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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

_4 玄默(现代)
  一提到这个人,叶靖轩明显表情沉下来,他停了一下,让下人都出去,房间里就剩下他和方晟。
  
  他坐在沙发上问他:“我就不信严瑞这么干净,如果没有别的目的……以阿阮当年那个精神状态,普通人不可能收留她。”
  “但是我们查来查去,他家里都是教育界的,爸妈也是教授,他读完硕士留校教英语,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连朋友圈子都简单,都是学校里那些人。”
  “真和敬兰会没有关系?”叶靖轩往后仰,揉了揉太阳穴,“过去十多年了,当时就在兰坊……严瑞虽然不在家宴的名单里,但我确实在这条街上见过他。”
  那一年叶靖轩十八岁,初出茅庐在南省有了名,于是那年的中秋,他被破例允许来到沐城,参加敬兰会一年一度的家宴。
  这是会里的传统,过去还是华先生掌权的时代,那人格外看重这个规矩,因而年年中秋都要办,一般只请各地重要的堂主,主要为了能让兰坊的主人和大家见面,一起吃一顿饭。
  那时候叶靖轩也太年轻,只是偶然见过,当时兰坊里的人都是陌生面孔,他完全没当回事,如果不是因为严瑞再度出现,他可能走在路上也不会记得。
  但他就是想起来了。
  
  方晟沉默了一会儿,肯定地告诉他:“起码现在我们能确认严瑞不是会长的人,如果是会长的眼线,他早对薇姐下手了。”
  叶靖轩伸手揉了揉额头,冷淡地说:“这是他能活到今天的原因。”
  他闭上眼睛向后靠,隐隐开始觉得头疼,好在还能忍。他玩着打火机又不去看,一下一下熄灭再重新甩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方晟退到一边,不再出声。
  叶靖轩努力分散注意力去想点什么,但他总是想起阮薇被他逗到紧张得放不开的样子。
  傻丫头那么想他,哭得喘不过气,又死命地抱着他。
  
  叶靖轩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按着自己的额头,握紧了手慢慢逼自己忍下去,阮薇在他脑海中的一切都和昔日重叠。
  他已经这样度过三年了,三年来有无数这样痛苦的夜晚,头疼欲裂,但他都熬过来了。
  在叶靖轩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就连医生都对他还能记起一切表示惊讶,可他确实对过去那些事的认知分毫未损。
  一切犹如天意,他恨自己忘不了,可他也只能凭着忘不了,才能在这些痛苦不堪的时候提醒自己坚持下去。
  这辈子折在她手上,他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爱能成疯(上)
  阮薇回去的时候顺路去店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
  平常这个时间严瑞肯定在学校,她心里也乱,知道昨晚的事太尴尬,根本说不清,幸好他不在。
  结果她一开门,发现严瑞就在客厅里看电脑,好像一直都在这里等她。
  阮薇愣了,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去倒水,直到她走回客厅,严瑞都没开口问她。
  她这样反而有点不自在,先和他说:“我养的狗病了,他想带我回去看看,后来时间晚了……”
  严瑞嗯了一声,抬头看她,“阮薇,你不用和我解释,我是你什么人?你要和谁去过夜,我充其量只能打个电话问问你带没带钥匙,回不回来而已。”
  他其实这句话说出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口气,但阮薇一下就知道严瑞心里不痛快。
  可悲的是,她自己一直没心没肺接受严瑞的好,当做不知道他的心意,最后又怕伤害他。
  阮薇低头不说话了,放下水杯想走,严瑞叹了口气说:“来,我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严瑞伸手拉住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问她:“眼睛都肿了……脸上怎么了,谁打你了?”
  他口气终于忍不住了,看她不说话又问:“叶靖轩?”
  阮薇摇头,怕他误会,又赶紧揉了揉说:“不是。”
  “谁?”
  她没别的借口,想到昨晚哭了一夜,自己今天这幅样子肯定不堪入目,她实在没办法解释,只好说:“别的女人,刚好撞见。”
  就这么几个字严瑞想一想也明白了,他松开她去拿湿毛巾,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他拉住阮薇一点一点给她擦脸,又看着她问:“明知道他现在有别人,你也留下?他逼你?”
  阮薇摇头,她握住他的手让他停下。严瑞刚好低头,两个人距离这么近,她一时没敢再说话。
  严瑞顺着这个动作把她抱住了,阮薇脸上冰冰凉凉带着水,可他怀里柔软到透着暖意,她心里好多话,终归都平静下来。
  “其实我知道你过去的事,不是有意的……你去做治疗,我正好听见。”
  阮薇想开了,他知道或是不知道都不重要,她慢慢推开他说:“是我要留下,叶靖轩没逼我。”
  严瑞松开她,坐回去把眼镜摘掉了,他近视不算严重,一般在家都不戴,这一下连目光都显得缓和下来。阮薇总是不自觉去想严瑞上课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因为这样的男人什么都优秀,脾气也好,在家做饭都不显得怪异,所以总让人好奇,他怎么能压得住那些叛逆的年轻人。
  阮薇好几次熬不下去的时候都问自己,严瑞对她这么温柔,这三年她为什么就不能向世事低头?她和严瑞之间没有过去二十年,没有南省没有芳苑,也没有老宅里那么多往事,他们之间干干净净只是一场偶然,相处久了总会在一起,如果她这辈子就这样和他过下去,肯定会有另一种结局。
  人活着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执念,珍惜现在,无非就是平淡相守。
  可是感情这东西说穿了,不疯魔不成活。
  
  严瑞看看阮薇的脸没什么事,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要上楼,临走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停下和她说:“阮薇,女人要自重,别人才会尊重你。你这样算什么?因为当年害了叶靖轩,所以现在倒贴回去补偿他?”
  这一句话终于让阮薇原形毕露。
  她手里还拿着那块毛巾,用尽力气让自己保持平静,毛巾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流,她早知道,以她如今的处境,回去找叶靖轩除了找死犯贱之外没有别的答案。
  阮薇好几次开口想解释什么,声音都在发抖,可惜严瑞这句话彻头彻尾没给她留半点情面,他说得都是事实。
  可她三年前亲眼看到那么惨的一幕,苦苦熬着撑到今天,她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死,无非只有一个原因。
  “你说得对,可你不明白,我到如今……身份是假的,接近他是假的,从头到尾什么都是假的!就这一件事,我爱叶靖轩,只有这件事是真的!”
  
  严瑞什么都没再说,那一天直到晚上家里都很安静,彼此无话。
  
  阮薇在房间里找到项链坠和梳子,她当时动过离开的念头,非要回家来想把它们带走。小时候她只是一个下人的孩子,没人疼没人护着,收到这么两件东西当宝贝似的藏起来。
  其实到现在她也还有这样可悲的毛病,她认定了是自己的东西就死活要收在身边才安心。
  阮薇一直在房间里闷着不出去,到夜里就把它们放到枕头边上逼自己睡觉,好不容易躺到了半夜还是没能睡着,翻来覆去全是混乱的念头。
  她几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叶靖轩的脸,他额头上那道伤疤……他身上烟草的味道,他抱着她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发疯一样的想要他……
  甚至还有……父亲临死前和她说过的话,死死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所有的画面全都重叠在一起,拼了命撕扯她,谁也不肯先放手。
  阮薇躺不下去,她脑子里的念头克制不住,只能逼自己深呼吸,不停去揪手腕上那个橡皮环,小小的东西弹在皮肤上火辣辣的,渐渐地平复下来,竟然真的好过许多。
  四处都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她睡不着起来要关窗,却突然听见外边客厅里似乎有动静。
  
  这个时间严瑞早就睡了,何况她住在楼下,谁会三更半夜在外边?
  阮薇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她下意识贴近房间的门,顺手在桌上摸索,但她过去有自残倾向,这屋里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她什么也没找到,反而沉下心。
  她早就想过这一天,真要有人闯进来,肯定也是为了报复她,只要别连累严瑞,她就无所谓。
  阮薇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房门拉开,客厅里黑洞洞的,她顺着声音往前走,却发现厨房的灯开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爱能成疯(中)
  严瑞怕把她吵醒,只去了厨房,他动作都放轻,正打开冰箱。
  他看见她出来笑了一下安慰她:“好了不闹了,你又没吃饭,我下来给你做个三明治。”
  阮薇说不出话,她愣在客厅里,整座屋子上下漆黑一片,只有他所在的地方有光。严瑞也穿着睡衣,同样半夜都醒着。
  想来想去,他还可以有无数种挖苦她的方式,但他最后三言两语帮她找了台阶下,站在这里怕她饿,怕她睡不了觉。
  就像所有镜头里演过的那样,暖黄色的光,干净而温馨的厨房,她就站在这里看,连严瑞的背影都静止,一下把她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下去,仿佛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天亮之后谁爱谁恨都是别人的麻烦,她只有坐下好好吃东西这一件事。
  严瑞慢慢切开面包,一个人在那里忙,他听见身后迟迟没动静,回身看暗影里的阮薇,问她:“怎么了?把灯打开吧。”
  她突然就不管不顾直冲严瑞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他手下的动作停了,分明觉得身后的人在微微发抖,她努力在忍什么。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笑着拍她的手问:“做噩梦了?”
  阮薇的声音就在他背后,很轻地告诉他:“严瑞,我试过喜欢你,要是哪天我失忆了,像电视剧里那样……我肯定缠着你,死也不放手。”
  但她静静靠了他一会儿,还是把手放开了。
  
  阮薇抱住他的时候太安心,现世安稳,她可以依靠他,可是心里安静到一点波澜也没有,那个拥抱单纯像是一场彼此安慰。
  而她只是看叶靖轩一眼,整个人从头到尾再也不是自己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女人,她自私过动摇过,她一直都以为叶靖轩不在了,甚至想,假如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严瑞还在,而她苦熬不下去,就会像大家说的那样嫁给他。
  但是人生这场戏,不演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人不得不信命,什么假如都没有,叶靖轩终究没有放过她。
  
  严瑞从始至终都没回头,也没再挽留什么,他把三明治都装好,顺着料理台递给她,陪她慢慢吃。
  夜里两个人都累了,严瑞不想再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
  他告诉她:“阮薇,爱不是借口,你要面对事实,你和他没有未来。叶靖轩是敬兰会的人,那是什么地方你清楚。”他拿纸巾递给她,看她低头接了,又指她的嘴角让她擦,慢慢地继续和她说:“你家里人的事都压在心里,你当年才二十岁,我知道你心里苦,一个女孩子敢冒险去做线人,就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如今呢?”
  阮薇如鲠在喉,三明治里加了蔬菜和香肠,味道清淡,可她就是咽不下去,她逼着自己全都吃掉,又去找水喝,严瑞看她泡了两杯奶茶递过来,顺着杯子拉住她的手。
  严瑞总说她太执着,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
  
  他第一次知道阮薇过去那些事的时候,仅仅是听说。有人请他帮个忙,在沐城暂时给这个女孩一个落脚之地,那时候严瑞对她的过去不痛不痒,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刚刚带完一届毕业生,正是空闲的假期,本来想出国去散心,却因为帮了这个忙而留下来。
  就像他严谨的纪录片看了太多,偶然换台看见一出和他毫无关系的悲剧,屏幕上相爱的人生离死别,连结局都能猜到,一个女人太执着的下场,无非就是不肯独活。
  所以一开始,就连请严瑞帮忙的人都担心她要寻死,特意请他尽量照顾,要留下这个活口。
  但阮薇的表现出人意料,她从始至终都坚持她必须要活下去,哪怕过去的创伤太大,她从未抗拒治疗,她很努力想让自己好起来。
  阮薇到沐城那一年刚过了二十三岁,什么都经历过。她腿不好,怕晒太阳,经常睡不好觉,人也憔悴,慢慢养了一阵才有好气色,就是这么脆弱的女人,她自己却什么都能咬牙熬过来。
  她很坚定地面对叶靖轩的死,总让严瑞觉得奇怪,她到底哪来的勇气。
  后来他发现这件事没必要去找答案,或许是他前半生什么都太顺利,见过太多优雅的玫瑰,才忽然对这朵野蔷薇格外留心。执着一个人没有原因,爱一个人更没有理智,就像他现在,明知道阮薇和叶靖轩之间有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往事,他也非要试一试。
  只要她愿意留下来,他就给她另一场人生。
  所以严瑞最终握紧她说:“阮薇,我不是可怜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阮薇点头,轻轻回握他的手,她捧着奶茶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和他说:“可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再给你。”
  这一辈子,她的人她的心她所有的痴妄都给了别人,这不公平。
  严瑞也说过,她仅存的只有这一点良心。
  
  他还要说什么,阮薇却没再让他开口,她去厨房收拾用过的盘子,最后看他还站在那里,又催他去睡觉。
  什么都像没发生,那一晚窗外的风声彻夜不停,整座城市人人都在做梦。
  以前阮薇最怕梦见伤心事,遇见严瑞之后她才懂,不怕做噩梦,只怕梦太真。
  
  谁都有说不清的心思,不光光是他们睡不着,兰坊里也有人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会长就一个人在侧厅里坐着。
  陈屿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自己掐好时间去打电话。
  上午十点,不早也不晚,电话那边的人总算有时间,接起来三言两语,就知道陈屿遇到了什么难事。
  陈屿憋不住火,一说起来就控制不住:“先生,叶靖轩当时野心勃勃不安分,目的就是兰坊,是先生交代过他这人不能压,容易适得其反,所以我才默许他过来,还把大堂主的位置交给他,可他如今翅膀硬了,手里的人一多,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陈屿还是年轻,当年接手敬兰会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他这辈子跟在别人身后松散惯了,要不是他哥死在事故里,他不可能有机会拿主意。
  但不管怎么说,敬兰会如今是陈屿当家,他咽不下这口气。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还是一如既往轻飘飘的传过来,听上去就知道身体不太好,但他一开口,陈屿立刻安静下来。
  他好像对陈屿那些愤愤不平的话毫不在意,随口说起别的,“我刚带黑子回来的时候,你们都怕,说毒蛇不能养,但最后我也养了这么多年。”
  黑子是条蛇,黑曼巴带剧毒的种,根本就不能做宠物,但可怕的是,这人真能把它养在身边。
  陈屿撑了敬兰会一年的时间,虽然长进不大,好歹有了一点悟性,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是我没本事,只希望先生这件事上能帮我想个办法,毕竟……芯片还没拿回来,叶靖轩身上拴着敬兰会这么多兄弟,还有一整个南省,那也都是先生的心血。”
  对方笑了,“所以我就想告诉你,养危险动物很简单,用不着想那么多,就两个办法……你能让它服,或是能给它想要的,它满意了自然会乖乖听话。”说着,那人半点情面都没留,又加了一句,“你显然没手段让叶三服,只能选第二种。当年他想要权,所以我说让你别压制他,该给的都给他,他在边境那么乱的地方都稳得住,算是年轻人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这买卖不亏。”
  “他脑子都被打坏了,竟然发疯想袒护那个女人!她当年把芯片拿走就为拖垮敬兰会,现在人就在沐城,叶靖轩还敢和我对着干!这就是想反!”
  陈屿气急败坏,可和他说话的人毫不在意,口气淡淡的告诉他:“那是你不明白,他现在想要的你不给,他自然要咬死你。”
  “我……”陈屿一下愣住了。
  “那个女人对你而言是线人,对他而言呢?”
  “那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留下那个阮薇?”陈屿这下真的坐不住了,一下就站起来,拿着手机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一口气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口气太过火,瞬间又闭嘴。
  对方没生气,口气懒懒的,好像该说的都说了,根本就没兴趣再和他聊,随意地扔过来一句:“随你,你是会长,不想留你就去试试。虽然是我养的人,现在也都给你了。反正只有这一局,下不下得赢,那是你的事。”
  “先生……”陈屿着急地还要说什么,但那边似乎已经换了人。对方家里最后只留了几个下人,都是几十年的老人,他们只按惯例替家主接电话,态度客气到近乎冷淡,“会长,先生去看书了,如果还有事,可以和我们交代。”
  陈屿只好作罢,他这间侧厅如今用来见人,一扩再扩,他挂了电话之后,空荡荡的半点动静都没有。
  天气热了,朽院这里有古树,外边渐渐有蝉声,声音不大,但一直都在,就和兰坊里上上下下那些眼睛一样,人人都盯着陈屿,捧着他,也等着找他的疏漏。
  这只是一条安静到让人害怕的街,背地里究竟有多少暗流汹涌没人看见。这个家太大,一家之主谁都想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
  
  陈屿坐在椅子上心浮气躁,越想越觉得不能咽下这口气,他叫人进来问:“现在什么情况?”
  “会长,大堂主根本不让人接近阮薇。”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陈屿,他猛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推了,两个手下迅速让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到底谁是会长!他不让,你们就不动?去把那女人给我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爱能成疯(下)
  方晟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一行人正在车上。
  叶靖轩上午去了一趟市里,回来的时候刚好顺路,送夏潇从片场回去,两个人坐在后排。
  方晟转过身压低声音说:“三哥,朽院里的人来消息,会长坐不住了。”
  叶靖轩看了一眼前方路口的红灯,直接告诉司机:“闯过去,马上去花店。”
  “但是……”方晟往夏潇那边扫了一眼,意思很明显。
  叶靖轩一句话就让人停下车,夏潇那边的车门被他推开,她人还愣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身就问他:“怎么了?”
  他俯身过来抱抱她,一脸安抚的样子,三言两语就让她下车,“你先回去。”
  夏潇错愕地还要说什么,可叶靖轩已经不再看她,又重复了一遍,“潇潇,下车。”
  这口气压着情绪,她不知道原因,却能听出他已经一忍再忍,她连问都不能问,直接就被赶下去,被他扔在了马路上。
  
  夏潇今天是去拍广告的,她的鞋是私物,也就一直穿着,十二厘米的超高跟踩在马路上,没走出两步都觉得累。
  她从没想过会这样,叶靖轩对她车接车送,所以她工作完连裙子都精心挑选过,现在站在一群过马路的人里分外显眼,所有人都频频回头看她。
  大好的晴天,只有她是个笑话。
  夏潇走着走着很久都打不到车,她越发想笑,活该人有三六九等,她不过是个捡回去的替身,时时刻刻都必须保持清醒。
  夏潇正在马路边出神的时候,有人走到她身边,口气公事公办地说:“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再叫车送你。”
  她一回头,又是方晟。
  夏潇真的笑出声,她脸上有淡淡的妆,在阳光下衬得人格外漂亮,她问:“是他不放心我,还是你不放心?”
  方晟依然如故,表情疏远,他站在她身边,陪她在人来人往的路口等车,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三哥有急事,要自己开车过去,所以我正好下来。”
  他的意思很明显,仅此而已。
  一句硬邦邦的话,可夏潇心里莫名舒服不少。
  
  她站在那里想,叶靖轩对她很不错,他脾气不太好,有时候头疼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但他很少对她发火,偶尔那一点温柔都让夏潇又爱又怕。她躺在叶靖轩身边就像睡在悬崖上,翻身过去是什么她永远不知道,所以她也不敢回头看,她紧握着他眼下还能施舍的这些温存,别的都不去想。
  但方晟不一样,他从头到尾冷淡到只是个路人,尽职尽责,他在别人记忆里永远面容模糊,声音恭敬,连口气都没有。
  但夏潇总是觉得奇怪,他就是这样的配角,却总能让她觉得暖。
  
  路口渐渐开始拥堵,夏潇站了一会儿问方晟,“出什么事了?他下午不是要去咖啡馆吗?”
  方晟摇头不说话,她其实也不傻,自己接了一句:“以前也出过事,这次非要赶我走……是不是那个瘸子找他?我知道他为什么总去等待戈多,因为对面有他想见的人。”
  方晟永远都理智,提醒她:“不要在这件事上惹三哥。”
  夏潇也不等车了,顺着路往前去,“我想喝咖啡,走吧,你请我。”
  方晟要拦她,她回头笑,好像真的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真小气,那我请你吧。”
  她看他还不走,又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只想谢谢你当年救了我。”
  
  沐城今天堵车很严重,虽然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但交通状况一样糟糕。
  阮薇的手机上次被叶靖轩摔坏了,她平常没什么事,一共只有两三个人的通讯录,所以没着急去补卡。叶靖轩在路上一直打不通,又给花店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直接闯红灯掉头,向她住的地方开过去。
  叶靖轩一开始还能稳得住,随着电话没人接,他越来越沉不住气,最后他可笑的发现,他在害怕。
  这么多年了,当年芳苑的事他都熬过来了,今天还是第一次意识到所谓的……紧张。
  他一路超速终于开到严瑞家所在的小区,车刚停下,正好看到阮薇推门出来,好像要拿什么东西,低头在自己包里一边翻一边向外走。
  叶靖轩坐在车里没出声,他看着她,过了很久手还死死捏着方向盘,竟然松不下这口气。
  
  阮薇终于走到路边,抬眼正对上车里的人,一下怔住了。
  叶靖轩定定地看她,突然开门下车。阮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刚要开口问,叶靖轩却一把抱住她,把她压在自己胸口。
  他胸腔起伏,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阮薇不知所措,他的手就在她肩上,隔着薄薄一层真丝的料子,他手指凉到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拉住他问:“靖轩?”
  “你怎么没去花店?”叶靖轩终于笑了笑,放开她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示意她和自己上车。
  阮薇有点犹豫,“今天不忙就收拾了一下屋子,下午再去开店的……我不急,你走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今天叶靖轩穿了件暗蓝色的衬衫,原本上午有事还算正式,但这会儿领口被他嫌热扯开,人又漫不经心透着野,怎么都学不会规矩。
  阮薇习惯性地伸手帮把他领子压平,他抓住她的手指,盯着街道两边说:“不好打车,我送你。”
  阮薇摇头,想了想又低声说:“我平常也是走过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看阮薇把头发梳起来了,人显得更瘦,她大晴天永远穿着长袖,刚站了一会儿头上就有了细密的汗,果然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心里总算放松下来,忽然很想取笑她,不管她长得多大了,还是他的傻姑娘。
  但那都是年少的话了,此去经年,竟然再难出口。
  阮薇肤色淡,这一下看过去,他觉得她连影子都浅。叶靖轩这一辈子只有对着她才心软,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叹了口气,伸手去擦她的脸,随口说:“没事。”
  阮薇又低下头,他的手就在他颈侧,一点一点揉着她,微微发凉。他起了心思,恶劣地逗她:“非要我说啊……阿阮,想你了,来看看你……自己上车还是我抱你?”
  阮薇太清楚他说到做到,好在周围没有遇到邻居,她赶紧跟他走,老老实实坐上车。
  
  其实从她和严瑞住的小区到花店完全没有开车的必要,但叶靖轩突然拐到别的路上,足足要兜半个街区。
  阮薇提醒他应该直走。
  叶靖轩没回答,手机正好来了电话,他扫过屏幕立刻带上耳机,手下人打来通知他:“三哥放心,都清理干净了。”
  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才往花店那条街开过去。阮薇靠着车窗,他看了她一眼,出声提醒:“安全带。”
  不过就这么短短一段路,阮薇犹豫了一下,他非要伸手过来,她怕耽误他开车,“我自己来。”
  那一路他们都没再说话,他把她送到花店门口,却迟迟没有打开中控锁。
  阮薇坐着不动,叶靖轩握住她的手腕,隔着那层橡胶手环一点一点摩挲,他微微向后靠在头枕上,一直看着她。
  他目光里的东西太多,这么多年的话沉到心里,定定地全都压在阮薇身上,逼得她心里那些刺越埋越深,可他开口只是和她说:“今天没带花送你,明天补上。”
  她想起那一片蔷薇海,终究什么都藏不住。她知道叶靖轩一直守在这里不肯走,两个人这样下去谁也没有一个解脱。
  人活在这世上,最不能放任的就是自己的感情,一念生或一念死,往往都是源自它。
  阮薇低声和他坦白:“我对不起养父,他一辈子是个警察,救了我把我养大,就因为我当年自私,没把芯片交给警局,他最后死不瞑目,为人子女是我不孝。”她说得很慢,手指慢慢回握住他,“芯片是我对他的报答,我只有这一点坚持,不可能把那些证据再还给敬兰会了,你给我个痛快,把我交给会长处置,或者……让我走。”
  她声音颤抖,叶靖轩听着听着还是觉得头疼,阮薇为了良心而做线人,因为爱他不肯交出证据,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左右为难,却依旧固执。
  多少难事他都不眨眼,可就对着阮薇……他总也无能为力。
  
  “你说话总是惹我生气,夏潇就不像你这样……”叶靖轩似乎在想什么,松开她的手,慢慢笑了。
  他脸上那道疤被头发挡住,只露出最后一点印子,像南省那些经久不变的树影,终究抹不掉。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阿阮,没那么简单,我不会放过你。”
  阮薇咬住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全都忍回去。
  
  叶靖轩总算打开车门放她走,可她下车没走出两步就停下了。
  夏潇就站在等待戈多的门口,她和阮薇不一样,长得不一样,身材不一样,连习惯都不一样,她刚刚好就站在一大片阳光之下,年轻到让人嫉妒。
  阮薇还是第一次认真地看夏潇,发现其实她们找不出任何一点可比性。
  夏潇买了一杯冰咖啡拿在手里喝,她咬着吸管根本不理阮薇,跑过来和车里的人笑着说,“刚刚路过,想喝点东西。”
  叶靖轩一句话都没说,下车和她一起进了咖啡馆。
  
  这么好的天气,满城春光,只有阮薇一个人失魂落魄。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见不得光的野鬼。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病了……感冒快成大姨妈,一月一次神马的不科学T T
☆、【第八章】无一幸免(上)
  一直忙到傍晚,阮薇总算把前一阵积下来的单子都完成。
  她有空闲才停下来休息了一阵,把自己的包拿过来,如今她随身带着叶靖轩送她的两样东西,连出门也是,总怕自己哪天想找又不在身边。
  她看了看那把简单的乌木梳子,用一张素净的包装纸系好,最后带着它去对街。
  这么久,她终于做出决定,从当年芳苑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再有什么结果,何苦徒劳牵挂。
  世间万难,最难割舍,最想放弃,统统都是情。
  
  阮薇走进咖啡馆,很快就有人迎过来,她只说想见叶靖轩。
  方晟往包间门口看了看欲言又止,阮薇知道他现在和夏潇在里边,肯定没空见人,于是她就把手里东西递过去说:“帮我还给他。”
  方晟虽然看不见这是什么,但隐隐感觉到今天阮薇的意思不一样,他让她等一等,要去问一句,但阮薇摇头,边往回走边说:“没事,等他有空再给他。”
  
  方晟看她走出去,立刻回身敲门,过了好一会儿包间里的人才让他进去。
  他一开门,夏潇满脸是泪跪在墙边的角落里,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叶靖轩脸色平淡,仿佛根本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夏潇这个人,他端端正正坐着看电脑。
  窗户并没打开,包间里没什么光线,一切都出奇地安静。沙发上铺了一层暗淡的天鹅绒,连带墙上欧式的花纹都晕在一处,叶靖轩几乎就和这画面分不开。
  方晟静静看着,刚好像一出不悲不喜的荒诞剧,他忽然想起这里叫做“等待戈多”,等待那些再难重阅的时光……这家咖啡馆倒应景。
  叶靖轩头都不抬,直接问方晟:“怎么了?”
  方晟如实回答,把阮薇送来的东西给他,叶靖轩拿过去拆开看,一时无话。
  方晟抽空打量夏潇,知道她已经跪不住了,但死死握紧手,硬是咬牙在忍。
  他还是低声问:“三哥,夏潇这是……”
  叶靖轩手下的动作停了,抬眼正好盯着方晟:“她和阿阮动手的时候你也在,怎么,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告诉我?”
  方晟不说话,叶靖轩扫了一眼墙边的女人又说:“还有,她今天擅自做主跑过来,你也不拦?”
  叶靖轩口气平淡,根本不算生气,但方晟已经明白了,他低头把枪递过去,轻声说了句:“是我的错,三哥按规矩来吧。”
  
  叶靖轩没空理他,他盯着自己手里那些东西出神,那把梳子不轻不重,乌木千年不朽,毕竟是旧东西,几代人才能养出温润的光,可他握在手里怎么也拿不住。
  方晟还站在一边请罪,叶靖轩有些不耐烦,抬手枪口已经顶在他头上,方晟浑身一震默不作声。
  叶靖轩顶着他站起来,“你过去也在芳苑里遭罪,你忌惮阿阮我明白,今天我就把话跟你说清楚,阮薇是我叶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是你的女主人,谁打她就是打我,谁打她的脸就是打叶家的脸!”
  方晟一阵冷汗,衬衫都透了,口气恭谨地回答:“是,三哥放心……只是当时有南省的兄弟在,本来事情就乱,我压下不说是怕三哥生气又头疼。”
  叶靖轩冷眼打量他,夏潇震惊难言,她连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慌张地开口和他解释:“今天的事是我骗方晟过来的,我说买杯咖啡就走,没想到阮薇已经回来了。”
  他这才有空看向墙边,“潇潇,你故意让阿阮不痛快,罚你不是因为你来了,是因为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夏潇声音哽咽,拼命摇头。
  
  叶靖轩扫了一眼方晟把枪扔开,他一步一步向着夏潇走过去,那表情缓和了不少,看在夏潇眼里却温柔到近乎残忍。她陪着他不长却也不短了,可她从来不敢去猜叶靖轩对她有多少真心,她宁愿他发火,起码好过他现在喜怒难测的样子……
  夏潇脑子里全乱了,被他逼得瑟缩着发抖,背后猛地装在墙上,一整片装饰性的浮花突兀地硌在背上。
  她跪了太久,浑身都疼,可比不上心里一阵一阵泛起的冷。
  叶靖轩就站在她身边,他甚至不弯腰,只慢慢抚弄她漂亮的长发,过了一会儿才和她说:“别哭,好好留着你的嗓子,别把声音弄哑了……”
  他说着说着竟然笑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逼她抬起头,夏潇吓得一下就叫出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拉着他的手哀求。叶靖轩静静听她说话,告诉她:“别胡闹,别挑战我的底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叶靖轩确实什么都给她,他高兴起来的时候也宠着夏潇,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给予的一切,完全满足了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他无所谓地退让和纵容,让夏潇得到的越来越多,也让她心里被刮出一个洞,永远填不满,她什么也握不住。
  叶靖轩把给不了那个女人的一切尽力都给她,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爱她,所以他毫无顾虑。
  这不是感情,连施舍都谈不上,充其量……是他自己求不得。
  叶靖轩说完那句话就放开手,转身向外走,扔下夏潇瘫软在地上,无声无息流眼泪。
  
  方晟已经退到门边,他甚至没再去看她,尽职尽责地守着包间。
  夏潇腿都麻了,她起不来,几乎爬着向外挪动,方晟依旧没低头。
  她发了狠,一把抱住他的腿,方晟总算有了点表情,静静地站在那里从上而下看她。
  夏潇挣扎着问:“你再可怜我一次……告诉我,我到底哪点像那个女人?”
  她是个赝品,可她远比阮薇完美。
  方晟连口气都没变,“那不重要,你就算再像她,只要把她干过的事都干一遍,你早死过一百次了,原因很简单,你不是阮薇。”
  他推开夏潇的手,公事公办让人进来扶她送走。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情人节+元宵节快乐^ ^
☆、【第八章】无一幸免(中)
  对街的花店今天打烊很早,阮薇收拾出来很多东西,挪出去等在路边。有人路过,对方就住在附近,因而认识她,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阮薇解释说过几天准备休息一阵,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停业了。
  严瑞学校里没什么事,早早过来接阮薇搬东西回去,车就停在路边。阮薇和他一起把东西放好就要走,叶靖轩却突然从等待戈多里追出来。
  严瑞没动,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和平常一样示意阮薇别在马路上愣着,先上车。
  阮薇手撑在车门上,终究犹豫了一刻,再抬眼只看见一整片树的影子,叶靖轩手里拿着那把梳子喊她,一瞬间整座城市都沦为旧日背景,他站在那里,像暗淡的画布上抹不开的一抹暗,幽幽透着仅存的光。
  她从他指缝之间依稀还能分辨出梳子上的字,万世永昌,白首齐眉。多好的一句话,不朽不腐的木料,相濡以沫的夫妻,都是这世上最难得的缘分。
  原本它寓意美好,举世无双,可惜他们太年轻,守不住这样的福气。
  谁不艳羡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是最美最难留,那些日子过得太快,他们还不懂珍惜,转眼成空。
  
  阮薇知道叶靖轩要说什么,她摇头,隔着一辆车的距离看他,平平淡淡先开口:“我过一阵就不开店了,可能不再来这边,今天把它还给你吧……毕竟是你母亲的东西,该传给儿媳的。”
  叶靖轩没接她的话,告诉她:“阿阮,我说过的话到今天也算数。”
  阮薇总算笑了,她心里难受,可连伤心也谈不上,她忍着那些苦,一阵一阵往上冲,她走到他面前好好和他谈:“我想了很久,梳子太贵重还是要还给你,蔷薇坠子就当我自私吧,我舍不得,这辈子让我留一个念想……”
  她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叶靖轩伸手抱住她。
  她摇头,拍拍他的胳膊,眼泪终究还是忍回去了,“都过去了,我看得出夏潇有真心,而且……你将来和她在一起也好,她不会骗你,会里兄弟都放心。”
  叶靖轩他一句话也不说,用尽力气就不放手。
  阮薇已经想过无数次告别的场面,到如今什么都平复下来。那拥抱最终是个安慰,她往后退,叶靖轩强留不住,只能握紧梳子站在原地。
  快到晚高峰的时间了,路上人越来越多,他身后车流呼啸,可他只盯着她看。
  
  阮薇退回到严瑞的车旁边,车里的人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叶靖轩兀自挡着路,左右的车为了避让渐渐堵在一起,而他熟视无睹,仿佛什么都和他没关系,一整片嘈杂的街道上就剩下他的阿阮。
  叶靖轩轻声喊他,阮薇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抬眼看见的只有沐城一片一片的杉木,春夏交接,温度直线升高,可这座城市时常有风,吹得她一直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
  
  她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十几岁的男孩心思大,可阿阮还是个傻姑娘。那会儿叶靖轩经常溜出去玩,男孩出去都是瞎混,叶靖轩怕她跟着出事,就把她提起来抱着,放在最高的秋千上,吓唬她不许乱动,然后他自己和其他兄弟出去逛。没想到晚上叶靖轩回来的时候,阮薇还傻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她不吃不喝一整天,就因为他不让她动,她就真的不敢往下跳。
  他骂她笨,可他心疼,后来再不敢扔下她一个人,连家里的下人都开玩笑,说三哥霸道,连妹妹都拴在身边。
  叶靖轩对这句话格外在意,他从来不准人称呼阮薇是他妹妹,开玩笑也不行。
  后来大家都不敢这么说了,只当老宅里规矩严,下人就是下人,阮薇到底不是叶家正经的小姐,哪能随便叫妹妹。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叶靖轩从小就喜欢叫她阿阮,一声一声透着无奈,让她听话,让她跟自己走,让她别生气。
  他说他是她一个人的,等她长大一点,证明给他看。
  如今呢?
  
  阮薇心里难受,可她伤心到逼着自己不能哭。
  尖锐的喇叭声此起彼伏,两侧被堵住的车主全都急了。叶靖轩就不让开,一个人挡着整条街的通路,谁也别想走。
  他不管严瑞还在,叫她把梳子拿回去,“非要和我闹别扭?你不想看见夏潇,我把她送走,你不想在这里开店就跟我回去。”
  阮薇摇头,“不是因为她……如果我说让你放手,什么都不要了,离开敬兰会离开兰坊,就和我两个人回南省去,你愿不愿意?”
  叶靖轩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行。”
  阮薇早知道他的答案,这条道上的男人谁能轻易放弃,他们人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她了解他,反而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说:“你看……靖轩,你有你的野心,可我成全不了。”
  
  严瑞再度示意阮薇上车,“走吧。”
  阮薇逼着自己不去看叶靖轩,低头上车,严瑞很快摇上车窗就要开走,叶靖轩却突然往他们这里冲,差点刮到旁边的车。
  方晟已经从等待戈多里跟出来,一看他这样急了,跑过来拼命拦住他,“三哥!小心!”
  可他已经彻底怒了,冲过去就像不要命。方晟眼看拉不住,喊手下出来挡住周围所有的人和车,谁也不许靠近。叶靖轩过去一把拉开严瑞的车门,非要把阮薇拽出来,“你敢跟他走?信不信我现在毙了他!”
  “叶靖轩!”阮薇再忍不下去,可是严瑞按下她的肩膀,他摘了眼镜看向车外的人,只说了一句话:“让她自己选。”
  叶靖轩目光越来越暗,松开手看着她。
  她被逼得无法开口,严瑞和叶靖轩,她该怎么选。
  
  不远处路人统统聚在一处,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乱七八糟,浮生乱世。
  叶靖轩怒极反笑,靠着车门松开手,冷眼打量他们两个人。他还拿着那把梳子,反反复复临摹那些雕刻的印记,伸手递给她。
  阮薇看着他想起过去那点小心思,他不经意送了梳子,她就慢慢为他留长发……她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自己名字里的薇,所以他从小就送她蔷薇花。
  南省日照充足,蔷薇花都开出了紫色,这颜色难得,可这花其实不金贵,野生好养活,只有他才捧在手里当宝。
  一个女人能有多少青春年少,好的坏的,她毕竟都给了叶靖轩。
  可是两个人十几年的纠葛差点把命都赔上,终究没有善果。人除了爱情还背负着太多感情,阮薇过去已经足够自私了,不能再这样彼此折磨。
  她知道,其实没这么难,只要她咬牙狠下心就会明白,人没有爱也能活。
  所以她最终没有和他走,她静静看着他说:“三哥,保重。”
  
  方晟追过来站在叶靖轩身后,他压低声音提醒他:“这里人太多,再这么下去薇姐容易被人盯上……”
  手下的人围过来护着他,毕竟是大街上,都在劝他先走。
  叶靖轩终于退后,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她,阮薇被他看得几乎坐不住,可严瑞直接发动车子,再也没给她犹豫的时间。
  
  他们连一个路口还没开过,阮薇捂着嘴失声痛哭。
  严瑞拿纸巾递给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他有他的敬兰会,你也有你的生活,阮薇……什么都会好起来的,你当年以为他死了,那种情况下你都熬过来了,没有什么过不去。”
  她捂着自己的脸几乎崩溃,断断续续地抽气,不断摇头:“你不懂……严瑞,你根本就不懂。”
  生离死别,她无一幸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无一幸免(下)
  严瑞知道她心里不好受,那天两个人回家之后都很沉默,早早吃过晚饭,严瑞就上楼去了,想留一点空间给她一个人静一静。
  阮薇并没有想象中激动,她很快就把情绪收拾好,洗完碗筷,泡了两杯茶端上楼,和严瑞一起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
  小区环境不错,快到夏天了,风里都带着温热的花香。
  严瑞不想逼她,一直也没有提搬走的事,反而是阮薇自己坐了一会儿舒了口气,看着他说:“出去走走吧,上次不是说一起去春游吗?”
  他笑了一下摘了眼镜,终究是过了冲动年纪的男人,遇见什么事都能从容考虑。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想去国外吗?我还有一个长假没休,你不是总说荷兰的花最有名,带你去阿姆斯特丹好不好?”
  那是座矛盾而坦荡的城市,古老的风车和鲜花,以及风情万种的现代夜生活。
  阮薇突然想起父亲小时候跟她说过的关于荷兰的故事,鲜花之国,她从小就梦想能有机会去看一看,后来生活颠沛流离她没有机会去,就算去了也找不回童年那么简单的心情。
  她答应下来,严瑞算了下时间又说:“那我明天下午就回来,我们先去办签证,”
  阮薇似乎很期待,她坐着不说话,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看她这样似乎连安慰都是多余的,干脆什么都不说。
  阮薇的手指被红茶捂得暖洋洋的,她轻声说:“我会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他握紧她的手,两个人只是静静坐着,天气好,还能看见小区之外的行车道,夜里人不多,只有几个业主带着宠物饭后遛弯,人间烟火。
  他慢慢地补了一句:“我们一起。”
  
  临睡的时候,严瑞怕她睡不踏实,下楼热了牛奶。
  他带回一套新的杯子,拆开来清洗干净,杯子通体瓷白,郁金香花朵的形状,刚好是荷兰的国花,其他一点装饰都没有,颜色素到极致,反而生出几分雅。
  “路上看到的,做的不错就买回来了……等我们去了阿姆斯特丹,带你去看世界上最美的郁金香。”
  阮薇觉得好看要拿过去玩,她手上还有剥了一半的橙子,粘粘的也不想管,严瑞刚洗干净不许她乱动,被她惹得直笑:“小孩一样……好,先给你用。”他直接倒了牛奶给她,她端走,回自己房间喝,喝着喝着从头暖到脚,心也平复下来。
  其实人想好好活着很简单,没心没肺,只贪图眼前能握住的一期一会,也是一辈子。
  阮薇打开电视,边看边喝,过了一会儿牛奶都要凉了,她拿起来喝干净,却看见素白的杯子底部印着字。
  欧式的茶杯,一朵温婉而优雅的郁金香,像一场甜蜜的好梦,只是杯底有淡淡凸起的浅金色纹路,那是一句英文,不到最后看不清。
  Waiting for Forever.
  等到永远。
  
  阮薇关了灯,躺在床上用手机给严瑞的房间里打电话,他似乎也要睡了,仅仅楼上楼下的距离,她这一个电话让他紧张起来,以为她的腿抽筋动不了,开口就问:“怎么了?是不是摔了?”
  她笑了,“没有。”
  他似乎已经要往楼下走,松了一口气又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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