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永不言弃(姜南希)

_4 姜南希(当代)
  “又去云南了?”简桢问。
  “是啊,今年最后一趟出差了,我算是解脱了。”苏西发了个得瑟的扭屁股图,伴以压抑已久的呐喊,“我要大吃大喝,我要逛街,我要去玩!”末了甩了一大串感叹号。
  “好啊,”简桢最近也有点憋闷,“你说你想干吗吧?”
  “小钟说明天带我去吃金钱豹自助,你跟韩劲也来吧,自助餐就是要几个人互相鼓励着吃,才能吃回本来。”苏西提议。
  简桢被韩劲两个字一下子刺痛了眼睛。她最近忙得没有时间多想,便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是看到这两个字,所有的回忆、难过、怀疑、屈辱……一切的一切,忽然涌上心头。
  过了很久,久到苏西在对话框里忍不住打了个问号,简桢才缓缓地回复她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几乎是同时,苏西那边跳出3个字“怎么会?”
  简桢打了很长的一段字,讲了一下来龙去脉,最后却又全部删除掉了。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所有的经过,落成文字,却显得如此苍白与虚假,让简桢不由得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自己杜撰的成分。
  看着对话边框下显示的“简桢正在输入信息”的字样时断时续,却半天都没收到她的任何文字,想着简桢在那边倾诉与迟疑的纠缠,苏西有说不出的难过。
  “下班我去找你,我带晚饭来,你在家等我吧。”苏西赶着要开会,不由分说地打了这句话发过来。
  虽然苏西已经下线,简桢还是认真地在对话框里回答:“好的。”
  下班之前,陈久同的确认邮件也到了。
  苏西来的时候,托着一个刚在楼下买的PIZZA,“赶紧接着,还烫着呢。”她笑的时候露出整齐的白牙,格外有感染力,“我还买了可乐和啤酒,你看你喝哪个?”
  两个女生,窝在小小的客厅里,简桢懒洋洋的斜靠在沙发上,苏西坐在她跟前的地毯上,一起看不需要动脑筋的韩剧。
  曾经,苏西第一次为了工作的事而难过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度过的。那次,看的是《我的名字是金三顺》。后来好长一段时间简桢都管苏西叫苏三顺。
  苏西酒喝得很快,这两年总在下面做项目,跟当地人练出来了。简桢拿着酒瓶,不过是做个样子,但是跟苏西一边看一边骂编剧弱智,骂到痛快之处,两个人默契地一碰酒瓶,对情绪颇有推波助澜的功效。
  这一晚,她们没有提到韩劲。
[49]心事 (1)
周海珊显然周末一直都是在工作的,简桢星期一一上班就看到了周海珊周末发来的邮件,高度赞扬了她起草员工手册这一工作完成得十分出色,她的细致、高效,让周海珊感到非常满意。
  这些话,当天在办公室打照面的时候,周海珊又重复了一次,看得出来,简桢的这次工作做得比她预期的要好。周海珊的首肯,让在杨树森手下一直只是听差办事的简桢,忽然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和信心。
  “Jessie,我还有个想法,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周海珊把简桢让到自己办公室,关了门说。
  “我想单独配一个助理。”周海珊随便地斜倚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着坐在对面的简桢。
  周海珊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高领薄毛衣,深灰色的羊毛裙子,脖子上戴了串珍珠,映得眼睛亮亮的很有神采。
  简桢有点糊涂,这应该是HR的事,为什么找她来说?她小心地回答:“我觉得这个没问题吧,我让Shirley找你来谈细节好了。”
  周海珊笑了,摆摆手:“重新招聘太麻烦,我月底要回香港过圣诞,也没有那个时间。我找你商量的意思是,你看吕莹怎么样?”原来是看上了她的助理。
  眼下她倒确实是最好的人选,简桢也没什么意见:“我觉得可以啊,她其实本来就兼任总经理助理,这些工作她是可以胜任的。”
  周海珊也赞同:“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我希望她能够不再做行政和前台的工作,做我的专职助理,因为我会有很多事情交给她做。”
  简桢怎么可能反对。
  “其实这都是小事。”周海珊进入正题,“我感觉我们后勤这边,三个部门有点各自为政,所以我考虑,是不是在副总经理下面设一个运营经理,统管行政财务人事工作,这样很多事情执行起来也快些。”周海珊的笑容很温暖,“我已经跟总部写了申请,估计很快就能批准,到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来申请这个职位。”
  简桢刚才还略有些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是一种暗示与承诺,这是一种有利于她的暗示与承诺,一成不变的EPF中国,忽然因为周海珊的到来,增加了很多的可能——被认可,被肯定的可能,有目标和前景的可能。
  “呃,谢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个机会,我会放在心上的。”简桢有点开心,也有点慌乱,不过脸上的笑容是由衷愉快的。
  周海珊直起身来,走向简桢,近处看,她多少还是呈现一些疲态的,毕竟岁数在那里,皮肤也有些发干,简桢忽然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对于一个南方女人来说,北京的冬天,是颇为难熬的吧。她想出言提醒周海珊她知道公司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美容院,可以试试补水治疗,但是又觉得未免显得太过讨好与轻浮,还是默默的把话咽了。
  “Jessie,麻烦你帮我跟吕莹谈一下我的想法,如果她愿意接受,就请你跟Shirley一起起草一个她的工作职责描述(Job Description)好吗?”周海珊请求简桢。
  出去的时候,简桢跟周海珊交换了一个会意的微笑,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吕莹答应得很痛快,比简桢预想得还要痛快,本来简桢还准备了一堆关于机遇与挑战的话打算拿来说服吕莹,这下子都派不上用场了。简桢呆了呆说:“哦,那我叫Lucy跟你做个交接。”
  倒是Lucy一脸紧张的样子。
  简桢耐心地安慰她:“前台的工作看似简单,确实需要很大的技巧,不同的电话该转给谁、突发情况怎么应对,往往你是第一个需要作出反应的人。我很看好你的能力,也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学习,有任何你拿不准的,都可以跟我商量,我不会不耐烦的。”简桢鼓励地笑。
  Lucy是个清秀的姑娘,在学校的时候也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临阵磨枪一下成绩就会很好,有什么难办的事,已经毕业了的男朋友自然会想尽办法解决。等到工作了,才发现一切都跟上学的时候不一样。她够聪明,执行力很强,但是在公司里,一个职位最低的新人,人微言轻,也没有谁会时时提点着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有的时候,要靠自己作一些判断和决定,这让她感到紧张。
  可是她又想,简桢不过也就比自己大5、6岁,也是从她这时候过来的,如果自己可以事事跟简桢学,简桢又肯教她,那不用5年,她也会像简桢这样,有能力有自信。
  Lucy看着简桢,也笑了。
[50]心事 (2)
这一天简桢过得很忙,收到许永纯发给她的吕莹和Lucy两个人的工作职责描述的时候,她才忽然想到关于运营经理的那件事。如果她得到了这个职位,那么意味着她有会是许永纯的上司了,作为HR的负责人,许永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职位的设置?她会不会也对此有兴趣?应该不应该跟许永纯谈谈呢?
  只是,谈什么呢?
  试探许永纯的心意?提前得到许永纯的谅解?
  前者太虚伪,后者太草率,毕竟只是周海珊的一个提议,也许得到这个职位的会另有其人呢。
  简桢在EPF这两年,因为升无可升,所以抱定了安心做好手里工作的念头,一直心无旁骛的。此刻,一个这样的机会,可能会把两人难得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彻底打乱,这让她从内心里感到不安起来。
  “Jessie,”像是听到了她的心思,许永纯打过电话来:“那两个Job Description你看完了吗?觉得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简桢忙定了定神,赶紧说:“没问题,我觉得可以。”她忽然觉得有点心虚,想再说两句什么,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许永纯在电话那边也欲言又止,似乎同样有话说,停顿了一下,才说:“哦,那好吧。谢谢,我发给Stella了。”
  挂了电话,简桢惆怅地想:为什么一切不能像原来一样呢?
  下班的时候,简桢不想直接回家,她想找人一起吃个晚饭,说点不相干的话。同事里,出了办公室还有来往的,也就是许永纯和钱永强了,只是双永都是下班第一时间就往家里奔的人,让人觉得阻着他们回家就像犯罪一样。苏西今天一直都不在MSN上,估计又是超忙的一天。简桢拿着手机挨个看着电话薄里的名字,呵,还有林浩宇,这个痴心的爱慕者。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联系了。年底了,他一定是在忙于应酬和追讨欠款吧。简桢从来不会低看像林浩宇这样的私营企业主,在完备的合同保障下进行工作的简桢,所遇到的问题与烦恼,远不及林浩宇要面对的1%那么多。
  还是放过林浩宇吧,不要对他倒苦水了。简桢意兴阑珊地走出写字楼,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门口已经竖起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灯光闪耀,晶莹璀璨,传递着一种温暖、祥和的感觉。简桢并不那么在意节日,但是她喜欢节日带来的快乐和欢聚的气氛。
  她走下台阶,伸手拦车,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许永纯的晚上,如同打仗一般。每年到这个时候,她都心惊肉跳的——怕保姆辞工不干。乡下人过年早,一进入十二月份保姆就有点心不在焉,到了一月份就要开始寝食难安了,这两个月许永纯只得百般笼络保姆,不是给买件衣服塞点红包,就是赞美她越来越像北京人,在北京继续住下去,将来嫁个真正的北京人没问题……,力保她物质精神双丰收,不要到春节回家就一去不回。
  最近她会尽量带些熟食回来,减少保姆的工作量,有时候还扮下黑脸,半真半假地嗔怪一下老丁没有更多地分担保姆的家务,又让盼盼攻心,哄撮着盼盼纠缠保姆:“阿姨里面我最喜欢你。”
  老丁虽然一直默默的配合,这一晚也忍不住说:“你不觉得你太累了吗?顺其自然吧,要走的,怎么留也留不住,反正我马上就放寒假了,到时候我跟盼盼在家,又不会饿死。”
  许永纯忽然觉得特别委屈,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你说的轻巧。你一个人带盼盼,我怎么放心。做家务你又不在行,年底外头这么乱,你带着孩子一心不能二用,万一有个闪失呢?两个大人总比一个人踏实点。我这么做是为什么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都像你似的这么大松心,不定惹出多少事来。”
  老丁很不高兴,正要发作,却看到许永纯的眼圈红了。她不过三十出头,好多单身的女人这个年纪还花枝招展的,赚了钱都用在自己身上,许永纯却把头发剪的短短的,为了早上方便打理,身上穿的睡衣还是旧的,袖口都有些起球了。她的收入说出来也是体面的,只是都奉献给了这个家,想着初识那会儿那个娇气爱笑的许永纯,老丁的心软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其实我想着是要安慰你,都怪我不会说话。”老丁去搂许永纯。
  许永纯开始还僵着身子,老丁手上一使劲,她便顺势倒在他怀里。
  两个人安静地依靠了片刻,心里都觉得身边这个人,此刻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
  “哎,跟你说个好事吧。”许永纯在老丁怀里动了动,“我可能要升职了,估计工资会涨不少。”
  老丁疼爱地笑了,摸着她的头发:“你们公司也不挣钱,涨工资能涨多少。就现在这样也不错了。”
  许永纯不服气地扭着身子:“不是换了新老板了吗。我觉得这个女的挺厉害的,比杨树森能干多了,赚钱是早晚的事,现在全公司的积极性都给调动起来了。我给你说啊,”许永纯坐了起来,有点兴奋的看着老丁,“今天她升了简桢的助理,我问她工资标准的时候,你猜她给涨了多少,将近一倍!”
  “呦,”老丁有点意外,“那不是跟你们差不多了?”
  “嗯,是啊,我当时也挺吃惊的,她级别还没我们高呢。不过周海珊跟我说,新财年所有人的工资都会调整,而且会从级别上拉开距离,我要是再升一级,翻番我不敢想,多个50%就很好了。到时候可以给盼盼换个好点的幼儿园,要不我们再买套大点的房子也好。”
  老丁笑了,坐回身子:“你们女人就是爱幻想,钱还没到手呢,已经都计划出去了。等实现了再说吧。”
  许永纯不服气地嘟嘴:“你就会打击人。”
[51]礼物 (1)
作为美资企业,每年临近圣诞的时候,简桢都要配合销售部给一些重要客户准备圣诞卡片和礼物,今年礼品的预算也额外追加了,周海珊就如同一个豪气的财神爷一般,有求必应,不计成本。渐渐大家都看出来,没有总部实权人物的撑腰,她是做不到这样的大手笔的。
  她雷厉风行的做派给了所有人信心和压力,据说开销售会的时候钱永强抱怨EPF产品的单一和高端路线影响了市场占有率,周海珊立即就说:“我可以从Adams那里直接申请一笔特别预算,请你给我一个计划,我们用这笔钱来做什么解决你说的问题,是做专题市场调查,是购买市场分析数据,还是加强市场部建设。同样做冷冻食品的,如果通用磨坊公司可以靠湾仔码头实现本土化和扩大市场份额,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不要怕想法太超前,梦做的太大,全世界都看好中国这个市场,我们不能守着这么大的蛋糕饿死。你尽管想,我来帮助你执行。”
  结果就是钱永强从此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私下里颇有怨言,觉得自己简直是自讨苦吃。
  简桢这几天经常在午休时间到附近商场流连,想为圣诞礼物找点灵感。商场里已经开始不厌其烦地播放圣诞歌,播音员的声音似乎都特别提高了八度,欢天喜地地告诉大家到处都在打折优惠的好消息,简桢被感染得高兴了起来,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帮自己挑起圣诞礼物来。
  在SWATCH,她买了块金色的腕表给苏西,只有她最衬这个颜色。转了一圈,又买了块黑色表盘深棕色鳄鱼皮表带的给林浩宇。这家伙一直没有手表,嫌麻烦,看时间全靠手机,但是不知怎的,简桢看到这块表,就想到林浩宇,想来想去,还是买了下来。
  林浩宇比苏西更忙,所以简桢决定先约他。
  林浩宇正在工地上痛骂工长,电话响起,他看也没看,不耐烦地对着喊了声:“喂?”
  “是我,简桢,这会儿忙吗?”久违的声音,差点把林浩宇的眼泪招下来。
  “呃,还行。”他尽量平静自己的声音,工长用茫然的眼神继续看着他,林浩宇连忙挥了挥手让他走开,把身子转了过去。
  “嗯,我就是想着,好久没见了,你要是最近不忙的话,我们吃个饭。”简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
  “啊,那个……”林浩宇结巴起来,他当然是想去的,但是他知道,只要见了她,这一个多月收敛下的心思,好不容易静下来的情绪,就又前功尽弃了。林浩宇忽然觉得有点恼怒——这算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只是她工作之余、见男友之余用来填缝的人吗?他也是有心,也是有感情的。
  “嗯,你要是忙的话,我们就再找个时间吧。”简桢听出了林浩宇的为难,他周围有些吵,电钻的声音不时传来,估计是在工地上,“我给你买了样东西,回头快递给你吧。你先忙。”
  挂了电话,林浩宇在原地呆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工长又期期艾艾地凑过来:“你看这事到底怎么解决?”
  “解决个屁,你自己想办法。”林浩宇劈头盖脸地说。
  苏西倒是一叫就出来了。
  两个人下班约了逛街,挽着胳膊,在商场里逐层检阅。说检阅,是因为她们每次见面都忙着说话,谁也没心思细看,通常在人家门口站着看一看,等里面的导购过来招呼她们,俩人一转脸就走了。
  转到ONLY,苏西说:“我得进去买条裤子。”简桢把手从她臂弯里抽出来:“老土,非买这种臭大街的牌子。”苏西笑了:“我一直土,你又不是不知道。ONLY家的牛仔裤我穿着最合适,简直连试都不用试,天天下乡的人,穿那么洋干吗。”边说边拖着简桢进去。
  简桢耍赖:“我不管,我要是不幸被迫在这里买了什么,你要替我付钱。”ONLY家的导购嘴最甜,所有的顾客都是“宝贝儿”“美女”“亲爱的”,导购要是小男孩,就会不停的叫你“姐”,弄得人拉不下脸来空着手走,只好胡乱买一样。
  “好。”苏西一边答应着,一边就被迎过来的导购裹挟着走了。
  买了裤子,两个人完成任务般地去咖啡厅坐,顺道解决晚饭。看了简桢的礼物,苏西高兴地拿出来戴上,说:“真好看。”又内疚地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把礼物准备好了,我最近天天开会写报告,还没顾上给你买礼物。”简桢笑了:“咱俩不用说这些。”
  “嗯,我知道。”苏西用力点头的样子很可爱。
[52]礼物 (2)
“你们老大快回去过圣诞节了吧?”苏西问简桢。
  “嗯,下礼拜走,能松口气了。”最近周海珊说员工们精神面貌太涣散,穿着过于随便,让简桢细化了一下管理制度,顺带着把办公室整顿了一番,收拾得整齐多了,弄得大家说话走路好像都变小心了一些。
  “真好。”苏西叼着奶茶的吸管出神。他们首代是大陆人,要想放松,估计要等到春节了。
  简桢忍不住笑了,“在北京不比你在云南森林里钻来钻去的强,别不知足了。”
  苏西叹了口气,“唉,你不知道,现在我倒宁愿我在云南。云南生活条件差些,但是心思单纯,就把项目做好就行,而且能直接看到成果,好歹觉得自己还是做了点什么。现在回来,天天写报告,编瞎话,我骗老板,老板骗总部,总部骗捐款人,一边写一边觉得做人没啥意思。”
  “哎呀,天哪,你千万别这么说。”简桢赶紧安慰她,“这就是个工作,不要上升到做人的高度。再说了,你们毕竟做的是慈善事业,比我们这些成天钱钱钱的人要强。”
  “嗨,你别安慰我了。”苏西摸出支烟点上,“你们好歹摆明了就是为了挣钱,我们还戴着高尚的面具,所以更不堪。这里面的事,我都不愿意跟你说。小钟他们那里,也好不到哪儿去。”
  苏西很少跟简桢提工作上的事,她失望过,伤心过,简桢知道。只是她说归说,一直也没想要离开过那里,所以简桢觉得,苏西应该只是工作低潮期,世上又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职业。
  “别烦了,你看我也帮你做不了什么,弄得我怪内疚的。要不我也去买条ONLY的裤子?”简桢拍拍苏西的手。
  俩人一起笑了出来。
  周海珊要回香港了,简桢随口问了一句:“要从北京带点什么东西回去吗?让刘师傅开车带你去买。”周海珊想了想说:“烤鸭好不好?”简桢刚要笑,又想到确实北京也没什么特产,这里本身就是个全国商品交流中心,本地哪还有什么特色。烤鸭总比果脯和茯苓夹饼好。
  周海珊投桃报李地问:“要不要我从香港给你带化妆品?”简桢赶紧谢绝:“我还有的用,以后再说吧。”
  周海珊在北京这一个月,基本上哪里都没去过,听刘师傅说一直就是酒店公司两点一线,有时候看着她一个人拎着包下班,简桢会有叫住她带她出去吃饭的冲动,但是每次都忍住了。跟同事,尤其是老板,“be friendly, not friend。”讲究的是君子之交,像她跟许永纯那样,已经是极限了。
  “Jessie,我要到一月10号才回来,这段时间,办公室就拜托给你了,有什么事,及时让我知道。”周海珊殷殷地嘱咐简桢。
  “嗯,放心吧。”简桢点头,心想,能有什么事。她不在,所有人肯定都趁机躲懒,这一个月,大家都累坏了。
  果然,周海珊一走,钱永强第一个喊出来:“来来来,咱们中午出去吃一顿,好久没一起会过餐了。”
  大家拉拉扯扯地来到公司对面的川菜馆,小妹笑着迎上来:“好久没来了你们。”轻车熟路地给让到包间。钱永强把菜谱扔给简桢:“给咱们点点好的吃,最近怎么老觉得缺油水呢。”简桢嘲笑他:“看你没出息的,才吃了几天盒饭,就跟多少天没见到荤腥一样。”钱永强苦着脸:“你们女的反正吃得少,我们男的一天不吃肉都不行。最近见天加班,我老婆给做的爱心晚餐我都吃不上了。”简桢白了他一眼,招呼小妹:“给他来个东坡肘子,撑死他。”
  蒜泥白肉、夫妻肺片摆上桌,大盆的水煮鱼上来了,东坡肘子被特意放在钱永强跟前,有人马上喊:“上米饭。”男生们互相问着:“要不今天破例喝点?要点啤酒?”一种过节了的感觉,荡漾在席间。
  今天徐迪也在,她最近话很少,常有些心不在焉,也许旁人没注意,却都看在简桢眼里。饭桌上,两个女人的目光无意中碰到了一起,徐迪忙低下头,掩饰地喝了一口水。简桢在心里暗笑: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53]邀约 (1)
简桢这两天忙坏了,要赶着把给客户的圣诞礼物都送出去,临近月底,很多vendor来结账,她要核对完才能把账单转给财务部。今年缺了吕莹做帮手,好多事要亲历亲为,简桢只怕忙中出错,所以格外小心。林浩宇收到圣诞礼物,发了个短信来表示感谢,简桢都没空回复,只盼着赶紧到月底,好歹元旦还能休息几天。
  她正仔细看着当月的IP话费清单,Lucy忽然来敲门,手里拿着个盒子:“你的快递。”
  这是个略有些奇怪的包裹,收件人处只写了Jessie,发件人那里是一个陌生的上海的地址。简桢疑疑惑惑地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Christian Dior的Hypnotic Poison的香水礼盒。是谁,会送她这款名为“蛊惑”的香水呢?
  在盒子的底部,有一张小小的“Merry Christmas”的白色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名字——TIM。
  简桢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向了心脏,让她手脚发凉,喘不过气来。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恼怒,她一时想不明白,TIM怎么会知道她的地址呢?
  她有心打电话去问他,又没想好接下来说什么,踌躇间分了神,心里也静了下来。
  当然他是可能知道她地址的。在酒店里出出进进一个星期,会场门口一直写着公司的名字,稍加留心上网搜索一下就是。简桢拿过包裹箱,也照办煮碗一番,搜出来的结果是“上海KS医疗器械贸易有限公司”。盯着这个名字愣一会儿,那个她记忆里渐渐模糊到只剩一个微笑的TIM,忽然变得立体起来。
  他本是一个游离于她的世界,几乎像她用想象虚构出的人物,现在这样贸然地插足她的生活,让她有些害怕,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是男女间游戏的高手,每一步都有他的深意。
  “蛊惑”他说。
  只是,谁又是谁的蛊惑?
  这一场欲迎还拒、你退我进的探戈,谁又是谁的领舞者?
  脚边就是碎纸机,把那张卡片放进去,她不必继续踌躇。他是个识趣的人,这次探路若没有了下文也不会再来。
  只是,然后呢?
  她将继续上班下班营营役役期待能早日结束跟新老板的磨合重新回到数年如一日的工作当中,她将继续在每周六给父母电话让他们知道她还活着没有生病并不打算独身只是暂时还没找到理想伴侣,她将继续星期六大扫除星期日做瑜伽每个月剪一次头发,她将继续等待苏西许永纯这样的朋友在工作之余见爱人之余抽出时间与她相聚。
  是的,一切都会继续。
  这一天跟那一天,这一年跟那一年,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原来,理智、原则、坚守、信念,没有什么敌得过寂寞。
  纠结了三天以后,简桢回到家,终于坐在客厅里,拿着手机,准备拨出这个电话。
  想到她不知道是第几个这样被他纳入彀中的,心情不是不悲壮的。
  “喂?”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简桢的脸不由得红了。
  简桢清了清嗓子:“我是Jessie。”。
  Tim轻轻笑了:“你收到我的礼物了?”
  “嗯。”简桢轻声说。
  “我这两天一直有些担心,怕这样做会吓到你。可是我有个感觉,如果我不这样找你,你大概是永远也不会找我了。”TIM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简桢只觉得一边耳朵痒痒的,仿佛有人在向里面轻轻吹气。
  简桢本来一直挺直了腰坐着,不由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举着电话,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是说“你说的对” ?那何必又没骨气地打这个电话。
  还是举手投降?不,并不是因为爱面子,就算是此刻,她也没打算把自己彻底交出。
  她默不作声,他也不出言催促,两人在电话一端数着对方的呼吸,似乎都陷入了睡眠。
  “快过新年了。”还是他打破了沉寂,“假期你打算做什么?”
  她翻了个身,声音慵懒:“不知道,吃吃睡睡吧。”
  “跟我一起?”他笑,简桢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可以啊。”此刻难道还装处女不成。一个情人,最大的意义,就是在公众假期可以用来作伴,其他时候,倒不显得有那么重要。
  “哦?”他没想到她答应得那么痛快,“那来上海好不好?可以住在我家里,或者,你更喜欢酒店?”他的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笑意。
  简桢的脸有些发烫,“我不去上海,我不送货上门的。”她说。
[54]邀约 (2)
他骇笑:“你还真是有性格。那换我送货上门好了,我去北京找你?我可以去住酒店。”
  “不好,这样对你也不公平。”简桢说,其实,她是不想跟他在北京见面,她想远离周围的一切,尤其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许那会帮她忘记她是谁。
  “我们取个北京上海中间的地方好了。”简桢提议,“等我拿地图看一下。”她地理知识很差。
  Tim这次彻底笑出声来,她真是个很有意思的对手,跟她在一起,不会觉得闷。
  “不用拿了,我是活地图。”Tim说,“我们中间的地方是徐州或者蚌埠,你确定想去这些地方?”
  简桢不想去江苏,感觉离父母太近了:“山东吧。”
  “那去青岛好不好?那里我比较熟。”Tim提议。
  简桢没去过,但是至少知道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就那里吧。”
  两个人像要一起春游的小朋友一样,商量起了细节。
  说到最后,彼此心情慢慢都有了变化,简桢不由得绽开了愉快的笑容,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期待一件事,如此开心了。
  “那好吧,我们青岛见。”Tim说,这个电话已经打了太久,彼此心里都有些恋恋的意味。是的,他已经告诉她,他的名字叫叶天,去酒店前台报他的名字即可。简桢可笑地说:“叶天,你好,我是简桢。嗯,简单的简,木字旁的桢,不不不,不是榛子的榛,右边是忠贞的贞。”也许见了面,她会告诉他,那个字,是刚木的意思,妈妈给她这个名字,是希望她做一个有用的人,还有,坚强。
  第二天,简桢正在网上浏览青岛旅游攻略,许永纯忽然在MSN上问她:“元旦来我家吃饭?”俩人最近工作都忙,已经很久没有小聚过了。只是逢年过节的,许永纯总是忘不了单身的简桢。
  简桢发了个代表亲吻的红唇过去:“谢谢了,不去了,我元旦有别的安排。”
  许永纯还不放过她:“干吗去啊?千万别怕麻烦我就跟我客气。”
  这个姐姐有时候是过于热心了。
  简桢决定撒个谎:“回趟我父母家。”她要说自己去青岛,爱操心的许永纯又要问个底儿掉,估计是怕她有什么想不开,去投海自尽。她这样家庭幸福、生活安定的已婚女人,是很难理解单身小资女青年偶尔的浪漫情怀的。
  “啊,那挺好的。”许永纯对这个答案表示接受。
  “咱俩好久没说话了啊。”许永纯忽然有点怅然若失地说。
  简桢现在的心思都在青岛,惦记着下了班还要去买些出门用的小东西,只好胡乱安慰着她说:“等我元旦回来吧,我们找个时间,出去坐一坐。”
  许永纯说:“嗯,是啊,回头一定要找个时间。”
  简桢很惭愧自己的重色轻友,又追加了一个吻:“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打完这句话很后悔,青岛有江苏特产卖么?
  简桢并不是个喜欢旅行的人,一直觉得全世界最舒服的地方就是家里,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但是关于旅行,她最喜欢的一个环节,就是收拾行李,然后去机场的那部分。她喜欢把所需要的东西准备得精简却周全,最大限度地利用行李箱的空间,这会让她非常有成就感。化妆品全部用小小旅行装,内衣用一块大大的丝巾包起,填在角落,衣服必然是选了又选,为了减重,都是百搭的款式,再加上充电器之类的零碎就已OK。随身的手提包,必是最大的那个,放湿纸巾口香糖和路上要看的小说,简桢的旅行诀窍是包里放一个橘子,干燥沉闷的行程,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个汁水酸甜的水果,还有那四溢的清香,会让人觉得好过很多。
  只是这次,她颇有些踌躇。
  抛却舒适的运动款,改穿蕾丝内衣,会不会显得过于用力?是穿得暖还是穿得美,这是个问题。
  因为这次旅行,比以往的哪次都单纯,大家皮相对皮相,肉体换肉体,铁了心的就是为了享乐。取悦对方,也就是取悦自己。
  简桢看着柜子里的衣服,自嘲地笑:“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55]青岛 (1)
青岛机场距市区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虽然是新年前夜,路上车却不多,有些冷清,简桢饶有兴味地把头转来转去,新鲜地看着街景。
  青岛的路不是很宽,并且起伏不平。常常会遇到急上急下的坡路,让简桢觉得害怕又刺激,也许是海滨城市的缘故,路都是依着海岸和山势建的,并不像北京那样宽阔笔直,反而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古朴风味。有海的城市,因为没有边界,而显得格外大气,但青岛并不是个张扬的城市,悠闲的市井之态和殖民地遗留的古老情调和谐地杂处着,让人觉得似乎千百年来,这个城市,就是这个样子。
  她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叶天定的酒店就在海边,是一家花园庭院式的酒店。服务生拎着简桢小小的箱子,一路殷勤地向她介绍:“我们跟大海就隔一条马路,您住的海景楼是新建的,请的都是一流设计公司设计的。我们这个酒店还在国外获过奖呢。”简桢一路礼貌地微笑,开了房间门,才发现他所言非虚。
  房间很大,主色调是深深浅浅的米色系,壁纸地毯是同色暗花,使整个房间看上去不那么千篇一律的单调死板。最重要的是,落地窗外有一个宽大的阳台,正对着一片毫无遮拦的蓝色的海,即使是这样清冷的冬天,都不觉得这片海使寒意加重,只觉得那荡漾的莹润,很好地化解了室内的凝滞与干燥。
  叶天要晚两个小时才到,简桢给自己做了一杯奶茶,捧着到阳台上去坐。
  她生长的城市没有海,北京也没有,她对海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中国海岸线虽长,去过的几个城市,却找不到一片称得上美丽的沙滩,总是有太多人工化痕迹太重的建筑,总是有太多的人,海南要好一些,却因为是太热门的旅游城市,也难得到安宁。
  天色渐暗,从简桢坐的地方看出去,沿路的街灯已经亮了,大约现在不是旅游旺季的缘故,路上行人不多。可以看到造型各异的洋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大型雕塑和修建得很好的绿化带让这里看上去竟然有了几分异国的感觉。简桢只觉得此刻,心里无限宁静。
  她应该趁这个时间睡一下,或者吃点东西,但是她坐在那里,却舍不得动,直到手里的茶凉了,身上也几乎被冻透了,她才回到房间,
  洗了个澡,拿出衣服来挂好,她忽然不像刚才在路上那样想到叶天就感到惴惴不安了。简桢上飞机前他们刚通过电话,但是即使叶天这次不来,简桢也相信自己会在这里度过一个很好的假期。
  门铃忽然响了,简桢还是觉得有些紧张,慌忙跳了起来,在镜子里大约看了一下自己,跑去开门,门口却站着刚才那个行李员。
  他把一个旅行包递给简桢:“这是叶先生的行李,他说在一楼的西餐厅等您。”
  简桢一边嘀咕着不知道叶天又搞什么花样,一边跟着行李员下楼。新年前夜,酒店里布置得极有气氛,到处张灯结彩,圣诞树也还没收起来,一楼的两家酒吧生意颇好,穿戴漂亮的中外美女来回穿梭,简桢嫉妒地发现,她们个子都很高。
  西餐厅不大,只有不到十张桌子,简桢一眼就看到了叶天。高大英俊的他在房间内格外地引人注目,此刻他正在试酒,侧着头认真地看着杯中酒的颜色,穿着黑白围裙的女服务生一脸爱慕的看着他。两个多月没见,他的模样似乎哪里变了,简桢怀疑是自己从没机会好好看清他的长相的缘故。
  看到简桢,叶天从桌边站起,微微欠身,笑看着她走过来。他头发剪短了一点,看上去有点孩子气,浅蓝色的马球衬衫,深色的牛仔裤,让他看起来非常挺拔。简桢觉得自己的脚步有点慌乱。
  “我私自替我们做主了,先在这里吃晚饭,好吗?我希望你不介意我替咱们安排了今晚的活动。”叶天像是昨天才跟她见过面,很自然地说。
  简桢看着菜单,有心想说飞了几百公里跑到这里吃牛扒算怎么回事,可到底还是没把自己这煞风景的话说出口。不吃牛排,难道两个人对着一盘宫保鸡丁谈情说爱吗?那是要爱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得出来的事。
  而他俩,不过是来合作一个开心假期。
  所以她绽开一个微笑:“好啊。”
  简桢点了羊排,叶天要的是sirloin。他切下外延的那一小块肥油,叉着递向简桢。简桢皱着眉要躲,叶天笑了,哄她:“整块肉最好吃的就是这里,我不会骗你的。来,张嘴。”简桢只觉得在公开场所这样喂来喂去太有失体面,又不好跟叶天僵持,只好快快的接住吃掉了。确实是香腴丰厚的美味,简桢只觉得这一口肥甘立刻化作脂肪从她的喉咙汩汩流下。
  叶天在对面认真地看着她,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让简桢有些扭捏。
  “我觉得你跟上次有些不一样。”叶天说。
  他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上次的简桢,是难以捉摸的,甚至有点神经质的,有点点危险而刺激。这次的她,似乎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像个好脾气的小女人。他觉得他不会看错人,只是他不知道哪一个简桢,是真的。
  简桢笑了一下:“是吗?”听着耳边缭绕的不知名的英文怨曲,一时有点恍惚和走神。
[56]青岛 (2)
羊排煎得有点过火,简桢一边尽量不动声色地手上使着劲,一边问叶天:“你说对青岛很熟,以前在青岛生活过吗?”
  “嗯,有段时间经常来出差。青岛其实不大,可以去的地方也不多,所以没用多长时间我就把这里转遍了。”叶天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接着说下去,却笑了。
  简桢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她在大堂看到的那些本地美女,高挑靓丽,跟叶天倒是般配,他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叶天忽然伸过手来,把简桢的盘子跟自己的换过来:“我来帮你切。”把简桢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出言拒绝。
  叶天的手势非常灵活,肉剔得很干净,他说:“这里一定很少人点羊排,在冰箱里放太久了,肉有点干。其实点羊排说明你是会吃的人,只是他们做得不够好。”
  简桢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手劲太小了,刀叉又用得不好。”
  叶天笑了:“不是你劲小,你是没掌握到诀窍,不像我,我是专业的。”
  简桢奇怪地问:“难道你还做过厨师?”
  叶天抬起眼睛,斜睨着看了一眼简桢,露出调皮的笑容:“我要说了,你该吃不下了。”他坐正敛颜道:“我以前是外科医生。”
  简桢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嘴巴半天合不上。她对专业人士有盲目崇拜,尤其是医生,觉得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了解很多常人所不知道的问题。她无法把代表权威的白大褂,跟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联系起来。
  “你怎么会是医生呢?”简桢喃喃地说。
  叶天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把盘子又换回来:“切好了,快吃吧,多吃点肉身上暖和,一会儿带你出去玩。”他呷一口杯里的红酒,“最好你也喝点酒,外面冷。”
  简桢还没有从刚才的震荡中恢复过来,机械地问:“干吗还出去玩啊?”
  “今天是新年前夜啊,你不是这么早就急着睡觉吧?”叶天促狭地说,冲她挤了挤眼睛。
  简桢的脸红了,她不想在冷天的夜里出去,可也没法承认自己想要回房“睡觉”。
  “来来来,你也喝点。”叶天示意侍者给简桢倒上酒。
  “新年快乐。”他说。
  简桢抿着嘴笑了,叶天看起来一直兴致很高的样子,她不打算扫兴了,于是端起酒来跟他碰杯:“新年快乐。”
  红酒很香滑,非常容易入口,简桢本不喜欢喝酒,也毫无困难地喝完了一大杯,脸色绯红了起来。她忽然觉得很高兴,快过新年了,而她不会一个人度过,多开心啊,她轻声地笑起来。
  叶天看着她的脸色:“没事吧?不能喝酒别喝了,要不要上楼躺会儿?”
  这回是简桢不干了:“不,你说要带我出去玩的。不许耍赖。”
  叶天笑了:“怎么会呢。”
  他拉起简桢的手:“咱们这就走。”
  叶天在大堂前台那里拿了一个袋子,拉着简桢出了酒店。乍从温暖的酒店出来,扑面的寒意让简桢一凛,不由得向叶天身边缩了缩,也清醒了许多。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牵手走在路上,有点点陌生感,尴尬混合着甜蜜,叶天把简桢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一直紧紧地攥着。
  他们跨过东海路,下了台阶,就是海滩了。海滩上,人倒比马路上多些,三五成群的,有人放鞭炮,有人放烟火,虽然只有几处,却让整个海滩都显得很热闹。
  叶天说:“我们躲他们远点。”拉着简桢往远处走。
  简桢穿了双小靴子,踩在沙子上只觉得非常吃力,渐渐有点跟不上,叶天感觉到了,停下来,打量了一下简桢,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拿着。”简桢迟疑地接过来,叶天转过身来,一躬身:“来,我背你。”
  “啊,不要。”简桢扭着身子,难为情地说。
  叶天不由分说,用手一带抄起她放在了背上。
  简桢只觉得一阵头晕心慌,眼前发花,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定下神来,才发觉他的背宽厚温暖,他的心跳有力地穿过他的身体,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你很轻。”叶天笑,声音里不见有喘息声,“我天天健身,背你不成问题。放心吧。”
  简桢轻轻环着他的脖子,又怕搂得太紧,又怕自己出溜下来,身子都是僵的,叶天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往上送了送,她的脸就紧贴着了叶天的脸。简桢没有勇气看周围是不是有行人看他们,只觉得视线里的烟火越来越少,周围渐渐安静得她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叶天有点出汗了,身上的须后水混合着酒和烟草的味道向简桢涌来,让她有些眩晕。简桢忽然扭过头去亲吻叶天的耳朵,他立刻怕痒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别亲那里,当心我腿软了咱俩……”话还没说完,他们已经一起摔在了沙滩上。
  两个人躺在那里,半天没有起来,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了中天,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似乎格外的大而明亮。忽然一朵烟花冲上了天空,炸开,变成无数五颜六色的流星,无声地散开,洒向海面,闪烁着消失了。烟花接二连三地升起,整片天空似乎都被照亮了。
  叶天从地上起身,拉起简桢:“来,我们也来放。”原来袋子里的是烟花。
  叶天把烟花一字排开插在沙滩上,简桢跟在后面一个个踩实,两人用线香把烟花从两头向中间分别点燃,赶紧远远地跑开,站在一起。
  简桢已经很多年没有放过烟花了,几乎忘记了世间还有如此美丽短暂而没有意义的东西,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你深切地明白什么是火树银花、什么是绚丽璀璨,只是为了此刻,照耀两个人的面庞,闪亮他们的双眼,给这个冬日的夜晚,罩上一层华丽的衣裳。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兴奋,看着喷薄而出的缕缕金光银丝,简桢的身体颤抖起来。叶天解开大衣,把她拉到怀里,她环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晶亮的光彩。
  “新年快乐。”她轻轻地说。
  叶天用覆盖下来的深吻代替了他的回答。他们的背后,烟花耀眼绽放,如同白昼一般。
[57]表白 (1)
作为最早迎接日出的城市之一,青岛的居民们都有早起的习惯。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冬天,4点多的时候,居民楼里的灯光已开始零星亮起。新年的第一天,对勤劳的人来说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因为喝了酒,昨夜事后简桢几乎闭上眼就睡着了,一夜连姿势都没换过。朦胧间,她听到远远传来鞭炮的声音,感觉自己好像还在沙滩上与叶天放烟花,只是人似乎坐在过山车里,是失重眩晕的。她勉强睁开眼睛,发现叶天没在床上。
  简桢挣扎着爬起来,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总算清醒过来,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出去,叶天正坐在阳台上。
  晨曦的光影流转于他的侧脸,简桢看不清他的表情,隔着一层玻璃,她却能感到他的忧伤。这一刻,对她来说,他变得亲近又陌生,他们曾无限的亲密,却又从未触摸到真正的彼此。
  简桢走了出去。
  “你醒了?”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我睡不着,怕吵醒你。”
  天边云霭淡淡,海天一线处已是万丈霞光,若不是亲眼看见,再也无法形容出此刻太阳周围光晕的绮丽与多彩。看惯了只有一种颜色的天空的简桢,一时忘记了回应。
  “今天是个好天气。”叶天笑,“快披上毯子,别着凉。”
  简桢坐下,叶天把她只穿着袜子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简桢用毯子把两人盖住,两人的眼神没有交错,各自看着大海,看朝阳把海面照亮。
  还是简桢先打了个喷嚏,打破了这短暂的、没有交流的沉寂。
  叶天起身拉过简桢:“快点进屋穿暖和点,带你去吃早饭。”
  因为不是工作日,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偶尔有环卫工人打扫着昨夜鞭炮的残衣,早起遛弯的老人,迈着慢慢的步子,身姿和神态,都与周围的环境毫无关联。冬天的北方,因为没有绿树,城市看上去是灰色的,此刻的叶天和简桢好像走在一个中世纪神话式的梦中,他们两个,是这街景中唯一的色彩。
  街两边路灯还未熄灭,大部分的铺子都关着门,偶有几家营业的,门口亮着孤黄的灯,热腾腾的水蒸气从放在门口的蒸笼上升起,遮了人的视线,只看到雾气后面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越发似魔似幻。
  简桢忽然松开了叶天的手。这陌生的城市,这梦醒时分,只教她觉得恍惚,自己是如何跟着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人来到了这里呢?
  叶天扭脸看她:“累吗?马上就到了。”
  很干净的一家早点铺,暖气还没烧热,又开着门,店里空气新鲜而清冷。胖乎乎的小妹上来殷勤地招呼,叶天熟络地点了吃的,向简桢一笑:“保证你在北京没吃过。”
  很快,大虾馅的烫面蒸饺和飘着辣油的馄饨端了上来,叶天把勺子递给冷得伸不出手的简桢:“快吃。”
  一口热汤下去,简桢还了魂。
  两个人都不说话,闷头苦吃,很快额上都渗出了津津的细汗,简桢先吃完,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有说不出的满足感,不禁说:“吃得好饱。”叶天抬起头来,向她笑,简桢忍不住用纸巾帮他擦了擦汗。叶天顺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动作夸张地抹了她一手背的油。
  “你这人……”简桢哭笑不得,余光中,店里的小妹正在看着这对漂亮的男女客人,脸上也笑嘻嘻的。
  两个人在这一天走了很多地方。他们依偎着在八大关散步,穿过密布常绿的高大的龙柏,看那些充满欧式建筑风格的别墅,猜测它们原来主人各自的身份。在行进中,两个人最初的那种陌生和拘谨慢慢消失了,他们终于习惯了这种情侣的状态,终于能放开怀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
  中午,两个人在朗园酒吧的阳台上,晒着冬日的暖阳,喝一杯热可可,吃一顿简便的午餐。本想只吃个午饭,简桢却贪恋在那旧式别墅里掩映在高大梧桐和灌木后的安静与闲适,拖着叶天不肯走。两人换到室内,红色的桌布让屋子里看上去暖融融的,帅气的服务生对简桢特别关照:“要不要吃冰激凌?”
  看着简桢舒服地把身子窝在红色的沙发里吃冰激凌,叶天逗她:“为什么他只问你,不问我,怎么我没得吃?”简桢得意洋洋地说:“因为我是美女,你要是叫我一声美女,我可以让你舔一下我的冰激凌。”叶天一脸坏笑地说:“美女,来,让我舔一下。”说着探过身来亲吻简桢,她的嘴唇凉凉的,有一股甜甜的奶香。
  “啊,晚上我真的是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两个人从朗园出来的时候,简桢呻吟着说,在这里消磨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吃下了好多东西。
  叶天看了看表:“这才几点,你就打算不吃了?晚上肯定还是要吃,不然没有体力。”
  简桢听他说没有体力,不禁脸红了。叶天看她的表情,觉得特别可爱,就像那次捉到她在背后偷偷看他。现在,还会脸红又不扭捏的女孩子不多了。
  “看看你,想什么呢?”叶天取笑她,“思想太不纯洁了。”
  “呸。你怎么知道我思想不纯洁?”简桢的脸更红了,追打叶天,“我是著名的纯洁靠谱女青年,中央电视台报道过的。”
[58]表白 (2)
及至晚上,简桢才知道自己还真是不纯洁了,原来叶天说让她保持体力,是为了带她来跳舞。
  非常热闹的一个拉丁酒吧,让人很难把这里同白天悠闲低调的城市联系起来,各种打扮各种肤色的客人混杂其间,来自南美的歌手不知疲倦地唱出一首首桑巴和SALSA,不需要听懂歌词,从激情四溢的音乐和他们陶醉的表情中便可知道,他们在热情地赞美生活和爱情。
  简桢不是个舞蹈高手,叶天也不是,他们也不需要是。节奏绵延不绝,尽情狂欢的气氛飘荡在每个人的中间,只要跟着音乐,舞动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简桢和叶天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密集的鼓点扭动,累了,便把节奏放慢点,反正已经几乎没有座位可以坐下。直到乐队休息的间隙他们才停下来喝点水,好不容易在吧台边找到一个凳子,叶天坐着,把简桢抱在膝上。简桢一生未与人这样在公众场所亲密过,叶天破了她所有的戒条。
  这一场火辣的舞蹈,从深夜一直跳到凌晨,似乎人人都不知疲倦。终于歌手们累了,酒吧要打烊了,台上的歌手从6名变为4名、2名,直到全部退下。头顶旋转闪耀的彩灯变淡转暗,化作一束束追光打到舞池里人们的身上,舒缓的音乐响起,这是最后一曲。
  情侣们依靠在一起,似乎音乐结束他们就不得不分离。这是一段短暂的契约,没有他人,没有明天,没有外面的世界,没有责任与承诺,现在共舞的两人,他们就是全世界。
  叶天低头看着简桢,她脸上带着的欣喜与沉醉,是对他最大的褒奖。他俯下身去,贴近她,轻轻地问:“宝贝,你爱我吗?”
  明知道问的不是真心,明知道答的不是真心。
  明知道,只有一个答案。
  简桢毫不犹豫地回答:“爱你。”
  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两个人懒洋洋地叫了送餐到房间里吃了午饭。午后阳光正好,简桢冲了两杯热茶,跟叶天端着去阳台坐。
  冬天,海上没有浪,太阳的光芒被细碎的波纹折射成一面面金色的小镜子,闪耀着柔和的光。简桢忍不住感叹:“要能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也挺好。”
  叶天微笑着看她:“那我们就永远不要走好了。”
  简桢淡淡一笑。永远,两个人分明已经买好了第二天离开的机票,后天,就要各自上班了。可她还是说:“好啊。”
  叶天不理会她那抹讽刺的微笑,自顾说下去:“青岛这里很适合居住,我们可以买一套楼层很高的公寓,每一个房间都看得到海,连厨房也是,这样你给我做饭的时候,心情就会比较好。开一个小公司,每个月做一点点生意就够了,然后就到渔村去跟渔民出海钓鱼,回来在沙滩上点起一摊篝火,把鱼烤来吃。周末到市区跳跳舞,不想做饭了,我们去吃大排档,你要是生病了,叶大夫还可以照顾你。”
  简桢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这一刻她几乎爱上了叶天,虽然他说的,她一个字也不相信。
  她不敢相信。
  叶天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颊,他的手指细长而冰凉,深谙她身体每一处暗藏的开关,已经带给她太多罪恶的快感。
  简桢用脸依偎着叶天的手,胡乱说着掩饰心思:“我还要养一条大狗,北京不让养的那种。”
  叶天顺着她说下去:“好啊,我们养一条哈士奇,每天吃过晚饭,我们去海滩上遛狗,我出差不在的时候,它可以给你壮胆。”
  简桢忽然对这个信口开河的游戏有了兴味,也加入了进来:“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到沙滩上扔飞盘啊,小时候在电视里看到,我不知道多羡慕,就是夕阳下剪影慢动作的那种。嗯,我要把头发留长,跑起来的时候飘啊飘的,也要慢动作才好看。”
  谈话没法进行下去了。
  叶天揉乱简桢的头发:“你个小坏蛋。”
  晚饭,两个人果真去了大排档。挤在本地人中间,吃大串的烤鱿鱼烤大虾,佐以本地出的鲜啤酒。简桢在北京,是从来不会光顾这种地方的,她怀疑叶天在上海的时候也是,可是此刻,他们是在休假,是两个兴高采烈的游人。
  简桢主动跟叶天碰杯:“这个假期,我很开心,敬你。”
  叶天微笑着回应她:“我也很开心。”
  这一晚,他们并没有更多的在外面流连。这是他们在青岛的最后一晚。
  回来简桢先洗过澡,靠在床头胡乱换着电视频道,叶天很快洗了出来,却在简桢床边坐下来,他的眼睛直视着简桢。
  简桢有点慌乱,放下手里的遥控器,看着他。
  “我们怎么办?”叶天问她。
  简桢哑然,顿觉手足无措,抬起手来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珠,看着他深深的眼眸。此刻的他,收起了平日里的狡黠与漫不经心,看起来格外的像个孩子。
  一直是他带着她向前走,立定心思制造回忆,一直是他与她兜兜转转,似假还真,此刻,他问她,该怎么办。
  简桢温柔地笑了:“我很喜欢和你做伴。”
  叶天的眼睛亮了一下,笼上了一层笑意。
  简桢说:“不如我们明年新年的时候再来。”
  叶天摸了摸她的短发:“明年太久了,五一好不好?”
  简桢讨价还价:“十一吧?”
  叶天笑了:“六一儿童节。”
  简桢忍不住亲吻他的脸:“建军节吧……”
  叶天把简桢抱住,解开她浴衣的带子,吻上她的颈窝:“要不三八妇女节怎么样?”
[59]抉择 (1)
简桢一个人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她与叶天的这次假期,在酒店见面,在酒店分开,各自前往机场。
  走前的一晚,他们有过一次长谈。
  “我出差很多,到时候找机会去北京看你。”叶天向简桢提议。
  简桢有些犹豫,虽然叶天就这样不由分说地进入了她的生活,但是她并没有准备好这样快地重新开始一段关系。
  叶天轻轻碰了碰简桢:“你在想什么?”
  简桢踌躇着说:“我是觉得,我们还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
  叶天略一皱眉:“你不是想回到北京以后又躲起来不见我吧?”
  简桢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天握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那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对我不告而别。”
  简桢看着叶天,他的神情竟然是认真的。他会是认真的吗?而她几乎还不认识他。
  简桢点头:“我答应你。”
  叶天得寸进尺:“那情人节我们一起过好不好?”
  看着他恳切的眼神,简桢心一软,刚要答应,忽然想起情人节期间正是春节,她是一定要在家陪爸妈的。
  “哎呀,那时候是春节,我一定要在家的。你过年不也要陪你父母吗?”简桢说。
  叶天神色一黯,没有回答。
  简桢以为他心里不快,正要说话,却听叶天低声说:“我父母早就不在了。”
  这是第一次,简桢看到一向神采飞扬的叶天,身上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不再像一个美轮美奂的电视广告里的人物,忽然变得那样的真实,真实到让人觉得心痛与残酷。
  在这样一个分别的夜晚,因为这个话题的提起,两个年轻人都再也无心讨论有关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他们都有太多太沉重的过去,只有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两颗孤独的心,才可以这样,平等的,单纯的,相伴。
  也许,对目前的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方式。
  一个人出门的时候,简桢常常会遭到搭讪,比如此刻邻座的中年男子,老是跃跃欲试地要与她搭话,却又老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弄得简桢都不怎么敢向他那个方向转头,只好带上耳机,装作听飞机上的音乐。
  古典乐、相声、爵士乐,听了一圈,还是过去流行的那些老歌听着入耳一点,简桢调低声音,渐渐的有了睡意。
  我听说开始总是真的 后来会慢慢变成假的
  我听说轻吻总是真的 但耳边细语常是假的
  你的爱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可以真多久
  似乎一直有人在简桢的耳边执着地怨念着,终于让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一时有些失神,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抬眼看看四周,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才发现飞机尚未起飞,刚才闹哄哄的机舱刚刚安定下来,飞机只不过是在跑道上转了个弯待命,此刻,她还没有离开青岛。
  那把哀怨的女声,来自她的耳机。
  简桢拔下了插头。
  上班的第一天,简桢只觉得身心俱疲,昨天回家,收拾内务不说,临睡觉了才想起没有带礼物回来给许永纯,慌忙又跑到街上去买。
  胡乱买了些巧克力回来,只求能够过关。
  许永纯对吃的并不在意,随手拿了去散众帮简桢做人情,自己则盯了简桢问她:“你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简桢一阵心慌,强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瞒得过你?”
  许永纯一副洞悉乾坤的表情:“得了吧,你这次休假回来,整个人跟休假前可不一样,从内到外透着幸福和滋润,你坦白交代,是不是路上有艳遇了?”
  简桢被她诈得有点心惊肉跳,简单粗暴地说:“艳你个头。”忙躲回自己办公室。
  这几天积了不少邮件,周海珊的也赫然在内,简桢先打开她的看。这封邮件是发给中国公司全体的,她说因为香港那边有事走不开,她估计10号不能及时回来了。虽然她相信有简桢、吕莹这样的得力帮手,中国公司这边她在与不在,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是她也不希望因为她的缺席而耽误了一些工作的进程,所以强烈要求中国公司的诸位同事,有事尽管直接与她取得联系,一切以工作能够顺利开展为重。看得出来,她对中国公司这边是非常牵挂的。
  听说周海珊回来的日子推迟了,大家都长舒一口气,眼看离春节也就是一个月的样子了,她最好能节后再回来,省得大家神经绷得太紧了再也放不开。
  简桢手头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除了一些即将到期的合作协议要修订之后请周海珊或者总部批准,春节前,她不会太忙了。
[60]抉择 (2)
她跟叶天常常会在MSN上聊聊天。她很喜欢这种沟通方式,私密的、有主动权的、从容的与他说话。
  叶天总是要忙一些,每次简桢在线上,看到“Tim 刚登录”的窗口在右下角升起,心里就有一种暖意。大多数时候,总是叶天会抢在她前面,发给她一个笑脸。两个人有时候只是简单问候一下,叶天就忙别的去了,有时候凑巧两人都有空,那么就聊上一会儿。
  简桢问:“最近还出差吗?”
  叶天说:“最近不怎么跑了,该做的单子都差不多了,过年前就是让财务催催账,给客户送送礼,联络一下感情这种事了。”
  天下的销售都差不多,EPF这边的销售也是忙了一年,最近总算是松快了。快过年了,大家都无心工作,专心玩乐了。
  简桢嘱咐道:“自己当心身体,喝了酒就别开车了。”想到公司里的那些销售们,每到这时,话里话外带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可以想见的灯红酒绿、花天酒地的应酬场面,简桢内心略有些小小的不安。最近他们偶尔晚上通电话,叶天都在外面,有时候背景会传来零星的乐声、人声、觥筹交错的声音,简桢只能让自己假装听不见。
  他们还没到需要互掌握彼此行踪动向,管头管脚的程度,何况两人中间相隔千里之遥,问清楚了又能如何呢。
  叶天时不时地勾引简桢一下:“要不要来上海?”简桢总是犹豫很久,才慢吞吞地回复:“还是春节以后吧。”
  于是,万事俱备,只等过年了。
  新年假期后一个多星期没有音信的周海珊,忽然给简桢个人发了个邮件。
  信里周海珊的语气很恳切:
  “Jessie,我在香港一直不得脱身,非常惦记中国公司这边的情况。作为一个对中国公司和中国市场并不熟悉和了解的人,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承受着来自各方面,包括我给自己的压力。我希望与我一起工作的,将是一个优秀的、专业的团队,是值得信赖能够长久合作的伙伴。我知道,中国公司存在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有些是客观的,有些是人为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全部解决。但是我倾向于把过去的错误留给昨天,让一切有个新的开始。而这一切,没有每个人的配合,是做不到的。
  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让我感觉到,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职业的、值得信赖的人,我相信,你会帮助我更好的管理中国公司的日常性事务,甚至有可能在更高层次协助我的工作。无论是从职业角度,还是从个人角度,我都非常信任你所能给予我的信息和你的判断,并期待我们有更紧密的联系。
  Jessie,我热切地想得到你的帮助,在诊断EPF中国现有的弊病和漏洞方面,在为未来制定更好的计划方面,或者说与EPF有关的各个方面,Jessie,可以这么说,我是否能对董事会实现我雄心勃勃的承诺,我是否能带领EPF中国走向一个更好的前景,在这个公司里,我全靠你了。”
  虽然英文的语法方式减弱了这封信上很多字面上的直接冲击,但是周海珊的拳拳之情仍然跃然纸上。简桢读着信,有点意外,也有点被打动。她有些不安于周海珊对她的倚重,一个销售为主的公司里,她作为行政负责人,能帮她的太少,不过也就是尽量减少她的后顾之忧罢了。而对销售,她又懂什么呢。
  她觉得周海珊有些心急,她继任不过一个月,不可能一夜之间把EPF扭亏为盈,或者让所有的人忽然换个心气。EPF中国现在这个局面,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大里说,当初市场定位的不准确就是致命原因;从小里说,杨树森在任的时候,EPF中国从上到下包括他在内,都有点不求上进的意思,缺乏全局观,缺乏目标激励,基本上人人都是“当好EPF GLOBAL这个大机器上的螺丝钉”的心理,至于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螺丝钉,起到了什么作用,好像谁都没认真想过。
  可是这话,对着周海珊,不能这么说。
  太空洞,也太伤人。
  周海珊只怕是当初在北京全球会议上接下的这个担子,总部对她有很高期待,她自己大约也自视颇高,在老大们面前拍了胸脯了。如今大笔的银子花出去,还没听见响,她大概是有些心慌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