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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郎 by林笛儿

_18 林笛儿(现代)
  蓝夫人怒斥,傻丫头,你还敢说,我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没计较,这次不同,不过,老爷,三天是仓促,但也能准备得差不离。
  唉,二十多岁的老姑娘总不嫁人,是娘亲的一块心病,难得有人要,快快嫁了,免得夜长梦多。
  蓝员外耸耸肩,不再阻挡。
  江予樵当即跪地就以女婿的身份,大礼参拜岳父岳母。
  蓝夫人心里面有点不舍,“老爷,丹枫嫁了,双荷要生孩子了,梦姗有人在惦记着,女儿们都嫁得不错,我应该高兴呀,可为什么我总想哭呢?”
  “你是个操心命,你身子若行,我们再生几个?”蓝员外一本正经地说。
  蓝夫人脸一红,瞅瞅女儿们都很远,没人听得见,才放下心来,“老爷,要死了,说这种昏话,都一把年纪了。”不过,心里面挺美的。想想自己是幸福,夫君没有立二房,还和她一起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去?
  蓝员外见她咧着嘴偷乐,心想如果她知道自己也尊为王妃,不知会什么样?不过,那个身份,他不乐意提及。
  徐慕风在忙瓷器集会的事,顺道又要开始忙婚事了。蓝员外要求一切都准备二份,上次双荷没有婚礼,这一次一同补办。
  双荷说,挺着肚子做新娘会让别人笑疯的。
  人人都在忙,没人有空理睬她的话,她只得找上另一个闲发发牢骚。
  梅园里静静的,蓝梦姗在认真地抄写经书,一笔一画,慎重无比。
  蓝双荷坐了一会,说道:“三妹,贺公子这次陪太子来参加瓷器集会,然后再参加姐夫的婚礼。”
  “嗯。”蓝梦姗没有抬头。
  “三妹,你到是说句话吗?”蓝双荷抢过蓝梦姗的笔,急了,“冷炎死了,你难道要为他守贞一辈子?”想想都心疼,三妹才十七呢,还是个孩子,就背负了那么重的痛,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
  蓝梦姗无意解释她与冷炎之间的事,往事都已归于尘埃。她懂贺大哥的心,但她不能嫁他的,有许多说得出的理由,也有许多无法启口的根源。
  今生,注定要错过。
  “我会见贺大哥的。”她说话了。
  “只是见风?”蓝双荷火大了,“三妹,不管你说什么,在我眼里,冷炎就是一恶魔,我亲眼见识过他的残酷。贺公子是君子,是才子,你若舍他而就冷炎,我保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你这样子任性,怎么对得起人家贺公子?他为了你才去从政,为了蓝荫园,为了我和慕风,为了你的被掳,他付出多少,你知道吗?”
  “因为知道,我才不嫁。”蓝梦姗苦涩地倾倾嘴角,“以后,我会在长明灯前为他祈福的,爱他的女子很多,只要他肯卸下心防,会幸福的。”
  “三妹,你在说什么傻话,是不是你患上了什么病?”蓝双荷想破头也想不通。
  “我没患病,一切都很正常。”如果能病了,或者傻了,该有多好,至少心就不象这般抽痛得象刀铰般。
  “那一定是我病了······”蓝双荷拍拍头,自言自语地往外走去。
  第九十一章,只有相思无尽处(一)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距离产生美感,距离能测人心。江予樵与蓝丹枫误会消除,尽释前嫌,爱得比从前还有深,还要真。江家班的演出,江予樵根本无心过问,他与蓝丹枫一点光阴都不浪费,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说不尽的情话绵绵,恨不得把这分别的三个月全部补上。
  蓝员外夫妇觉着这两人好得也太有点过了,儿童不宜呀,但想想明天就成婚了,索性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皇家大队人马是傍晚到达龙江镇的,礼炮轰隆,鼓乐齐鸣,五十里内都听得分清。
  从这一刻,蓝梦姗的心就紧紧地揪着。她对自己说要平静,可怎么也做不到。
  她走出梅园,出了后院的角门,沿着运河的河堤漫步,想起去年的这时,秋雨绵绵,贺文轩撑着伞,倨傲地昂起头,要求自己嫁给他,她反过头狠狠地把他羞辱一番,他伤心地走了,伞都没要,淋着一天的雨。
  点点滴滴,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谁曾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呢?他们会相爱,他们会别离,他们现成陌路。
  她的拒绝是对的,是否冥冥中她已预见到现在这样的结局?
  “三小姐······”娇白焦急地四下张望着,看到河岸上一抹纤细的身影,跑了过来,“快回来,家里来了客人,说是你的朋友。”
  来了,他来了。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终是要见的,不然显得太无礼。“嗯,知道了。”她抬手整理发丝,随即又把手放下了,女为悦已者容,她现在为谁妆扮?
  佛祖面前,无需多此一举。
  她自嘲一笑,抬步往蓝荫园走去。园子里,蓝夫人象热锅上的蚂蚁,紧张得团团直转。
  “姗儿,你可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和皇宫里的人认识的?那个太子一口一个十七妹,怎么回事?”
  宋瑾也来了,这也好,蓝梦姗舒了口气。
  “娘亲,这话很长,以后说给你听。”她抱了抱蓝夫人,跨进正厅。
  厅中,坐着一群男人,爹爹、两位姐夫,身着便装的宋瑾,还有————贺大哥。心跳窒息,呼吸不畅,她笑得很艰难,这才分别了数月,已觉着象沧海桑田般,以后长长的一辈子的清灯黄卷般的日子如何过?
  “贺大哥,太子,你们来啦!”她盈盈欠身,轻声问候。
  “叫皇兄。”宋瑾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心地瞟了下蓝员外,“事实,小王也是她兄长,对不对,员外?”
  蓝员外不动声色地回道:“按照年岁,是应叫声兄长。”
  宋瑾笑了,“姗儿,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自别后,连封书信都没有,还要小王这次特地请命父皇,硬要替他来龙江镇主持瓷器集会,才能见你一面。”
  蓝梦姗大方地走到贺文轩身边坐下,俏皮地倾倾嘴角,“我若写信,路上耽搁的辰光怕不止数月,我知道兄长要来,所以把思念的话都放在肚中,一会我亲口说给你听。”
  “我们史妹还真的默契。啊,员外,这蓝荫园小王是耳熟能详,却从未参观过,能不能带小王参观下?”宋瑾对着一直沉默着的贺文轩挤挤眼,大声说道。
  蓝员外点点头,“当然可以,太子,这边请。”
  没有人点破,一行人鱼贯走出正厅,把偌大的空间留给再次相见的贺文轩与蓝梦姗。
  “姗姗······”这样的一个名字,硬在喉间,好不容易才喊出口,嗓音沙哑到不行。
  “贺大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园子。”两人相对,度秒如年,能说什么呢?她微笑起身,热情相邀,尽主人之谊。
  黑眸如深邃无波的海洋,微微泛起温柔的浪花,他点头,欲牵她的手,她已走出了正厅。
  “我的园子叫梅园,因为这几棵百年的老梅树而得名,别看它们年经苍苍,一到冬天,满树的花苞,开得很是茂盛,香飘几里呢!”她领着他前前后后地参观着,“这是我的卧房,那边是书室,中间是起坐间,很密封,寒冷的夜里,只要置两盆炉火,就可以暖如三月般。”
  他含笑倾听着,信手拿起桌上的书,是本经书,经书的下面是本《书阁漫话》。
  他一怔。
  她抢过书合上,“你送我的那本没带回来,这······本是我回来后带来的。贺大哥,来,我们去后园看看。”
  “姗姗,”他拉住了她,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心,“想我吗?”
  她的身子摇晃了下,故意笑得很轻快,“想呀,当然想呀,我也想皇兄,也想紫璇公主,这次,她来了吗?”
  贺文轩失望地闭了闭眼,落莫地松开她,“她来了,现在行宫里。”
  “嗯,那我明天去看看她。贺大哥,你来,我们家后园也很漂亮的,大姐那一院的枫树现在红得象火······”
  他打断了她,“姗姗,你的想法一点改变都没有吗?”他真的好痛。
  她低下头,无助地搓着腰间的丝绦,“贺大哥,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不要再提好吗?”
  “我怎能不提?”他握住她的双肩摇晃着,“你抬起头,看看我,我是个活人,能呼吸,会说话,难道你也要我长埋到地下你才能心动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与他一同生活了六个月,他珍爱你,疼惜你,又为你而死,你念着他的好,我不怪你,我可以等,等你恢复理智,等你清醒,等你想起我们的从前。姗姗,你的心呢?”
  “贺大哥,我配不上你······”
  “就是那个该死的贞节吗?我不在意,不在意,姗姗,那个鬼东西比人重要吗?你好端端站在这里,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姗姗,贺大哥不铁打的,不坚强,这一阵,我真是度日如年般。我们不赌气,也别说任性的话,我们成亲好不好?”
  她拼命地眨着眼,把泪意生生眨了下去,她不哭,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哭,不能心软,她硬起心肠说道:“贺大哥,我们去后园看看吧!”
  “你······真是铁石心肠······你对我十年的感情都不抵与他的六个月吗,你这情感也太轻微了,我不信,我不信······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他冲上前,把她嵌进怀里,低头欲吻她,她闪躲着,“人是擅变的,因为我爱上了冷大哥。”
  他僵硬地立着,俊脸雪白,“你······说爱他?”他不敢置信。
  “死了也要爱。”她说得坚定,指尖在颤抖。
  唯有让贺大哥死心,他才能接受别人。
  他痛楚地摇着头,跌跌撞撞往外走去,她没有追上,他没有回头,不知道在他出门之后,她哭成了个泪人样。
  梅园外的一棵松树下,立着一个娇美的女子,他认得,那是她的大姐蓝丹枫。
  “贺公子,我在等你。”蓝丹枫迎上前,看看他的表情,心里面什么都明白了。
  他强打起精神,对她点了下头。
  “三妹仍没改变心意吗?”她揪心地问。
  他悲痛地苦笑。
  蓝丹枫哭了,“她才十七岁,就要侍奉佛祖终生,这太残酷了。”
  “你说什么?”他瞪大眼。
  “你不知道三妹要进白云观修行吗?”
  细长的唇角紧抿,双眉耷拉着,七魂少了六魂,身子成了具躯壳,“我信了,她真的爱他······”
  心悠悠地直坠谷底,着地,平静,无声无息。
  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
  以后,天不会再是蓝色的,纵使燃放千盏万盏天灯,也找不回希望了。
  紫璇没等蓝梦姗去行宫找她,自己先找上门来了,那时,宋瑾一行刚刚告辞,蓝家人忙得没人招应她,蓝梦姗只好亲自接待。
  她看着蓝梦姗表情酸溜溜的,“为什么只举行两场婚礼呢,你和贺大哥的婚礼一并举行得了。”
  蓝梦姗给她泡了杯兰雪茶,轻笑,“不要乱说,我和贺大哥是不可能的。”
  紫璇瞪大了眼,“为什么这样讲?”心里面紧张得快喘不过气
  第九十二章,只有相思无尽处(二)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集会已散,喜宴撤去,宾客尽欢,新人送入洞房,蓝荫园中好不容易恢复安静,一帮人却齐集到正厅,个个面露忧色地看着贺文轩。
  他扬扬俊眉,挪谕地轻问。
  现在,一帮朋友都成双成对,独他对影成双人。
  “贺公子,真的是对不住,小女她已经走了。”蓝员外手中捏着一封信笺,过意不去地直叹气。
  “那鬼丫头不知怎想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想着进道观修行。”蓝夫人跺着脚,感到养女儿实在是件太痛苦的事,操心完一个,另一个又不安份了。
  “哦,我知道。”他站在窗边,看着马车出了蓝荫园,她眼里的留恋,她的无奈,她的心痛,他都看在眼里。“没有关系,尊重她好了。”
  不然能如何?用绳索把她绑住吗?
  心底如黄莲,爱意似落花凋零,骄傲如他,脸上不会显出一丝痕迹。
  “文轩,如果难过,小王这肩借你靠一靠。”宋瑾很大方地拍拍肩膀。
  江予樵拥着新娘,自己这一团喜庆,越发衬得文轩的孤单,而文轩是为蓝家着想最多的一个,最后落得这样的凄凉,他同情地拧起眉头。
  “三妹是个孩子,心里面有结,你体谅点。”徐慕风说道。
  深呼吸,他轻笑如风,“你们都怎么了,我很好,一点事都没有。好啦,新人们都回房去吧,太子你回行宫,我回我的小院。”
  贺文轩话间还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志,几个身着禁卫军装束的男子十万火急地跑了进来。
  “太子,请速回宫继位,皇上他······昨夜子时已驾崩。”
  宋瑾眼前一黑,跌坐在椅中,“太傅,小王该怎么办呢?”他要做皇帝了吗,不会吧,他还什么准备也没做呢,他还想逍遥几年,一切怎么会这样快。
  “太子不要紧张,镇定点。”贺文轩冷静地握住他的手,“为恐意外,我们这就回京。所有的事你不要多想,自有内务府的丞相、尚书为你担着,你只要打起精神就行。”
  “你呢?”宋瑾惊恐地追问。
  贺文轩闭了闭眼,“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宋瑾长吁一口气,这才高声吩咐:“来人,起驾回宫。”
  “吾皇万岁万万岁。”来迎接的禁卫军和大臣在蓝荫园外黑压压跪了一排。
  贺文轩站在夜色里,仰望着远方,哪颗星星下面是白云观?
  皇上驾崩,龙江镇上的所有官员都回西京城奔丧。这是自有瓷器集会后,第一次龙江镇冷清得这么快。
  三日后,江家班演出结束,器具一一装上大船,江予樵携新妇跪别蓝员外夫妇,回西京居住。
  关于他们演出的剧目,足够龙江镇的居民回味半年。
  时序继续,四季更迭,春花,夏雨,秋实,冬雪,一日一日地翻过。
  徐慕风打理蓝荫园的生意越发顺手了,他现在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瓷商,蓝家的瓷器获新皇特准,允许销往邻近的几个国家。
  蓝荫园渐渐地跃居南朝富商的首位。
  哦,说起新皇,虽然他在金殿上闹出许多笑话,但总体情形不错,这一切归功于他的首辅贺文轩的相助,还有他新立的皇后————风雨阁书商的女儿,脸圆圆的,见人三分笑,一笑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不是个大美人,可是把新皇吃得死死的。新皇为了她,改去好色的习性,现在简直成了天下第一专情男子。
  有了这位俗人皇后监督,新皇勤政爱民,贺首辅才能稍微喘口气,偶尔出京到龙江镇附近的一座道观,与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子下下棋,喝喝茶。
  这个偶尔渐渐地发展成每换一季就来一次,白云观的观主一叹,索性为他建了个小院,方便他来时居住,蓝荫园每年捐的银子可不少,这花的是个小钱。
  两人的关系一直是西京人乐此不疲的话题,有人说他们是知己,有人说他们是好友,有人说他们是兄妹。
  反正君未娶,妾未嫁,一切都皆有可能。
  皇后对新皇说:首辅不小了,是否该给他张罗婚事,紫璇小妹都等了他好几年了。
  新皇拿出帝王的威仪,严肃地说道:亲爱的皇后,你什么都可以操心,唯独首辅的婚事你不必过问,随他单身到几时是他贺家的事,与咱们无关。至于紫璇,联另有主张。东朝一直欲与我朝联姻,朕看紫璇有母后的风范,让她去,不负朕所望的。
  唉,唉,对于一个痴心人,只有远离才能让她忘却从前,开始新的生活。
  皇后捉挟地一笑:皇上,你好象有点偏心哦。
  新皇搂抱住皇后:亲爱的皇后,如果有朝一日你见到朕的另一位小妹,只怕你比朕还有偏心!她的心里呀,那结该有多复杂,都过去三年了,怎么还解不开呢?
  三年,徐慕风与蓝双荷的儿子都会颠颠地在蓝荫园中撒着欢地跑了,小嘴喊着:外公、外婆,嗓门大得镇头镇尾都听得见。
  江予樵也让人从西京城送来口信,说丹枫怀孕二月,不宜远行,今年的新春,只好在西京过了。
  蓝夫人一接到口信,急了,“丹枫是第一胎,身边没个照顾,怎么行呀?我不放心,得去西京城看看。”
  蓝员外抱着外孙从外面进来,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你没出过远门,一个人可以吗?”
  徐慕风在外面接话,“那就找个人陪同好了,三妹对西京城最熟悉了,就三妹吧!”
  “嗯嗯,人家贺首辅来看望她多次,她也该回拜下。”蓝双荷在一边帮腔道。
  “可那个固执的丫头肯去吗?”蓝夫人拿不定主张。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蓝员外慢悠悠地说道。
  蓝夫人被他们一激,第二天就去了白云观。
  真没天理啊,终年吃素,怎么能养出这水样的肌肤呢?双十年华的蓝梦姗比三年前又美了几份,眉宇间宁静清灵、飘逸,不经意的掠过一丝小女人般的娇媚。
  “娘亲,你怎么来了?”三年来,家人给了她完完全全地空间,从不打扰她的清静,唯有贺大哥,不在意这些,常无预期地闯上山来。
  贺大哥,贺大哥是她心底里的痛,他再没提过亲事,也没听说他与某位女子走近。他一次次地来山上,当她是位相谈甚欢的好友,偶然小住。
  她不忍拒绝,可再这样下去,她注定要耽误他的。
  但她何从启口呢?
  “丹枫怀孕了,身子很不适,身边没人照顾,你二姐与姐夫要忙生意民,你爹爹要带外孙,没有办法,只有我去跑一趟,可我大字不识一个,又没出过远门,娘只能来求你了,姗儿,你陪娘亲去一趟好吗?”蓝夫人在女儿面前向来无形象可言,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惜涕泪俱下。
  “娘亲,你别哭呀。二姐陪你走几日,挪不出时间吗?”
  “慕风忙不过来,她得帮帮他,现在又值年关,哪里有空呀!你没事,念经可以在路上念,就几天,好不好?”
  蓝梦姗叹息,心里面好难,她是很闲,可是那是西京城呀,贺大哥住在那里,那里有许许多多的回忆,她不敢去。
  好不容易才武装到现在,一到西京城,她怕自己会丢盔卸甲。
  “娘亲,你不要担心。大姐夫家里佣仆很多,他那么疼大姐,大姐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的。”
  “再好有家人好吗?这不是做家事,让别人做就行了。你没做过娘亲,不懂怀孕的辛苦,这时候,孕妇很可怜的,最想念的就是家人陪伴。你······怎么一点姐妹情份也没有呀,这经你念哪去了?”蓝夫人壮起胆,音量提得高高的。
  蓝梦姗心里面一阵凄楚,这辈子,她都没可能做个娘亲了。
  “娘,你别说那样的话。你若想去,我陪你去好了。”
  她投降了,她的心结不重要,家人重要。
  一别三年,西京城变了吗?
  第九十三章,只有相思无尽处(三)
  两天后,蓝家的马车缓缓驶进西京城,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江予樵从里迎出来,欣喜地扶出岳母,当他看到还有一个人跨下马车时,不敢相信地直眨眼。
  “大姐夫,我变得你都快认不出来了吗?”蓝梦姗戏谑地笑问。
  “不是,不是,娘子,你看谁来了?”江予樵扭头对着里面大叫,心里面震了一下,不知文轩可知贵客驾临?
  蓝丹枫走出来一看,“三妹······”她哽咽地上前一把抱住最心爱的小妹,“路上累吗?”
  “还好!”蓝梦姗凝视着大姐,怀孕让她清瘦不少,“小娃娃很调皮?”
  “是有一点。”蓝丹枫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一定是个小子,只有小子才调皮,双荷怀孕时也是这般。”蓝夫人激动得两眼放光。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不要站在外面,快请进。其实我想生个姑娘,性子文文静静的,知书达礼,象她娘亲最好。”江予樵毫不掩饰升做父亲的欢喜。
  “头胎是个姑娘也不错,以后再生儿子不迟,早晚的事。”蓝夫人小心翼翼扶着大女儿,跨过门槛。
  可能是娘亲与小妹一同来了,蓝丹枫特别开心,居然今天害喜的情况好了许多,午膳吃得很顺利,下午时分,精神不错,提议陪娘亲与小妹一同去夫子庙逛逛。
  恰逢年节,夫子庙夜晚的集市直到半夜才散,晚上灯火辉煌,逛街的人很多。
  挤身在人流中,前尘往事不由自主地就涌上了心头。娘亲与大姐兴致勃勃地边逛边议论,没有人注意到蓝梦姗脸上露出的忧伤。
  昨日清昔在目,只是情意不再,空落得几声唏嘘。
  西京城风气开放,街上,对对情侣,双双夫妻,牵手同游,恩爱之情溢于言表,路人司空见惯,并不分心多看一眼。
  前方有一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不时有锣鼓声从里面传出。
  蓝夫人爱追个热闹,挤进去一看,原来是玩杂耍的。一个男子手拿一把刀,对准一个俏俏的姑娘砍下去,姑娘的手臂被生生砍断,鲜血洒了一地,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但就那么一刻,男子手一挥,姑娘的袖管里又生出了一只新的胳臂,地上落下的那手臂和鲜血都不见了。
  掌声如雷般响起,围观的人直赞好神奇,太神奇了。
  卖艺人拿着一只瓷盆伸向行人,铜钱如雨点般落下,“当”地一声,瓷盆里放进一锭大银。
  众人都惊住了,纷纷抬起头。
  一点都没有预示,贺文轩就这样生生地撞入了蓝梦姗的眼帘,只不过他没有看到她,他在对着卖艺的女子微笑着,笑意如沐春风,温暖而又和煦。
  卖艺女子不觉得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是贺公子!”蓝夫人扭头就找小女儿。
  蓝梦姗早已别过脸去,回过头时,脸上已一派平静。贺大哥对陌生女人从来都是冷漠相待,恨不得驱之千里,只有他喜欢上谁,才会露出这样温和的轻笑。
  贺大哥心房被人敲开了,她该替他高兴,对不对?
  可为什么心里面疼得如撕裂一般呢?
  “三妹?”知妹莫如姐,细心的蓝丹枫握住三妹的手,“可能贺······”
  “大姐,走了这半天,有点累了,我们去喝杯茶,好吗?”她打断大姐的话,笑道。现在没有勇气上前去打招呼,面是迟早要见的,但不是此刻,她需要静下来,好好地整理一下心情。
  “嗯,好!”蓝丹枫无奈地点点头,直后悔来逛这个街,好巧不巧看到这一幕。
  “贺公子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卖艺的?”蓝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瞧我们家姗儿都胜过她百倍,瞎了眼啦!”
  “娘亲,你到底在说什么。”蓝丹枫急得对她直挪嘴,蓝夫人这才看到蓝梦姗脸都没了血色,忙噤声。
  三人挤出人群,向路边的茶馆走去。
  “姗姗?”贺文轩正欲上轿,他随意一抬头,看到人群中有抹熟悉的背影,心里一颤。
  蓝梦姗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她拼了命才自如地回过头,笑靥如花.
  “贺大哥,别来无恙。”她故作意外地招呼。
  “姗姗,真的是你,你来了,怎么不回书阁?”贺文轩三步并作两步,不顾众人的瞠目,也没看到一边的蓝夫人与蓝丹枫,他紧紧地抓住蓝梦姗的手。
  “我午膳前刚到的。”她欲抽回自己的手,他握得太用力,根本无法得逞,“贺大哥,别人都在看呢!”她小脸微红,低声提醒,幸好今天自己没有穿道袍。
  “那也应该先回书阁呀,走,我们回家。”他欣喜万分地拥着她,招手让轿夫过来。
  他想过,如果有一天姗姗肯走出道观,必是心结解开。又逢落雪时节,长夜漫漫,燃香围炉,执手相拥,这样的情景如芳香的美酒,他只愿长醉不愿醒。
  “贺大哥,我现住在姐夫家中,我······娘亲也在这里。”她小声说道。
  他这才注意到另外两人,忙不迭地施礼,礼貌地问好。
  “贺公子,我们姐妹难得团聚,还是让三妹住在我家吧!”蓝丹枫知道蓝梦姗的心思,解围道。
  三年前,三妹是一个俏皮、任性的小姑娘,三年后,她早在周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蛹,轻易不会破茧而出。
  “书阁离江宅不远,你们聊得再晚都没关系,我来接姗姗就好。”贺文轩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他根本没想到当着人家娘亲的面,把未出阁的女子接回家,这于礼不合,他死心眼地认为书阁是姗姗的家,哪有到了家门而不入的道理。
  “天气寒冷,还是不要两边跑来跑去,三妹暂时不走,日后有机会相见的。”蓝丹枫坚持得很含蓄。
  贺文轩想说他不怕寒冷,可看看蓝梦姗一脸意兴阑珊的样,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
  不过,他平生第一次厚着脸皮,不等人家相邀,蹭了次白食。目的就是想与蓝梦姗多呆一会。
  江予樵坐在席上,失笑摇头。
  席散,他又留下说话。蓝夫人不知打了多少个呵欠,蓝梦姗婉转地提醒又提醒,他这才不情愿地起身告辞。
  蓝梦姗把他送到大门口,经过一处树荫处,他忍不住抱住了她,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姗姗,随我回书阁······”
  这样的夜晚,他等了三年,没有说出口,但在心中时时记挂着。
  “我这里空了三年,它很冷很冷·····”他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即使你为他守孝,三年也过了。姗姗,别再漂了,回家,回家·····”
  他仍以为她深爱着冷炎,心里面酸却无法妒忌。
  她咬着唇,不敢接话,怕自己会哭出来,硬生生从他怀里挣扎开,“贺大哥,走好!”然后转身就跑进了厢房。
  怀中一空,温暖的身子化作一缕寒风,他仰面苦笑。
  她对冷炎的爱真的是海枯石烂吗?
  “姗姗,不管再有几个三年,只要能等到你回头,我·····就会等下去······”夜风吹来他无奈的喟叹,她心一紧,掩上了房门。
  蓝夫人坚持不住,先睡了,蓝丹枫在灯下做着一件婴儿衫,边和蓝梦姗有一句没一句的一个讲着话。
  蓝梦姗惊奇不已把做好的一件婴儿衫放在掌心里比划,好小哦,只比掌心大一点。“能穿吗?”
  “能,婴儿生下来好小的,粉嫩娇弱,惹人怜爱。”蓝丹枫脸上荡出母亲的光辉。
  “我真羡慕你与二姐。”蓝梦姗脱口说道。
  蓝丹枫停下针线,“为什么要羡慕?三妹,你尘缘未尽,念再多的经也没用的,贺公子等了你三年,你的心就是石头也会融化的。你们成亲,也就可以生个小娃娃的。”
  “我生不了小娃娃。”蓝梦姗幽幽地叹了一声。一个女子深爱上一个男子,最恋慕的方式就是渴盼被他拥有,为他生儿育女。
  “为什么?”
  “我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病,注定我一辈子无法生儿育女。”她耸耸肩,说得轻描淡写。
  “你那病在初潮后就可以带走了,早好啦!”
  蓝梦姗愕然地瞪大眼,“谁······谁说的?”
  “祖母呀!我那时陪她在山上,她说起的,不然她也不会同意你来西京。”
  “可她告诉冷炎说,我不能生孩子的。”
  “那是她看出冷炎性子阴冷,不适合你,故意这样说来击退他的,不过,那人是坏,对你到是至情至性。三妹,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拒绝贺公子的?你和冷炎到底成亲没?”蓝丹枫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三妹的神情,追问道。
  蓝梦姗象根本雕似的,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第九十四章,只有相思无尽处(大结局)
  爱的本质,是一种考验。考验彼此的明暗人性,考验时间中人的意志与自控。贺文轩心里面很思也很痛,但他想他一定能承受得住这样的考验。
  既然认定了姗姗是一生挚爱的人,他就什么都愿意付出。
  三年的等待,等到了姗姗踏进了西京城,这就是一种回报,他不该心急的。经历过人生的生死别离,姗姗心里面草木皆兵,他要有无限的宽容和耐心来等着她慢慢走过来。
  一夜没睡好,他依然起了个大早,赶到江宅。
  蓝梦姗比他更早,她进宫去了。
  蓝丹枫说不是皇帝宣召,是她自己主动进宫的。
  他一楞,立即掉头往皇宫奔去。
  “这位妹妹我好象见过。”亲和的皇后拉着蓝梦姗的手左看右看,觉着眼熟。
  蓝梦姗挪谕地倾倾嘴角,“某天,我与皇兄去风雨阁购书,是皇嫂为我们结的账。”
  贺文轩去外地看望她的爹娘,把她送进东宫,她陪新皇逛街,第一次看到花心的他暗恋一位平凡的女子。
  皇后脑中一亮,《龙阳十式》,她取笑地斜睨着神情有些微微不自在的皇帝。
  “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干吗呢,姗儿远道而来,我们应热情地招待才是。姗儿走,陪皇兄用早膳去。”宋瑾咧咧嘴,顾左右而言他。
  皇后捂嘴轻笑,“知道了,你们兄妹是嫌我这做大嫂的碍事,罢了,你们叙旧,我走人。”蓝梦姗一大早进宫,不会只为问候的。这位只闻其名,难见其人的十七公主,并非俗流。
  她对宋瑾挤了挤眼,笑着走出寝宫。
  整天与人精一样的官员打交道,宋瑾也多了几份城府。他没象从前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只是与蓝梦姗随意聊着家常,似乎他一点也不好奇她的来意。
  越是这般随意,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两人走进暖阁,对面坐下。蓝梦姗犹豫了会,抿抿唇,抬起头直视着宋瑾,“皇兄,听说西京城最好的大夫都在宫里。”
  “是的,宫中不仅有地道的中医,甚至还有一位西洋过来的西医呢,医术也高明。谁身子不适?”
  “那请皇兄找一位来为我诊治下身子。”粉嫩的脸颊不觉绽开了一丝红晕。
  “你?”他看着她粉红娇白,不太相信。
  宋瑾随即宣御医院最好的御医过来。白发苍苍的老御医拎着医箱小跑步地赶过来,诧异地扫视着厅内,病人在哪?
  “皇兄,你先去忙国事,我······我想与御医单独呆一会。”她轻声要求。
  宋瑾有些委屈,他还想表现出兄长的体贴和关爱呢,这下没机会了。
  鼻子一摸,出了花厅,忙什么国事,在外面等着听结果好了,不然心难安。
  “公主的脉搏稳健、清晰,没有大碍呀?”老御医望闻问切,什么法子都使上了,没诊出一点病因,头上急得冒汗。
  “我······的心也康健吗?”蓝梦姗紧张地发问。
  “老臣觉着非常康健,若不信,可以找西洋医生再诊下。”老御医回答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蓝梦姗温和一笑,“那到不必,老先生,你说我······这样的身子能经得起生儿育女的辛苦吗?”
  老御医眼一瞪,“公主看上去文弱,其实不然。女子的身子具有韧性,百折不断,比一般男子都结实呢!”
  “我小时候曾患过心病,体弱得很。”
  “那些在公主及笄之后,因发育成人早带走了,公主现在的身子好得很,可以活得很长寿呢,老臣保证。”老御医松了口气,口吻轻快地说道。
  蓝梦姗站起身,对着老御医盈盈一万福,“多谢御医了。”
  不能生儿育女这件事,曾象大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也让她逼着自己亲手掐断了自己的幸福,过着象个修士一般的清苦的日子。现在把这块大石搬开了,心里面为什么没感到轻松呢?
  厅门打开,一眼就看到宋瑾身边立着脸色紧绷的贺文轩,他赶得太急,还在气喘着。
  眼眶突地一红,她有点想哭。在贺大哥的心里,她仍占着个不小的位置。
  “公主哪里不适?”宋瑾先出声问道。
  贺文轩则一把揽着蓝梦姗的腰,上上下下打量着。“要紧吗?”
  在老御医开口前,蓝梦姗抢先说道:“我只是请御医检查下身子,不是哪里不适。”
  “公主身子康健得很。”御医禀道。
  “那就好,那就好。”宋瑾拍拍心口,害他乱担心了一把。“首辅,今日早朝······?”估计不上了吧!
  “我休假几日,皇上多勤勉些。”贺文轩没空理会宋瑾,只想拖挟了佳人离开,好好地问个明白。
  她平白无故为何要诊治身子?他心头起了个疙瘩。
  “朕一向勤勉,为何就不能休假呢?”宋瑾仰面长叹,皇帝的命真苦啊!
  贺文轩让江宅的马车先回府,牵着蓝梦姗的手上了自己的暖轿。不大的空间里,两人必须紧挨着,放才挤得下。
  不是第一次肌肤相触,但这之间相隔了三年,年岁渐长,青涩褪去,两人瞬间就呼吸紊乱了。
  心跳如鼓,面红耳赤。
  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十指紧紧地绞缠着。
  贺文轩心中窃喜,他感觉到妯妯是柔顺的,并不排斥他的亲抚。她······她心结解开了吗?
  他把她带回了书阁。
  一草一木,一房一舍,甚至那笑呵呵的雪人,梅树上绽开的花苞,书楼地毯上放置的两双情侣鞋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时光在书阁中是停滞的吗?
  她为他画的那幅画像裱好了挂在卧房的床前,记得一滴墨汁在纸角晕开了,她随手添了朵墨梅。
  墨香四溢,仿佛是昨天刚刚绘就。
  贺东、贺西笑着向她问好,膳房的厨子、整理园子的花匠憨憨地立在院中,那神情如同她从前俏皮地在园子里玩耍,他们在一边笑望。
  “我没敢告诉娘亲,不然你耳根不会清净的。她念叨起你来,可是没完没了。都是你,以前她可是从不见我书阁的。”贺文轩宠溺地凝视着她,让她换了鞋,两人并肩走进书楼。
  她深深呼吸,眼眶湿润,再怎么自欺欺人,她都无法否认,她想书阁,发了疯的想,做梦都在想。
  这里有家的味道,让她情不自禁留恋、沉浸,而蓝荫园反到象个客舍,她不常想起。
  不管是谁提起“家”这个字,她脑中总是浮现出书阁。
  小心地抚摸着书案、书架,玻璃罩灯,装设的瓷器,书画,床上的被褥、绣着兰花的枕木,她动容,她感慨。
  幸福的定义,就是和心爱的人,在温馨的家中,朝朝暮暮相对。
  是的,她幸福过,很幸福,很幸福。
  只是,幸福,她现在停顿了。
  他拉着她并坐在书案后,贺东送上手炉与茶点。
  “姗姗,明天是小年夜,西京城里会放天灯,现在样式很多了,非常漂亮。”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只是想把话题延续,永远都不要停。
  天灯?提起天灯,心头一抽,无意识地展开手掌,三年没做天灯,掌中的皮肉恢复了从前的细嫩,唯有笔茧深厚。
  “西京城依然繁花似锦,我可能在山里住惯了,走在街上,都有点不习惯。贺大哥,你现在好象比从前好多了。”以前,他是不屑于在街头与行人为伍的。
  “我也不习惯,但夫子庙那里有许多我们之间的回忆。我们就是在夫子庙邂逅的,在卖笔墨纸砚的店铺里,记得吗?后来,慕风住过那里,你就经常光顾,再后来,你在那里失踪。呵,我特别想你时,就会到夫子庙走走,想着会不会有一天我一抬头,你就站在灯火阑珊处。”
  他动情地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这一天,终于给我等到了。”
  “贺大哥,”她咽了咽口水,屏息,“是呀,我没想到一到西京城,就会遇着贺大哥,本来想第二天过来看望的,街上那么多人,他们都在看看卖艺的,贺大哥却······看到了我。”
  心,突然停止了摆动,她深深地凝视着他。
  “姗姗,你知道我为何看到你了吗?”贺文轩笑了,“那对卖艺的说起来是我的福人。三年前,我出京看望你爹娘,顺便寻找从前的一些答案。回西京的路上,恰逢大雪,我与贺东贺西在一个饭馆里用饭,那两个卖艺人也在。他们用诡术刺伤了我的腿,我昏迷了,贺东贺西制服了他们,命令他们用马车载我进西京城,没想到,因祸得福,从而逃过了冷炎在观云亭附近的暗杀,捡了一条命,我才能平平安安地再次见到你。昨儿一看到他们,我心里面一动,心想会不会他们能再次带给我福音呢?我扔下银子,抬起头,你真的就在不远处。”
  “贺大哥,这一点······也不象你······”他应该骄傲不凡,不拘一切,怎么会有这样宿命的想法呢?
  他叹了一声,温柔地拥她入怀,“姗姗,有时我也会茫然,会失落,不知怎么撑下去,你明明就在那里,为什么不让我靠近呢?撑不下去时,只能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来支持着······”
  她怔忡了下,缓缓抬起手臂,回抱住他,“贺大哥,贺大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喃喃地喊着他,喊得娇柔,喊得动情。
  一切迹象显示,飘泊太久的两艘孤舟,顺着方向,缓缓地向幸福的港湾靠拢。
  她没有住进书阁,但呆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江予樵夫妇与蓝夫人乐见其成,不管她何时回来,从来不多语。
  贺文轩更是想方设法地把所有的时间都腾空,专心专意地陪着她。对于这样的旷工,宋瑾咂咂嘴,无奈地接受了。
  两人象从前般,在书楼里看书,画画,下棋,膳后在园子里散步。天气晴好时,他陪着她逛街,游山,两人还去了夫子庙附近的山里。
  那里的溶洞现在已成了西京城一大景观,进去观赏要花银子的,而那个温泉,现在可大发了,砌了许多亭阁,建了许多浴池,是西京人冬天的最爱。
  站在溶洞里,寻到那个摆有屏风的房间,她一叹,苦涩地倾倾嘴角,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泪水瞬间沾满了他的衣襟。
  他轻拍着眼也的后背,柔声低喃:“姗姗,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贺丞相夫妇听说蓝梦姗回到西京,虽没有上门看望,却悄悄地让总管找人着手装饰府第,准备大办婚事。
  两人是恩恩爱爱,但贺文轩一直没有向她提出成亲一事。
  他在等着她的暗示。
  她很享受现在这一切,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谁一提婚事,她就转话题。
  贺文轩挫败地苦笑,情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她却接受了另一件事,就是正式接受朝廷的十七公主封号,改姓宋,至于原因,贺文轩问起,宋瑾三缄其口,深沉地飞来一句:“恭喜了,首辅。”
  新年一过,春天象个孩子,笑着闹着从南方赶来,催绿了路边的树,催绽了园中的花。
  蓝丹枫挺过了害喜期,现在能吃能睡,肚子日渐隆起,成了位非常丰润的产妇。
  就在这时,蓝梦姗突然丢下一封书信,不告而别了。
  贺文轩呆立着,手足冰冷,他失去了拆信的勇气。
  “文轩,是好是坏,打开来看看呀!”江予樵满脸好奇,蓝丹枫在一轻笑。
  “不看了,不看了······”他失落地摇头,连道别都没有,这样的方式生生分开,他不能承受。
  “贺公子,三妹说那里面是个谜语,谜底是个词牌名,你若猜中了,再看这封信。”蓝丹枫缓缓地从袖中又抽出了一封信笺。
  贺文轩手一哆嗦,好半响都愣愣的。俏皮的姗姗,慧黠的姗姗,久违了。
  他撕开信角,展开信纸,清秀的字迹跃入眼帘。
  “佳期正值小阳春,风暖华堂拥玉人,应是三生缘夙定,漫教相敬竟如宾。个郎早岁盛才华,彩笔群推是大家,若向妆台调粉黛,画眉深浅漫轻夸。红毹拥出态娇妍,璧合珠联看并肩,福慧人间君占尽,鸳鸯修到傲神仙。”
  他不敢置信地念了一遍又一遍,会吗,会吗?姗姗的谜会如此浅显?
  “贺公子,猜着了吗?”蓝丹枫挽着夫婿,笑成了一朵花。
  “贺······贺新郞······”他闭上眼,重重呼吸。
  也只有他的姗姗呀,以这样含蓄而又温雅的方式把心意表达了出来。她接受他了,贺新郎,贺喜他成为新郎,他姓贺,是名符其实的贺新郎。
  “文轩,恭喜,恭喜!”江予樵欣喜地说道。
  “呶,这是三妹的另一封信,如果你明天动身,你们应会同时到达龙江镇的。”蓝丹枫把另一封信递给了他。
  “姗姗去哪里了?”他知道她是前几天悄悄离京的。
  “信里有写吧!走喽,夫君,咱们不打扰妹夫看信。”
  妹夫······贺文轩念叨着这个名词,轻笑出声。
  “贺大哥,谜底很浅,对吧!你一下子便可猜出。我们之间猜来猜去的事太多了,我不想再让我们之间有猜疑,一切都要简简单单,一目了然,不掩饰,不遮掩,如我撕去心头的面纱,把我的心坦露在你的面前:贺大哥,我爱你,一直都爱着,远到那个只有六岁,对情感还懵懂的小丫头,到现在,历经沧桑的姗姗,爱的只有你。你会感到质疑,如此爱着,为什么要让我们生生分离三年呢?”
  “是呀,三年,漫长的三年,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命令自己远离你、忘了你,可越是这样,越是恋你入深。贺大哥,因为我的心境和误会,也因为刚刚经历了冷大哥的死亡,我真的无法在那时接受你。那时,我觉着配不上你,我是个罪人,喜欢我的人总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想结束这一切。我错了,错得很深,很深。“”
  “冷大哥的命运,我只能同情。从他出生的那一刻时,他的人生就写好了。只是与他相处的时光里,看着他傻傻的疯狂的纵容着我,一味地呵护我,我总是想哭。冷大哥过得并不快乐,一直都很压抑,对自己非常苛求,又无人疼爱,重新轮回,未尝不是一次好的选择。在与你接上头后的最后一天里,我有些舍不得冷大哥了,心里面很纠结,那时我不恨他,一点都不恨的,很奇怪,但那也不是爱。我······与冷大哥成亲时,他正好晕倒,这是天意吧!他说是要把完完整整的我留给你。他走的时候,我圆了他的梦,唤了他一声夫君,他是笑着闭上双眼的,立墓碑时,我也维护了他的心意,我只能为他做那些了。”
  “贺大哥,还在看吗?三年前的事,再次提起,心里面仍酸酸的。之所以接受公主的封号,愿意改姓,是想从今天起,是想给自己一个崭新的人生,蓝梦姗立在冷大哥的墓碑上,现在给你写信的是宋梦姗,一个从身到心都深爱着你的女子,纯洁的,清白的······渴盼为你拥有,为你生儿育女。”
  “贺大哥,我先去达州,与冷大哥正式告个别,然后便会直接回龙江镇。”
  “贺大哥,早春三月,春暖花开,河水初涨,桃红柳绿,季节正好,花开正好,原谅我的厚颜和主动,贺大哥,娶我做你的新娘,好吗?····姗姗!等你!”
  春到龙江镇,山峦碧绿,茶树绽芽,山花怒放,运河湍急地向远处流淌着。
  卖小白花的老婆子挎着竹篮照旧来到蓝荫园的后门,门“吱”地一声开了,娇白嫣红俏生生地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位清丽绝伦的女子。
  “小的见过公主。”老婆子忙施礼,龙江镇上出了一位十七公主,貌似天仙。龙江镇人以此为豪呢!
  蓝梦姗笑笑,捏了一串小兰花拢在袖间,自顾往河岸走去。
  “公主这是要去哪?”老婆子神神叨叨地问。
  娇白一翻眼,“没看见吗,散步。”
  河风柔煦,杨柳轻拂,深嗅一口,便闻到河对岸浓郁的山花香。大船在码头边停泊、出航,穿梭个不停。
  她信步漫走,心,有点患得患失。
  从达州回来十日了,西京城依然没有客人来访,书信也没一封。
  达州比西京城远多了,照理早该到了呀!
  难道贺大哥没猜着谜底,还是改变心意了?
  她摇摇头,捧起花串放在鼻间深嗅,这花的香气清雅、幽远,令人闻而不腻。实在没办法在园子里呆着,也静不下心来做事,她每天象具游魂般出来飘荡,才能把满腔的相思与担忧吹散。
  爱,让人低微,低到尘埃中,却还要开出一朵花,想让他看到。
  无预期的,天边突然飘来一朵乌云,刚好觉,细细的雨丝便在天地间飘洒着,她着急的用手遮着头,欲住回跑。
  一艘张满风帆的大船这时缓缓靠近码头,立在船头的俊美男子眉宇飞扬。他一抬眼,怔住了,“贺东,拿伞来。”
  船舱里递过一把大伞,他撑开,不等船靠岸,一个跃步,跳上码头。
  距离一点点拉近。
  她着慌避雨,突感到眼前多了道人影,一把油纸伞遮住了满天风雨。
  她慢慢地从下往上看去,呼吸嘎地停止,秀唇不由地哆嗦着,“好·····晚······”珍珠一般地眼泪顺着脸颊滴落。
  “结婚是件大事,有许多东西要准备,马车载不下,我只得走水路。”他轻笑贴近她,把手搁在她的肩上,“你在等我吗,姗姗?”
  她哽咽地点点头,“等了······三年!”
  “好巧,我在路上也走了三年。”喉间一埂,他把她揽进怀里,“姗姗,我终于到了。”
  她闭上眼,嘴角绽开一朵幸福的花,仰起头,他颤抖的唇瓣温柔地印上她的。
  伞外,雨落得更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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