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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的假面

_3 (当代)
“能确定安全吗?”
安西娅有时候喜欢他这种容易紧张的性格,这是职业赋予他的天性,在为苏格兰场尽职尽责服务了近二十年之后,所有人都成为他柔弱的小女儿,值得他去关心,担忧,时刻捍卫他们的安全,就像夏洛克.福尔摩斯之于麦克罗夫特。这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爱,不像甜言蜜语般轻浮,又时刻在沉默和误解中被挥霍。
“格雷格,别神经过敏了,我既不是女王更不是首相,甚至名字都未曾出现在MI5的保护名单里。塞巴斯蒂安.莫兰才没功夫崩我呢。”她握着电话咯咯笑,女仆把束胸衣系得有些紧,笑两声感觉好多了。“再说Lord.M 一贯把我当成使唤丫头,就像办公室里的易耗品之类,算被当街爆头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打击,工作5分钟内就能找到接替者——无数人都梦想着在白厅工作,哪怕做个小小助理。我确定莫兰要真那么做最后一定是被烦死的。”
“至少我会。”探长隔着电话小声说了一句,随后又像掩饰般立刻恢复成公务式的严肃口吻,“我不干扰你,不过安西娅,你得告诉我你去哪儿,跟谁一起。”
“你得确定你不会干扰我。”质地曼妙的长裙套上身体,安西娅伸伸胳膊,好让手从袖子口穿过去。
“我确定。”
女仆在身后为她依次扣上暗扣,“也不会暴跳如雷?”
“你搞什么鬼——我发誓,行吧?”
“哦,那我告诉你,我去的地方是贝克街那家史诺皮旧书店,喝茶对象是艾琳.阿德勒。啊等等,现在应该称她为诺顿太太才对。”
探长刚刚发下的誓言下一秒就违背了,安西娅微笑着再次把手机远远地拿离耳边,即便这样他暴跳如雷的声音还是狠狠冲出话筒,在整个宽敞卧室中回荡。
“你还敢说麦克罗夫特是放你大假?!!!”
— Chapter 13 The Hand —
但发火归发火,雷斯垂德探长还是很遵守约定,没有对她即将参加的茶会加以阻挠。
“小姐,到目的地了。”
司机把车开到贝克街,靠着路边平稳停下,然后下来为她打开车门,书店门口积雪已经清扫干净,艾琳.阿德勒正隔着窗口向她招手微笑。
“上午好,阿德勒小姐。”
安西娅推开玻璃格门,走进书店,她还从没有进来过这里,书店不大,只能容下几个并排放置的书架和展示柜,大部分都是旧书,按类别分了分,然后随意一堆,装饰和陈设都极为简单,完全没有艾琳一贯喜欢的浮华奢侈。
但这并不意味着书店经营本身也是潦草的,那些旧书看似貌不惊人,实际上却有相当一部分位列珍贵版本,甚至还有一些佚名作者创作的冷僻书目——安西娅一眼就瞥见了那本维多利亚时代手工誊写的《寻爱绮梦》。
随即她意识到刚才的问候其实有些失礼,“抱歉……该称呼你为诺顿夫人的。”
“我更喜欢你叫我艾琳,亲爱的。”““艾琳从沙发上站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又亲了亲她双颊,“欢迎来我的书店做客——来,走这边。”
她牵起安西娅的手,像个亲切活泼的长姐般带着她走进后面狭长过道,对于安西娅来说,艾琳.阿德勒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更不是什么有九头身喷火吐剑的恶魔,如果可以撇开她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么她就是一个独特的,美丽的,甚至亲切得让人有些着迷的女人,在普通生活里有一些美国人的天生散漫,也有英国血统所为她带来的考究和挑剔。
今天她穿着一身白色细羊绒长裙,肩膀上斜披了一条土耳其织锦围巾,长发散着没有挽起,也没化妆,看起来年轻了许多。过道尽头是旧式木质楼梯,通往二楼,看起来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来,到楼上来。”
艾琳率先蹬蹬蹬地跑上楼梯,带着笑的嗓音还留着歌剧院时代那种清丽馥郁,和围巾同样有着绮艳刺绣的缎子拖鞋把她衬托像一头奔跑的小母鹿,她很快就跑到了二楼门口,然后转身朝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安西娅招手,“快一些,安西娅,我等不及想带你参观我的新居了。”
“我尽快……”
长裙和高跟鞋阻碍了安西娅的行动,楼梯设计得有点陡,她不得不提着裙子一角,扶着扶手才能勉强保持平衡往上走,她抬起头,艾琳正握着门把,整个侧身都靠着门,仿佛门后藏着一个令人惊奇的巨大秘密。
这个镜头似曾相识——一年半前,麦克罗夫特命令她开始同时监视华生医生的第一天,夏洛克.福尔摩斯也是这样迈着迅捷步子爬上楼梯,然后站在门前回头看着,那时华生医生还拄着拐杖,和她一样艰难而努力地拾级迈步。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手早就握住门把,一直握着,眼睛在黑暗的门廊里闪闪发光,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尽力克制的急切,仿佛门背后藏着一个全宇宙惟他独知的秘密,一件从未示人的宝物,只等医生爬完楼梯,他就献宝似地推门。
她轻轻摇摇头,像要把回忆踩下去似的稳稳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艾琳微笑着推开门——
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会客厅,完全按照奥斯曼帝国时代的风格装饰,色彩斑斓的手工地毯,低矮舒适的坐榻上堆放着暗金、玫红、或者孔雀蓝的大小靠垫,精美的手绘花瓶、烛台与碗碟、镶嵌着各色松石的银制水烟具,黑白马赛克点缀着茶几与炉台、彩色马赛克装饰着墙壁与走廊。走廊尽头通往卧室,碎金珠帘掩着木门,让人无限遐想。
然后卧室门被打开了,一位老者从里面走出来,头发花白,肩膀微微前倾,是安西娅曾经见过的那位。
“哦,我还不知道有客人。”
他依旧穿着剪裁得体的三件套,看见她们似乎略微惊讶了一下。“看来我又需要忙一阵了。”
“当然。”艾琳朝楼下指了指,像使唤一个男仆般自然熟练,“去烧些水,把我最喜欢的茶具端出来。”
老者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然后微笑着走向安西娅,他的语调非常礼貌,伸出手来与她相握,“很高兴见到你,沃辛厄姆小姐,我是西格森。”
“叫我安西娅就可以了。”
安西娅一瞬间有些害羞,老者极为温柔地握着她的手,体温慢慢在皮肤上化开,逐渐渗入血肉,仿佛一种掩藏已久的刻骨思念。
“想喝什么?”然后他松开了手,“一般能想到品种的茶和咖啡都有储备。”
“川宁伯爵。”她想了想,佛手柑的清香味道有助于思考。
“好的。”
“嘿,西格森,你不觉得你忘记问我想喝什么了吗?” 艾琳叫住了准备转身的老者,口气里显而易见的埋怨和气恼,不过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此时她已经自顾自地跑到舒适的坐塌上去了,大半个身体半倚半坐地陷在柔软的天鹅绒衬垫里,怀里还搂着一个孔雀蓝刺绣靠枕——嘴角挂着一缕淡笑,活像个爱捉弄人的骄矜小姐。“而且我觉得你是故意的,你应该知道忽视老板会有什么后果。”
而西格森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捉弄,不以为然地反驳,“你搬到这里以来除了锡兰红茶以外还喝过别的什么没有?找出一种就给你弄。”
“没有。”
“那就还是锡兰了。”
艾琳没有回答,西格森取得了胜利,带着很满足的神情开门下楼。
“他是我在伦敦捡到的,据说之前是个相当活跃的挪威探险家——我在雇人这方面总是没什么很好的运气。”艾琳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来,抬手指了指另一个矮榻,那里铺了一张品相极好的银狐皮草,柔软舒适,从毛尖到毛根呈现出由深灰到纯白的自然渐变,随炉火扑出来的热气轻轻拂动,壁炉里火烧得正旺,满屋子都是上好木材燃烧时的干燥香气。“随便坐,不用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
厨房似乎就在她们所在的正下方,隔着老旧楼板能听见西格森在下面乒乒乓乓地忙碌,安西娅没好意思再拿他做话题,很容易想见他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雇员,证明都不需要,单从他自艾琳的卧室里一脸泰然地走出来这一点就足够踢走一大堆自证清白的理由,更何况她还注意到艾琳刚才目送他下楼时,眼神里浮现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是的,情人或者别的什么……消遣品,艾琳对他们一直都有一种近乎病态的需要,就像戒烟贴之于夏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结婚对艾琳.阿德勒来说永远只是一个消遣。”麦克罗夫特一直都那么有预见性。
她坐下来,这样让因为高跟鞋而疼痛的脚感觉好多了。
“把高跟鞋脱掉。”艾琳不知道从哪儿捞出根皮质马鞭,伸过来撩撩她三英寸的鞋跟,“我说过了,在这里没什么好拘束的,我也喜欢在话题开始前大家坦诚相待,甜心。”
“好吧。”她服从了,把管家为她选了又选的镂花小牛皮鞋脱在奇勒姆地毯上。
“还不够。”艾琳的鞭子又伸过来碰碰她的小腿肚,“甜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安西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彻底放弃抵抗,把从小到大所有关于淑女的清规戒条扔到脑后,她学艾琳那样把脚蜷上坐榻,银狐毛皮在皮肤上留下极为舒适的触感。
“好孩子。”
鞭子收回去了,艾琳的视线随着上楼的脚步声转向门口,是西格森。
“茶来了。”
他端着银质长方盘走进来,把茶具一件件摆上土耳其式的木质矮几,临时烤出来的焦糖小曲奇形状虽然不怎么美观,但浓重馥郁的香味却足以弥补这一缺点,他还做了一些玛芬,上面撒了磨碎的阿月浑子做为点缀。
然后他把奶壶递给安西娅,为她端着茶碟,让她按照喜好往杯里添牛奶。滤茶器罩上去,混有佛手柑的伯爵茶清香四溢。
“一块糖。”
“好的。”
西格森用糖夹往杯子放了块方糖,用小匙略搅了搅,把茶碟递给她,那块由纯净甘蔗甜汁制成的淡金色方糖很快融化在奶茶之中,随后他侧过身去想为艾琳斟茶,却发现她已经倚在坐榻里端着茶碟咬着蛋糕了。
“不用烦劳,你了解我是那种喝清茶的人。”阿月浑子碎末在艾琳口中发出清脆的咀嚼声,她朝他摆摆手,好像确实在对他的殷勤流露一点小小醋意,“不过也别以为我会就此放过你,西格森,快把你的小提琴拿出来。”
“但琴还在修理,这两天我光忙着为你修复那几本《十日谈》的羊皮卷抄本了,哪有时间去取。”西格森抱怨了一句。
“那就用另一把。”艾琳在坐榻上调整了下姿势,腿从长裙侧边开衩下露出来,她有一双羚羊般修长挺直的矫健小腿,曲线妖娆而凌厉,如同雕塑家一刀扫过石膏留下的美好弧线。“那把斯特拉第瓦里不才是你最称心最愿意演奏的么?”
安西娅注意到,那一刻西格森的眼神里忽然闪现出极大的惊讶来,他不像是那种容易被什么东西激发出真正感情的人,但他确确实实被艾琳的话触动到了,好像她说的是一个非常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提议。
“调弦和上松香需要一会儿,你们先聊。我也好准备些合适的曲目。”
他修长的手指在茶壶柄上停滞了一秒钟,然后又恢复了常态,连同眼神中的惊讶神情一概消失不见。他直起身端着银盘走进渡廊,然后消失在艾琳的卧室门后。
“那好,我们先趁这段空隙聊点正事。”
艾琳从茶碟里捻起块焦糖小曲奇,咬了一口,“麦克罗夫特从来不会把他最喜欢的助理派到我这里来喝茶聊天消遣时间,给我个名字提醒一下。”
“塞巴斯蒂安.莫兰。”
“我就知道是这个捣蛋鬼。”她挑了挑形状美好的眉毛,“奥古斯塔斯.莫兰爵士之子,特种部队‘羽毛蛇’里最年轻的功勋狙击手,相比之下之前被你们逮住的伊安.G.托德简直就是小儿科。”
“那个小可怜在监狱里试图袭击Lord.M,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安西娅抿了口茶,伯爵茶的浓郁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现在已经能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了。
“真有趣,麦克罗夫特难得亲自动手,你知道他一向很懒,说出来的话宁可被人误以为是谬论,也不愿意费工夫去证明给人看看。”艾琳随后收敛了笑容,“我想你们现在在为他是CIA的‘地鼠’而苦恼,美国人在固执性方面是充分继承了英国传统的。”
“是的。而且他现在首要目标就是华生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动手暂时还不会。他虽然是莫里亚蒂教授最得力的下属,但行事风格和教授截然不同,他会先确定完所有目标,再找合适时机一个个动手。如果他目前只关注华生医生,说明目标名单还没有完成,我们还有时间。”
“不怎么多的时间。”“她耸耸肩补充道。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它意味着所有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发生过亲近牵涉的人都要倒霉,包括我。“艾琳往茶杯里添了些红茶,“我和戈弗雷在东欧度蜜月的时候遇见过他一次,那时他没认出我来,但我眼睁睁看着他干净利落地干掉了那四个曾经出卖过莫里亚蒂的人——莫里亚蒂曾经落入过麦克罗夫特手里对吧?”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等于在名单上了。”
“没错。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主动开始接触你们,虽然我很不喜欢冰山一样的麦克罗夫特。”她回头看了一眼卧室,“不管塞巴斯蒂安.莫兰枪法多好,曾经在教授面前多么得宠,对我来说也终究是个小人物,我不喜欢把人生结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西格森,你是死在里面了还是怎么的?”
“来了。”
门开了,拿着小提琴的西格森向她们走来,看到他手中小提琴的瞬间安西娅明白过来刚才西格森眼中为什么会闪现出惊讶来了——那是麦克罗夫特送给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斯特拉第瓦里琴,她不止一次在监控画面上见过它。
“我在你们派人弄它回去前先下了手,西格森拉得一手好琴,而好技术是需要好琴来相配的——就当是雇主我慷慨的礼物了,你知道华生医生不会拉小提琴,送给他反而徒增伤感。”艾琳一眼识穿了她的心思,笑眯眯地拿过茶壶为她添茶,“顺便我也给那个不知好歹的小毛贼留下了一点‘美好回忆’‘,相信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难怪昨天探长报告说他们并没有在乐器行看到符合麦克罗夫特描述的青年出现,那时她还惊讶地认为麦克罗夫特的推测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安西娅懒得去想艾琳到底怎么对待过那个偷了琴的小毛贼,但落在她手里肯定比落在探长手里来的大快人心。
“有情况我一定会及时与你联系,你也可以充分信任西格森。”她朝正把小提琴夹上肩膀的西格森投去一个暧昧眼神,“我希望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充分而及时地进行情报共享。”
“我会转达给Lord.M。”
随后西格森在斯特拉第瓦里漂亮的银弦上滑动了琴弓,轻快而跳跃的前奏被流畅演奏出来,安西娅呆了一呆,是帕格尼尼的《La Campanella》。
没有了管弦乐团恢弘的伴奏,这首以极高的技术难度和无可超越的绚丽调式同时闻名于世的大练习曲反而现出了它帝王般的倨傲本性,安西娅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被一把钉在了西格森身上,无法移动分毫,那些之前关于他的描述和推测一个个浮现在脑海中:一事无成的冒险家,不灵巧的书店店员,艾琳的又一个情人……她发现那些想法都是多么愚蠢。
西格森娴熟地拉着这首曲子,好像他已经为今天这次演奏练习了成千上万遍,他一直微微前倾的肩膀像是挺直了,斯特拉第瓦里漂亮的木质琴头高高抬起,右肘也是一样。他睫毛半垂,嘴唇抿紧,苍白到几无血色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不,不,他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琴声化作了情人手中温柔沾湿的帕子,把他脸上岁月的痕迹尽数抹去,仿佛那些只是剧院中演员最一流的伪装,用以让观看和倾听的人们陷入最怅惘最温柔的迷梦,那种店员和老者的和顺气质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帝王般的冷漠倨傲,哪怕他此刻衣着褴褛地流落在伦敦街头,哪怕他此刻身无分文地浪荡在西藏寺庙,只要他愿意演奏,就会在他身上看见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安西娅恍恍惚惚地看着
他已经半灰的头发重新变黑,弯曲,生长,在高高的额头上顺从地卷起,惊人漂亮的手指在琴弦上令人眼花缭乱地移动,灰蓝色的眼睛骄傲坚定却又不胜悲哀,那种悲哀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希腊神话中达纳托斯仅此一次的怜悯,允许早已死去的魂魄透过生者回望世间。
一个熟悉的身影自记忆深处走出,同样倨傲、冷漠、高不可攀,却又能触摸到他隐藏在背后的温柔。
夏洛克.福尔摩斯。
现在她非常确定谁演奏了那首拉赫曼尼诺夫的《Vocalise》。
“请替我向麦克罗夫特问好,安西娅。”
小提琴最后轻细如虫鸣般的尾音落下,迷梦般的幻觉瞬间破碎开来,安西娅听见西格森这样对她说道,那把斯特拉第瓦里已经取下,他瘦削肩膀微微前倾,仿佛为了某事道歉。
“在西藏时冒险我遇见过一位意大利人,他称赞说福尔摩斯先生是位非常伟大的人。”
— Chapter 14 The Whiter Shade Of Pale —
“厄尔文,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一段。”
安西娅摆摆手让等着接她回去的司机先走,然后一个人沿着贝克街陈旧的石板道路漫无目的地散步,街道上被突如其来的阵雨洗礼过,湿漉漉地,一些积水泛着雨后天空的光。
直到走出旧书店很长一段路,她仍然感到有些神思恍惚,脑海里所有的思维空间都反复回响着那首《La Campanella》,西格森让她印象深刻——不,简直就是震惊——她从没能在任何人身上感到与夏洛克.福尔摩斯如此相近的气质,仿佛他的魂魄附体,甚至完全好像是他本人站在她面前,架着那把麦克罗夫特送给他的斯特拉第瓦里高傲而又技巧超凡地演奏。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随后又很快被否决了。一切推测都必须基于事实常理,麦克罗夫特常常这样告诫她。安西娅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偶尔听凭感觉而造成的放纵,只是偶尔分不清楚真实与幻觉的界限。
否则她就已经疯了。
“买花吗,可爱的小姐?”
一个流浪汉捧着一束白玫瑰向她靠近,安西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拐进贝克街附近的狭窄小巷,两边堆着些居民丢弃的纸板垃圾,固定在外墙上的管道时不时向外喷出热气。
“看啊,它多美啊,与您的美貌简直无以伦比地相衬。”流浪汉继续朝她卖力推销,把花凑到她面前,试图留住她的脚步,“看在您如此美貌的份上,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施舍我几块零钱就行,小姐,我想去喝杯下午茶。”
一些零碎声音从回忆中冒出来。
——“零钱,有零钱吗?”
——“要来干嘛?”
——“当然是拿去喝茶。”
流浪汉不算高明的甜言蜜语触动了安西娅的神经,她回头看这个向她殷勤推销着花束的流浪汉,夏洛克.福尔摩斯以前总是和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们关系密切,时不时就塞给他们一些零钱,靠他们便捷地打听消息。她停下脚步,他和所有流浪汉一样衣衫褴褛浑身肮脏,手里捧着的白玫瑰却的的确确美得惊人,每一朵盛绽的花苞都洁白而硕大,带着晶莹剔透得宛如泪水的露珠,仿佛刚从某个贵族的花园中被采摘下来。
“太好了,我非常喜欢它。”
她微笑着去嗅流浪汉手中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玫瑰花束,大衣口袋中正好还有点儿零钱。“希望下午愉快。”
但是下一秒她就被流浪汉很用力地按到了墙上,粗糙大手严严实实捂住她的嘴,
“嘘——别出声,大叫对您可没什么好处。”
他拿着玫瑰花束的手握住安西娅的中指,将它托到眼前,她今天戴着艾琳送给她的那枚钻石戒指,流浪汉一边啧啧欣赏着钻石切面映照出来的璀璨光芒,一边试图将它从她手指上褪下。“加上这个我会更愉快的,我亲爱的小姐。”
“哦,是吗?”她在那双粗糙的手间嘟哝出一声模糊的问句,指甲里的黑色泥垢和指纹间到处都是的柴油残迹熏得她快要吐了。她放开手,一把硬币发出好听的撞击声落向地面,流浪汉的注意力一瞬间转移了。
“别动。”
有着美丽流线形状的狭长掷刀从她贴身长裙的袖中褪落出来,迅速抵住流浪汉衣物单薄的腹部。“相信我,它的长度足够刺穿您的腹主动脉,我知道它在哪儿。”
胡桃木刀柄被打磨的极为光滑,即便只是握在手中也能感受到它的温润光泽。安西娅感谢管家劳伦斯一直以来为她养成的习惯,这几天确实不怎么太平。
“也请别有什么反抗的想法,这位先生。我只要往下那么轻轻一削,您以后就再也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了”她用上流社会非常典雅的口音讽刺道,握着袖刀慢慢转过身,迫使流浪汉与她交换位置。
“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刀锋“铮”地在他单衫上匕出一声极具威胁性的振鸣,流浪汉惊恐地点了点头。
“花就谢谢了,还想喝茶的话就把地上的零钱捡起来。”她微笑着抽走了他手中的玫瑰花束,慢慢退开两步,然后径直转身走出巷子,“沃辛厄姆家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钻石总能给人惹出许多祸事,回到贝克街上时安西娅在心中暗暗地想,夏洛克.福尔摩斯也被这种光彩夺目的小石头惹到过祸事。切里亚钻石案,他拒绝千里迢迢飞去“肮脏,嘈杂,拥挤得没有一块地方能下脚”的印度就为几个土老财找他们失窃的交易钻石,而结果就是被他恶劣态度惹恼的土老财们找了个杀手,提着长刀千里迢迢飞来英国登门拜访。
221B近在眼前,她停下脚步,从手包中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这个安装监视器时偷配的备用钥匙此刻为她行了不少方便。
她第一次走进这里时,也正是切里亚钻石案的时候。
那时她和往常一样坐在车里,透过在房间里偷偷安装的监视摄像头观看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的一举一动:夏洛克.福尔摩斯窝在沙发里看着最新版的《法医化学》,华生医生对着除了各种尸块以外空无一物的冰箱叹气,决定去买点东西填填空隙。
他前脚出门去往一个街区外的大型超市,杀手后脚就跟进了221B。
玩命式的搏斗,好几次夏洛克.福尔摩斯都险些被长刀剜了脖子,不过这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印度佬显然还对大洋彼岸的英国有些水土不服,并且过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最终被夏洛克.福尔摩斯狠狠一拳打昏在沙发上。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受伤,不知道是反应迟钝还是其他什么,很奇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抽了抽鼻子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然后才发现自己右肩在搏斗中曾被长刀划到。
“杀手已解决,夏肩部受伤。”她迅速往手机里打进一行字。
“你去搞定伤口。”麦克罗夫特的回答来得迅速,作为兄长,他充分了解弟弟讨厌在医院像孩子医院随医生摆布还要回答一系列蠢问题的怪脾气——当然,华生医生除外,但让他来操作的话事情就暴露了。
安西娅叹口气走出车子,以最快速度走进221B,上楼,正脱掉西装外套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被她的到来吓了一跳。“见鬼,我还以为又一个杀手。”
“麦克罗夫特让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她耸耸肩,看着他身上已经被血浸得一塌糊涂的白衬衫,“我想你一个人也没法往那个位置绑绷带。”
“仅此一次。”夏洛克.福尔摩斯没像往常那样尖刻地反讽,她的话正中要害,把他从大名鼎鼎的咨询侦探掐回一个六岁孩子,“急救箱在书柜上。”
“好极了。”她走过去,把这个折叠式塑料箱拿到桌上打开,里面纱布绷带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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