或謇吃无宫商’。吃,广韵音毄。 ”
〔六〕 嘉锡案:言其头小而锐,如捣兖之杵,而冠之以巾也。初学记十九引刘思真丑妇赋云“头似研米槌”。
〔七〕 隋志有晋尚书郎张敏集二卷,梁五卷。唐宋志仍二卷。洪迈容斋五笔四曰:“故簏中得旧书一帙,题为晋代名臣文集,凡十有四家。所载多不能全。有张敏者,太原人,仕历平南参军、太子舍人、济北长史。其一篇曰头责子羽文,极为尖新。古来文士,皆无此作。恐艺文类聚、文苑英华或有之。惜其泯没不传,谩采之以遗博雅君子。其文九百余言,颇有东方朔客难,刘孝标绝交论之体,集仙传所载神女成公智琼传见于太平广记,盖敏之作也。”严可均全晋文八十曰:“张敏太原中都人,咸宁中为尚书郎,领秘书监,太康初出为益州刺史。”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丁部六曰:“张敏集,遂初堂书目尚着录。是此书南宋犹存。 ” 嘉锡案:张敏仕履,得洪氏、严氏所述而始全。然洪氏未考世说,故不知头责子羽文具存孝标注中。且云文苑英华或有之。夫英华上继文选,起自梁代,安得有晋人文耶?严氏又未考五笔,故所载官职不完。智琼传见广记六十一,不着姓名。洪氏知为张敏所作者,据晋代名臣文集也。严氏仅从书钞百二十九采其神女传三句,而于此传全篇失收,传中有张华神女赋序一篇,全晋文五十八张华文中亦未录入,皆千虑之一失也。文选五十六剑阁铭注引臧荣绪晋书曰:“张载作剑阁铭,益州刺史张敏见而奇之,乃表上其文。世祖遣使镌石记焉。 ”据今晋书张载传,事在太康初。
〔八〕 李慈铭云:“案洪氏迈容斋五笔引此文小有异同。其此本灼然误者,辄注其旁。可互通者别出之。‘狎焉’作‘狎之’,‘好昵’作‘昵好’。”
〔九〕 汉书东方朔传:“上复问朔:‘方今公孙丞相、儿大夫、董仲舒之伦,先生自视何与比哉?’朔对曰:‘臣观其臿齿 牙,树颊颏,吐唇吻,擢项颐,结股脚,连脽尻,遗蛇其迹,行步偊旅,臣朔虽不肖,尚兼此数子者。’”张敏所谓植发肤云云,其意度盖出于此。
〔一0〕李慈铭云:洪本“两‘不’ 字俱作‘弗’。‘帢’作‘幍’,乃‘□’之误,‘□’ 即‘帢’字。‘帼’作‘带’,当以洪本为是,带与戴佩韵。”
〔一一〕汉书匈奴传曰:“高后时,冒顿寖骄,乃为书使使遗高后曰:‘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者不乐,无以自虞。’”
〔一二〕李慈铭云:“‘人宝’洪本作‘仁贤’,误。”
〔一三〕汉书晁错传曰:“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为将,还见上,上问曰: ‘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 ’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 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建元年中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先。邓先时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
〔一四〕李慈铭云:“洪本令作含,疑此误。”(以下“李云”并据洪迈容斋五笔校。)
〔一五〕李云:“廓作漠,欲作俗。六‘也’字俱作‘耶’,古也耶通用,也自为古。”
〔一六〕李云:“一介之下有人字,此脱。”
〔一七〕李云:“受上无以字,此误衍。”
〔一八〕李云:“设作误。三‘也’ 字亦皆作耶,伍作包。”
〔一九〕李云:“以作与。”
〔二0〕李云:“子不如作曾不如。案当作子曾不如。”
〔二一〕程炎震云:“文心雕龙谐隐篇作握舂杵。”
〔二二〕李云:“犹下有以字,与正文合。得珠作窃珠。”
〔二三〕李云:“槛中作牢槛。”
〔二四〕李云:“剪作煎。”
〔二五〕李云:“洪本作命也夫与子同处。”
  8  王浑与妇钟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一〕王氏家谱曰:“伦字太冲,司空穆侯中子,司徒浑弟也。醇粹简远,贵老、庄之学,用心淡如也。为老子例略、周纪。年二十余,举孝廉,不行。历大将军参军。年二十五卒,大将军为之流涕。”〔二〕
【校文】
 注“伦字太冲” “伦”,沈本作 “沦”。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闺房之内,夫妇之私,事有难言,人无由测。然未有显对其夫,欲配其叔者。此即倡家荡妇,市里淫姏,尚亦惭于出言,赧其颜颊。岂有京陵盛阀,太傅名家,夫人以礼着称,乃复出斯秽语?齐东妄言,何足取也!‘伦’当作‘沦 ’。”
〔二〕 程炎震云:“御览三百九十一引郭子同,惟末有‘沦字太冲,为晋文王大将军军,从征寿春,遇疾亡,时人惜焉’五句。盖郭子本文,而临川删之,下军字上当脱参字。”
  9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一〕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闲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 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晋百官名曰:“荀隐字鸣鹤,颍川人。”荀氏家传曰:“隐祖昕,乐安太守。父岳,中书郎。隐与陆云在张华坐语,互相反复,陆连受屈,隐辞皆美丽,张公称善云。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二〕历太子舍人,延尉平,蚤卒。”
【笺疏】
〔一〕 晋书陆机传吴士鉴注曰:“ 荀岳墓碣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姓,乐平府君之第一子。夫人东莱刘仲雄之女。息男 隐,字鸣鹤。隐,司徒左西曹掾。子男琼,字华孙。’又历叙岳之官阀,自本郡功曹史至中书侍郎。案世说注引家传:‘岳父昕,乐安太守。’当据碑作‘乐平’以正之。家传:隐官廷尉平,而碑作左西曹掾。盖初为廷尉平,而终于西曹掾,亦当以碑为得实。刘仲雄名毅,有传。惟荀昕不见史传,碑又不敢直书其名。考魏志荀攸传:攸叔父衢。裴注引荀氏家传曰:‘衢子祈,字伯旗,位至济阴太守。’疑昕与祈即一人,因字形相近而误。或曾历济阴、乐平两郡,而碑与传各举其一耳。” 嘉锡案:荀岳墓碣见芒洛冢墓遗文三编,题为墓志铭,略云:“君乐平府君第二子。”碑阴又云:“岳字于伯,小字异妵。”考妵字始见左传昭二十一年云:“宋华妵居于公里。”说文云:“妵,女字也。从女,主声。 ”广韵上声四十五厚云:“妵,天口切,人名。”吴氏引作“乐平第一子”,又引作“小字异姓”。盖谛视拓本不审耳。碑立于元康五年十月,而云“息男隐,字鸣鹤,年十九”。隐虽蚤卒,未必即死于是年。然则碑言隐官司徒掾,盖立碑时之官。家传言历廷尉平,蚤卒,则其最后之官。吴氏以为终于西曹掾,非也。乐平君之名,以其字伯旗推之,当是旗常之旗。作祈与昕者,皆传写之误。
〔二〕 “世有此书,寻之未得”两句,乃孝标之语,谓有一书具载鸣鹤、士龙反复之辞,而寻之未得,故不能知其详也。
  10 陆太尉诣王丞相,陆玩已见。王公食以酪。陆还遂病。明日与王笺云:“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玩传云: ‘其轻易权贵如此。’” 嘉锡案:吴人以中州人为伧人,见雅量篇“褚公于章安令”条。又案:类聚七十二引笑林曰:“吴人至京,为设食者有酪苏,未知是何物也,强而食之。归吐,遂至困顿。谓其子曰:‘与伧人同死,亦无所恨,然汝故宜慎之。’”笑林为魏邯郸淳所着,在陆玩之前,疑玩即用其语,以戏王导耳。
  11 元帝皇子生,〔一〕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殷羡已见。“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元帝六男,惟简文帝生于即位之后,此当即简文也。”
  12 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 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一〕诸葛恢。
【校文】
 注“诸葛恢” “恢”下景宋本及沈本有“已见”二字。
【笺疏】
〔一〕 嘉锡案:凡以二名同言者,如其字平仄不同,而非有一定之先后,如夏商、孔颜之类。则必以平声居先,仄声居 后,此乃顺乎声音之自然,在未有四声之前,固已如此。故言王、葛驴马,不言葛、王马驴,本不以先后为胜负也。如公谷、苏李、嵇阮、潘陆、邢魏、徐庾、燕许、王孟、韩柳、元白、温李之属皆然。
  13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一〕吴人以冷为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语林曰:“真长云:‘丞相何奇?止能作吴语及细唾也。 ’”〔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玉篇:‘渹,虚觥切,水浪渹渹声。’广韵:‘呼宏切,水石声,又大也。’集韵:‘水相激声。’俱无冷训。说文:‘ 訇,騃言声。’韵会引作‘骇言声’。訇从言,匀省声,虎横切。渹即从訇声。盖因寒而骇呼,其声若宏,因为渹字耳。今吴下亦无此方言。” 嘉锡案:演繁露卷六云:“玉篇:‘渹者,虚觥反,水石声也。’腹熨棋局,水石之声非所言也。今乡俗状凉冷之状者曰‘冷渹渹’,即真长之谓吴语也乎?”案程大昌为休宁人,其地于春秋及三国时正属吴,据其所言,则南宋犹有此吴语矣。莼客乃以今吴下无此方言为疑。然则刘真长、裴荣期、刘义庆、刘孝标皆不解方言,误以他郡语作吴语也乎?
    李详云:“详案:太平御览七百五十五引作‘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说文:‘□,冷寒也。’段注引此条云:‘御览引此事,渹作□。集韵类篇同楚庆切,吴人谓冷也。今吴俗谓冷物附他物,其语如郑国之 郑,即□字也。’”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三云: “御览七百五十四引世说:‘丞相以腹慰弹棋局,问曰:何如乃□?’注:‘吴人以冷为□也,音楚敬切。’ 卷三十四引语林作‘何乃渹’。渹字亦音楚敬切。余谓 □、渹皆凊字之别体耳。曲礼:‘冬温而夏凊。’释文:‘凊,才性反,字从冫,冰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吕氏春秋有度篇:‘冬不用●,非爱●也,清有余也。’即此字。”
〔二〕 嘉锡案:吾乡呼冷物附身凉浸肌骨者,其音如靓,亦即□字。此句之义,当以段氏说为定。俞正燮癸巳类稿七有“伙颐何乃渹还音义”一篇,谓何字为句,即陈涉传之“伙颐”,似可备一说。至谓“乃渹”即六朝俗语之“宁馨”,则迂曲不可通矣。程氏本铜熨斗斋随笔七之说,亦以“乃渹”为“那亨 ”。日知录二十九曰:“五方之语,虽各不同,然使友天下之士而操一乡之音,亦君子之所不取也。故仲由之喭,君子病之;鴃舌之人,孟子所斥。而宋书谓‘高祖虽累叶江南,楚言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谓 ‘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世说言‘刘真长见王丞相,惟闻作吴语’。又言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见豪爽篇)。又言‘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项乌,但闻唤哑哑声。 ”’(见轻诋篇)夫以创业之君,中兴之相,不免时人之议,而况于士大夫乎?北齐杨愔称裴谳之曰:‘河东士族,京官不少,惟此家兄弟全无乡音。’其所贱可知矣。” 嘉锡又案:顾氏谓士大夫不宜操乡音,固是通论,然琅玡王氏本非吴人,而以吴语为真长、道林所笑,故当别自有意,非乡音之谓也。盖四方之音不同,各操土风,互相非笑,惟以帝王都邑所 在,聚四方之人,而通其语言,去泰去甚,便为正音,颜氏家训论之详矣(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设馔”条)。东汉、魏、晋并都洛阳,风俗语言为天下之准则。及五胡云扰,中原士夫相牵过江,虽久居吴土,举目有山河之异。而举止风流,犹有承平故态。谈玄便思正始名士,咏诗必学洛下书生。虽曰乐操土风,亦所以自表其为故家旧族也。王导系出琅玡,生于京、洛,思旧之情,时萦梦寐。观其于洛水边游戏,(见企羡篇“王丞相过江”条,及轻诋篇“王丞相轻蔡公”条。)津津乐道,知其不忘故土矣。第以元帝初镇建康,吴人不附,导劝帝虚己顺心,引用南士(见晋书本传)。又自欲与陆玩结婚(
见方正篇),皆所以调和南北,消弭异同也。即其造次之间,偶作吴语,亦将以此达彼我之情,犹之禹入裸国而裸耳。陈寅恪曰:“王导、刘惔本北人,而又皆士族,导何故用吴语接之?盖东晋之初,基业未固,导欲笼络江东人心,作吴语者,亦其开济政策之一端也。观世说政事篇所载‘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因过胡人前弹指曰:“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则知导接胡人,尚操胡语。然此不过一时之权略,自不可执以为三百年之常规明矣。”寅恪此言,可谓识微之论。然则真长之讥王导,无乃犹未察其用心,而索之于形骸之内也乎?抱朴子讥惑篇曰:“上国众事,所以胜江表者多,然亦有可否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谓违本邦之他国,不改其桑梓之法也。况其在于父母之乡,亦何为当事弃旧,而更强学乎?乃有转易其声音,以效北语。既不能便良,似可耻可笑。所谓不得邯郸之步,而有匍匐之嗤者,此犹其小者耳。乃有遭丧者,而学中国哭者,令忽然无复念之情。昔钟仪、庄舄不忘本声,孔子云:‘丧亲者若婴儿之失母,其号岂常声之有?宁令哀有余而礼不足。 ’哭以泄哀,妍媸何在?而乃冶饰其音,非痛切之谓也。”葛洪抱朴子成于建 武元年(见自叙)。然则西晋之末,因中原士大夫之渡江,三吴子弟慕其风流,已有转易声音以效北语者。相沿日久,浸以成俗。但中原士大夫与吴中士庶谈,或不免作吴语。王子猷兄弟虽系出高门,而生长江左,习惯自然,竟忘旧俗。群居共语,开口便作吴音。固宜为支道林之所讥笑矣。陈寅恪曰:“宋书顾琛传云:‘先是宋世江东贵达者,会稽孔季恭、季恭子灵符、吴兴丘渊之及琛吴音不变。’寅恪案:史言唯此数人吴音不变,则其余士族虽本吴人,亦不操吴音,断可知矣。(此下有论洛生咏一节,已见雅量篇“桓公伏甲”条下。)颜氏家训音辞篇云:‘易服而与之谈,南方士庶,数音可辨。隔垣而与之语,北方朝野,终日难分。’寅恪案:南北所以如此不同者,盖江左士族操北语,而庶人操吴语。河北则社会阶级虽殊,而语音无别故也。南史王敬则传云: ‘王敬则,临淮射阳人也,侨居晋陵南沙县。’南齐书王敬则传云:‘敬则名位虽达,不以富贵自遇。接士庶皆吴语,而殷勤周悉。’寅恪案:据敬则传,东晋南朝官吏接士人则用北语,接庶人则用吴语。是士人皆北语阶级,而庶人皆吴语阶级,得以推知。此点可与颜氏家训音辞篇互证。”又曰:“永嘉南渡之士族,其北方原籍虽各有不同,然大抵操洛阳近傍之方言,似无疑义。故吴人之仿效北语,亦当同是洛阳近傍之方言。如洛生咏,即其一证也。” 嘉锡案:寅恪之论吴语,详矣。然东晋士大夫侨居既久,又日与吴中士庶应接,自不免杂以吴音。况其子孙生长江南,习其风土,则其所操北语必不能尽与洛下相同。盖不纯北,亦不纯南,自成为一种建康语耳。观颜氏家训音辞篇以洛下与金陵并言,可以悟矣。
  14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谓伯仁曰: “此□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以戏周之无能。答曰:“此□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
【校文】
 诸“□”字,景宋本俱作“□”。
 “所以为宝耳” “耳”下沈本有“公乃王导”四字,分列两行,为小法。
  15 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讬,下聚溷而已!”谓顗好媟渎故。答曰:“
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16 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一〕丞相笑曰:“ 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蔡邕曰:“ 瓜葛,疏亲也。”〔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按指不听’ ,晋书六十五悦传云‘争道’。”
〔二〕 珩璜新论云:“俗所谓瓜葛,亦有所出也。后汉礼仪志上陵仪注:‘苟先帝有瓜葛之属,男女毕会也。’” 嘉锡案: 玉台新咏二乐府诗集七十七魏明帝种瓜篇云:“与君新为婚,瓜葛相牵连。”
  17 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 “故是千斤犗特。”〔一〕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盘辟之好。〔二〕”以戏王也。
【笺疏】
〔一〕 玉篇云:“犗,加败切。犗之言割也,割去其势,故谓之犗。”说文云:“扑特,牛父也。” 嘉锡案:真长年少有才,故伯仁比之骟牛,言其驯扰而有千斤之力也。
〔二〕 嘉锡案:玉篇云:“牸,母牛也。”论语乡党篇:“足躩如也。”集解引包氏曰: “足躩,盘辟貌。”敦煌本论语郑注作“逡巡貌”。然则盘辟即逡巡也。汉书何武传曰:“坐举方正,所举者,盘辟雅拜。”师古曰:“盘辟,犹言盘旋也。”又儒林传曰:“鲁徐氏善为颂。”注苏林曰:“不知经,但能盘辟为礼容。”以此数说考之,则盘辟为从容雅步,不能速行之貌也。牛老则卷角,筋力已尽,行步盘旋,不能速进。政事篇载庾亮讥导曰:“公之遗事,天下未以为允。”又言“导晚年略不复省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是导在当时虽为元老宿望,而有不了事之称,故伯仁以此戏之。
  18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
  19 干宝向刘真长中兴书曰: “宝字令升,新蔡人。祖正〔一〕,吴奋武将军。父莹,丹阳丞。〔二〕宝少以博学才器着称,历散骑常侍。 ”叙其搜神记,孔氏志怪曰:“ 宝父有嬖人,宝母至妒,葬宝父时,因推着藏中。经十年而母丧,开墓,其婢伏棺上,就视犹暖,渐有气息。舆还家,终日而苏。说宝父常致饮食,与之接寝,恩情如生。家中吉凶,辄语之,校之悉验。平复数年后方卒。宝因作搜神记,中云‘有所感起’是也。”〔三〕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春秋传曰: “赵穿攻晋灵公于桃园,赵宣子未出境而复。太史书:‘
赵盾弑其君。’宣子曰:‘不然。 ’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贤大夫也,为法受恶。’”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祖正,晋书八十二宝传作祖统。”
〔二〕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六云: “晋书干宝传:‘父莹,丹阳丞。’舆地纪胜:嘉兴府古迹有干莹墓。注云:‘干宝父也。墓在海盐。’”
〔三〕 嘉锡案: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郭弘农游仙诗注引雷居士豫章记云:“ 吴猛,豫章建宁人。干庆为豫章建宁令,死已三日。猛曰:‘明府算历未应尽,似是误耳。今为参之。’乃沐浴衣裳,复死于庆侧。经一宿,果相与俱生。庆云:‘ 见猛天曹中论诉之。’庆即干宝之兄。宝因之作搜神记。故其序云:‘建武中,有所感起,是用发 愤焉。’”案此所引“有所感起”句,与孝标注合。然今搜神记自序乃无此句。盖今本出于后人搜辑,非干宝原书,其自序则录自晋书本传,已经史臣刊削,不全故也。晋书兼载宝父婢再生及兄死复悟两事。然不及吴猛,又不详宝兄之名。御览八百八十七广记三百七十八引幽明录,记干庆事虽详,然不言为干宝之兄。独见于文选集注,亦可谓珍闻也矣。
  20 许文思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许琛已见。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着。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校文】
 “取枕上新衣” “枕”,景宋本作“机枕”,沈本作“其枕”。
  21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管辂别传曰:“鼻者天中之山。”相书曰:“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一〕
【笺疏】
〔一〕 李详云:“案梁简文谢安吉公主饷胡子一头启:‘山高水深,宛在其貌。’即用僧渊此事。胡子者,胡奴也。僧渊本胡人。”
  22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一〕充崇释氏,甚加敬也。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尹子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勇迈终古。”终古,往古也。楚辞曰:“吾不能忍此终古也。”何曰:“ 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思旷,裕也。
  23 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晋阳秋曰:“翼率众入沔,将谋伐狄。既至襄阳,狄尚强,未可决战。会康帝崩,兄冰薨,留长子方之守襄阳,自驰还夏。”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 豫章,殷羡。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