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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教徒的假面

_10 (当代)
安西娅还记得五年前的场面——事实上它永远是她困扰终生的噩梦。那时她刚刚成为麦克罗夫特的助理不久,她等在议会门口,侍从陪着他们出来。显然刚刚结束的内阁例会和往常吵吵嚷嚷的每一次并无不同,霍斯汀的脸色有点疲倦,但看见她时仍旧露出了非常欣慰的笑容。
“嘿,丽兹。”他加快脚步,走到她的身边,“麦克罗夫特有事想和你商量。”
“和我?”她疑惑地看向麦克罗夫特。
“事实上是这样。”他轻轻咳嗽一声之后开口说道,“在工作上,我们希望你有一个新的名字。本来按照规程,是由负责人员随机抽选,但霍斯汀又担心他们会给你编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拼写——你知道那帮搞保密的艺术鉴赏水平都不是很高。”
安西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就……”她稍微想了想,“安西娅?——希望你们还记得我那个希腊教母。【注】”
“好啊。”霍斯汀笑着回头看了看麦克罗夫特,随后又回望向她,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翠绿色眼睛里满满地全是怜爱的笑意,“你好,安西娅——
然后他倒了下去。
如果一个人没有摸过枪械,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一颗看似毫不起眼的子弹所造成的破坏力会有多大,就像当年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助理的安西娅。她现在知道了,就像知道苦艾香背后的意义——那是生命逐渐消逝的气味。
她所受到的专业训练如今已经可以为她模拟出当年她所不曾看见的一切,当兄长含着笑意终于确定伴随她一生的假名时,伊安.G.托德在2600米开外扣下裁决死亡的扳机,枪口火光闪灭,甚至还能看见子弹离膛的瞬间。
两秒钟后,这颗无声无息的子弹射入了兄长霍斯汀.沃辛厄姆的面部,在他左眼之下留下一个宛如泪滴般的细小弹孔,而后脑却像是被谁藏了一枚微型炸弹,整个后半颅骨都被枪弹的冲击力绞碎后喷洒出去,安西娅只来得及看见一泼巨大的红色鲜血在眼前泼洒开来,将她和麦克罗夫特染得浑身湿透。
她瘫倒在地,兄长满是鲜血的身体在怀中逐渐冷却,欧洲冬末春初的第一场接天白雨在那个时刻不请自来,排雨系统冷漠如常地工作着,雨水混合着鲜血冲刷下议会之前的台阶,将原本庄严美丽的建筑变成了大吉尼奥尔中夸张的戏剧场景【注】。
葬礼之后的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不记得了,PTSD令她无法说话【注】,麦克罗夫特和她达成协议之后送她去接受专业治疗——而当她再次回到白厅时,沃辛厄姆侯爵家柔顺美丽的小女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笃-笃-笃。”
音响里播放的歌剧停了,门口响起了三声敲门,安西娅回过神来,“莱贞?”
“是我。”
她从浴缸里走出来,随手拿过浴袍裹上湿哒哒的身体,水已经开始变凉,她很不喜欢。“进来。”
门开了,已经略有年纪的女侍长端着银盘走进来。“Schatzi。【注】”她说道,“今天有人在宅邸门口放了这个,但没写寄件人。”
“从监控里能看见是谁放的吗?”安西娅从银盘上拿起信,问。上面用工整优雅的字体写着“致沃辛厄姆侯爵小姐。”她其实已经猜到一半了。
“是库德,常常来送报的那个佃农家的儿子。”莱贞替她系好浴袍腰带。“酒已经放在床头了。帕屈里克为你凿了一块最漂亮的圆冰。”
“是吗。”安西娅把信翻过来,那个绿色火漆印上加盖的家族纹章证实了她的猜想。
塞巴斯蒂安.莫兰。
“莱贞。”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答应我,接下来无论你在信封里看到什么,它都是不存在的。”
莱贞眨眨眼睛,“我永远都在你这边,Schatzi。”
随后安西娅一把扯开信封,两颗铅芯弹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到浴室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那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子弹。
【注】从男爵是英国特有的爵位,比男爵稍低,在骑士之上。詹姆斯一世于1611年为筹集资金设立,但它只是一个荣誉头衔,不是真正的贵族头衔,所以不能在上议院获得议席。而且由于它最初就是为筹集资金而设立并在后世常常能通过金钱获得,在上院贵族眼中是对这个名衔有鄙夷看法的。另,以上提到的几位勋爵和伯爵名字其实在历史上都是从男爵,我手边没有详尽真实的更多资料,所以只好拿来冒充~
【注】社交季始于18世纪,从初夏开始(4月至8月),为逃避可怕的溽暑和污浊空气,上层社会各种社交活动层出不穷,在伦敦最著名的有皇家阅兵式,牛津剑桥赛艇对抗赛,温莎马术比赛,亨利赛艇会,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皇家阿斯科特马术比赛,哥德堡夏季歌剧节,切尔西花卉展。是贵族青年男女谈婚论嫁的好机会。简.奥斯汀曾把社交季比喻为“婚姻市场”。同时圣诞节后议会开幕,上院贵族和下院成员包括其他各类政治精英都必须留在伦敦,为打发时间也会举办各类宫廷舞会,晚宴,慈善活动,板球比赛,但这段社交时间政治意味远浓于初夏社交,所以安西娅会说“婚姻市场”还没有到来。
【注】传统英国人仍然不愿意使用可以混合冷热水之后再出水的单相水龙头,而坚持使用老式的,冷热水分开为两个龙头的洗浴设备。
【注】指的是用加了炭火的扁炉放入被褥中预先使床铺暖热,尽管现今有电热毯等等替代品,但很多欧洲贵族家庭仍然保留着这一传统。
【注】金铃(Bell’s):英国最受欢迎的威士忌品牌之一,由创立于1825年的贝尔公司生产。
【注】选自普契尼歌剧《图兰朵》,故事是由于公主图兰朵得知祖母遭入侵的鞑靼人俘虏凌辱后悲惨地死去,为了替她报仇,想出了一个让外来的求婚者赴死的主意。她出了三个谜语,能猜中的就可以招为女婿,猜不中就要杀头。各国的王子为此纷纷前来,波斯王子因为没猜中,遭杀头的命运;鞑靼王子卡拉夫乔装打扮,却猜破了谜语。虽然卡拉夫猜破了谜语,图兰朵却不愿履行诺言。结果卡拉夫与图兰朵立约,要她在第二天猜出他真实姓名,不然,就要执行诺言。图兰朵找卡拉夫女仆探听,女仆为守秘而自杀。最终,还是卡拉夫自己说明了身份,使图兰朵肃然起敬,甘愿委身于他。《今夜无人入睡》就是卡拉夫在要求图兰多特猜其身份的那一夜所唱。我喜欢的是Tito Beltran的版本。
【注】即之前所提到的歌剧《清教徒》和《诺玛》的作者。
【注】又称为贝利奥尔学院(Balliol College),牛津大学四十一所学院中的一个,建于1263年,是牛津大学最古老的学院,以培养诸多政治人物而出名,但其内天主教势力较强。
【注】司康之石(Stone of Scone),又称为命运之石(Stone of Destiny),是皇室加冕之地,“司康石下”同时有“女王治下”(即政治)和“命运”两种含义。
【注】这里的浴盐香气我参考了法国设计师Lolita Lempicka推出的洛丽塔男士香水,前香调中有黑麦和苦艾。其次,梵蒂冈是是天主教教廷所在地,也是由教宗直接为国家元首的(超微型)国家,西斯廷教堂是其最主要的仪式教堂,也是各种艺术珍品的聚集地。同时,天主教仪式中有奉香这一项,即在小香炉中焚烧香料,以苦艾居多。而清教中没有此类仪式,苦艾香气有淡淡的锈蚀感,细闻起来是有点像血腥味儿。
【注】Anthea这个名字来源于希腊语,意为“如花似玉”的。在基督教(包括天主教和新教)中,孩子出生后会有一个品行值得信赖的长辈担任教父或教母,并为其取一个教名,而教名一般很少为人所知。
【注】大吉尼奥尔(Grand Guignol):一种着重表现暴力,恐怖和色情的短剧,十九世纪流行于巴黎的酒吧,以及大吉尼奥尔大剧院。
【注】是创伤后应激反应(PTSD)的一种表现形式,患者因为受到强烈的精神冲击而导致失语(和器质性病变导致的失语不同)。一般通过适当的精神治疗之后症状是可逆可恢复的。
【注】德语,亲爱的。因为英国王室和大贵族家庭都和德国血缘关系密切,所以德语也是必修语言之一,家里也时常会有德国籍的侍从。
— Chapter 30 The Professor —
安西娅很难想象,有谁在明知外面有两位MI5特工,里面有麦克罗夫特这样的恐怖魔王情况下还敢直闯病房。通常情况下它永远也不会发生——除非他想在疗养院里每顿都嚼煮烂的杏子。【注】
但今天这事儿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本来艾琳难得起早,上中国街买了点上好的龙井泡茶,大家正聚在一起就着面包片和水果蛋糕享受为时不长的悠闲时光——尤其是麦克罗夫特和她,议会开幕在即,他们很快就会被洪水般份量豪华的事务淹没。而约翰继续和戈弗雷.诺顿一搭一合为众人来上几段冷笑话,他的恢复情况日渐迅速,最担心的肺栓塞也没有发生。
“......我觉得如果这次你不幸遇难,福尔摩斯先生肯定会设法给你在威斯敏斯特找块地方”戈弗雷.诺顿往面包片上抹了一刀蛋黄酱,然后把它递给约翰,“顺便让女王追授你一块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注】”
“在阿富汗的时候我倒是偶尔梦见过后者。”约翰咬了一口面包,对它恰到好处的口感表示满意,“但——威斯敏斯特?”他声音含糊地说道,“我敬谢不敏。”
倚着墙的探长参与进来,“为啥?”
“有国王和首相等等做邻居是不错啦,可你知道我是个军医,手底下的患者大部分都被死神抢先。”约翰耸耸肩,把剩下的面包大口吃掉,“我可不想在那些游客游览墓地时看到我的墓志铭上写着——”他用一种很认真的姿态看着期待答案的探长,“‘这里长眠的是我们的约翰.华生医生,他所医治的病人都先于他长眠于此。’”
房间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觉得应该把‘约翰.华生’的名字换成‘本.唐多里亚’,加‘医学教授’尊称。”戈弗雷.诺顿适时补充了一句,指了指肋间正在愈合的插管痕迹,“你不知道他拔那玩意儿的时候痛得让我差点儿当场心搏骤停。”
然后病房门被大力推开了,有人闯了进来,可怜的木门在撞到墙壁时发出响亮的“哐”的一声。
“很显然在场的某位先生已经把他的检查预约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并且今天早上我干脆就接到了一份取消通知。”
后面两位MI5特工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抱歉,头儿,我们没能拦住......”
安西娅把袖子里的掷刀收了回去,是刚才笑话里充当第二主角的本.唐多里亚教授,发胶把他狮子般的灰白头发强行压下梳挺成一个规矩的发型(很显然,压制怒火方面起效不大)。他怒气冲天地把手里纸片一把拍在门上,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几乎能把在场的每个人身上都射出两窟窿。
“我不需要预诊金,我需要解释!”【注】
而约翰身为英国人运作完善的吐槽反射弧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冷笑话中及时刹车,他带着一脸“哇操你这个倒霉蛋”的神情转头打量当场怔住的戈弗雷.诺顿,“你居然敢惹全伦敦脾气最差的医学教授?”
戈弗雷.诺顿很无辜地摊摊手,“不是我。”他看着约翰,“而且你听见了,他这副样子和我刚才‘恭维’他的内容无关。”
“怎么回事?”探长从原来端着茶碟半倚墙壁的姿势变成了直立,他的条子神经已经进入全面戒备状态——不管唐多里亚教授发火的对象是谁,坐在这里的每一位可都不是什么省心的货。
没有人回答。
“安西娅?”他转而把希望投向她。
“呃……”安西娅耸耸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戈弗雷.诺顿更无辜——尽管她一眼就认出了教授手中的那张纸,以及右下角的签名。“毫无头绪。”
“别装蒜了侯爵小姐,早上可是你给我发的取消通知。”唐多里亚教授轻蔑地撕掉了她无辜的面具,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麦克罗夫特手里正准备咬下去的水果蛋糕,“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您伟大的头脑里难道装不下‘抽检血糖前必须保持空腹’这一点小小知识?还是说在这种口味不错但高脂肪高热量的物质面前它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
空气里淌过漫长的死一般的寂静。
安西娅默默别开头去,她用不着抬眼看别人的表情,除了麦克罗夫特和唐多里亚教授以外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惊人的一致——他们居然活着见证了比德军入侵波兰更直接的开战宣言。
而麦克罗夫特终于放下茶碟,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是我。”他露出一个礼貌周全但又有些皱巴巴的假笑,“我很健康,用不着检查。”
“血糖超标,血脂超标,血压临界,一年接受两次根管治疗的人没资格跟我谈‘健康’这词!”如果不是还残有身为医生的一点点自制力,唐多里亚教授恐怕会把手上的取消通知连同预诊金支票一起拍到麦克罗夫特脸上。
探长在其他人进一步的惊讶中投去了个关心的眼神,麦克罗夫特假装没有看见,“我一直在进行规律的节食计划。”
“哦,是吗?”唐多里亚教授咬了一大口手里的水果蛋糕,然后把这块沾满鲜奶油的甜点朝他晃了晃,“看看你海豹一样的胖手,看看你在三件套下跟市府参事一样的肚子【注】,还有这块黄油和鲜奶涂得都要滴下来的水果蛋糕,我该感谢你没有在我面前隐藏你的政客本性?”
麦克罗夫特在目光的豪雨中准确地回过头去用眼神扼住了戈弗雷.诺顿的脖子。
“教授说的是实话。”那张英俊脸庞上的讥讽表情非常及时地换成了一本正经,只在嘴角留着一点点蛋糕屑般的嘲笑,还有无奈,他转过头去看了看约翰,“看来福尔摩斯家对医生总是没什么行之有效的对付手段,嗯?”
“我同意。”约翰回给他一个有些隐隐苦涩的笑容。
“我没有时间。”麦克罗夫特掀开糖罐,往茶杯里夹了一块方糖, “你可以问问安西娅日程表里还有多少工作等着我。”
安西娅赔了个不置可否的笑容。她的胃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一阵一阵地烧灼,好像突然就有那么两三个胃泌素瘤长出来——而且还火力全开。【注】
“据我所知你比地球自转还撼不动的日程表上每年都有‘体检’这一项,而敢于,并且成功地掀翻过你日程表的只有你弟弟夏洛克.福尔摩斯——不要企图用小概率事件来解释你连续五年的缺席。”唐多里亚教授再次气愤地咬了一口水果蛋糕,这块可怜的甜点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他的出气筒。
“就算概率极小,事件该发生的时候也还是会发生的。”麦克罗夫特继续气定神闲地推辞。
“好——从单纯理论层面上,我承认你说得对。”教授艰难地把嘴巴里的蛋糕吞下去,没有茶,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有点噎住了。“但现在干扰因素已经去除了!看在BVM【注】的份上,过回你的——哦,谢谢。”
艾琳适时往教授手里塞了个茶碟。窈窕身影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戈弗雷.诺顿和约翰.华生同时向他射过去的杀人目光。
“嘿,嘿,两位——”探长和安西娅对视一眼后迅速达成了无声协议,他们不能再这样放任情况持续下去,否则这里迟早变成地狱的二次方。“听我说。”他把头转向麦克罗夫特,看着他。“我知道你很健康,但例行检查还是有必要的。”
“我说过了,我还有很多工作。”麦克罗夫特露出一个罕见的别扭眼神,摸出怀表来扫了一眼,“经济事务大臣和我在9点有个——”他从词汇库里找出一个比较委婉的形容,“小谈话。”
“这种小事完全可以交给安西娅。”探长显然已经很清楚她的万事通功能,“这不是建议也不是命令,麦克罗夫特。”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他,好像坐在面前的并不是让人提到名字就心口发凉的恐怖魔王,而是一个第N次被抓进警局的顽劣惯犯,“我们都很关心你。”
“诺福克勋爵的胃想必也会很高兴听到我打电话替您取消会面的消息。”安西娅厚着脸皮为探长帮腔,反正麦克罗夫特不会拿她怎么样,“您应该知道,每次和您会面前后他都把阿司匹林当糖豆吃。”
麦克罗夫特有些动摇地笑了一下。
“不过,教授。”接着探长又转向站在一边端着茶碟的唐多里亚教授,“据我所知麦克罗夫特对检查者的挑剔程度比夏洛克.福尔摩斯挑剔我手下的程度更甚,而他的时间也确实宝贵。”
“自从他开除两个牙医,四个内科医,一个放射技师之后我就已经充分了解这一点了。” 逐渐平复怒气的唐多里亚教授就着茶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朝约翰点点头,“等会儿我来给你换包扎敷料。”
“没问题。”
“那么——”唐多里亚教授放下茶碟,大咧咧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朝麦克罗夫特看去,“看在我推掉了上午所有预约的份上,现在就走?”
探长歪歪头,把麦克罗夫特刚想出口的话堵了回去,“早走早超生。”
“我会让第欧根尼俱乐部替您留着下午茶座位。”安西娅跟着摆摆手。
紧接着是戈弗雷.诺顿,艾琳和约翰,纷纷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这样光明正大地欺负魔王的机会可是世所罕见。麦克罗夫特不甘心地瞪了一眼安西娅和探长,跟着唐多里亚教授走出了病房,斯考特会开车送他们去伦迪尼姆大学医院。
门关上了,戈弗雷.诺顿第一个恢复了活跃性,他饶有兴致地把探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好像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工作在苏格兰场的是什么外星生物一样。“看来爱人更有用一点,哈?”
安西娅看了他一眼,“你不也一样么。”
他立刻不笑了。他向她伸出手,“拿来。”
“什么?”安西娅怔住。
“刚才唐多里亚教授进门的时候,你的潜反应明显过激了,而昨天白天还是正常的。我猜昨晚有人给你留言或是寄了什么危险品——据我对寄信人的推测,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他进一步向她伸出了手,“拿来。”
“看来我不应该忽视律师的观察力。”安西娅从手袋里摸出纸包,那里面是昨晚收到的两颗铅芯弹。
“只是我的客户们常常遇到这种事而已。”他接过来,半是满意半是平淡地把纸包在手里颠了颠,“礼物我收下了。”
【注】威斯敏斯特教堂中不仅葬有多位英国国王,而且有许多著名人士也长眠于此,如牛顿,丘吉尔,达尔文,狄更斯,布朗宁。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是英国军队最高荣誉,仅仅颁发给那些“面对敌人时表现出卓越勇气”的人员,是勇敢者和英雄的象征。
【注】出自小说原版《沉默的羔羊》非常经典的描述。“煮烂的杏子不好吃也只能哭哭。”。精神疾病的人和身体残疾的人都会住在疗养院中(这里的情况大家自行脑补),而疗养院的护理和待遇普遍都不是很好。
【注】在对医生的预约中,如果患者方面不守时,需要付一定的超时费用,而突然取消预约则需要付相当于接受诊疗的全额诊金。
【注】市府参事在旧时被普遍认为身体肥胖,经典形象是腆着肚子,穿一套宽大的用于参加仪式的紫袍。
【注】又称为“卓-艾”综合征,以高胃酸分泌伴反复发作的难治性胃溃疡为主要表现形式,多为良性肿瘤,但如果超过8cm应高度考虑恶性。
【注】BVM:(Blessed Virgin Mary):对圣母玛利亚的一种非常随便的缩写称呼。
— Chapter 31 The Secret of Christmas gift —
麦克罗夫特走后大约半小时左右,茉莉从德文郡的父母家打来长途电话,约翰和她聊了十几分钟的天,尽管都是琐事和医学专业上的东西,没说什么恋爱中人常说的甜言蜜语,但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是在一旁露出了有点儿别扭的表情。
“我会的......替我谢谢史蒂文,告诉他我非常感激——”约翰握着手机,“不不,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毕竟我常常接触到这些,在这方面我还是比你在行一点......”他忽然微笑起来,“我也爱你。”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干脆抓起小柜上的绅士杂志胡乱翻起来,结果却连着几页都是“粉红名单”上榜人物访谈——好像连它们也知道什么从而嘲笑他一样。他烦躁地把它扔回柜面,艾琳一脸幸灾乐祸地朝他做出“你在吃醋?”的口型,而安西娅则赶紧瞪他一眼,促使他收敛表情以免被约翰或者探长看出端倪。
“我得走了,去苏格兰场遛一圈,看看那个西堤区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雷斯垂德探长抬腕看了看手表,他看见她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眼神,但不知内情的他显然误会了眼神里的意思,以为是戈弗雷.诺顿和艾琳之间为鸡毛蒜皮闹了点什么小别扭而她正用眼神劝他不要当场发作——上帝知道艾琳.阿德勒是个多难伺候的女人。
“那件英格兰银行潜入案?”夏洛克.福尔摩斯问道。他薄薄嘴唇傲慢而克制地抿着,衬衫上的玳瑁钮扣一直扣到领子之上,只留开最后一颗,露出他优雅修长的脖子和脖子之上的一小片浅蜜色皮肤,看上去一派清教徒式的禁欲感。
这更坚定了探长之前的错误想法,他点点头,“安保方面没问题,可能是设计时存在漏洞。”
换来他轻蔑地一撇嘴角,“干嘛不把约翰.索恩爵士【注】挖起来问问?”
安西娅在约翰的笑声中再次瞪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一眼。
“没关系,安西娅。对我来说这已经算是很礼貌的建议了。”探长显然又误解了她的意思,“在全英国最聪明的兄弟俩那里,我早就把最刻薄,最难听,最骂人不带脏字的话都听过一遍——相信我,我的白头发都得归功于他们,伦敦的罪犯半点功劳都邀不到。”
他摘下衣架上的大衣穿好,扁扁嘴,“希望今天能早点结束。”
夏洛克.福尔摩斯朝他摆手,“回程记得搭公务便车。”【注】
“真该把所有律师都杀掉。”探长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注】
“看来婚姻岌岌可危,嗯?”安西娅旋即撕掉善良面具,看准时机小小地踩了他尾巴一脚【注】。
“那就这样吧,再见。顺便问候赫德森太太。”
而当他准备用瞬间生成的一大堆语言辩驳时,约翰如预料中一样恰好挂掉电话,于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就是憋着一口气不死也要把人说赢的妙语连珠大师——像一个失语症患者一样失去了他最后说话一次机会。他恶狠狠地在约翰把视线转过来之前用眼神掐住她脖子,然后又迅速地在约翰视线移到他脸上的同时把一切都抹得若无其事。
安西娅和艾琳交换了一下眼神,满足地笑了起来。
“账单问题?”夏洛克.福尔摩斯转而把话题带向约翰,表情是一副“我见过太多”的样子。
“有一部分医疗费用需要我自己负担。”约翰收好手机,向他坦诚地点点头,“史蒂文说他可以以医学院的名义帮我申请额外支付,但近来保险方面审查得很严格,可能通不过。”
“大概有多少?”
“据我估计......大概在7千镑左右。”约翰粗略地估计了下数字,随后反应过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戈弗雷。”
“但我真挚地希望你拥有一个体面而相衬的婚礼,而不是被这件事影响。”夏洛克.福尔摩斯说这话时表情还是有些隐隐的别扭,但他掩饰得很好,看起来像为了约翰不接受他的帮助而感到失落,“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搞投资,连彩票都不买一张,手里闲钱与其放在银行里迎接贬值,倒不如拿来帮助我身边的朋友。”他拉了拉身上那件法兰绒睡袍,“或者就当是你们曾经帮助艾琳的谢礼。”
“我已经得到很多了。”约翰真诚地看着他,“如果没有你,恐怕我现在还躺在大病房甚至是走廊里,忍受嘈杂的环境和忙乱的治疗——所以,我很感激。”
夏洛克.福尔摩斯像个贵族老爷一样挥挥手,“好吧,既然你坚持不肯接受的话。”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盯着约翰,“那就必须记住一点,我刚才说的话,永远都会保持效力,保护人们的是朋友。【注】”
“其实我可以解决这个小问题。”安西娅赶在约翰的感情神经发生反射前打断了话题【注】。“委员会里的几个人和我恰好是旧识,时常有工作往来,而且我相信Lord M也很乐意在问候他们之余,向他们顺便提一提。”
“不不,安西娅,不需要麻烦你和麦克罗夫特。”约翰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他用军人特有的果断手势否定了她的提议,“我不希望你们为这种小事而出面,而且这样很容易留下口实。”他说道。
“可......”
“华生医生,你其实不缺钱。”站在一边的艾琳加入话题,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欣赏约翰脸上泰迪一样大惑不解的表情。“圣诞节那天我可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把礼物从你家门口塞进去——看在我穿着十公分Christian Louboutin【注】步行大半英里的份上,希望你还没忘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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