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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

_5 玄默(现代)
  她闭上眼睛和他说:“我在努力,严瑞。”
  她知道等一个人很辛苦,可是人想忘记过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严瑞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分外柔和,他告诉她:“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唯一庆幸的就是……你和叶靖轩只有过去。”
  明天依旧会天亮,人所期望的未来那么远,是好是坏,总要一步一步走,如果过去来不及,他想等到永远。
  严瑞这辈子什么都有条不紊,只冲动这一次,一往而深。
  
  阮薇不出声,他劝她去睡,“早点休息,明天毕业年级还有最后半天的课,我很快就回来。”
  她总算闭上眼睛,耳边没有那些尖锐的喊声,没有老宅里兀自不变的钟声,窗外只有蝉,这些年始终如是。
  一夜好梦。
  
  可惜她的生活平静了三年,既然有亏欠,终须都归还。
  阮薇似乎永远和出游无缘,这几乎像是命定的诅咒,她每一次想逃离一个地方,最后总不能如愿。
  
  家里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阮薇还没醒,她潜意识里觉得不用再去早起开店,放松下来,这一觉睡了很久。
  她迷迷糊糊抓过听筒,听着电话那边公事公办的口气,一下就坐了起来。
  “严瑞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实体书的制作速度,还有为了保证字数和质量,本文以后还是隔日更新了哈,实体书的消息随时通知,很快就能上了~
  下次更新是18号~~~鞠躬感谢不离不弃的亲们,T T以及要相信。。。我是亲妈
☆、【第九章】涸辙之鲋(上)
  几个字而已,阮薇心里完全乱了。
  对方先来问她的身份,“他同事说他和女朋友住在一起,叫什么……阮薇吧?是你吗?”
  她混乱地答应,急得抓着电话不停问严瑞怎么了。那边是负责通知家属的人,显然对这种事见多了,三言两语跟她解释:“人还在抢救,在停车场里被人扎了,我们查过监控记录,可是他的车位正好是监视器死角,目前还没有找到目击者,具体的……你先过来一趟再说吧。”
  她用最快速度赶到学区医院,严瑞出事的地方还没到学校,大学里路面停车不方便,所以他一般都停在隔壁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他突然被人袭击,被之后去取车的业主发现报了警,送来最近的医院。
  严瑞人还在手术室里,警察在外边见阮薇,她顾不上回答问题,先冲过去拉住护士问,对方看她情绪太激动,让人把她扶走,又告诉她:“差一点就扎到脾了,不过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失血过多,你先去外边等一会儿。”
  阮薇的身份证件都是当年离开南省局里换过的,上边还印着别的名字,只是她后来自己生活实在不习惯,再加上没遇到什么麻烦,于是日常对外都没改称呼。
  过来调查的警察上下打量她问:“你到底叫什么?”
  她解释不清,只好说:“我十岁之后是被养父收养的,所以身份证上用的是他给起的名字。”
  对方仔细地问了她很多问题,包括严瑞的私生活,可她实在想不出他会得罪什么人,警察也没办法,不断提醒她:“他什么东西都没丢,现场也干干净净的,这可不是偶然的抢劫,有人知道他上班的路线,知道他的停车位,还调查过监视器范围……这明显是私仇啊,你最好认真想想。”
  阮薇盯着手术室的门把话都咽回去,严瑞没有私仇,可她有。
  
  最终警察例行公事把所有能问的都问了,理不出头绪,只好做完笔录回去调查。
  阮薇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好在听说严瑞人没事,她靠着医院的墙壁捂住嘴用力吸气,想让自己冷静一点,最后克制不住蹲下身。
  她按着自己的手腕,好久才能透过一口气。
  旁边有其他病房的护工路过,大婶好心,看她急得满头是汗,就去给她接了一杯冰水缓一缓,安慰她说:“人没事就好……如今这世道啊,走路上都不安全!前两天我还见到一个更倒霉的,什么都没干,就坐电梯下楼,好端端的电梯掉下来了!”
  阮薇被她安慰着心里好过一点,起来感谢她,那护工又上下看看她说:“里边送来那个是你老公吗?听说是大学里教书的啊,怎么就摊上这事了,我听这意思不像偶然,别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你听我一句,记得多盘问盘问,这男人啊……”
  大婶热心肠,只当年轻夫妻出了事,阮薇又不知深浅。
  这些话越说越让阮薇心里着急,她顾不上再和她聊,匆匆忙忙脱身,拿出手机到走廊另一端打电话。
  
  对方费尽心思不找她报仇,反而伤了严瑞,只可能是叶靖轩的人。
  昨天阮薇坚持跟严瑞离开,今天早起他就在学校附近出了事,如果不是敬兰会的人,哪有这么大的本事,那里的小区车库随时都有人来往,他们算得精准,一个目击者都没留下。
  她电话直接打给叶靖轩,一直没有人接。
  
  不过半个市区的距离,叶靖轩的手机一直就在方晟手里拿着,他关了铃声,但震动的响动也让人静不下心。
  过了不知道多久,方晟看看那个号码提醒他:“三哥,薇姐打了十几次了。”
  “不接。”他声音利落,半点不犹豫。
  方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劝了一句:“如果不解释,薇姐肯定认为这是三哥做的。”
  叶靖轩笑了,声音却透着狠:“我解释她也一样这么想,就是我做的又怎么了?”他正好坐在书桌旁边,那张红木桌子是从南省老宅里运过来的,长而宽,带着大的转角结构,刚好配着房间里暗色调的墙纸,恍恍惚惚都是一样挥不散的记忆。
  叶靖轩就靠在椅子上,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抓过笔,在旁边的日历上划掉一格。
  日历旁边就是止疼药,但他摆在那里从来都不肯碰,他划掉一天,就清醒一天。
  方晟还要说什么,他却摇头说:“阿阮根本不信我,当年她就不信,现在也一样,严瑞出事一定是我做的,解释也没用,她认定我不会收手。”
  方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往那日历上多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药瓶上,但他什么都没再劝。
  他把叶靖轩的手机拿在手里,不挂断也不接,退到书房外边去。
  
  阮薇反反复复打了无数电话,叶靖轩根本不接。
  她一开始气愤到坐不住,到后来气都气不出来,只能怪自己。明知叶靖轩是半点不肯退让的脾气,她昨天就不该让严瑞来接自己,最后还是害了他。
  阮薇越想越坐不住,医院走廊里永远让人恐惧,来来往往大多是病人,人人各有各的生活,就算出去风光无限都没用,非要等到躺在这里才发现,这辈子别管是神是鬼,结局都一样。
  这世上多少名利都不够,只有生死由天,求不来,贪不了。
  阮薇忽然想起父亲临终的时候,那时他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她看着他躺在病床上,近乎回光返照,意识突然清楚许多,所以护士准许她多留一会儿。
  阮叔最后拉着女儿的手,后悔到流泪。
  他说,如果他当年只选择做个老实的花匠,虽然一辈子没出息,可起码后半生还能看着她长大。
  那时候阮薇刚懂事,从那天之后父亲就没了,于叶家而言,无非死了个忠心耿耿的下人,于她而言,天塌地陷,她再也没能过上安稳日子。
  
  阮薇控制不住想起很多事,她打不通电话就想冒险去一趟兰坊,可她现在又不能离开严瑞……所有的事都赶在一起,阮薇想不出办法,正在犹豫的时候,严瑞总算被推出来了。
  他伤的地方很危险,但好在没伤到脏器,全身麻醉缝合了伤口,一直没有醒。阮薇在病房守着他,他失血过多导致苏醒很慢,到下午的时候才有意识,说话还很吃力。
  严瑞的学校里听说他出事,当天就来了几个领导和同事,带着花和东西来探望。
  病房里一时都聊开了,严瑞刚醒说不了什么,他们就默认阮薇是他女朋友,还有人介绍出去说这是他未婚妻,阮薇眼看大家都围过来问,根本没时间解释。
  事故原因一时查不清,阮薇不知道怎么和他的同事交代。她看了看严瑞,他伸手拉着她摇头,阮薇不敢透露更多,只好和外人说是意外。
  她说严瑞早起开车出了车祸,暂时住院,他没什么事,目前只要静养,希望大家尽量不要外传,尤其不要和严瑞的学生们提,他带的是本科毕业年级,那些孩子正好都要出去实习,省得大家都担心,这才好不容易把严瑞的同事送走。
  等到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阮薇坐回到他床边,她盯着他面无血色的脸看了很久,突然俯下身轻轻抱住他。
  
  阮薇在医院里等了一天,她终于明白,严瑞是她最后仅存的退守,她只有这一点点坚强,如果他再出事,她这辈子就全完了。
  严瑞出不了太大声音,总算笑笑和她说:“没事,别怕。”
  她一下哽着那么多话,自责到无以复加,可他总也不怪她,坚持要等下去。
  
  阮薇怕碰到他伤口,终究还是松开他问他感觉怎么样,严瑞脸色不好,但口气还算平静,她问他看没看清对方是谁,严瑞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们既然敢来,肯定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无非就是敬兰会的,我想过有这么一天。”
  他当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叶靖轩是出名的疯子,他的女人被他带走,哪能善罢甘休。
  阮薇再也忍不住,她捂住嘴摇头,不想流眼泪让两个人都难受。严瑞还不能动,只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手指发凉,但他一直都在她身后。
  阮薇侧过脸低声说:“严瑞……我不能再拖累你,这一次侥幸没事,下一次呢?我不能再……”
  严瑞声音一直不大,偏偏就在这时候用尽力气,直接挡住她后半句话。
  他握着她的手说:“阮薇,答应我吧。”
  她几乎都无力再说什么,眼眶都湿着,却努力在忍,他的冥顽不灵让她越发难过,“我身边的人全都出事了,现在连你也……”
  有时候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命中注定要贻害他人,不管亲人还是爱人,她所在乎的人事都不得长久。
  严瑞偏偏不放手,他人才刚刚缓过来,却也起了固执的心思,“那就试试看,也许我的运气没那么糟。”
  他这句话竟然还能轻松说出来。
  
  阮薇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他想抬手去擦,可是距离不够,只好叹气,“阮薇,别哭。”
  她静静坐着不说话。
  窗外夕阳西下,如今沐城天长了,到这时候还有光,病房里格外安静,淡淡照出一地树的剪影。
  严瑞盯着窗边透出来的一线天空笑了,和她说:“这一刀我都挨了,总不能无缘无故担罪名……干脆坐实它。”
  明明人都起不来,还有力气逗她。
  外边有护士进来,要看严瑞的情况,阮薇坐在一边,过了很久她都没回答那句话,严瑞几乎想要再说些别的,她却突然看着他,轻轻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哈,文里偶然出现台|湾等等字样,是为了出版方便= =,黑道这种那啥的组织,现在想出版必须改成“国外或未回|归地区”大家懂得……
  但兰坊和敬兰会的设定肯定不是什么台湾啊……好囧,我也囧,请忽略吧,脑补设定都是正常的架空,和台湾什么的完全没关系。(我尽量网上发都删掉,但有时候忘了T T)
☆、【第九章】涸辙之鲋(中)
  
  夜里阮薇留下陪夜,病房里只有一个沙发,她将就在那里睡。严瑞想劝她先回去,但突然想起她一个人更不安全,于是也算了。
  天气热了,夜里也不凉,阮薇没那么多讲究,靠在沙发上半躺着,严瑞回头看见她,一脸无可奈何,出声提醒:“你好歹去把外衣放在手边,后半夜总有件披着的东西。”
  她嗯了一声去拿衣服,想了想又跑过来看他,严瑞真是没办法,抬手摸摸她的脸,阮薇自己都笑了。
  他说:“薇薇同学,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我?”
  她问他伤口疼不疼,让他快点休息别管她,严瑞只好闭上眼,感觉到阮薇关了灯,又躺回沙发上。
  这一下病房里什么都暗了,严瑞的伤口其实很疼,他睡不着,目光所及之处,刚好是月光下的墙壁,还有阮薇在黑暗中蜷缩起来的轮廓。
  他想她是个命苦的人,甚至没比他的学生大多少,别人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候,阮薇却一个人背着那么多的谎言。
  她其实并没做错什么,只是被时间和世事拖累成如今的模样,连光也见不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喊她的名字,阮薇一下就坐起来,以为他有事。
  严瑞摆手示意她不用开灯过来,只想看看她,这样羸弱不堪一击的女人,面对危险混乱的处境,却从来不肯低头。
  于是他笑了,轻轻地在夜色里说:“我知道,你忘不了叶靖轩,你答应我只想让我好过一点,但是这次我就卑鄙一回。”
  他感觉到伤口一阵一阵的疼,闭上眼睛,声音仿佛即将睡去,“我总算赢过叶靖轩这一刀,这就值了。”
  
  阮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躺在那里看黑洞洞的天花板,拿过手边那件外套捂在自己脸上,拼命用力,她这三年别的本事没学会,就知道了无数种忍眼泪的办法,人到窒息的时候就没有力气再哭。
  偏偏她在喘不过气的一瞬间还是想起叶靖轩。
  他那天发了疯,把烟渡过她,阮薇呛到整个人天旋地转,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疼,爱和绝望都在一起,好像叶靖轩那一口气连呼吸都给了她。
  她今生能付出的感情已经半点不剩,她答应和严瑞好好在一起是为了让他放心,也是为了救自己。叶靖轩不可能脱离敬兰会,那是他的抱负,他已经在那条路上越陷越深,当年阮薇在芳苑就明白了,所以才逼他放手,没想到阴差阳错会有那么惨烈的后果。
  她和叶靖轩的野心今生不可能共存,所以她必须要把这一段回忆从自己的血肉里剥除出去,哪怕明知这是连根拔起的苦,她也必须忍。
  可惜……这所有的一切严瑞都明白,这才是她永远还不清的债。
  
  白天的时候医生进病房例行检查,阮薇抽空去对街买饭。她回来经过护士站,里边的人和她说又有人来探望,她们都笑严瑞人缘好,让她盯紧一点。
  阮薇以为是他的朋友,回到病房外却发现是裴欢。
  她惊讶地看着裴欢身后还跟了司机和随行,帮她拿着水果和很多礼物盒子。裴欢毕竟曾经是个公众人物,在外都习惯带墨镜,她一看她回来就笑了,伸手摘掉眼镜,身后立刻有人接过去。
  裴欢拉住阮薇提醒她:“昨天是星期三啊,我去拿花,发现你连店都不开了,回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严老师住院了。”
  于是她让人把那么多东西都给阮薇,阮薇摇头推她说:“这么客气干什么,进来说话吧,他应该醒了。”
  裴欢非要让人把东西都送到病房里,过去她有空时常来店里找阮薇,因此偶尔见过严瑞一两次,不过是一面之缘。如今严瑞受伤,裴欢带这么多东西来探望,未免太隆重,弄得阮薇实在不敢收。
  反而是严瑞看到裴欢来了一点也没意外,他率先开口感谢,阮薇也就不好推拒了。
  裴欢过去看看他,问了两句情况放下心,又说:“严老师开车一定要小心,你看你一受伤,把阮薇吓得人又瘦了。”
  他也笑了,“意外,还好我命大。”
  阮薇在旁边陪着聊了两句,外边忽然有护士进来,喊阮薇出去,要说一下这几天陪床注意的事,她只好拍了拍裴欢,示意她随便坐,“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走到门口又觉得有点不合适,毕竟裴欢只是她的朋友,扔下他们两个人在病房里气氛太尴尬,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
  裴欢这下觉得有意思,故意一脸无辜逗她说:“快去快去……我嫁人了,对严老师没兴趣。”
  阮薇绷不住也笑了,“你就胡说吧。”
  她出了病房,把门带上。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两个人,裴欢也就不和他客气了,直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看严瑞脸色还不错,她指指那些带过来的东西说:“你也知道他那种人,从来不可能给别人送东西的,今天特意让我带两套绝版的原文书过来,还有些别的……”
  裴欢说着拿出一个密封的水晶盒,给严瑞看,“这个是过去有人讨他高兴送的,道上的人都知道是他的东西。他的意思是让你留好,如果将来敬兰会形势稳不住,请你把它托人挂出去,能让大家暂时有顾忌,对各方都好。”
  严瑞叹了口气,知道那人心思深,什么事都有安排,于是他靠在枕头上看她,“麻烦夫人亲自来一趟,回去帮我感谢先生,还有,是我非要蹚这摊浑水,先生早劝过,可我非要和叶靖轩抢,这一刀我谁也不怪。”
  裴欢看了看门边,确实没有人靠近,她这才起身在他床边说:“不,这不是叶靖轩下的手。”
  严瑞想了一下,有点奇怪地说:“对方动作太快,我虽然没看清,但我能确定是敬兰会的人。”
  裴欢摇头,也有些无奈,“这事看起来肯定是叶靖轩报复,我也这么说,可先生就问一句话,让我转告给你……要真是叶靖轩想让你死,这一刀能不致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涸辙之鲋(下)
  病床上的男人瞬间沉默了,他过了一会儿才总算有点笑意,看向裴欢感叹:“果然……没人能比先生看得更清楚。”
  裴欢摆弄着一个古董匣子,笑了,“你就别再捧他了,他好不容易在家过两天清净日子,会里还是不停出事,想闲也闲不下来……”她明显是不情愿的,和他抱怨,“他就是操心的命,一个两个都来问他,到头来这么大一个家还是在累他,下次你们谁再打电话过去,我不让接了。”
  严瑞看其他礼物,果然都是他找了好久都没到手的绝版书,还有两个古色古香的沉香摆件。他最清楚那人爱香,尤其是沉香,看上去其貌不扬的糟木头,可却比黄金更贵重。
  价值都是其次,关键是心意。
  他又问裴欢:“我不在道上混,和谁的利益都不冲突,如果不是叶靖轩,其他人何苦这么大费周章,就为捅我一刀?”
  裴欢这下得意起来,她早就问清楚,于是成心模仿家里那一位的口气,淡淡的毫不刻意,偏就说得人心服口服,“你想想,阮薇背叛过敬兰会,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只因为叶靖轩还在,现在有人借你的伤挑拨离间,让阮薇彻底离开他……如果闹翻,阮薇再也没人保护,这么做对谁有利?”
  严瑞这下完全明白了,“是会长下的手。”
  “所以先生才觉得对不住你,前两天会长给他打电话想求个办法,他没空搭理,结果会长斗不过叶靖轩,走了这么一步烂棋,无辜拿你开刀当引子。”
  她替严瑞不值,越说越觉得生气,“陈屿都是做会长的人了,做事还是不过脑子!”
  恐怕陈屿对自己这个计划自己还在洋洋得意,实际上什么作用都没有,只能给敬兰会里的形势火上浇油。
  严瑞让她放心,不管怎么样,起码他如今没事。
  裴欢心里也不好受,“无辜拖累你了,他应该亲自探望,但……医院人多,他不方便来,就当我替他来了。”
  “我和先生也认识很多年了,不用和我这么见外。”
  
  两个人正说着,门边有动静,阮薇回来了,裴欢立刻换了话题。
  她一进来看到裴欢正拿着两个沉香摆件和严瑞聊天,那东西不大,可一摆弄起来立刻漫出暗香,凝神静气,整个病房里都是幽幽的味道,让人一下就轻松不少。
  裴欢听说他情况不错,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总算放了心,她坐下说了几句话,问阮薇花店还会不会再开,阮薇还没决定好,告诉她:“暂时停业一段时间吧,等我陪他养好伤再说。”
  裴欢起身准备离开,阮薇也有一阵没见她了,一直把她送到楼下,两个聊起最近的事,裴欢心里一动,问她:“你准备和严老师就这样过下去吗?”
  阮薇没说话,想了想才说:“我答应他了。”
  也许之后再过几年,平平淡淡,像其他人那样结婚,没必要再具体去规划什么。
  这让裴欢突如其来很感慨,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等司机把车开来,一时都安静下来。
  身边就是来来往往进出医院的人,晴天无云,晒得人有些困倦。
  裴欢有意无意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忽然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她理解她的心情,和她说:“过去我也想过,我从小就喜欢他……十几岁就和他在一起了,后来我也试着去逃避,人这辈子有那么多条路,何苦放不下,明知死路还要走。可是你知道么,等你真的离开了,有时候夜里醒过来忽然找不到他,那种感觉……让人难过到连哭都没有地方哭,骨头里都发冷……那才叫遗憾。”
  阮薇闭上眼逼自己忍下去,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伤心全被裴欢戳穿,她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假装坚强,等到被别人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痊愈,只是忍到麻木。
  裴欢的车开来了,她放开她笑:“好了,怪我,又惹你难过……我先回去了,等严老师出院我再去找你玩。”
  阮薇点头,“下次别送东西了。”
  裴欢摇下车窗让她快走,阮薇回头看的时候,裴欢已经坐车离开。
  
  明明都是一样的年纪,女人最好的青春岁月,可裴欢一出现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那张脸年轻而艳丽,走两步都要有人尾随,分明就是娇生惯养宠出来的脾气,却不让人讨厌,勾着人想对她好。
  有爱的女人才勇敢,相爱的人才幸福,裴欢爱的那个男人也把她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谁都看得出,她的爱人用尽一切把她保护得人人艳羡。
  可阮薇呢……她正对着医院大门,那上面的玻璃没人清洁,刚好反射出一道苍白暗淡的人影。
  叶靖轩毁在了芳苑,她也死在那一天。
  以前裴欢和她感叹,她拍过那么多剧,哪一出都没有自己的经历波折,如今阮薇真正明白,人生如戏,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悲欢喜乐,全都身不由己。
  她也想坚持下去,可她偷了叶靖轩的芯片还不回去,他如今人在兰坊,钱权名利一手在握,他距离规划中的地位只差一步,何况他身边还有夏潇。
  阮薇连半点坚守下去的理由都没有。
  
  之后几天比想象中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阮薇没有再去联系叶靖轩,与他相关的一切人也没有出现。
  伴随着夏天的到来,沐城也进入了一年最好的季节,一切都偃旗息鼓暂时太平,谁也不知道下次天翻地覆是什么时候。
  阮薇没有心力再去胡思乱想,她安心往返于家和医院。好在严瑞的伤恢复很快,他渐渐能起身,陪她在走廊里走一走。她抽空去买了一个花瓶,把别人送来的花都摆在病房里,颜色不再那么单调,让人看过去心情都好起来。
  到下午的时候,严瑞躺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阮薇一个人拿了两本书去看,病房里有个飘窗,本来是放东西用的,她收拾干净后正好能坐在窗边。
  病房不高,就在二层,楼下种了一棵槐树,不知道已经长了多少年,枝繁叶茂,环境很好。
  她伴着树梢的绿意看书,书上早有那么多旧字,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阮薇看到这一句话终于释然了,她把书抱在怀里,靠在玻璃上向下看,日光倾城,余生只剩下这样细微而琐碎的日子。
  涸辙之鲋……
  阮薇一个字一个字念给自己听,目光漫无目的地停在楼下,那里正好是住院部的侧门,建出一个休息用的小花园,里边种着常见的刺柏和野花。这个时间病人大多回去午睡了,她盯着花园出神看了一会儿,树影之间,只有一个人坐着。
  那样昭彰的轮廓,连阳光都退让,明明隔着无数层树叶和藤蔓,可阮薇只看一眼也认得出,那是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人。
  她忽然坐起身,放下书就往楼下跑。
  
  和以前一样,等到阮薇好不容易追到楼下,花园里什么人也没有了,空荡荡的只有风,温热地吹在脸上。
  她回身看见那人坐过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包好的花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捧,全是紫色的蔷薇,只有南省开得出。
  阮薇抱起那些花,太大太多,几乎就要拿不动。这一次她学乖了,没有不自量力去追,叶靖轩不想出现的时候,她永远都找不到。
  她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起身抱着花走回去,忽然想起告别那一天,他说过的话:“今天没带花送你,明天补上。”
  她慢慢上楼,一边走一边数怀里的花束,不多不少,正好十一束。
  原来她离开叶靖轩只有十一天,回头去想,竟像半生都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转发送书的新活动哦!!】】
☆、【第十章】落子无悔(上)
  远处的树荫下有人,他一直看着阮薇走进住院部,直到她拐上楼梯,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离开。
  车就在医院门外的街上等着,方晟看叶靖轩走出来,立刻迎过去。
  叶靖轩每隔两周都要去照CT,但他今天特意选了这家学区里的医院,不准人送,是自己开车来的,方晟终究不放心,随后带人过来等。
  “三哥头疼的情况越来越不稳定,自己开车出门太危险了。”明知道可能会惹他生气,但方晟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叶靖轩好像有点累了,没心思和他计较,他拉开门坐到后边,司机立刻驶离医院。
  
  方晟正在整理叶靖轩近期脑CT的片子,加上今天那一张,叶靖轩突然抬手拿过去,借着光自己看。
  方晟拍拍前方座位的头枕,司机立刻将隔板升起,后排只有他们两个人。
  方晟低声说:“子弹位置本身并不危险,当年开颅风险太大只能放弃。可医生看最近的片子,担心它继续移位,再这样下去可能压迫到神经……三哥就算生气我也要说,我们必须要下决心了。”
  叶靖轩早知道他会说这些,连表情都没变,无所谓地又把片子扔给他,“先收起来。”
  “三哥可以封锁消息暗中进医院,薇姐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亲自带人守着,没人知道,不会出事。”
  
  叶靖轩盯着窗外不出声,眼前还是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街景。
  他从市里回来时常路过这个路口,这么久了,他发现卖气球的老人连姿势都没变过,这座城有百年历史,城和人一样,岁月一长,全都熬出了现世安稳的资本。
  人活着庸庸碌碌是好事,不用去猜日光背后还有多少暗。
  叶靖轩难得心平气和,盯着窗外摇头说:“不行,现在太乱,陈屿,小恩他哥……还有会里这么多人,全都虎视眈眈在等机会,一但我有疏忽,他们非把阿阮碾死不可。”
  “三哥,她现在和严瑞在一起。”方晟表情恭敬,说的话却像不要命,“三哥就算能守下去,也要看薇姐每天和别人过日子,而且三哥护她三年了,还能护多久?”
  叶靖轩的脾气永远无法预料,原本坐着心不在焉的模样,瞬间就怒了,他一把揪住方晟,“轮不到你操心!”
  方晟沉默,叶靖轩松开他,口气冷下来,“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
  “我是替三哥难受,薇姐人就在眼前,还不如干脆绑了带回去,谁还敢报复?”
  叶靖轩仿佛根本没听见,方晟这句话说完就过了。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过了很久叶靖轩才想起来,就像说给自己听,“我不想再逼她,阿阮从小就没过上好日子,阮叔走之后,她只有我了,可我却把她扔下不管……她这些年吃了太多苦。”
  他的阿阮怕太阳,可她喜欢花,喜欢动物,她过去也爱笑,爱和他闹,最后为他付出一条腿的代价,她不能再被关起来受折磨。
  所以叶靖轩可以为她破例,他从小就无法无天,谁的话都不听,家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劝得住他,可他这样的男人肯为阮薇忍下严重的头疼,为她忍下越来越控制不住的脾气,甚至为她躲在黑暗里如影随形。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要做到,他说补偿她的花也一定要送来。
  这辈子他不能再食言。
  
  一行人回到兰坊,方晟随着叶靖轩往院子里走。摩尔的病都好了,又开始满院子乱跑,一看到叶靖轩回来终于老实了,跟在他脚边寸步不离。
  叶靖轩低下身摸摸它,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夏潇最近怎么样?”
  方晟还是一脸平淡的表情,回答他:“她上次吓坏了,这几天的通告都推了,在家不敢出去。”
  叶靖轩的手指还在摩尔背上,嗯了一声算作是听见了。
  方晟又问:“用叫人把她接来吗?”
  “不用。”叶靖轩站起身,“今天没心情,你去问问她最近想干点什么,给她投个片子吧……让她试试拍个戏,再给她的公司带两句话,多照顾。”
  “三哥……”方晟大概也听出话里的意思了,他忽然有点紧张,“她算最懂事的一个,底子又干净,留着她也没事。”
  叶靖轩的口气没什么波澜,不过就是随口一提,“给她点好处安慰一下而已,没想处理她。”
  这其实和他逗逗摩尔没有区别。
  方晟点头答应了,转身要去安排,叶靖轩忽然叫住他问:“当时是你去把她带回来的吧?”
  他还是面无表情的点头,这不过是一件普通事。
  叶靖轩看向方晟,这人和他年岁相仿,从少年时代起就一直站在他身后。
  方晟做事利落,一心一意,不论他说话还是做事永远都只有一副表情,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生活,甚至永远不会有人注意他。
  叶靖轩忽然笑了,问他:“要是没有我的原因,你会不会救她?”
  他本来以为方晟会想一想,这问题架在刀尖上,进一步退一步都是错。
  但方晟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他恭恭敬敬地看着叶靖轩的眼睛回答:“会。”
  他始终对他忠诚,哪怕是这种问题。
  叶靖轩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方晟没着急出去,他在院子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他清楚自己只是枚棋,落子无悔,每一步走完都没退路,每个棋子的位置都不能轻易动摇。
  既然进退身不由己,他干脆让自己时刻清醒,做一枚尽职尽责的棋子。他这么多年跟在叶靖轩身边,是是非非看过来,他最清楚,很多事不去想就没那么难过,很多执念有时候用尽一生也未必能如愿。
  所以做棋子有什么不好?
  
  人心如水,再喧沸的顶点过去,早晚都有平息的时候。
  严瑞突然遇袭,这件事对于各方而言显然没带来什么实际的影响。
  兰坊里人人保持缄默,会长这次出乎意料聪明一回,他费尽心机借严瑞的事栽赃嫁祸,阮薇不可能再服软回到叶靖轩身边,可即使这样,叶靖轩仍旧不让人动她,这要在平时会长肯定气炸了,但如今他都忍下,让手下的人对大堂主这边客客气气,虚情假意,好像彼此还是一家人。
  方晟暗中派人去打听,一层一层传下来,连他都觉得这事好笑,回报给叶靖轩:“不是会长突然转性了,而是这两天要过端午,华夫人想大家了,刚回兰坊见见过去的长辈,所以会长一直忙前忙后接待她呢,根本没空生气。”
  敬兰会过去的主人是华先生,他和自己的夫人整整相差十一岁,华夫人原本是他认下的妹妹,兰坊过去的三小姐,从小就在这条街上长大。华先生一辈子心狠手辣,唯一的弱点就是她,可惜情深不寿,他终究走得早。
  那个男人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即使他人都已经不在了,可他说过的话,他留下的规矩,他爱过的女人,还能让如今敬兰会里的每个人俯首帖耳。
  兰坊这条街,藏了多少唏嘘的故事,真要说起来,属于华先生的那段故事也和他本人一样,始终都是一段传奇。
  
  叶靖轩听到这事之后没表态,兰坊里还住着不少老人,就连长辈都去朽院里见华夫人了,偏偏只有他一直没露面,最后才托人送来东西。
  “大堂主听说华先生生前爱香,估计夫人也一样,所以让我们特意选了这份礼,南省靠海,这是大堂主过去费了不少心思才收来的一块龙涎香。”
  华夫人虽然不太懂香,不过大概都明白,龙涎罕见,出于海中鲸腹,而他送来的这一块成色已近灰白,东西不大却异常贵重,这算是大堂主的礼貌了。
  叶靖轩一贯狂妄,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事如今早不是秘密。陈屿看他连面都不露,心里不忿,但华夫人似乎早就想到了,无所谓地拦下陈屿,告诉他:“我这次回来主要就是带来先生的话,希望会长能明白,家里人多,难免各怀心思,要斗也不是这个斗法,还有……敬兰会一直有原则,严瑞是无辜的外人,没必要和他动手,会长要是再用这么下三滥的办法挑拨离间,小心坏了自己的规矩。”
  三言两语,陈屿有多少不甘心,也自知理亏。
  
  不管有多少混乱的心机城府,烂只烂在兰坊,外边的人一点不知情。
  严瑞已经出院了,在家又养了几天,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他继续回学校,毕竟还有工作。
  阮薇这段时间没有开店,在家安心陪着他养伤,这几年她连觉都睡不好,没心思下厨,但这次严瑞受伤,家里的事都由她来做,她捡回过去的手艺,好歹她做饭还算不错。
  她没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这一生的冲动都在芳苑那天耗尽了,剩下的不过是余灰,正好不温不火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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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落子无悔(中)
  早晨起来,阮薇一直在厨房,严瑞吃完早饭就要出门,临走发现她还在忙,于是他过来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东西。阮薇刚刚把酥饼烤好,还没拿出来,但严瑞觉得样样都精致,随口问她:“是南边的点心吗?”
  阮薇笑着给他看,“以前在老宅都有专门的师傅准备,我去给他们帮过忙……笨手笨脚的,别的都没学会,就做这个梅子酥饼还能吃。”
  那些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点心透着香气,严瑞伸手就掰了一块,阮薇手上还戴着防烫手套,笑着抢过来说他:“喂,严老师,不许偷吃!”
  她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一条围裙,上边的图案很可笑,大朵大朵卡通造型的花。
  严瑞看她这样也觉得有意思,抓了她的手,到底还是吃到嘴里。这一拉扯两个人都离得近了,阮薇抬头看见他眼睛里透出笑意,眼看他俯身过来,她忽然往后退。
  厨房里都是淡淡梅子香,可惜过去和她一起吃这点心的人,不是严瑞。
  只差那么短短的一瞬,阮薇知道他想吻她,可她还是让开了。
  严瑞从来不是勉强她的人,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气氛尴尬,阮薇低头拿盘子过来一块一块装酥饼,低声和他说:“对不起,我……”
  她说不下去。
  严瑞伸手把她耳边散落的头发理好,告诉她:“你没欠我什么,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他松开她向外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关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晚上回来一起吃。”
  
  房间里就剩下阮薇一个人,她把酥饼都装好,倒上一杯茶,靠着窗子向外看,忽然回厨房,又重新做了另外一份。
  她把单独烤好的梅子酥饼放进盒子里包好,等到下午的时候,拿着出门。
  严瑞家的报箱在单元门口,上边放了一大捧蔷薇花,日日如此,阮薇早就知道。
  她并不意外,但今天没着急过去收,她向四周看了看,就站在门前等。小区里每单元之前都有独立的大门和台阶,她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除了路过的人,什么都没有。
  阮薇没办法,把盒子放到一边,她咬了牙,直直地站在台阶上往下跳。
  那不过就是门到路面的一个过度,只有四阶跨度,根本不高,但对于她一个腿有伤的人而言,跳下去就起不来。
  她跳到地上,一下震得左腿软到动不了,刺痛的感觉让她撑也没撑住,直接摔在了水泥地上。
  这下她不光是腿疼,胳膊和手全都磕在地上,她怕疼怕得厉害,坐在地上倒抽气,生生地往回忍。
  
  其实阮薇就是故意,那人冲过来的时候也知道她成心,可他就是坐不住。
  
  叶靖轩眼看阮薇红着眼睛倒在地上,她起不来,又一点疼都受不了,这一下让他什么话都忍回去了。
  他先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眼看她的手和胳膊都蹭出血,他又气得想骂人。
  原来爱一个人,就把刀给了她,伤人又伤己,不管过去多少年,唯一能掐准叶靖轩弱点的人,只有阮薇。
  
  “你成心是不是?想摔死?我给你个痛快!”他急了,把人送回门口,却越想越气,他一手拉着她就要往下推,阮薇害怕再掉下台阶,本能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叶靖轩顺势揽住她,他俯下身,额头几乎抵在她肩骨之下,这么久以来他天天守着阮薇,看她出门买东西,看她在院子里种花,看她给严瑞做饭,看她送别人出门上班,她在过最最平淡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给不了的安稳。
  可他哪舍得放手……
  叶靖轩按住阮薇不许她从自己怀里挣出去,他越抱越紧,一句话都不能说,仿佛这一刻成了命运难得的施舍,再多一秒都奢侈。
  他拍着她的后背,问她:“疼不疼?”
  阮薇撑不住只能点头,他心里比她还难受,偏就到了松手的时候。
  叶靖轩被逼到无奈,看着她的样子毫无办法,“阿阮,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狠。”
  她为了能逼他出来什么都干得出来,叶靖轩知道,如果他坚持不见她,一会儿阮薇还能拿刀继续割自己。
  叶靖轩忽然觉得方晟说的对,如果他也能狠一些,把阮薇带走锁起来,她要疯就陪她疯,她要死就陪她死,这才不遗憾。但他对她永远狠不下心,过去父亲说他太张狂,早晚遇见能制服他的人,那时候叶靖轩就想,哪用得着那么麻烦,只要他的阿阮一哭,他就什么都答应。
  
  阮薇的左腿动不了,歇了一会儿才有知觉,她靠着墙,勉强扯出一点笑容和叶靖轩解释:“我今天必须见你,我答应要给小恩做梅子酥饼的,但后来出事……我不知道他葬在什么地方,一直没有机会给他送去,你肯定知道,能不能……帮我带过去?”
  她把盒子递给他,叶靖轩不接,冷淡地扔出一句:“你只心疼死人。”
  阮薇执意把东西塞给他,又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是我害了小恩,我知道没人能原谅我,但这件事我答应过他,必须做到。”
  叶靖轩用力捏着纸盒,手里这些温温热热的点心反而让他不舒服,他眼看阮薇要往门里走,一把拉住她问:“就这么一盒东西,值得你往下跳?”
  彼此太过了解,才伤人心。
  她背对他,翻涌上来的那些话全都忍回去,安安静静地回身又和他说:“别动严瑞,他是无辜的,你最清楚,我拖累了太多人,如果他再有事,我活不下去。”
  叶靖轩毫不意外,“我倒真想捅他两刀……随你怎么想。”
  阮薇说完就要回去,叶靖轩先她一步挡住楼道的门,左右看看说:“就算是个朋友,我都到你家门口了,总要请我进去坐坐吧?”
  阮薇没办法,松开手让叶靖轩和自己进去。
  
  阮薇磕了腿,走路都艰难,就这么两步路她也走得很慢,让叶靖轩看着难受。他直接把她从背后抱起来,她吓了一跳,可他只做了个嘘的动作,突然把她抵在墙上。
  虽然是白天,但楼道里没有窗,光线极暗。
  突然之间一整片天昏地暗,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听见叶靖轩的呼吸声,近在迟尺。
  这一下阮薇再也装不下去,勾着他的胳膊不松手,整个人都往他怀里躲,“三哥。”
  她见到他才委屈,那么多的辛酸不能说,只能放纵这一秒。
  叶靖轩长长地叹气,吻在她眼角,让阮薇闭着眼睛不能哭。他的手环住她的腰,知道她又瘦了不少,他轻轻地哄,故意问她:“你这么没出息……离开我不到两个月,人都瘦成这样,还想陪严瑞过日子?”
  他的手指明显带着挑逗的意味,阮薇慌了神,按下他的胳膊勉强维持理智,这里毕竟是楼道,上下还住着邻居,她拿出钥匙总算把门推开,让叶靖轩先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落子无悔(下)
  他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盯着她,阮薇手忙脚乱,说去给他泡杯红茶。叶靖轩就懒散地靠在那里,四处看了看,他似乎觉得有点热,胡乱地扯开领口,口气不耐烦地就和她说了两个字:“过来。”
  他分明和过去没有半点分别,那眼神野得让阮薇动也不敢动。
  叶靖轩皱眉,他从来不懂得掩饰,越看她眼神越直白。阮薇脸都烧起来,只能拖着那条又酸又疼的腿想要躲到厨房去,结果被叶靖轩直接拉住,摔在沙发上。
  阮薇急着要说什么,他不许,她说不出话就被他堵住呼吸,推都没力气推。叶靖轩看见她矛盾的表情笑了,忽然翻身坐回沙发上,把她抱在腿上,让她直直地对着自己。
  他捧着她的脸,心里漫成一片,声音都放软了,成心勾她:“想不想我?”
  她捂住嘴摇头,手指都发抖。
  他的手就抚在她腰上,顺着衣服的下摆往里探,一路向上,沿着脊椎一点一点滑上去。阮薇倒抽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她被逼得趴在他肩头,一抬眼正对厨房,里边还有刚才她没来得及收拾的盘子……
  阮薇一下惊醒了,抓住他的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不行!”
  叶靖轩全剩下嘲弄的表情,他还有什么话要说,可谁也没想到,门就在这时候开了。
  
  严瑞明显是着急赶回来的,他不知道忘了带什么东西,推开门习惯性地喊了一句:“阮薇,怎么不锁门……”
  沙发正对着大门,他后半句再也没能说出来,他看见阮薇坐在叶靖轩腿上,分明纠缠在一处。
  阮薇说什么都晚了,她要挪到一边去,可叶靖轩不松手,拧着她的手腕。
  他把她的衣服都拉好,似笑非笑坐着看严瑞,但严瑞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经过他们上楼,找他开会要用的材料,下来之后就要往外走,从头到尾都没再多看阮薇一眼。
  她挣扎着追过去,半天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严瑞停在门边看她,总算开口说:“是我对你没有底线,才让你觉得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你?阮薇,你要真的只想安慰我的话,完全没这个必要。”
  “严瑞……”
  他的声音连半点愤怒都没有,反倒转向了叶靖轩,看着他问:“你能带她去哪?带她一起离开沐城,然后这辈子让她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着?你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把她接走。”
  沙发上的人目光一下就黯了,叶靖轩突然站起身,向着严瑞走过来。
  阮薇伸手要拦,可叶靖轩根本不理,他看着严瑞慢慢浮出冷淡的笑意,竟然没有生气,他开口和他说:“严老师,你有本事就一直装下去。”
  老师这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
  严瑞依旧坦然,没有接话。
  叶靖轩最后看了看阮薇,直接出门离开。
  
  隔着几步的距离,严瑞看见阮薇不知道又摔在什么地方了,胳膊蹭破皮还带着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告诉她:“记得先消毒,创口贴在柜子第二层。”
  阮薇示意自己没事,到这个时候她只能说实话,“我不该答应你,我试过……”
  严瑞原本还能控制语气,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他回身看着她说:“阮薇,如果你自己不自爱,没人救得了你!全城都知道叶靖轩有情人,尤其是那个夏潇,她最近突然有人在背后捧,报纸上全在传她和叶靖轩的情史!”
  阮薇不再接话,严瑞也不多说了,他赶时间回去开会,三言两语告诉她:“我明天要去出差,一周的讲座,家里就你一个人,晚上注意门窗,早点睡觉。”
  她伸手拉住他。
  严瑞还是停下了,阮薇下定决心,她不能再误人误己,可他不让她再说,示意他什么都明白:“每天有人给你送花,花店对面有人在守着,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阮薇无法再解释,只能告诉他:“我会找房子搬走,这几天就收拾东西。”
  严瑞没有再挽留。
  她关上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整个厅里还有梅子酥饼香甜的味道,是她有缘而不珍惜。
  
  那天晚上严瑞没有回家。
  阮薇知道他这一次不可能再原谅自己,可她等到晚上十二点,开始担心他出事,打电话过去,严瑞没有接,只是发了条短信回复她,说他晚上刚好有教师聚会,明早直接离开。
  阮薇当然很清楚,他伤刚好,学校里的领导都知道他出院没多久,这个时候不可能给他安排什么讲座。
  就连严瑞也需要时间冷静。
  她开始收拾东西,把自己的衣服都装好,又抽空上网去搜合适的房源,一耽误就到了后半夜,她终于把自己折腾累了总算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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