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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的假面

_2 (当代)
(【注】Gluehwein是一种加热红酒饮料,做法是将柠檬黄色果皮部分薄薄的削下来,再切一点柠檬果肉和肉桂棒,丁香,蔓越莓一起放入锅中,加入红酒小火煮开后立即关火,然后调入适量蜂蜜,倒入杯中趁热饮用。适于冬天驱除寒冷,圣诞节也喝得非常多,又叫圣诞红酒。)
— Chapter 8 The Broken Strings —
晚饭结束之后他们又在华生医生家喝了会儿茶,出来时已经有些晚,没有司机来接他们。
“哦,真该死,我这就通知斯考特。”安西娅赶紧摸出手机输入信息,刚才茉莉提议说要打两局桥牌,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被拉进了牌局,连正事儿都忘了——麦克罗夫特也没功夫提醒她,几位牌友有共识地忽略了他也会打桥牌这件事,于是他只能帮助赫德森太太做午夜时吃的凯撒沙拉。“我很抱歉,Lord M。”
“圣诞节嘛,玩得尽兴才好——告诉斯考特,让他不必着急,下雪天路面状况不好。”
“好的。”她往手机键盘上再次按进一串字母。“就在这里等?”
“随便走走吧。反正斯考特总能找到我们的。”
不得不承认,与其等在华生医生家门口一个多小时,直到爬进车子用暖气烘热冻僵的身体,沿着街道散步实在是个不错的提议——哪怕只是随便走走。雪已经停了,街道上积了一层漂亮的银白雪霜,连树冠也沉沉垂坠,伦敦的光污染在这个神圣的夜晚静歇了下来,麦克罗夫特抬头望望鸦翅般深黯的夜空,那里星辰璀璨,繁密如川。
安西娅跟着他走向诺森伯兰大街,那里有个土耳其浴室,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华生医生总在221B那台老掉牙热水器坏掉的时候拿它做替代品。尽管价格略偏高,但这是在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案件时勉强能出门挪动的最大距离了——华生医生负担不起更换整套热水设备的钱,而夏洛克.福尔摩斯认为如果让技工来更换热水设备,敲墙的声音势必影响他思考,而这种无聊的琐事叫他亲自动手简直不可理喻。他宁愿出钱买两张预充值年卡,赫德森太太一张,医生和他合用一张。
麦克罗夫特也很青睐这里,安西娅不止一次开车送他过来,有一次还和医生他们擦肩而过,热腾腾的水蒸气让他整个人精神焕发,从慵慵懒懒的疲惫模样变成一只毛色光亮的敏锐狐狸,那时候甚至连他略显发福的肚腩都能恰好地藏进三件套里。
“别留恋那个浴室了,安西娅。我现在都忙得没时间去享受。”麦克罗夫特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这一点点小心思,“我们换个话题——想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Sherly和我关系僵硬么?每次见面都像个六岁儿童那样别别扭扭赌气,斗嘴,把我交代他的任何话任何事当耳边风,甚至还偷我的ID权限卡,就因为我拿布鲁斯-帕廷顿计划烦他。”
“呃......我认为是源于天才之间的嫉妒。”这是安西娅能想到的最可靠答案了,刚才在华生医生家麦克罗夫特喝了好几杯Gluehwein,甚至还有兴趣和雷斯垂德探长一起尝试了下搀黄瓜片的汤力伏特加,她有理由认为他此刻已经有些醉意了——尽管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和思考能力。
“不错的观点,比那些脑子几乎不转的小傻瓜们好多了。”麦克罗夫特拐了个弯,从岔道口往贝克街方向走去,“不过我和Sherly的矛盾起源在于,他极为反对我参加政府工作,他觉得我那样做是出卖自己,心甘情愿地往自己脖子上套项圈——但事实上总得有人找份正经工作养活他不是?他现在有华生医生了没错,博客,咨询侦探,工作接踵而至,但在这些之前呢?谁为他支付伊顿公学和牛津的学费?还有他的生活费,满世界跑的交通开支——他才不考虑这些,我正式接受任职那天他开始不跟我说话,甚至搬回学校宿舍以避免和我见面,直到他参加成人礼舞会那天。”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安西娅顿了顿,“其实我很难想象您弟弟会一本正经地约女伴跳舞。”
“他到现在也不会——这事儿其实和霍斯汀有关,他那时候是牛津最年轻的几位教授之一,我刚认识他不久,托他暗中照顾Sherly。”
他们已经走到贝克街上了,为了配合建筑风格,贝克街的路灯灯光和其他街道有所不同,是略微暗沉的昏黄,让人想起维多利亚时代充满马车的喧闹繁华,麦克罗夫特沿着石板街面向前走,雪没过他的足踝,安西娅想他的袜子应该已经湿透了。
“成人舞会前夕,霍斯汀告诉我,Sherly由于小提琴拉得非常出色,被邀请担任舞会管弦的首席,可他很烦恼这件事,因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把称手的好琴。你知道他在力求完美这一点上是和我很相似的。”
“然后?”
“然后我觉得改善关系的机会到了,我打电话给我曾经为他解决过难题的一个意大利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他卖一把他收藏的斯特拉第瓦里给我,托霍斯汀转送给他——事实上这把音色美丽的斯特拉第瓦里让Sherly高兴坏了。”
麦克罗夫特忽然停下脚步,向安西娅转过身来,“我想华生医生让你给我带了个口信,221B里Sherly那把小提琴被偷了。”
“哦,是的,简要调查报告雷斯垂德探长也传到我手机上了。”安西娅简直要诅咒自己今晚的记忆力了,“我这就把它发给您。”
几秒钟后麦克罗夫特的手机响起两声短促的提示音,他摸出来瞟了两眼,“告诉雷斯垂德,让他带人3天后在埃文斯乐器行蹲点,有20岁上下年轻人带着小提琴来做抵押或者出售就抓起来。”
“好的。”她快速地往手机里输入字符。“那......后来呢?您弟弟原谅您了么?”
麦克罗夫特把手机揣回大衣口袋,“那把斯特拉第瓦里确实对我们关系的改善起了作用——虽然关系以现在这样别扭的状态进行着,但至少比不搭话不见面好多了。”
“哦......”
他们的谈话就被隐约传出的小提琴声打断了,在不远的某处,有人在这个神圣而温馨的夜晚演奏着一首与节气氛日截然背离的曲子,起初像是在楼上,仔细聆听才发现来自临街的商店。安西娅并不会演奏小提琴,也没有麦克罗夫特般高超的头脑,但她自小接受过良好声乐训练的耳朵几乎第一时间听出了内容。
一把音色不亚于斯特拉第瓦里的旧提琴,一首拉赫曼尼诺夫哀婉的《Vocalise 》。
麦克罗夫特走向街对面传出小提琴声的商店,她跟上去,那是一间夹在五金铺和杂货铺之间的旧书店,和全伦敦,乃至全英国任何一间旧书店一样平平无奇,维多利亚式两层小楼结构,伸出在外的铁架上挂着一块写有“史诺皮旧书店”的木牌,外墙冷暗,毫无特色。
他们站在门外聆听,演奏者的弓法干净严谨,并不像通常音乐CD上那样用近乎夸张的技法来铺排渲染,它只是收敛而克制地拉着,却比任何渲染都来得哀婉伤人。
“音乐是很美丽的,它可以为人们保留记忆,甚至可以传达记忆之外的东西。”她的兄长霍斯汀.沃辛厄姆总是这样这样对她说,她曾经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的小提琴技术由于缺乏练习而并不出色——麦克罗夫特则从来不演奏。但听到这次演奏的第一秒安西娅就彻底相信了这句话。她不知道演奏的人是谁,有过怎样的人生和经历,但她像是看见了那人朦胧不清的回忆,相信在某个地方,还有让他深深留恋的人或事。
演奏一直持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冻僵了——就在这时琴声随着断弦戛然而止,白细纱窗帘背后闪过人影,旧书店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艾琳.阿德勒。
安西娅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哦,真是难得的会面,福尔摩斯先生,还有可爱的助理小姐。”还是艾琳先反应过来,她手里拿着断了E弦的小提琴,像是正要出去修理。
“很精彩的演奏。”麦克罗夫特用伞指了指提琴,“以前真没看出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本来就不是我演奏的。”艾琳嘴角浮起一丝惯常的高傲笑容,“看来你不怎么惊讶我回到伦敦生活这件事。”
“为什么要惊讶,如果我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给曾经被你‘知道癖好’的人们,倒是会收到可观的情绪反应——相比之下我会更惊讶于你能适应住在这种破屋烂地。”
“不就是贝克街嘛,一直以来被你娇生惯养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都住得惯,我为什么住不惯?挥金如土的生活我已经过腻了,偶尔换换口味也好。”艾琳的视线投向他们身后,避开麦克罗夫特那一瞬间非常难看的脸色,“让你可爱的助理小姐上车暖暖身子吧,我也该忙我的事了——这家旧书店是我开的,有空欢迎来喝茶。”
安西娅回过头去,黑色奔驰在他们身边缓缓停住,随后驾驶室门被打开,是终于找到他们的斯科特。她坐进后座,暖融融的空调扑面而来。
“很抱歉来晚了。”斯科特隔着车门向她道了个歉。
“不必在意,斯科特,圣诞快乐。”麦克罗夫特也坐进来,车门被关上了,车窗玻璃缓缓升起,逐渐看不见车外艾琳.阿德勒的脸。“你也一样,阿德勒小姐。”
— Chapter 9 The Visitor —
这天晚上安西娅做了个纷乱的梦。
一开始还是美好的,兄长霍斯汀.沃辛厄姆和麦克罗夫特共同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给她,又带着她去贝克街221B参加聚会,一到那里麦克罗夫特就被夏洛克.福尔摩斯大着喉咙支使去帮助赫德森太太下厨做菜,而他也确实去了,上手很快并且厨艺精良,浅灰色三件套外罩着围裙,像个温顺的儿子。
雷斯垂德探长依旧仗着棋艺在西洋棋上欺负茉莉,霍斯汀在一旁观战——只有他指导的那几局才能勉强扳回一点劣势。华生医生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坐在沙发上傍着炉火对饮,放腌橄榄的朱波诺夫伏特加还是别的什么,他们互相开着玩笑,一杯接一杯,直到喝得站起来都有困难,华生医生说了句什么,于是他们像两条苏格兰牧羊犬一样大笑着滚倒在地毯上。
然后梦境忽然切换到巴兹医学院,安西娅不得不承认整个事件她都在场,就在不远处,和往常一样坐在黑色公务车里看着手机——只不过手机上显示的已不是以前那些监视画面了,她焦急地等待着被麦克罗夫特向MOD紧急征用的卫星为他们定位狙击手,MI5所有可抽调的外勤只等一声令下。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从天台上一跃而下,没有缓冲,没有保护,直接重重撞向楼下石板铺就的街道。她调取了离他最近的摄像头画面,行人和从巴兹医学院听到响声冲出来的急救医务人员已经围住了他,那张苍白得好像一生都未曾见过阳光的脸庞被血染满,华生医生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奋力拨开人群,摸着那越跳越弱的脉搏瘫倒在他身边,她默默输入指令让镜头推近,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瞳孔已然散大开来,总是漠然锐利的眼神被空洞取代了……
“不!”
安西娅挣扎惊叫着醒来,额头满是细密冷汗,她刚想抬头去擦,却猛然瞥见窗帘旁的维多利亚式女椅中坐着一个人影,夜色隐没了容貌,难以分辨。
她警惕地伸手摸住枕头下的珍珠柄小勃朗宁。“谁在那里?”
“看来圣诞夜的欢乐让你做了个噩梦。”
熟悉的女声,转过头来时窗外雪光映出了她一部分侧脸,是艾琳.阿德勒。“晚上好,沃辛厄姆小姐。”
“晚上好,阿德勒小姐。”
安西娅略略在床上调整了下姿势,靠在绣有家徽的靠垫上舒了口气,丑闻事件和她的癖好让人忘了她在此之前还是个飞檐走壁的珠宝惯偷,博物馆和金库都难不倒她,进入安保措施约等于零的沃辛厄姆宅邸简直就可以大摇大摆了。“有什么事吗,阿德勒小姐?”
“等天亮了再收到礼物就没意思了。”艾琳扬扬手中的扁平小包裹,将它放在茶几上,“给尊敬的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为什么找我?”安西娅把视线转向茶几,“即便是我也不能把未知包裹带进白厅。”
“哦,我的小可爱,难道你忍心让我为了送份礼,在圣诞夜爬麦克罗夫特那在24层的高级公寓?”艾琳朝她走过来,径直隔着被褥在床沿上坐下,安西娅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贵重的巴黎香水气味,“反正我也不介意你预先把它拆一遍,为了配合我还特意只用牛皮信封简单装了装,连封口都没粘上。”
安西娅按住滑落下来的丝绸睡衣,“给华生医生的钱也是你寄的?”
“谁知道呢……”艾琳柔软妩媚的曼妙身段俯过来,纤长手指慢慢抬起她的下颌,像在欣赏一件刚刚得手的高级珠宝,“这样秘密的事情……”
她的手顺着安西娅脖颈的曲线下滑,没有丝毫衰老痕迹的精致脸颊与她鬓角相贴,涂有艳丽口红的双唇在耳边催眠般低语,“放心,我的小甜心……不会让你白跑的……”
有什么被放进她内衣之间的小小空隙,艾琳微笑着用指尖轻轻戳了戳她柔软的前胸,金属质的冰凉贴上皮肤,让安西娅一阵颤抖,“圣诞快乐,甜心。”
随后她推门而出,身影消失之后一切都恢复寂静,像一场不真实的幻觉。安西娅把手指伸入内衣,摸出了艾琳放进去的那块金属——
那是一枚戒指,黄金锻出了戒身和托架,四个精致钩爪固定住一枚硕大的泪滴型钻石,即便在这样浓重的夜色掩映下,也璀璨得令人昏眩。
一度被认为消失于战火的罗曼诺夫家族珍品,由英国工匠制造,随亚历山德拉.费奥多洛芙娜公主陪嫁入俄国王室的首饰之一,那颗被雕琢成泪滴形状的钻石有一个与泪滴同样哀伤的名字——“时间的女儿”。
这是艾琳.阿德勒恶作剧式的暗喻吗?
安西娅走下床,连拖鞋也懒得去穿,就这样赤足走向不久前艾琳坐过的维多利亚式女椅,茶几上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正如她所说的,信封没有封口,轻轻一抖就能看见内容——一张自刻盘的CD。
她怀着愧疚打开电脑,把CD放进读碟口,几秒钟后,音响中传出了小提琴的弦调,弓法干净严谨,却令人不胜哀伤。
是那首断了弦的《Vocalise》。
安西娅坐在黑暗里,电脑屏幕的荧光已经暗了下去,只有琴声还在持续流淌,这无比克制的哀婉琴声让她想起了5年前兄长霍斯汀.沃辛厄姆满身鲜血地倒在她怀里,想起巴兹医学院前夏洛克.福尔摩斯没有闭上的空洞眼瞳。她还记得那时是MI5局长亲自过来告诉麦克罗夫特这个令人悲痛的消息,他听完后就默默转身走进办公室里去,没有哭泣,没有悲痛,只留给她一个看惯了的背影。
那个背影安静而孤独——在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下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一个人了。
她哭了起来。
— Chapter 10 The Uninvited Guest —
之后几天是麦克罗夫特对内政部进行例行查账的日子,这是他惟一连安西娅也不会带上的工作,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翻阅一年以来内政部积攒的浩如烟海的账目,进行仔细核对,及时纠正那些隐藏其中的不当行为,以免辜负了女王陛下和广大纳税人的信任。
对于安西娅来说,这几天就是例行意义上的圣诞假期了,没有麦克罗夫特坐在办公室什么事儿都干不成——但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假期向来都只停留在字面上。每年她都得跟司机一起鸡飞狗跳地追着夏洛克.福尔摩斯东奔西跑,华生医生来了之后情况就变得更为惨不忍睹。
尽管今年她终于可以好好休上那么几天假了,但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消息。安西娅骑着她最喜欢的马驹“爱因斯坦”在宅邸后面宽阔的空地上尽情驰骋了一阵,才感到心中压抑的情绪稍稍得以疏泄出一些。
“小姐,有您电话。”
管家劳伦斯托着圆盘向她快步走来,圆盘上是她叮当乱震的黑莓手机——自从手机不止一次从骑装口袋中被颠得掉出来摔烂,她就发誓再也不在骑马时随身带它。反正她能骑马时麦克罗夫特都不会有事找她。
“Lord M?”她拉住缰绳,翻身下马,知道她电话号码的人可寥寥无几。
“似乎不是。”管家到最后几乎一路小跑,这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很不容易,“从我发现来电开始就一直响,响到断掉之后又继续——希望没有耽误您。”
“不是Lord M的电话就不必担心。”安西娅也实在想象不出正埋首于账本中的麦克罗夫特会有什么事需要找她,很久没有畅快跑过的爱因斯坦意犹未尽地用鼻子蹭了蹭她,湿润鼻息喷在她脸上,一团暖热。
“好了好了,爱因斯坦,别闹,让我接个电话。”她摸了摸它深棕色的侧脸,拿过托盘中的手机——是雷斯垂德,“Hello,安西娅.沃辛厄姆。”
“哦,谢天谢地总算打通了。”电话那头的探长长长舒了口气,“是我,格雷格,格雷格.雷斯垂德。”
“请说吧。”
“帮我尽快向麦克罗夫特传个口信,他的电话今天见鬼的打不通。赶去白厅找他结果被警卫拒之门外。”探长似乎对此很生气,“你和麦克罗夫特今天不接电话的默契都想让我立失踪调查案了。”
“你打电话给Lord M了?”
“是的,该死,是的!不管我打多少遍就是不接,谢天谢地你把电话接起来了。”
“For God’s Sake……”
打扰需要安静时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什么下场众所周知,大家也一直有共识地将其定性为他本就恶劣的怪胎性格所致,事实上这并非出于他自身性格或者别的什么影响因素,而是福尔摩斯家族极为典型的遗传作风——身为兄长,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被打搅时的反应只会比幼弟可怕上好几倍。安西娅默默同情了一会儿被雷斯垂德电话所连累的内政部的大臣和职员们,又继续转回正题,“需要我带什么口信?”
“还记得季亚琴科.柳德米拉?夏洛克最后办的那个案子里,住进贝克街的四名杀手,惟一一位女性成员。”
安西娅脑海中闪过一张有着深金色头发的典型高加索裔脸庞,“记得,夏洛克死后她自动退出了。”
“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了她的尸体,远距离狙击。子弹从她左颊下进入,穿过整个头颅,干净利落的一击毙命。”探长顿了顿,像在回忆当时情况,“你要知道,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是个非常难以进行狙击的地方,除非是受过特殊训练,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手。”
“但是伊安.G.托德已经在监管之下了。”安西娅想起那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可怜虫,“而且季亚琴科.柳德米拉应该早就回到俄国才对,雇佣她的莫里亚蒂已经死了,英国也不是她的活动范围,她继续呆在这里没有意义。”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等等,别挂断。”有人推开办公室门对探长说了几句什么,他捂住话筒回应,通话中传来短暂的沉默,“直到后来我调阅了街道监控记录,发现这段时间以来她的足迹几乎遍及整个伦敦,她像是在调查某件事——而且确实获得了一些发现。”
“然后?”
“我整理了一下她的调查方向,虽然还不能确定她到底在调查什么,但一些线索已经浮出水面,它们指向一个名字,我想你肯定比我更熟悉它——塞巴斯蒂安.莫兰。”
安西娅倒抽一口凉气。
“他也来到了伦敦,而且得知了头领吉姆.莫里亚蒂的死讯——当然也包括夏洛克。”探长在电话那头忧心忡忡,“我不认为他徘徊在华生医生工作的诊所附近是个好兆头。”
“我会尽快把这件事转告给Lord M,之前的保护工作还得先劳烦你。”
她长长地停顿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把头脑里所能想起来的所有关于塞巴斯蒂安.莫兰的资料拼凑成整体,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悲观的消息。
“格雷格,”她叫了一声探长的名字,“塞巴斯蒂安.莫兰,他是莫里亚蒂犯罪团伙高级成员的同时,也是CIA安插在英国的‘地鼠’,根据协议,我们不能单方面逮捕他。而且我相信您已经读过他允许为外人所知的那些档案材料——拜他早年参加特种部队时不遗余力的实战训练所赐,要私下解决他,恐怕比向美方谈判更为困难。”
— Chapter 11 The Lunch —
安西娅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去内政部跑了一趟,把雷斯垂德的消息转达给麦克罗夫特。可想而知这个消息让他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近乎魔王,所有有幸目睹这一幕的白厅职员今晚都免不了一场噩梦,而剩余的人则在恐惧中等待——再一次麦克罗夫特式的蹂躏风暴即将开始。
“一起吃午餐怎么样,Lord M?”安西娅半真半假地抬腕看了看手表,对麦克罗夫特可怕的脸色假装熟视无睹——要在这个风暴来临的节骨眼上鼓起勇气对上司发出邀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认为您会想念高登.拉姆西餐厅的菜肴。”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斯科特等在外面吗?”麦克罗夫特有点儿拒绝的意思。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他就算不吃这顿也不会觉得有多饿,福尔摩斯家族的人似乎能通过光合作用自给自足。
“不,是我家的司机,本来我打算告诉完您这个消息就回去的。”安西娅执着地用理由掐死这种轻微拒绝,周围白厅的可怜职员们一听出麦克罗夫特要留下来的意思脸就跟墙一个颜色了。“走皇家医院大街完全顺路。”
“那好吧。”
整个白厅得救了。
司机将他们送到了皇家医院大街的居民区前,再往里车子就很难掉头了。安西娅跟着麦克罗夫特从车上下来,往位于居民区内的餐厅走去。
“欢迎来到高登.拉姆西餐厅。”
门童殷勤地为他们拉开木质玻璃大门,脸庞方正干净的年轻领班也彬彬有礼地微笑相迎,“请问两位有预约吗?”
“安西娅.沃辛厄姆,半小时前我打过电话了。”
“请稍等。”
领班迅速往PDA中键入姓名查询,随后脸上的微笑变得更加丰富,“请随我来,拉姆西先生特别交代,为两位预留最安静的座位。”
身为餐厅创始人兼主厨,高登.拉姆西是餐饮界出了名的挑剔和坏脾气,每份预约名单都要由助理呈报经他过目,看不顺眼的则一概拒之门外——当红明星和白厅重臣都不能幸免,如果还有不死心的,那么一顿极尽刻薄的羞辱在等着他们。能获得他青睐的人只有极少数,享受安杰洛之于夏洛克.福尔摩斯般的特殊待遇则近乎奇迹。
领班带着他们来到预定好的座位上,边上穿着亚麻质手工衬衫的两位侍应生立刻走过来为安西娅和麦克罗夫特拉开椅背,点燃茶蜡。领班携带的PDA轻微嘀了一声,“有一条非常抱歉的消息,沃辛厄姆小姐,您喜欢吃的清烤雉鸡今天没有新鲜供应,拉姆西先生想问您是否有兴趣品尝凤尾鱼拼盘——所有菜肴他将亲自为两位下厨,并托我先行转达他的诚挚歉意与问候。”
安西娅望向对面的麦克罗夫特,“您觉得呢,Lord M?”
“客随主便。”麦克罗夫特的阴沉表情已经缓解下来,“这里是你说了算,安西娅。”
“那就换成凤尾鱼拼盘吧。”她看着他的脸色暗自舒了口气,“其余就和以前一样。”
他们是奇迹中的一份子,不过可不是由于麦克罗夫特用敏锐智慧为高登.拉姆西解决了什么疑难事件或者因为安西娅典型的英国式美貌,而是沃辛厄姆家族本身——高登.拉姆西的数位祖辈都以管家身份侍奉过这个古老家族,即使时至今日他仍然引以为傲。
侍应生为他们斟上了餐前酒,然后礼貌地转身走开。
“和你用餐总让我感到愉快,安西娅。”麦克罗夫特的脸色在烛光映照下看起来明暗不定,但绝不是之前那种显而易见的阴沉,“不像Sherly,当我每次找到机会和他吃饭,都得动用各种方法把周围清场,否则整顿饭会听到他诸如‘旁边那老头在外面养着一大票情人’,‘不远处的会计师正准备利用税务漏洞从公司偷钱’,‘角落里打扮得光彩照人的时尚杂志编辑私下里却必须养活一个赌博成性的无赖男友’等等令人倒尽胃口的话题。”
“可以想象。”安西娅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带有轻微西瓜芳香的酒液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其实很喜欢听麦克罗夫特讲他和夏洛克.福尔摩斯相处时的种种,尽管故事内容总不外乎天才间的相互斗气和兄弟间的唇枪舌剑,但那是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与夏洛克.福尔摩斯最为真实的面貌,是惟一她无法通过监视和调查获得的珍贵秘密。
“Sherly还擅长把奶酪和甜点当着我的面用叉子戳得稀烂后再往嘴里送——尤其是在我向他提出了什么‘不合理要求’之后,他把这称之为‘视觉攻击’。”
前菜上来了,拌有蛋黄酱的培根沙拉,麦克罗夫特略微停顿了一下,直到侍应生再次迈着轻快脚步离开,“每次都很有效地挑战了我的忍耐力。”
安西娅对想象中那些可怜的奶酪甜点尸体表示深刻同情,这种情况如果让高登.拉姆西看见一定是一顿臭骂外加毫不留情地撵走,这个微胖的金发中年人最憎恶客人以恶劣方式对待食物,哪怕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甚至有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作陪。
“好了,无谓的话说得有些多了,来谈谈正事吧。”麦克罗夫特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唇角,出于节食计划考虑,这种诱人的但多脂的前菜他通常都浅尝辄止,“前几天艾琳.阿德勒让你带给我一盘CD,交给技术检测之后结果出来了。”
“有什么发现?”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背景分析,音频分析,各种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我甚至亲自听写了整支曲谱,试图把它当成一套密码,猜测其中可能隐藏的信息——一无所获。它确确实实只是一支小提琴曲。如果非要说存在一些疑点,那就只有一个:谁演奏的它。”
“戈弗雷.诺顿。”安西娅脑中出现了一个名字,“有没有可能是戈弗雷.诺顿演奏的这首小提琴曲?作为艾琳.阿德勒的新婚丈夫,既然妻子回到伦敦,他同行的可能性很大。”
“我看过戈弗雷.诺顿的家庭背景调查和从职履历,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接受过小提琴方面的演奏训练。”点缀了少许牛肉末的浓汤非常鲜美,麦克罗夫特仔细品尝着,思考似乎没能挤占他的胃口,“拉赫曼尼诺夫的《Vocalise》,如果单从技巧性论并不能称之为困难,但要演绎到那种水平,绝非易事。”
“还有一位老者。”安西娅把最后一口沙拉咽了下去,摇摇银铃让侍者过来换餐酒,“艾琳.阿德勒身边还有一位老者,我在资料里见过戈弗雷.诺顿的样貌,可以肯定不是他——圣诞夜来接您路上,艾琳.阿德勒与他一起在贝克街散步。”
“有可能是雇来照看书店的人,或者又一个情人——对于艾琳.阿德勒来说,结婚永远只是一种消遣。“麦克罗夫特嘴角拉出一丝意味伸长的笑,“不过确实不能排除他是演奏者的可能,我们不了解这个人。”
““要派人监视吗?艾琳.阿德勒毕竟曾经与莫里亚蒂教授合作过,而以她的消息网和天性,不可能不对莫兰产生兴趣。”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有足够人手。王室婚礼近在眼前,最好的安保和特工都被调走了。”
“……我给忘了。”
此刻就算是高登.拉姆西亲手制作的,冰凉而鲜美的凤尾鱼肉也刺激不开安西娅的食欲了,是的,他们现在紧缺的就是人手,不仅仅表现在莫兰上校这件事上情报的后知后觉,甚至现在连找个人监视艾琳.阿德勒也成了一种奢侈,保护华生医生就更别想了——简直就是整个情报机构的耻辱!
“安西娅,我有个提议。”麦克罗夫特开口打破了这屈辱的气氛,“我至少还有4天才能把内政部的账目查完。在此之前你可以先行做些实际调查,不必担心探长那边的麻烦——我给你授权。”

Chapter
12 The First Plan—
事实证明麦克罗夫特是具有预见性的,当第二天清晨管家劳伦斯为安西娅端上早餐和熨平的泰晤士报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毫无疑问是雷斯垂德。
“早上好,格雷格。”
安西娅抿了口大吉岭以帮助冲掉嘴里的杏仁松饼残渣,她完全明白这位可敬的探长目前正处于什么状况——每天接连不断的城市犯罪,一个俄罗斯杀手被狙击,莫兰上校对华生医生的窥伺,妻子出轨还和他闹婚变……但她还是想装作全不知情那样以友善问候开始。希望这能让焦头烂额的他感觉好一点。
“一点也不好。”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既困乏又生气,“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刚才好不容易才找到宝贵的十分钟让我打个瞌睡,麦克罗夫特的短信又冒了出来。”
“介意我知道内容吗?”
“这正是我要让你解释的,他告诉我他授权给你在这几天里进行私下调查,让我不要过分打扰你。”
“今天早上我也接到了Lord.M的派遣短信,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从哪儿着手。”
尽管和大脑里永远都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麦克罗夫特相比,一贯直来直去的雷斯垂德探长简直可以算作颗单细胞生物,但安西娅自己短暂扪心自问了一下,倘若撇开破坏性单从平息怒火这方面来论,探长可远比麦克罗夫特难对付多了——比如现在,她就在向这个可悲的泥潭深处滑去。
“那你认为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东打听西打听,然后等着有人调查他的消息传进塞巴斯蒂安.莫兰的耳朵里,等着他架好来复枪从瞄准镜里看着你然后送你颗枪子儿当见面礼?!”探长的怒火几乎要顺着电话线烧过来,“这么多年我是被那家伙使唤惯了,但我还不是他的使唤丫头!”
“……听我说,格雷格。事情其实不像你想那样……”
火药桶还是被点着了,安西娅把手机拿得离耳边远些,以免毁掉她本来就很可怜的鼓膜,她摇摇小餐桌上的银铃,让管家撤走早餐,爬下床,小心翼翼地在词库里寻找不会激怒他的措辞,“你清楚我是哪种类型——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玩手机很在行可这也算不上什么特长,坐在办公室写写文书报告或者在路上随时汇报下监视情况倒还可以——Lord M也一样。所以,以我对他行为作风的了解程度,他给我下达这条命令,与其说真让我去不顾危险满伦敦调查,还不如认为这是他补偿我圣诞假的一种委婉说法。”
“好吧。这确实像麦克罗夫特会做出来的事。”探长冷静下来,表示愿意接受她的解释,“不坦率是福尔摩斯家的通病。”
管家端着早餐退出去,摇铃让女仆进来,她们为她拿来几套应时衣装以供挑选。她扫了眼,选定了那条淡郁金香紫的束腰长裙。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安西娅,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塞巴斯蒂安.莫兰的目标不仅仅限于华生医生。”
探长在电话那头长长叹了口气,怒火余韵转为了现实摆在面前时的焦虑不安,他现在就像个保护欲过度的父亲——如果不是麦克罗夫特亲口承认,她才不相信他们俩居然是大学校友,从外表年龄来看,麦克罗夫特像她家里最年长的哥哥,而探长那一头花白发色足以和父亲去媲一媲美。
“我和别人约好了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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