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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的假面

_4 (当代)
“脱掉衬衫。”然后她像个母亲一样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夏洛克.福尔摩斯顺从地脱掉了被血浸湿的衬衫,露出苍白瘦削的后背,那里已经被血迹染满,而新的鲜血还在源源不断从肩胛上的伤口里冒出来。
所幸伤口没有深及见骨,但也不是用蝶形胶布拉拢一下就能完事的,“不行,这得缝针。”
“在这里缝好了,我知道你受过一些护理训练。”
“没有缝针和丝线。”
“那就用赫德森太太放在我这里的针线包,崭新的,没有拆封过。”
他对这个回答无动于衷。
“看在上帝的份上!”安西娅瞬间像被人一脚踩到了尾巴,“Lord.M会杀了我,如果得知我这么替你处理伤口导致你患上破伤风死掉!”
“你不替我缝我也会找时间去打破伤风针。“夏洛克.福尔摩斯把长刀一脚踢到沙发下面,“印度阿三的刀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她屈服了。“好吧,仅此一次。”
然后她按照曾经学过的知识为缝针和线,以及自己的手做了时间尽可能长的消毒,没有麻药,往皮肤里穿进第一针时夏洛克.福尔摩斯极低地闷哼了一声。
“忍一忍,很快就好。”
她迅速地对皮,缝合,打结,剪断线头,接着开始下一针,出血渐渐随缝合的进行而止住了,总共七针,她的手法看上去还不算丑。
“沃辛厄姆小姐,清扫队已经在楼下,华生医生正在收银台排队付账。”耳机里传来司机的报告。
“让他们上来吧——时间不够,想办法拖住华生医生一会儿。”她替他擦干净背上剩余的血迹,往缝好的伤口贴好敷料,绑上绷带,“别忘了让医生给你开些抗生素。”
夏洛克.福尔摩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负责清理现场的特工带走了沙发上仍旧失去意识的印度杀手,然后放下一套和一模一样的衣服,麦克罗夫特总是心思缜密。
“赶紧换上,你也不想华生医生回来看见你这副光着上身的样子吧?”安西娅拎起他脱下来的血衣装进袋子,跟着清扫队走下楼。
五分钟后,她坐在车里看着气鼓鼓地华生医生回到221B,监视画面上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原来一样靠在沙发上看书,睫毛低垂,表情冷淡,仿佛从未离开过这个沙发,仿佛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她知道他正拿沙发靠背压着肩胛上的包扎敷料压迫止血,那种感觉直到如今仍记忆犹新。
“真是个出色的伪装者。”
安西娅对着已然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说道。
— Chapter 15 Husband The lawyer —
第二天一早传来了华生医生被枪击的消息。
宅邸离圣巴赛洛缪医院有相当一段距离,天色尚早,司机还来不及做准备,正在熨烫报纸的管家亲自开车送安西娅到了医院。
“我想找一个小时前急救送来的约翰.华生医生。”
“在四楼,还在手术中。”
那个正在给孩子包扎伤口的护士回答了她的问题,好在她陪麦克罗夫特来过这里许多次,找到正确地点并不是什么难事,电梯载着她上了四楼,门一打开她就急匆匆跑向手术室,麦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探长已经在门口了。
“安西娅。”
麦克罗夫特背靠在墙上,转过头来叫了她一声,他那张脸上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甚至有些漠然,但安西娅看得出来他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尽管他仍带着伞,永远如规矩般刻板的西装三件套却不见踪影。他只穿了一件有些单薄的衬绒亚麻衬衫,肩膀上披着的运动外套还是探长常穿的那件。
“是莫兰?”她知道这个时候寒暄不合时宜,探长和麦克罗夫特想必已经交换过意见了。
“他很反常地提前动手了。”麦克罗夫特在探长对面坐下,拄着雨伞十指交握。“斯科特应该把简报传给你了。”
“是的。”她摸出手机确认,贴心的斯科特第一时间就整理了大致情况短信给她,“两个小时前有人发现华生医生倒在医院附近失去意识,腿部中枪,大量失血,大概从医院下完夜班出来即遭暗算。不远处还发现了一名特工和一名巡夜警官的尸体,头部,干净利落的两枪。”
探长也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他的运动外套在麦克罗夫特身上,想必是晨跑时接到的紧急电话,“我们很快找到了狙击地点,莫兰已经不见踪影,现场只发现三枚弹壳,设卡巡逻还在继续。”
“医生情况怎么样?”安西娅望了一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
探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物袋扔给她,随后痛苦地别过头去,一言不发地望着大门紧闭的手术室。
那里面装着三枚发射过的弹壳。安西娅无比震惊而痛苦地认出了它们——“温彻斯特的‘黑爪’?”
“全伦敦最好的创伤外科小组正全力以赴。”麦克罗夫特扯了扯身上的运动外套,好像那样能让他感到暖和一些。“里面的事不由我们掌控。”
[请前往萨维尔街Henry Poole & Co裁缝店取Lord.M西服,顺便挑选与雷斯垂德探长身材相近便装一套,账单记我名下。]
安西娅迅速往键盘里输入一串字句,按下了发送键,这封信息很快化作电子信号传往斯科特手机,随后她将界面保持在输入状态,她相信麦克罗夫特不会就这样被动坐着,任凭时间白白流逝。
“预警给艾琳.阿德勒。”
“马上。”她手指开始再次灵活跳跃,简短的字和词句——“莫兰反常动手。”
艾琳.阿德勒是个聪明得近乎狡猾的女人,莫里亚蒂不能驭驶她,福尔摩斯兄弟一度任她调戏玩弄,而正如那天她在茶会上说的那样,塞巴斯蒂安.莫兰只是个小人物,安西娅没有理由相信她会无法从他的陷阱中脱困。
“啊~”
几秒钟后走廊那头传来一声呻吟般的短信铃声,这无比熟悉的铃声令安西娅,雷斯垂德探长甚至是麦克罗夫特都触电般惊讶地回过头去,他们都经历过贝尔戈维亚丑闻事件,知道那声销魂的呻吟背后是满满的,掩盖在情欲外衣下的倾诉,那声音只能代表一个名字——
夏洛克.福尔摩斯。
但事情终究不是如他们想象的那样,逐渐接近的是高跟鞋与地面叩击的妖娆响声,艾琳.阿德勒从走廊末端的暗影中走出来,手里拿着黑莓手机。
“谢谢给我发这么贴心的提醒,甜心。”她笑着走过来,走过安西娅身边时就势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走向麦克罗夫特,毫无顾忌地在他身边坐下来。“比较年长的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你今天看起来性感多了。”
她身上穿着一套绮艳的叠领呢质长衣,中间用腰带随意束了一下,仿佛只要拽住一头轻轻一扯就能让整件衣服从她美好的肩线上滑落,麦克罗夫特没有赶开她,视线也没有动。
“那是Sherly的手机。”他开口道,语气里仿佛有些在为刚才一瞬间的错觉而感到恼怒。
“哦,当然,我在卡拉奇和他分别时候要来做纪念的。他后来也不是从你手里要走了我的手机么?”她笑了笑,把玩式地把手机轻轻抛向空中,然后又接在手里打了个圈,就像当年夏洛克.福尔摩斯常常做的那样,“尽管你没那么好心替我留着我的那些‘小秘密’,但我可是一直原封不动地留着他的,或许你有兴趣看看当年我给他发的那些短信——希望刚才那声短信铃声没吓到你们。”
艾琳.阿德勒永远都知道怎么简洁直接地戳中别人的痛处。
“诺顿夫人,我觉得你来这里是为了不想死在塞巴斯蒂安.莫兰手上,而不是让我把你押出去摁到大街上方便他瞄准。”雷斯垂德探长从手术室大门上移开视线,转过头来,眼神里是赤裸到懒得掩饰的威胁。
“或许你会想要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提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麦克罗夫特接下了探长的言下之意。
艾琳在脸上做出了一个假装惊讶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已经一眼看出来了呢。”
“我懒得替你费口舌而已。”
她抬抬形状漂亮的眉毛,“原因很简单,我只是在陪我丈夫。他就住楼下病房。”
“我该为这位著名律师工作上的操劳过度表示遗憾么?”
“真抱歉不需要,戈弗雷只是气胸而已,医生给他做了闭式引流,相信很快就能痊愈。”
麦克罗夫特转过头去望着她的眼睛。“是我记错了吗?似乎我昨天还在报纸上看到戈弗雷.诺顿先生在瑞典解决了一桩疑难的遗产纠纷案件。”
“然后?”
“我希望你知道瑞典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暴雪天气,交通瘫痪,出行困难——诺顿先生或许可以通过英吉利海峡底部的光缆传送过来?”
“人们在工作时不总有很多把戏么,亲爱的Lord.M?以聪明才智著称的律师就更应如此了。”艾琳咯咯笑起来,好像麦克罗夫特的问题着实傻气——这理当是个公开的,众人皆知的常识,“当那些知名律师们实在有事抽不开身,或者想偶尔偷偷懒度个假的时候,就会把案子转托给手底下的年轻律师——就像这次,尽管他们需要顶着他的名义办案,不能使自己在报纸媒体上出名,但他们会获得一笔不错的犒赏,同时也得到历练的丰富经验。”
“很完美的理由。”麦克罗夫特嘴角浮现了一丝笑容,“希望我能有幸探望这位令人仰慕的律师先生。”
艾琳的眼神移开了,遥遥地向安西娅这边投来,“希望你不是这么客气地为他订一套Henry Poole & Co的手工西服做礼物。”
安西娅回过头去,站在她身后的是带来衣服的斯科特。
“谢谢,安西娅,你考虑得总是很周到。”
麦克罗夫特转过脸来,向她微微颌首,斯科特走过去把衣服交给他,裁缝已经按照穿着次序依次叠好了。
“这件便装是给你的,雷斯垂德。”他把放在最后的那件呢质休闲西装扔给探长,“谢谢你的运动衫。”
三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
最先出来的是主刀医生。穿着深绿色洗手衣和拖鞋的他一把将口罩和帽子捋下,一头如狮子般浓密的花白头发被汗水浸得湿透,深翠绿色眼瞳里满是疲惫。
安西娅认识他,伦迪尼姆大学医院创伤外科资历最深的本.唐多里亚教授,几十年来一直致力于枪械与战伤的救治,如果他在这里,那就意味着他所带领的治疗小组也在——确实是全伦敦最好的医疗团队了。
“Lord.M,沃辛厄姆小姐,雷斯垂德探长。”他朝他们依次点点头,然后视线停在艾琳.阿德勒身上,“这位是……”
“诺顿夫人。”麦克罗夫特清清嗓子介绍了一句,走过去和他握手,很显然唐多里亚教授误把她当成了华生医生的妻子。
“手术还算顺利。”他收敛掉脸上一副准备安慰的家属的表情,拿帽子擦了擦额头淌下来的汗水,“好在不是近距离射击,我们保住了华生医生的腿,留住了一切还有活力的组织,现在惟一需要担心的是术后并发症。”
手术室大门沿着滑轨打开了,麻醉师和两位副手推着轮床从里面出来,华生医生很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单覆盖了他大半个身体。一袋成分血缓缓通过静脉管路往下点滴,但似乎没有什么成效,他脸色白得像纸,而且毫无生气,仿佛刚刚被吸血鬼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吸干了最后一滴血。
“请允许我代表其他人向您和您的医疗小组致以最深刻的谢意。”麦克罗夫特再次握了握教授的手,用词和口吻还是一贯的客套,但安西娅听得出来,他确实是在情深意切地表达他的感谢,而天知道他已经有多久没这样动过感情了。“感情”一词在福尔摩斯家族身上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尤其是麦克罗夫特,他选择为了幼弟一生都在政治中度过。
“请不要感谢我,我只是尽了我份内之事,约翰.华生医生是位非常优秀的同僚。”他转过去看了看轮床上的华生医生,“同时也是一位极为坚强的战士,一位令人钦佩的军人,没有他顽强的生存意志,手术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过,教授,现在有一个问题。”
副手中较为年长的医师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安西娅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她正向被赫德森太太强行带回家的茉莉发短信,告诉她手术一切顺利。
唐多利亚教授的目光跟着转过去,“什么问题?”
“现在没有合适的病房了,有空床位的只有大病房。那环境恐怕不利于恢复。”他瞥了一眼华生医生的脸色,“伦迪尼姆大学医院倒是有,条件也更好,但现在运送……”
安西娅也为此感到担忧,伦迪尼姆大学医院比圣巴塞洛缪医院拥有更好的环境、设备以及医护人员,从理论上说确实更为有利,但就算华生医生的身体状况还能撑得住到伦迪尼姆的一路颠簸,但塞巴斯蒂安.莫兰这头嗜血的独狼还游荡在外,如何避人耳目地安排好安保工作,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我可以和院长谈谈,他和我是同届毕业的校友,看看他能否为我们想想办法。”教授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大门上方的电子钟,现在是上班时间了,去一趟院长办公室不是什么难事。
“我倒是有个提议。”一直站在他们后面没有说过话的艾琳突然开了口,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唐多利亚教授面前,“如果你们不介意两人共用一个病房的话。”
安西娅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俯身过去凑到教授耳边做了个小小解释“诺顿夫人的丈夫现在也正因为气胸而住院,出于我对诺顿夫人的了解,她应该包了一个非常安静整洁的双人病房。”
“完全可以。”他点点头,朝麦克罗夫特看了一眼,“既然你们相互认识,那就更加方便了,不过诺顿夫人——”
唐多利亚教授重新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艾琳.阿德勒,他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觉得畏惧或是嫌恶,只是非常诚恳地注视着她,“出于责任,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您,将来这几天华生医生的治疗工作依旧会非常繁重,会对您和您先生的休养造成一定影响,我更愿意您稍作考虑再决定是否这样做。”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从来不反悔我说过的话。”艾琳提高声音否定了教授的建议,她以贵族夫人般的派头摆了摆手,示意助手可以先行把医生送往病房,“而且我相信戈弗雷也非常愿意帮助华生医生——夏洛克.福尔摩斯曾经在困难关头帮助过我,而作为夏洛克.福尔摩斯最为信任的朋友,我们没有理由不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冷眼旁观,这绝不是英国人的美德。”
正如安西娅所预料的,艾琳.阿德勒包下的病房非常安静宽敞,甚至还附带有一个简易会客室,可以方便陪客喝杯茶,或是躺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护理人员妥善地安置好华生医生后就离开了。
“每隔两小时我会过来查看下情况。”唐多利亚教授嘱咐道,“如果华生医生醒了,或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按一下床头呼唤铃。”
“好的。”
安西娅目送着教授逐渐走远,然后关上了病房门,外面有两位MI5调配过来的特工暗中守护,麦克罗夫特因为内阁会议而必须赶回白厅,斯考特开车送他,顺便把探长捎回苏格兰场。
“恐怕这两天你没法享受阳光了,亲爱的。”
“没关系。”
艾琳一进门就立刻关上了所有窗户,并且严严实实地拉下了百叶窗和纱帘,半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着她干练而妖娆的背影一会儿,微笑着转过头来。
“Hi。”他很友好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右手略略举高,“我是戈弗雷.诺顿,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现在这副不礼貌的模样。”
“没什么,我接受过一些护理训练。”安西娅想他指的是他因为接受闭式引流而袒露的上半身,以及对一般人来说有点恐怖的,直直插进肋间并加以固定的闭式引流管,“安西娅.沃辛厄姆。”
她礼貌地回以微笑,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美,骨节修长,指甲整齐,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手那样令人着迷。安西娅曾经读过他的资料,了解他的大致生活与性格,不过显然,从事实表现上看,戈弗雷.诺顿——这位在土耳其长大的英国律师所具有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书面那些枯燥的文字描述。
大约是为了使裸露上身的戈弗雷不感到寒冷,房间的暖气温度打得很高,艾琳泡了茶过来,和安西娅一起坐在床边放着的几张简易陪客椅上。
安西娅捧着茶杯温暖双手,同时悄悄打量着初次见面的戈弗雷.诺顿,他肤色黝黑,同时脸部线条又极为英俊,从躺在床上的身高估算他应该比华生医生高出2吋左右——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身高相仿。
——“以及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你看起来没有照片上那么高。”
——“多亏了那件修身外套和这位矮个子朋友。”
她还记得贝尔戈维亚丑闻之后麦克罗夫特向她当笑话讲的这段对话,夏洛克.福尔摩斯扎扎实实给了哈瑞一个惊奇的开始,在他之前可没人会想,或者敢如此傲慢地对待这位出身贵族的王室大管家,包括麦克罗夫特,他宁愿收敛脾气和他时常喝喝茶,讨论一下某几道菜的做法。
“他是你朋友吗?”
戈弗雷的提问把安西娅拉回现实,他语气诚恳,而如宝石般翠绿美丽的眼瞳担忧地看着昏迷中的华生医生,毫无他那一行的从业者常有的浮滑。“似乎伤势很严重。”
“是枪伤。”艾琳替她给出了回答,“温彻斯特的‘黑爪’,唐多利亚教授勉强保住了他的腿。”
“我听说唐多利亚教授是非常权威的创伤外科专家。”戈弗雷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几分,随后又再次陷入沉思,“黑爪不应该已经退出市场了吗?据我所知温彻斯特公司早已不再生产它了。能够持有库存品的大多也是枪械研究机构。”
他脸上的温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沉思的悲伤,那种悲伤并不是刻意流露出来给人看的怜悯,而他悲伤的神情让安西娅想起了夏洛克.福尔摩斯苍白瘦削的侧脸,尽管两人容貌绝不相似,但安西娅曾经从他脸上见过同样下意识流露出来的悲伤神情。
——“你也满脸哀伤,在你以为他看不见的时候。”
她侧身去握住华生医生的手,它很冰冷,只有在手心深处还能感受到极为微弱的一点体温,仿佛那就是最后的一点生命火光。那袋成分血还剩下三分之一,室内光线黯淡,她看不清他的脸色是否有所好转。
“他一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戈弗雷扭过头去,好像这样子的华生医生会将他活活灼伤一样,“我认识几个爱好枪械,并且对它们颇有研究的专业人士,曾经在他们手中见识过这种弹药的威力,前几天艾琳对我说起她的周围有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不仅会危及到她,还会使她的一些朋友受害,我还以为她在说笑或者又夸张了一件什么小事——现在我相信它是事实了。”
艾琳伸手攥住了他另一只手,轻轻把手指放到他唇边,制止他再说下去,“够了,亲爱的。”
“不,我不能在你们面临危险时依然袖手旁观。”
戈弗雷痛苦地拿开了她的手,然后紧紧回攥住她,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再次望着昏迷不醒的华生医生,肩膀微微颤抖,而这似乎刺激到了引流针,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希望尽可能地帮助到你们,我看到的黑暗之事已经够多了,为此受到伤害的人也够多了,我不能允许再有……”
他咳得更厉害了,英俊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艾琳按响了床头铃,同时为他简单地拍着背,好让他能感到舒服一些。而就在艾琳纤细美丽的手指离开他肩胛的时候,安西娅震惊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记号——
那是一条长长的伤疤,因为简陋的缝合技术而没能平整愈合,那些粉红色的增生出来的肉芽组织细细地蜷缩在爬行修复的皮肤里面,像一片落在肩胛上的羽毛。
她感到一阵眩晕。
— Chapter 17 The Hurt in Love —
护理人员很快就赶来了,作为华生医生的陪护,他们把安西娅暂时请出了房间。病房门也被掩上了,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出什么事了,女士?”门外化装成清洁工的一位MI5问道,他的枪放在置拖把的框里,开了保险,一探手就能摸到。
“没什么,一切都很好。”安西娅甩了甩头努力把眼前的那片白雾甩掉,“是诺顿先生出了一点小状况。”
“那就好。”他重新握住拖把开始拖地,朝不远处捧着一本拼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老先生投了一个眼神,“我们一直都在。”
“我知道。”
她在走廊里的塑料座椅上坐下来,摸出手机,那些七零八落的理性碎片正在缓慢归向原位,她往键盘上按进一串字母。
“查询戈弗雷.诺顿的签证记录。(P.S 这是私人请求)”
屏幕上信息化作一个信封图标被传送了出去,几秒钟后它将出现在内政部第一助理玛丽.诺福克的手机里,尽管白厅里她们两人的上司关系绝对称不上和睦,沃辛厄姆家族和诺福克家族的之间“历史问题”也远远没有被遗忘[注],但她们却出人意料地玩到了一起,自小到大无话不说,关系好得如同姐妹——帮这么一点小忙绝对不成问题。
“……好的,诺顿先生……对,就是这样……保持这个呼吸频率……很好……”
房间里戈弗雷的咳嗽声逐渐弱了下去,起先还有艰难粗重的喘息声,慢慢地连喘息声也听不见了。
“现在我们需要……瑞德医生请来一趟三楼最南侧病房……诺顿夫人,可以请您也……”
门打开了,艾琳也走了出来,安西娅站起来,她朝她抬抬眉毛,像是无奈又像满不在乎,“他们要给戈弗雷做一次床边胸片。”
“也对。”她摸摸艾琳肩膀试图给她一点安慰,看得出来她确实非常在乎正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戈弗雷.诺顿——或者称他为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们需要通过X光看看肺复张情况,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咳嗽其实有利于气体排出。”
“谢谢。”艾琳卸落了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现出了原本掩饰得极好的担忧,“对我来说是他无可取代的,任何一点降临在他身上的病痛都让我感到紧张。”
“我还在回白厅路上,10分钟后给你结果。(P.S 安,你又搞什么鬼?)”
玛丽的回复到了,一个暂时令安西娅感到失望的结果。
“为一点儿小事。等你消息。XOXO。”她回复道。
如果这时候艾琳或者戈弗雷本人对她坦白,他为某些原因而精心安排了一切,安西娅不会感到太过惊讶,甚至从内心来说她一直都是希望这事发生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不是一个伪天才,这个惊世骇俗的男人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消失于这个世间。
安西娅回想着自见到戈弗雷.诺顿开始所能记起的每一个细节,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化妆破绽,如果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么精巧的化妆技术已经完全掩盖了他原本的容貌特征。倘若不是她曾经亲自为他缝合肩胛上的伤口,她绝无可能从一星半点的隐约错觉中认出他来,倘若他不自己亲口承认,洗掉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绝不会有其他人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谁要指出来谁就一定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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