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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 by林笛儿

_9 林笛儿(现代)
  或许冥冥之中,他一直在等着她的出现?
  可是她来到时,他为什么没有紧紧抓住她呢?
  自窗外透入的月辉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潜入沉寂的室内,伴着微微飘动的帘缦缓缓爬上深处的书案,沿着站在窗前的修长身影直线延伸,到了极限,子夜将尽。。。。。。
  贺文轩半身处于灰暗中,长长地叹息。
  她说再给她选择百次、千次,她还是要嫁给冷炎。
  这话真让人心碎,他失控了。
  不知怎的,仿佛有一种默契,看着她,就象看着自己,他感觉她没有说真话,她应该没有爱上冷炎,她只是和他在赌气,因为他说了一些狂妄自大的蠢话。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贺文轩恨得牙痒痒的,却又忍不住想笑。。。。。。
  如果,如果,他能为她改变自己,她是否就会不再那么任性,好好地考虑一下婚事,毕竟她与冷炎之间还没有订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不能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要求太高。
  贺文轩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屏气凝神,不要先去想结局,对于生命里令他动心的女子,什么都值得去试一试的。
  面子丢了再捡起来好了。
  东方,黎明的曙光即将升起。
  ……………………
  “太傅,小王今天表现可好?”宋瑾在皇宫里,要比在外面收敛许多,他知道东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是父皇安排的眼线,他要是如何如何,父皇会把他训斥到崩溃。
  贺文轩没有抬头,眯着眼,看着他写的一篇《论汉高祖建汉之我观》,“太子,这就是你的观点吗?”贺文轩啼笑皆非地问道。
  宋瑾得意地挑挑眉,“怎样,这观点很新颖吧!小王认为汉高祖能成立汉朝,不是他有萧何、韩信、张良这样的贤臣,也不是他有吕后那样强悍的老婆,而是因为他有一颗博爱的男人胸襟。优秀的男人不应该属于一个女人,而应该属于全天下的女人。正是有这样的博爱精神,他才能得到万民的拥护、爱戴,最终夺得江山。而项羽,空担了一个霸王之名,可他专情于虞姬,心眼子小,最后自刎于江边。”
  “太子的意思是花心是治国的真理喽?”贺文轩冷冷地看着他。
  宋瑾邪邪地倾倾嘴角,“别说那么难听,是博爱,不叫花心。太傅,你认为父王看到会如何?”
  “我建议你把他带到一空地上,再给他看。”
  “呃?”
  “不然呆在屋子,我怕他会砸烂了屋子,你也会落得和那屋子一样的命运。”
  宋瑾一愣一愣的,抢过纸张,“小王真的动了脑筋,觉得还好。”
  “唉,有你这样的学生,我有种未老心已衰的无能感。你可不可以换个夫子啊?”
  宋瑾慌忙摇头,“别,别,你是南朝第一才子,还有谁能胜过你。”他眼珠突然转了转,“要不然,你建议父王把蓝小姐请到宫里做小王的夫子,小王可能会学的比较好。”
  “做你的大头梦。”贺文轩白了他一眼。
  “皇上驾到。”宫门外,突然传来大太监的通报声。
  两人忙起身,站在门边恭候。
  “不要多礼,文轩,坐,坐。”皇帝温和地看着贺文轩,两人分君臣坐下,宋瑾立在皇帝身的身后。
  “瑾儿这一阵学业如何?”皇帝笑问道。
  贺文轩抬起头,看到宋瑾急得在后面挤眉弄眼,他沉吟了一下,“还不错,比前阵进步多了。”
  宋瑾乐得直咧嘴,对着他直施礼。
  皇帝叹息着摇摇头,“你不要安慰朕,瑾儿是朕的儿子,朕心里面有数。唉、如果他有你和炎儿一半的好,朕睡着也会笑醒。”
  “只怕太子象我,皇上你更要满腹愁虑了。”贺文轩淡淡地自嘲。
  皇帝一怔,“那病真的没法子治吗?丞相每次见到朕,都长吁短叹,很怕贺家无后。你说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病症也古古怪怪。”
  “顺其自然吧!”贺文轩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如果父皇能替皇儿娶一个象炎儿媳妇那样的才女,皇儿也不会输给炎儿呃。”宋瑾有点愤愤不平地插嘴道。
  “你以为你与炎儿差的只是一个媳妇吗?炎儿年纪轻轻,就恩那个震慑群臣,你可以吗?”
  “那是因为父王宠他,他手中握有百官的生死大权,他们才惧怕他、忌惮他的,那算本事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不如别人,还在这儿胡说八道。。。。。。”皇帝突然动怒,抓起桌上的茶碗,对准宋瑾就扔过去。
  宋瑾一闪,拔脚就除了宫门。
  “混帐东西,你给朕回来。”纵是皇帝,对自己的独子也是一样无力。吼声如雷,也没到半点宋瑾的影子。
  “皇上息怒,你对太子不要太急,他只是玩性重了点,其他方面都还好。”贺文轩劝慰道。
  “要不是怕辈分乱了,有事,我真想立炎儿为皇太子。”皇帝气得脸都发了青。
  贺文轩讶异地看着皇帝,“皇上,君无戏言,这话怕不能如此说吧!”
  “唉,朕在文轩面前,没有那些个穷讲究。不过,炎儿真是表现得越来越好了,大臣们对他也越来越敬重。有时朕下道旨意,还不及炎儿一句话呢。”
  贺文轩抿了抿唇,忽然泛起一丝寒意。
  “以前,朕想着若文轩愿意入朝为官,从而与炎儿各执一方,成为瑾儿的左臂右膀,朕也就能安心把江山扔下了。可现在朕还不能享那个清福呀!文轩,瑾儿多多拜托你了,朕的江山也多多拜托你了。”
  贺文轩皱起眉头:“文轩会尽力的。”
  他一直把皇帝送出宫门,心里还爱琢磨皇上最后讲的几句话。似乎皇上一直在夸奖冷炎,可是话中深意却不像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
  他讨厌做官,就是烦猜测君意。优秀不好,无能也不好,太世故圆滑,自己又会瞧不起自己,还不如像他心在这样,做个无冕之王,让人不设防,也不必设防人。
  “文轩。。。。”宋瑾躲在一颗大树后,对着宫里偷看了几眼,“父皇走了吗?”
  贺文轩当没听见,自顾往书房走去。
  “文轩,”宋瑾大着胆子跑进来,突然抓住他的手,“走,小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不要问,保管你吓一跳。小王说,为什么会觉得蓝小姐似曾相识呢?”宋瑾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贺文轩嘴角一勾,顺了他。
  两人出了东宫,稍微转了下,就来到皇宫藏书楼。两人直奔里面的画阁,“刚刚小王就躲在这里,一抬头,忽然忆起来一件事。你看,这幅画。。。。。。”宋瑾指着一幅画像说道。
  贺文轩两眼突地直了。画像中的女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珠冠锦裙,是皇妃的装扮,秀美的眉、微撅的樱唇,大大的清瞳露出聪慧的俏皮,面容清丽,发丝如墨般柔顺。。。。。。除了年纪不相符,这容颜简直与蓝梦珊一模一样。
  他询问地看向宋瑾。
  “这是先皇的淑仪萧妃娘娘,听宫里的人说二十出头就死了,生前很受先皇的宠爱,真是红颜薄命呀!如果活到现在,该有七十了,哇,死了五十年。文轩,你说蓝小姐会不会是她转世投胎的,不然咋那么像呢?”宋瑾喃喃嘀咕。
  “太子,你说她姓萧。。。。。。死了五十年?”贺文轩颤抖地指着画像问。
  “对呀!”宋瑾点点头。
  贺文轩脸子突然成了一锅沸腾的粥,什么都在往上泛。
  “文轩,五十年前,先皇的妃嫔与一位官窑的工匠私奔,带走先皇的几件瓷器,那瓷器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冷炎的语气非常严肃、焦急。
  “你说姓萧,是萧不是肖,对不对?”冷炎不敢置信地看着萧云。
  蓝家恰是做瓷器的。
  蓝梦珊和萧妃长得一模一样。
  会有那样的巧合吗?
  。。。。。。
  千丝万缕,织成了一张网,他仿佛理出了一个头绪,却又找不到出口。贺文轩拍着额头,在画阁中急得团团直转。
  不敢往下想,却又不能不往下想。
  “文轩,你被美色惊晕了头吗?”宋瑾挪谕地笑道。
  “太子,走,陪我去下冷王府。如冷炎在,你想办法把他支开,我要悄悄见下蓝小姐。”
  “你。。。。。。要对小王的外甥媳妇干吗?君子纳美取之有道,朋友妻,不可欺。”
  贺文轩瞪了他一眼,“闭上你的臭嘴,不是谁都和你一样的,快走。”
  第四十五章,相思已是不曾闲(三)(VIP)
  天色一直阴沉沉的,虽没下雨,早晨下得还没干透,地上湿漉漉的,连带着吹过来的风也湿湿的,猛吸一口,不禁打个冷颤。
  此时,蓝梦姗的脸上却是大雨滂沱。咬着唇,双肩直抽动,一点声儿没有,只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腮往下滑个不停。
  红袖的两眼也是红红的,一条丝帕递给蓝梦姗,不一会,就没一块干处了。
  “梦姗。。。。。。”冷炎坐在蓝梦姗对面,拖长了语调,好气又好笑。
  ”嗯?“她抬起头,意识还算清明。
  “再哭,眼睛就要象兔子了。”他逗她。
  她扁扁嘴,泪仍不能止。
  “这是乍的了?炎儿,你欺负蓝小姐了?”宋瑾与贺文轩一进来,瞧着眼前这情景,一愣。
  蓝梦姗侧过身,把脸别向一旁。
  冷炎站起身招呼,“你们来得正好,我都快无力了。唉,真是个孩子,去看了场大戏,从戏院一路哭了回来,然后哭到现在,怎么劝也劝不住!”
  宋瑾直眨眼,“什么好戏如此催人泪下?”
  “是《寒窑记》。”红袖回道。
  “哦哦,江家班的新戏,讲那个丞相之女王宝圳下嫁穷小子薛平贵,被逐出家门,两人住在寒窑中。后来薛平贵出去打仗,做了将军,又娶了邻国的公主。八年后回到寒窑,发现王宝圳还守在寒窑之中,他心怀不忍,重新迎娶她。可惜成婚八天后,她一觉没有睡醒,死在睡梦之中。嗯,这是个哭戏。”宋瑾一双邪目转了转,真是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戏总归是戏,哭成这样,也太。。。。。。过了吧?
  不过,梨花带露的蓝梦姗,却是另一股子美哦!
  “对,对,看到王宝圳死了,戏园子里大伙儿哭成一团。”红袖忙不迭地点头。冷炎在一边拧拧眉,状似有点无力。
  贺文轩冷漠地扫了蓝梦姗一眼,没有出声。很奇怪,他感到蓝梦姗不应该是一个入戏很深的人,但她却又是哭得那么悲切,这是为何呢?
  他咽下好奇,朝宋瑾递了个眼色。
  宋瑾会意,玩弄着手中的折扇,“红袖,你去给蓝小姐倒杯茶,让她润润喉,别哭坏了嗓子。”他又转过头,搭上冷炎的肩,“炎儿,小王听说你最近不太做正事哦。”
  冷炎寒眸一聚,“太子这话什么意思?”
  “小王昨儿偷晃到御书房,看到有好几本参你的折子,父皇在上面批示着。。。。。。啊,文轩,我想起炎儿书房里有几本好书,我去看看。”
  气氛有点沉寂。
  蓝梦姗尴尬地拭去眼底的泪,感到眼皮沉重得很,偷瞅了隔着几张椅子的贺文轩一眼。他面无表情,面对着大门,视线像定在外面的某处。
  今天在茶楼与二姐和姐夫坐了一会,只是喝了点茶、吃了几块点心,二姐就吐了几次,害喜害得很厉害,她看着心好疼。二姐说怕肚子再大点,就不宜远行,明天准备悄悄出城,姐夫已经联系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她要在那边把孩子生下来后,再与家人联系,让蓝梦姗替她孝敬爹娘,不要担心她。
  蓝梦姗怎能不担心呢?二姐自小像个男孩子般顽皮,一点女红不会,一点家务不会。突然嫁人,现在有做了妈妈,怕姐夫被别人发觉身份,也不敢请女佣,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生孩子谁来侍候她?姐夫是很爱二姐,但毕竟是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明天还要长途漂泊,所谓安全之处有可能是安慰她的话,不然为什么不告诉她具体的地址呢?难道家人还会出卖他们吗?
  她没有追问,乖乖地一直点头听着二姐的叮嘱。
  但在分手的那一刻,蓝梦姗控制不住的哭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把她当掌上明珠捧在手中爱着的二姐呀,就这样要消失在人海之中,她紧紧抓住二姐的手,不肯松开。
  二姐也哭成了个雷人。
  最后还是徐慕风掰开两人的手,把蓝双荷强行抱走了。
  蓝梦姗从茶楼哭道戏楼,猛然发现戏楼里也是哭声震天。她看了看戏台,庆幸有了一个放肆流泪的理由。
  二姐现在该开始收拾行装了吗?她想把从龙江镇带出来的银票送给他们,徐慕风拒绝了,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背,说希望她能真的得到幸福。
  看着蓝梦姗好不容易强咽下去的泪,又开始泛滥,贺文轩急得在直搓手,他不会安慰人,可是再不出声,冷炎有可能就要回来了。
  “蓝小姐,别哭了。请问。。。。。。你的祖母是不是姓萧?”几个深呼吸后,他笨拙地开口道。
  呃?蓝梦姗猛然回神,才意识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他困惑地眨眨眼,接不住这几句天外飞来的话。
  “快告诉我,这个问题很重要。”
  蓝梦姗突地想起父亲曾经和爷爷说起的关于祖母的故事,“贺公子,你不觉得你这样问很唐突吗?”她嗓子哑哑地质问。
  “不要跟我争辩,这件事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还有。。。。。。你家人的安全。。。。。。”
  蓝梦姗站起身,哭得太狠,头有些晕,她身子摇晃了一下,贺文轩一个箭步,从后面托住了她。
  两个人都剧烈地一颤。
  “我不知你是否听你家人说起过,你的祖父曾经是五十年前官窑里的最大的工匠,你的祖母是皇宫里的。。。。。。”贺文轩顾不避嫌,俯在她耳边急着问。
  蓝梦姗浑身的汗毛都惊得竖起来了,她一把推开他,“和工资,你在编戏文吗?”
  “我说对了,是不是?”贺文轩急促地呼吸,深邃的黑眸直直地对着她。
  蓝梦姗躲开他的视线,背过身,掩饰住心底的惊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祖父早已过世,祖母在道观之中潜心修行,已不过问尘事,他们都是极普通的人,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传奇。”
  她越是这样,贺文轩越是肯定了心底的疑惑,“蓝小姐,”他绕到她面前,逼着她对视他,“我不是要害你,更不是有别的企图,你一定要好好地听我说。”
  蓝梦姗很不习惯贺文轩这种低婉的口气,“你到底要说什么?”
  “冷炎有没问起你祖母的事?”
  “这好像和你无关吧!”
  该死的,贺文轩低咒一句,强耐住性子,“和我是无关,可是和你有关、冷炎。。。。。。他有可能并不是真心喜欢你,而是因为瓷器才要与你成亲的。”不管了,他一口气吼了出来。
  蓝梦姗突然镇定了下来,她打量了他一会,冷冷地笑了,“和工资,你不光是傲慢、骄横、自大、残忍,我没想到你还会诽谤,似乎你与冷大哥还是好朋友呢,你怎么可能这样说他?冷大哥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关于瓷器的事,我答应他的求亲,是因为我们两彼此喜欢,和其他一切无关。”
  “你这个笨蛋。。。。。。”贺文轩急得跺脚、皱眉,在屋子里团团直转,“冷炎他去龙江镇就是为了瓷器而去的。”
  “我知道,”蓝梦姗扬起头,挑衅地哼了一声,“那时恰逢瓷器集会,他是为了太子的安全才过去的。”
  “他对你这样说的吗?”贺文轩问道。
  “对呀!”蓝梦姗设防地退后一步,“贺公子,你就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说这话时,她的心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涩,扫过贺文轩的视线溢满了幽怨。
  “我肯定要嫁给冷大哥的,因为他对我真的很好。”
  贺文轩肩一下耷拉着,浑身象被抽去了气力,整个人软塌塌的,黑眸黯然低落。
  “蓝小姐,你是个聪明的人,但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相信我的话,我能理解,但答应我,不要忙着成亲,好吗?我会找出证据来的。”
  “你要栽赃冷大哥?”
  “其实,这事真的与我无关,可是。。。。。。”他苦笑地看了看蓝梦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陷阱里跳。”
  “你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她讶异地脱口问道。
  “为什么呢?你不知道吗?”贺文轩耸耸肩,瞬间,暗淡的眸光射出一丝灼热的亮光。
  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地看她脸色,被她讥讽,可是他就是放不开她。他的心因为想到她,就不由地一紧,好不容易坚固的意志就沦陷了。
  蓝梦姗愕然地吞了吞口水,“关心人呢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但那个人是你,我就无法控制了。”他摊开双手,自嘲地倾倾嘴角。
  蓝梦姗甩了下长发,“可是我不信冷大哥是这样的人。你。。。。。。还知道些什么?”此话一出,她不禁有些后悔,等于是变相承认了祖父、祖母的身份,但她害怕贺文轩还探出二姐和姐夫的事,试探地轻问。
  “能知道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了。”
  她轻轻地抽了口冷气,跌坐到椅中,“那你会放过他们吗?”她现在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二姐他们能安全出城嘛?
  贺文轩以为他在问冷炎,“只要他放过你,我不会追究这事的。”
  “你说话要算话!”她知道他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可是权限却大过百官。
  “一定。你考虑好离开冷炎,我。。。。。。送你回龙江镇。”贺文轩脑子飞速盘旋,他要怎样让蓝家合理地叫出那几件瓷器、又要让皇上不追究这事,从而保证蓝家的安全,更重要的是让冷炎放开蓝梦姗。
  其他的,以后慢慢地来。如怎样让她改变对他的看法。。。。。。
  不过,冷炎为了几件瓷器,不惜迎娶蓝梦姗,真让他吃惊不小,这才是不象冷炎做的事呢!为朝廷,赌上一生的婚姻,值得吗?
  或许,冷炎真的是喜欢蓝梦姗?
  他脑中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不,不会的,他的直觉不会错,他拼命地说服自己,他这样做,不是因为自私中伤冷炎,而是真的替蓝梦姗着想。
  “不,我暂时不回龙江镇。”蓝梦姗摇摇头,龙江镇太避远,什么消息都听不到,她要肯定二姐与姐夫平安后,才能放下心来。
  “你。。。。。。就这么痴恋他吗?”贺文轩以后她无法忘情于冷炎,突然感到很受伤。
  “和工资,虽然你说得很有理,但我认为冷大哥不会是你说的那种人。如果真的了为了瓷器,他有的是办法得到,何必要成亲呢?”蓝梦姗就事论事地说道。
  “那是你不知道瓷器后面的。。。。。。”贺文轩正要开口,突然看到宋瑾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边还揉着额头,表情傻傻的。
  “冷炎呢?”贺文轩看看他后面,暮色四临,院中已是漆黑一团,他的心理掠过不妙的感觉。
  宋瑾端起桌上的一杯冷茶,咕咚喝了个精光,才象回了点神,“我们刚进书房,坐下不一会,我喝了口茶,突然感到发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我醒来后,看房中没人,就出来了。你们谈好了吗?
  蓝梦姗询问地看着贺文轩,用眼神问道:太子爷知道这事?
  贺文轩轻轻摇头,不,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
  蓝梦姗吁了口气。
  他抿了抿唇,心里面有点乱,他需要好好地把所有的事再过一遍,“好了,太子,我们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忙什么呢?”外面这时传来冷炎的清冷的语调。不知他从什么地方过来的,神态平静,步履安然。
  贺文轩一低头,发现冷炎的袍摆处有一处暗红的色泽,他再要细看,冷炎一侧身,把那种袍摆闪过去了,落在暗处。
  “都这么晚了,就在王府中用下晚膳吧。”冷眼宠爱地向蓝梦姗伸出手,“看来还是文轩有办法,梦姗终于不哭了,嗯,眼睛好肿,一会用热毛巾敷下。”
  “下次吧,太子今天还没温课。”贺文轩拉过一脸莫名奇妙的宋瑾,拱手告辞。
  冷眼与蓝梦姗一同把他们送到大门外。
  贺文轩临上马前,对着蓝梦姗深深看了一眼,蓝梦姗的手一直被冷炎握着,没有抬头。
  第四十六章,相思已是不曾闲(四)(VIP)
  “相公,别拉下那把剑。”又吐了一回,蓝双荷无力地倚在榻上,看着徐慕风收拾行李。
  没几件衣服,家具都是租的,有钱到哪里什么都能重置,徐慕风巡睃了眼室内,“怎么,还惦记着这件定情信物吗?”他温柔地走过去,抱了抱妻子,把剑递给她。
  “嗯,那是相公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蓝双荷轻轻地抚摸着剑鞘,幸福之情溢出言表。
  “相公,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三妹你的名字呢?”
  徐慕风扎好了包裹,用根丝结系在一起。“三妹是个孩子,我担心她会不小心在冷炎面前说漏了嘴,冷炎心细如发,我不能不防。”
  蓝双荷双手拖着腰,站起来,幽幽地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相公,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一个人,武功那么好,怎么看都很自如。”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现在是夫妻。夫妻是同体的,这不叫拖累,叫幸福的牵绊。”徐慕风揽过妻子,柔柔地在唇瓣上印上一吻。
  “相公,你有没想过那封寄给爹爹的信是谁写的?”
  徐慕风一笑,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算是给屋主的租金,“还能有谁?自然是冷炎呗,你家人看了那封信,一定会来西京,他又让人栽赃我叛国,这下子,我是前后的路都被堵绝。他这是在逼我现身。多年的朋友,我了解他的手段。我背弃他,一定让他很生气了。唉,其实有时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蓝双荷吸了一口气,“那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夫子庙一带?”
  “冷炎手下有一批便衣侍卫,平时都扮成小商小贩之人,混迹于市井,我们进城时,他一定早发觉了,可能在夫子庙一带跟丢了我们,他把视线锁于这一带。所以我们会越快离开这儿越好。”
  徐慕风背上包裹,替妻子扎好斗篷,确定没有什么拉下来的,才牵住妻子的手,
  “双荷,趁天还有一丝亮,我们出城吧!”
  天色已经傍黑了,风很大,吹落的枯叶漫天飞舞。一片黄叶被风卷进了小院,穿过门沿,飘到了徐慕风的脚边。
  他怔了怔,缓缓蹲下身,捡起落叶,眼底的余光看到小院中突然多了几双脚,静静地候在风中。
  他的心一凛,手中的落叶揉成了一团。
  “双荷,天气不好,我们就明天再走也不迟,你先回房间歇息去。”他松开了双荷的手,探向腰间的长剑。
  蓝双荷不解地看着相公,察觉他浑身开始紧绷,她转过身,惊得捂住了嘴。
  “乖,听话,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直到我进去之前。”徐慕风温柔地对妻子说道。
  “不,不,我不走。。。。。。”蓝双荷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双荷,你在这,我要顾着你,放不开手脚,我们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你进去,凭我的武功,足可以对付他们。”他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俯在她耳边叮咛道。刚刚,他已经看过了,院中站了四人,领头的是项荣。
  不亏是冷炎,来得真快。
  “相公,你为了我和孩子,一定一定要保重。”蓝双荷不敢掉泪,紧紧地咬着唇。
  “相信你的相公。”徐慕风含笑目送妻子走进卧房,这才慢慢地步出屋子,守在门边,朝项荣微微一笑。
  “项侍卫,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项荣下巴轻轻一抬,身后的三人应了一声,从三边围了过去,把徐慕风锁在中间。
  “徐将军,今天你是温候再世,存孝重生,也活不出这座小院了。给你个机会,你是自我了断,还是让我们帮忙?”项荣冷冰冰的瞪着徐慕风。
  徐慕风放声大笑,“项侍卫,你讲话还是和从前一般的酷。不过,慕风向来不屑于别人的帮忙,活不活,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他突地收敛住笑意,沉声道:“有种的,来吧!”
  项荣一挥手,四人同时吆喝一声,。从三面扑了过来。徐慕风一低头,闪过左边一柄大刀,两人一换身,他抬于一剑,直刺向对方的虎口,对方感到一麻,低头一看,崩开了一个大口子,不禁往外一仰,疼得晕了过去。右边的侍卫忙补上,项荣和另外一位也齐齐挥刀刺了过来。
  徐慕风大喝一声,突然一跃,跳向半空,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转,长剑舞得象花雨,看得人眼花缭乱,闪神间,两位侍卫喉头间各中了一箭,血象喷泉般涌出,项荣幸好避得快,躲过了剑雨,但她仍勇猛地向徐慕风一次次扑来。
  徐慕风武艺再好,也不能久战,他的动作这时已经比刚才慢了两分,而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项荣趁徐慕风晃刭近处,一刀砍了过来。徐慕风用剑格开,不防暮色里突然飞过来一柄短刀,直直没入他的胳膊,他的手一抖,长剑“咣”地一声脱手,鲜血立时染红了他的衣衫。
  他没有去捂伤口,张开两腿,以只手与项荣对抗。
  “慕风,看来成婚真的是件不错的事。这一阵,你的武艺又渐长了不少。”浅浅的夜色里,又有一身着黑衣的人冲进了小院,冷炎负手,立在正中。
  项荣收了刀,站到冷炎的身后。
  徐慕风从容地一笑,“冷兄一直什么都看得透透的,确实,成亲是件不错的事,你不是也准备步入其中吗?”
  “对,我是想尝试一下。”冷炎耸耸肩,“可是我看着慕风,又觉着成亲让人变得愚蠢,我不免又有些迟疑。为什么你放着堂堂的大将军不做,要做个见不得光的阶下囚呢?”
  “没有办法。你爱走阳光道,我喜欢独木桥。”
  “你还有桥吗?”冷炎的声音突然一寒,“在你做出如此背信弃义、有负朝廷之事时,你那根独木就被砍断了。朋友一场,我只能尽量给你个全尸,其他我无能为力。”
  徐慕风一笑,“冷兄还真是重义气的朋友,不过,我还是要拒绝这份厚意,承受不起呀。”他快速地看看小院,心定了下来。
  冷炎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相公。。。。。。”一声惊恐的低喝,蓝双荷脖子上架着把刀,被一位侍卫揪着胳膊,从屋子里推搡着出来。
  该死,徐慕风一咬唇,他忘了后窗。
  “我在这里呢。”徐慕风宽慰地对妻子笑笑。
  蓝双荷吓得小脸苍白如雪,双唇直哆嗦,“你。。。。。。流血了。。。。。。”她颤微微地转过身,穿过夜色,看着冷炎,看着冷炎。她记得他曾陪着江子樵到蓝荫园做过客,当时只觉着他清冷,现在看着他浑身充斥的不是慑人的寒气,若是令人心惊胆颤的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冷王爷,你真的喜欢我三妹吗?”她在屋子里听到外面的交谈,知道相公的尊严不可侵犯,她不能出口求冷炎,夫妻同体,不能同生,能同死,也是一种幸福。她知道冷炎今天不可能放过他们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另一件事。
  徐慕风为了蓝家,犯下重罪,她不喜欢冷炎,却不能埋怨他。她不想因为他们,而断了三妹的幸福,如果冷炎真的喜欢三妹。
  冷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才说道:“是的,我喜欢梦姗。但我不会。。。。。。”
  “够了。”蓝双荷突然推开脖子前的刀,“你好好待我三妹,永远不要向她提起今日的事,她并不知她的姐夫是慕风。”她缓缓转过身,捂着徐慕风的伤口,头搁在他的肩上,恬静如从前的某个深夜,两人相拥着坐在窗口,一同看着夜空里的星辰。
  “相公,抱紧我,不准松开。”她娇柔地说道。
  徐慕风眼中闪烁着一丝泪光,轻轻点了点头,“嗯,永远都不松。”
  冷炎默默地凝视着他们,“慕风,我亦无法,你犯下这错,实在无可宽恕。”
  “我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挡了你的道,自然要让开。”徐慕风笑,揽紧妻子,一双手悄悄探向身后。
  冷炎慢慢地抬起手,“上!”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项荣第一个冲上前去,徐慕风抱着蓝双荷一转身,剑刺进了他的后背,血一下喷出很远,有几滴溅上了冷炎的袍摆。
  冷炎皱皱眉,避到院门边。
  侍卫黑压压地齐齐冲上前去,“啊!”突然几人发出一声撕裂的惨叫,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捂住双眼。
  “他放暗镖。”项荣惊呼一声。
  众人不禁后退,只见徐慕风抱起蓝双荷,一个大的飞跃,跳上了院墙,两人站在院墙上晃了晃,突然一个劲头栽了下去。
  “相公,我的肚子。。。。。。”蓝双荷惨叫地在墙外尖呼。
  项荣率人追上去,地上已没了人影,一条血路赫然地指向隔壁的巷子。
  第四十七章,相思已是不曾闲(五)(VIP)
  她真的真的是不放心,总闷在屋子里,会胡思乱想,夜里还会做一些可怕的梦,醒来后,什么都记不清,但感到内衫湿淋淋地沾在身上。
  本来,她倒是挺心安的。可是,贺文轩的一席话让她毛骨悚然。这世上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不行,她一定要去二姐的小院看看,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小姐,这毛皮一点杂质都没有,做个围脖很不错的。”西京城有名的成衣店珠绣坊的裁缝师傅早膳过后,就来了王府,带了许多西域的天鹅绒、江南的绢纺,还有毛皮,说要给蓝小姐准备冬装。
  蓝梦珊心神不定地由师傅们量了尺寸,随意指了几匹,应付一下了事,哪想到着师傅特别热情,扯着她说个不停,恨不得她全把这些布料和毛皮全买下来。
  她无法再忍受下去,拉了脸,转过身不再理睬她。
  冷炎走了进来,裁缝师傅毕恭毕敬施了个礼,陪着笑脸说道:“王爷,小姐这还没进门,就替你节省呢,只肯做几件衣衫。西京城冬天是不冷,但围脖、袖笼总是要的。”
  冷炎摆摆手,“那师傅就看着办,各做一件好了。”
  “谢王爷,谢王爷。笑得一定给小姐设计出最时新式样,保证西京城没第二人有。”
  冷炎点点头,让总管领着师傅下去先预付银两。
  “冷大哥,其实我觉得街上有几件成衣店也不错,买现成的不好吗,何必定做呢?”蓝梦珊被冷炎拉过来,眉宇间锁着忧郁。
  “那些成衣太普通,和你的身份不相配。梦姗,你未来的夫君是位王爷,你可以小小的委屈下吗?”太阳快三竿高了,冷炎今天还没上朝。这几天,他一直都呆在王府中,寝楼的装修到了最忙碌的时候,有许多事都需要他亲自过问。有时,他也会咨询下蓝梦姗的意见。
  这时,蓝梦姗就睁大一双眼,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他问的问题很怪似的。
  “我知道,碰到家族聚会和一些正式场合,需要穿正装,但有时还是要穿些家常的衣衫,那样舒服,象我常写字、画画,不小心会把墨汁和颜料沾到身上的。”
  “那再添几件家常衫?”冷炎宠溺地一笑。
  “嗯,冷大哥,我自己上街选,行吗?”蓝梦珊晃着冷炎的手臂,问道。
  “好。”冷炎微闭下眼,“去总管那里拿银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谢谢冷大哥。”蓝梦珊一得到特赦令,欢喜地就往外面跑去。
  项荣从花厅走了出来,“王爷,需要我跟去吗?”
  冷炎摇头,“不要了,今天龙江镇那边的眼线回京,你到城门接去,别耽误了。”
  “是!”项荣从眼底偷瞥了下冷笑,欲言又止。
  冷炎弹去衣衫上一丝小小的尘埃,“想问什么,说把!”
  项荣吞吞口水,怯弱地抿了抿唇,低下头,“王爷,这其实是个计策。。。。。。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
  “谁说是个计策?”冷炎斜了她一眼,“梦姗只是碰巧姓蓝而已,其他什么事都和她无关。我这一辈子娶的女人只会是她,你以后口头上对她尊重点。”
  项荣欠了下身,什么也没说,出去时,脚步有些错乱,像是心情起伏很大。
  夫子庙的红墙外,有一排高大挺拔的梧桐树,叶子差不多落尽,阳光直射着光洁的树干,反射出一道道眩目的银光。
  蓝梦珊让马车停在庙外,要跟随的红袖去买香,在大雄宝殿等着,她要先去偏殿求个姻缘签。
  红袖跳跳蹦蹦地走了进去。
  蓝梦姗随即转过身,凭着记忆,她拐进一条巷子,穿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她看到了二姐院子里的石榴树了。
  院门半掩着,一股难闻的怪味扑鼻而来。她捂着鼻,轻轻推开门,心差点停摆。
  满目狼藉,到处都是腥红的血迹。
  “二姐,二姐。。。。。。?”她两腿发软,怎么也挪步上前,浑身都在发冷,只得扶着院门,颤抖地呼喊着,眼泪一下子汹涌成海。
  “姑娘,你认识徐师傅和徐娘子?”隔壁的院子探出个妇人,小心地看看四周,紧张兮兮地来到她的身边。
  “他们人哪去了?”蓝梦珊嘴不敢张太大,怕会哭出声来。
  夫人拉着她来到自家院子里,“大前天的傍晚时分,就是下雨那天吧,突然来了许多黑衣人,把这个小院围得实实的,我和相公不敢出声,只听到‘朝廷’还有‘你只有死路一条’这样的话,接着就是刀剑的声音,老天爷呀,听着真让人害怕,风把那个血腥味吹来,难闻死了。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早晨天一放亮,我和相公趴在院墙上一看,就现在这个样子,徐师傅和徐娘子都不见了,黑衣人也不见了,不怪,我猜想他们估计是。。。。。。死了,那黑衣人瞧着象乌鸦,比他们多了去了。我们和徐娘子认识好些日子了,没觉着他们象恶人,不知怎么惹上那些人的,造孽呀!姑娘,你是他们家亲人吗?”
  蓝梦姗不知怎么回的夫子庙,她环抱着双臂,直感到从里到外的寒意。
  下雨那天,傍黑时分,不正是贺文轩问过她一番话之后时吗?
  她真傻,为什么要信贺文轩的话呢?冷大哥早说过他的聪明全用上为朝廷设立新型的刑罚上,他那种人怎么会放得过姐夫呢?
  可怜的二姐,还有那个没来得及生出来的小娃娃,以后会喊她小姨的娃娃都没了吗?
  姐夫,满脸的大胡子,她都不知他什么样,只见了两面,看他眼神很犀利,不象想象中山贼那般猥琐。如果剃去胡子,爹娘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又什么用,再也见不到了。
  “小姐,你在抖?”红袖愕然地缚住像是被风都能吹倒的蓝梦姗。
  “去书阁。”她用了全部的心力,只说出了三个字。
  红袖瞧她那样,不敢多问。扔了香,让车夫备车。
  一路上,蓝梦姗一直紧紧地抱着自己,两眼紧闭。
  “蓝小姐,快请进。”贺东开的门,一见是蓝梦姗,欢喜得把两扇门全拉开,以便马车好进。
  “不了,请你家公子出来下,我就在门外等着。”
  他说他的书阁高雅圣洁,不容俗下踏足,可惜她这个俗人害怕这里脏了他的脚呢!
  贺东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很快,贺文轩就走了出来,俊容上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为什么不进来?我这里有地道的兰雪茶,还有上好的山泉水,我让贺西在煮了。”
  蓝梦姗没有回应他,扭过身,沿着白墙缓缓地走。贺文轩跟在后面。
  两人走得远了,把马车落在后面,再无别人的视线时,蓝梦姗缓缓地转过身,眼中蓦地射出愤怒的寒光,上前两步,“你这个骗子!”
  “啪!”一个巴掌落在贺文轩的脸上。
  “你!”震惊不足以形容贺文轩的感受,“你疯了。”
  他握紧拳头,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答应我会放过他们的,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禽兽,我姐姐还怀有身孕,你怎么下得了手的?”蓝梦姗失控地向他哭吼着。
  “你二姐?”贺文轩蹙起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还装。。。。。。贺文轩,在这之前,虽然我不喜欢你自大的样子,但总想留住一些美好的回忆。可现在全没了,全没了。”蓝梦姗无措地摇着头,悲痛地看着他,“你假惺惺地说关心我,其实是试探我的话。我是个傻瓜,以为你是个好人。。。。。。十年前。。。。。。那都是假象,你下一步要做什么?是的,我的祖母是先皇的皇妃,我的祖父是官窑的工匠,我姐夫是个山贼,你要满门抄斩吗?”
  她太难受了,语无伦次地说个不停。
  贺文轩已顾不得一个耳光的奇耻大辱,他知道眼前的小丫头象受了什么刺激,他抓住她的两肩,“你镇定一下,细细地从头说起,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蓝梦姗狠狠地拭去眼泪,冷漠地推开他,“不要碰我,现在告诉我,我二姐和姐夫的尸体在哪,把他们还给我,我要带他们回龙江镇。”
  “蓝小姐,我再说一遍。我根本不认识你的二姐和姐夫。”贺文轩也急了,冲着她狂吼。
  “不认识?那我提醒你,他们就住在夫子庙附近的一家简陋的小院里,我姐夫大胡子,身材高大。下雨那天,傍晚时分,你从王府离开后,一队官兵围住了小院,杀了他们。那里到处都是血,都是血。。。。。。”
  夫子庙?贺文轩脑中一振,好熟悉的地方,他和蓝梦姗再次见面不就在夫子庙吗?不。。。。。。不是那个,他好像还听谁说起过。
  “徐慕风叛逃后,在夫子庙附近就没了踪迹,估计没出西京城。”
  “你说你姐夫一脸的大胡子?”他直直地看着蓝梦姗,心头浮出一个熟稔的身影。
  会是慕风吗?
  蓝梦姗哭得太凶,气象喘不下来,“看来你杀人太多,都记不得罪犯的样子了。”
  贺文轩不舍得地叹了口气,想出手抱她,但不敢。“蓝小姐,我觉得你现在回冷王府不太安全,你暂时住到我书阁,可好?你说的这事,我会好好去查的,但要给我时间。”他不能再做一个逍遥的、隐居书生了,他必须要问事,问大事,为了梦姗。
  “到现在,你还在装善人,你以为我被你而感动呢?你这个恶魔、刽子手,要杀要刮,尽管来吧,反正你什么都知道的,我不会躲,但现在把我二姐、姐夫还有二姐肚子里的小娃娃还给我!”她狠狠地扯住他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蓝小姐,”贺文轩白着脸凝视她,“不要再哭了,你的嗓子已经沙哑到不行,我会尽力找到他们,把他们还。。。。。。给你的。”他从怀中掏出丝帕,硬塞到她手中。
  她愤怒地扔出很远。“两具尸体你留着有何用?我现在就要,就要,要带他们回家。”
  贺文轩抿紧唇,为她感到心戚戚的。“给我时间,好吗?”他再次重申。
  蓝梦姗漠然地瞥了他一眼,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脚下突然一绊,她仰后倒去,他冲上前去欲扶她,她佛开他的手,努力地爬起来,一条罗裙占满了尘埃,她掸也没掸,直冲冲地往马车走去,只支撑到上了马车,说了句:“回王府。”她就晕了过去。
  贺文轩目送着马车,眉结深敛,俊容沉重如山。
  他真的。。。。。。真的开始出售了吗?
  第四十八章,相思已是不曾闲(六)(VIP)
  天下太平,边境安宁,百业昌盛,当今皇帝也乐得逍遥,晚上不必兢兢业业地泡在御书房里,和一堆奏折作伴。用过晚膳后,和公主们聊聊天,与妃嫔们一起看看大戏,享受天伦之乐,然后,抱着某位美妃一起度秋夜漫长,真正的快活似深陷。
  今日,皇帝刚刚落座,戏台上幕布拉开,一位俊秀的男子长声吟诵,“为何心神不定?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痴了心,动了情,只怕落花心意,流水无情,天地冥冥,形销骨立,一人伶仃。。。。。。”
  皇帝抚着额下的胡须,看得有滋有味。肃然半百年纪,儿女情长的戏,让人觉得永远不老。
  “皇上,贺公子求见!”外面侍候的太监进来禀道。
  皇帝抬起眼,有点诧异,“文轩这么晚进宫有何事?”他印象中,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要贺文轩替朝廷做点事,他这个做皇上的恨不得低三下四地恳求,贺文轩才会勉为其难的答应。
  “让贺哥哥快进来啊,一边看戏,一边说事好了。”旁边坐着的紫璇忙不迭地催促道。
  “不乐,朕出去看看。”皇帝沉吟了下,挥挥手。
  贺文轩在戏殿外的一间偏厅等着,眉宇紧蹙,宋瑾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陪着他。
  皇帝状似漫不经心地走进去,挽起袖子,对着贺文轩笑了笑,“文轩,是没出宫,还是从府里又过来的?用过晚膳了吗?”
  贺文轩长身站立,非常郑重地行了一个君臣大礼,这让皇帝一怔。
  “恕皇上不嫌文轩直率、鲁莽,文轩想明日正式起入朝为官。”他朗声说道。
  皇帝搁在椅沿上的手指微微地曲起,“此话当真?”他生怕贺文轩又反悔,极力抑制住心内的狂喜,用平静的口吻问道。
  这一天,他从贺文轩十六岁时就开始盼了,足足瞪了八年啦。
  君得贤相,如添两翼。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贺文轩薄唇紧抿,语气坚定,“但是职务?”
  “依然按朕当年答应你的一般,你只任朕的钦差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六部均在你的管辖范围,可随意调遣百官、西京城的兵马,所做决定,不必请示朕,可直接下达。怎样?”
  皇帝老谋深算地斜睨着贺文轩。
  这权限不小,几乎是一个帝王宠溺朝臣的权限,可以让你一夜一夜飞黄腾达,但是稍微把持不住,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贺文轩不卑不亢地撩开袍摆,双膝着地,大礼参拜:“臣谢主隆恩。”
  皇帝哈哈大笑,“爱卿快快请起。”他亲自站起,双手扶起贺文轩,“那朕就拭目以待贺大人的表现了。贺大人,请问你上升的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臣想去兵部视察。”
  皇帝眯起了眼,久久凝视着贺文轩。
  贺文轩坦然地迎视着,两人的目光里都有一点很深的东西,可是谁也没有说破。
  “正和朕意。”皇帝意味深长地拍拍贺文轩的肩,“朕有了贺大人,以后看戏喝酒的日子会多许多。来,朕送贺大人出宫。”
  “皇上,好戏已开场了,请皇上还是留步观赏。”贺文轩拱了拱手,转身翩然而去。
  宋瑾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看着父皇还在凝视着贺文轩的背影,轻咳了几声,“父皇,你对文轩真的挺偏心的,给他的权比给皇儿的还要大。他有怪癖,近不得女子,你别打他的主意,他不可能娶紫璇的。”他支支吾吾了一会,说出结论,“所以他不可能是我们自家人的。”
  “自家人又怎么样,外人又怎么样?史上弑君夺位的还少吗,那些人可都是血脉相连的自家人,”皇帝不满地白了宋瑾一眼,“朕偏心文轩,可都是为了你。”
  “父皇这话讲错了吧!你不担忧他权大盖主吗?”
  皇帝咂了咂嘴,欣慰地笑了,“文轩把你教得不错,你也懂权大盖主了。瑾儿,父皇位居九五之尊,识人无数,这贺家人,你可敞开心怀的信任,他们都是文人出身,读书破万卷,重的是气节、伦常。朕已得贺丞相,文轩可是朕千挑万选为你准备的,你对他要极其尊重。唉,朕以为还要等一阵子,才能等到他出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份意外收获。瑾儿,走,陪父皇喝一杯去。”
  “父皇,在你的心目中,是文轩的位置重还是炎儿的位置重?”难得父皇这么温和,宋瑾把心底里压了许久的疑问吐了出来。
  “你说呢?”皇帝乐呵呵地把话题又扔给了宋瑾。
  宋瑾眨巴眨巴眼,他若知道还问干吗,算了,当他没说,喝酒去。
  …………………………
  “大人,这事徐将军的卷宗,里面的这些都是在徐将军的帐营里搜出来的。”兵部侍郎端着灯,在柜子里翻了一会,才抽出一个纸袋,递给新上任的钦差大人贺文轩。
  新官上任三把火,贺大人等不及天亮,第一把火就点到了兵部。
  贺文轩拆开纸袋,纸袋里就几封书信。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徐慕风,信笺的落款是东朝的大元帅都仁,里面的内容无非是南朝与东朝的几次边境小交锋。还有一封信是徐慕风写给都仁的,信中说他暗中相助东朝一事,已被人识破,再呆下去,怕惹来杀身之祸,择日将带兵投靠都仁,请都仁准备接应。
  不知什么原因,这信没来得及发生,就被发现了。
  贺文轩微微一笑,把信塞回纸袋,“徐将军是何时离开边境的,走的时候有人知道吗?”
  兵部侍郎想了一会,“下关奉命去军营调查徐将军叛国一事,他的随从说,徐将军是四个月前离开的,当时他收到一封朝中送去的加急信笺,然后他就火速进京了。”
  “进京?”贺文轩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贺文轩,是三个月前,在龙江镇上,他拎着一大包瓷器送给冷炎,说了些很诡异的话。
  “对,边境将军进京都必须先到兵部报道。大人,你看,这事徐将军当时的签字。”兵部侍郎从桌上拿起一本名册,翻到六月四日那页。
  “他在京城住在哪里?”慕风在龙江镇是七月中,这中间一个多月,慕风干嘛去了?
  做山贼???潜伏、监视?
  “那下官就不知道了。但。。。。。。”兵部侍郎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贺文轩放下名册,冷言轻问。
  侍郎嗫嚅了好儿,才吞吞吐吐说道:“但下官那天进宫送公文到。。。。。。御书房,看到徐将军也在里面。”
  “他还进宫面圣了?”贺文轩挺拔的身形猛地又挺直了几分,继而骤然转身,那气势吓得侍郎两腿直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触怒了钦差大人。
  老狐狸,真是狡猾呀!
  贺文轩站在星空下,冷厉得如刀锋一样的声音,擦过夜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的后面会不会又有谁呢?
  他屏气凝神,慢慢地闭上眼。
  徐慕风那些所谓的叛国信笺,稍微留点神,多考虑一下,就会发觉,那不仅不能给徐慕风治罪,反而应该给予他奖励。因为那几次小交锋,南朝都是以绝对的优势获胜,真正应该治罪的是都仁。
  那谁非要给徐慕风栽这个脏呢?他先不想。
  栽赃的目的是什么?置徐慕风于死地。
  徐慕风死了后会怎样?一切都灭于尘埃,死无对证。
  可慕风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会傻傻的听人摆布吗?
  慕风甘于接受这一切,不反驳,只能说明。。。。。。慕风肩上还担有另一重任。
  他只是以身作饵。。。。。。
  贺文轩突地睁开眼,思路瞬即通明,可是中间又脱节了一处,无法相连。
  山贼与慕风是同一个人吗?
  慕风现在生死未卜,他无法问询。蓝梦姗有可能是解结之人。。。。。。贺文轩捂住心口,感到一阵阵的抽痛,脑中浮现在白天,她在他面前哭得像个泪人儿,边哭边斥责。
  只要她能好受点,他不在意受那些委屈,他懂她失去亲人的悲痛与无助,他想帮助她,想抱紧她,如果她愿意接受他的话。
  但是她对他成见深到骨髓,她还愿意见他吗?
  贺文轩苦笑。
  ………………
  “什么时辰了,红袖?”蓝梦姗缓缓睁开眼,看到窗前柜上点了盏罩灯,外面一丝动静都没有。
  她撑坐起,披了件衣衫,抿抿干裂的唇,眼前的一切像是在晃动,她抱着头。哭得太多了,都还昏的厉害。
  “梦姗,醒了吗?”帘幔一掀,冷炎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端了杯茶。
  “怎么会是冷大哥,红袖呢?”蓝梦姗讶异地东张西望。
  “哦,我让红袖睡去了。”冷炎温柔地一笑,把碗凑到她嘴边。
  她眨眨眼,喝了几口,接过碗,放在桌边,低下眼帘。“我又让大哥操心了。”
  “孩子话,”冷炎宠溺地替她理好散乱在肩上的发丝,“告诉大哥,今天又看了什么大戏,都哭晕过去了。问红袖,她像傻了般,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
  “大哥别问了,很伤心的。”嗓音一颤,酸涩的双眸又红了。“冷大哥,”她把微凉的小手塞进冷炎的掌心,头轻轻搁在他的颈窝处,“我离开龙江镇很久了,该回家了。”
  二姐与姐夫已故,至少也要让家人为他们祭祀一番,以示怀念。她很想脱口向冷炎说起二姐的事,但姐夫生前一再叮嘱不能告诉冷炎。
  她便闭上了嘴。
  如果说了,冷炎会生气她的隐瞒吗?
  好久,冷艳都没有出声,睫毛抖动了记下,眸光柔柔地笼罩着她。
  “梦姗,我留下来照顾你,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二姐的事吗?搁在棉被上的十指缓缓泛白。
  冷炎微闭下眼,清冷的唇型向上扯了扯,“今天,你家里送信过来,说你祖母突然染上了寒症,卧病在床,现已移回了蓝荫园,大夫说。。。。。。不会拖得太久。老人家希望在她走之前,看到我们成婚。”
  “不,不会的,祖母不会病倒的,她只是有一点关节痛,其他都很好,很好。。。。。。”蓝梦姗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
  人的承受能力很有限,一天之中,二姐与姐夫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现在她最爱的祖母又病得不轻。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感到心像要跳出了嗓子眼,她突地咳嗽了起来,咳得脸胀的通红,刚刚喝下去的几口水也吐得精光。
  “梦姗。。。。。。”冷炎心疼地替她拍着背,爱怜地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最爱祖母,舍不得她离开。但人活百年,终将一死。你不是孩子了,不要逃避,要好好面对。”他捧起她的小脸,吻着她夺眶的泪水,“不要难过,还有冷大哥。冷大哥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蓝梦姗抽动着双肩,紧紧揪住冷炎的衣衫。
  “现在,我们要想着,怎样让祖母没有一点遗憾地离开。时间可能来不及让你回龙江镇,我再去迎娶。我准备把婚礼提到后天,成亲后,我们立即回龙江镇。对不起,梦姗,有点仓促,让你受委屈了。后天,好吗?”
  好吗?
  蓝梦姗闭上眼,泪如泉涌。
  疼她,爱她,惜她的祖母,想看着她美美的嫁人,她怎舍得让祖母失望呢?
  成亲算什么,如果能留住祖母,她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好,冷大哥!”她重重点头,泪也随着落了下来。
  第四十九章,负你残春泪几行(一)(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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