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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渝

_6 玄默(现代)
  阮薇决定了要搬走,不想再犹豫,她第二天就出去看房子。
  她约了一家还算合适的过去,一路做公车去近郊。那位置距离严瑞现在的家有点远,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虽然远离市区,可对阮薇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何况房价相对于学区房要便宜不少。
  路上无聊,阮薇静下心来把什么都打算好,她要把花店也转让出去,反正她不可能继续在等待戈多对面开店了,不如彻底搬走,如果将来有机会再随便找个地方,继续做点能养活自己的工作。
  这一切她其实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想好,决定之后才发现自己可悲到极致,这一生她注定要颠沛流离,不断迁徙是她的长处,而最让她难过的是,严瑞本来是她唯一可以告别的人,如今也已经对她失望。
  
  那天沐城是个阴天,从两天前就开始预报有雨,可是迟迟没有下,从早起就乌云一片,人人倦怠。
  天气一不好,阮薇觉得腿也更疼了,她忍着慢慢走,顺着路在那个小区里找。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沐城近郊的住宅区很密集,四周都不认识,她给房东打电话,可对方正占线,她犹豫了一会儿,站在路边想找个人问问。
  刚好旁边有个保安模样的人正站在树底下,他一副躲出来抽烟的模样,一见阮薇四处张望,过来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来看房的?这边小区门牌号特别乱,你要去哪栋楼?我给你指吧。”
  阮薇长出了一口气,告诉他号码,感谢他好心,那人往远处看了看就把烟踩了,示意她跟自己来,“要绕过去啊,走,我顺路带你去。”
  她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阮薇跟着那人离开的时候,叶靖轩刚刚从城南回来,今天会里有事,正好摩尔被送去打最后一次消炎针,他带人去解决,又把摩尔接回来,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就往回赶。
  方晟坐在副驾驶位上,手下的人忽然打来电话,他立刻接起来,对方口气匆忙地和他汇报:“许长柯派了不少人去堵薇姐的花店!我们正往那条街上赶,让三哥放心……”
  方晟突然反应过来,连他都急了,“一群废物!薇姐早就不去花店了!”
  车里很安静,摩尔正一脸聚精会神地盯着车窗外,叶靖轩坐在它旁边,他原本正在看车载屏幕,这下停下来问方晟:“怎么了?”
  “小恩他哥故意把咱们的人引开,具体的情况我马上去查,估计是薇姐今天出门让他知道了……”
  叶靖轩心里一沉,他把屏幕推开,盯着前方的人又问:“阿阮呢?”
  方晟眼看他目光冷下去,不得不把话说完,“三哥,薇姐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生死莫及(上)
  离开南省三年,阮薇还是第一次在混沌之中想起那里的街道。
  南省的街没有沐城这么宽,更多的都是起伏不定的小路,空气永远干燥而闷热,满眼浓郁的绿,它总有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繁茂植物,再加上靠海,就连走在街上都觉得人是炙热的。
  那么极端的天气,就像叶靖轩,从头到尾不懂收敛。
  好像人在痛苦的时候,总会想起故乡,但故乡就是永远回不去的地方,她在梦里都怀念。
  生活平淡到乏味,把人仅有的一点点戒备统统磨掉了。
  
  阮薇醒过来的时候,只能分辨出自己似乎躺在地上,她眼前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手脚全都动不了,睁开眼也看不见四周。
  她的头不知道撞到什么地方了,疼得厉害,阮薇仔细去想,只记得被人从后捂住口鼻,她过去为了接近敬兰会的人受过训练,但今天来的都是男人,她所谓的反抗根本没有成效,最后直接被对方拖上车,再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阮薇挣扎着用力,她的手被绑在身前,她找了半天平衡总算能让自己坐起来,地面上的触感显然是优质的实木地板,想来不会是什么阴冷空旷的地方。
  她猜测不出这一次是谁想要报复她,南省芳苑的那场事故牵连太广,到最后谁也没能如愿,警方和敬兰会几乎两败俱伤,她得罪的人岂止一两个。
  阮薇听见有人走过来,她下意识往后躲,那人一把按着她的肩膀,把蒙住她眼睛的东西扯掉了。
  她好不容易才看清前方,却发现这里不是仓库不是地下室,她正对着的对方,竟然是一排长长的祭台。
  
  这房间原本的东西都被白布罩起来,特意重新摆成了灵堂。
  祭台的布置一看就是南省的规矩,正中放着逝者的遗像,解答了阮薇所有的疑问。照片上的人分明还是个孩子,时至今日她看着他,还能想起他过去总是腼腆地笑,一边说话一边挠头的样子。
  小恩离开那一年还没过二十岁,古时候要行弱冠礼,到如今南省还有旧俗,男孩子长大到二十岁,要由父兄送一份大礼。
  阮薇还记得,那季节天长,一整日艳阳照得人头晕,到傍晚都不见缓和,她躲在老宅的天台上避暑,带着摩尔一坐就是一下午,小恩总是陪着他,讲自己家里的事逗她。
  小恩姓许,还有个哥哥大他几岁。兄弟俩从小和父亲关系不好,无非就是那些俗套的故事,父亲混街头,嗜赌成命,最后闹到妻离子散,所以他哥做主带着小恩进了叶家,从此加入敬兰会,后来叶家老爷子不在了,他们就一心一意跟着叶靖轩。
  小恩说等过年他也大了,许长柯答应要送他一辆订制跑车当礼物。阮薇知道他一说起车的事就兴奋,滔滔不绝,她总取笑他,好歹也是叶家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什么车没有?可小恩就执念自己看中的那一款,可他还年轻,许长柯不让他碰,大了才答应给他。
  到最后,小恩还是没等到。
  
  阮薇愣愣看着祭台,心里难过到说不出话,她回头看见许长柯就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周围显然全是他的人。
  这里应该是许长柯在沐城住的地方,独栋别墅,宽敞又安静。
  她低着头先开口:“小恩是因为我死的……”后半句没说完,许长柯直接开口叫人:“给我抽!”
  有人就站在阮薇身边,犹豫了一下又看向许长柯问:“会里有规矩,不动女人。”
  “抽!”
  阮薇被打得翻倒在地上,她咬着牙坐起来还要继续说完,“小恩他……”
  又是一巴掌抽过来,手下人明显也都心里有火,全是来泄愤的,阮薇很快由嘴角带着脸上都泛出血。
  许长柯就坐在椅子上看,狠狠唾了一口说:“叛徒不配提他!”
  阮薇在路上被拖拽撞到了头,这一被打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她咬牙忍下,再也不开口。
  他看阮薇沉默下来,突然扯住她的头发说:“祸水!早晚让叶家都玩完!别想三哥还能留下你,我上次去见他,他看上别人了……那个夏潇漂亮又听话,跟着三哥也算有段时间了,过去他是喜欢你,结果呢?被你害得差点没命!既然他下不去手,我来帮他!”
  阮薇浑身动不了,挣了半天也没力气,许长柯冷笑着看她白费力气,让人拖她,想让她跪在弟弟的祭台前。
  阮薇不知道哪里来的执拗,竟然死也不肯低头,她就是不跪,许长柯急了,一脚踹过去,阮薇的腿本来就不好,这一下让她直接摔在祭台前,头上磕出血,惨不忍睹。
  房间里的人一见血都来了劲,个个要动手,可许长柯为能亲手给弟弟报仇,不许人碰阮薇,非要让她跪在小恩灵前忏悔。
  “小恩哪点对不起你?当年三哥派他保护你,这傻小子尽职尽责到家都不回了!”许长柯愤怒地拿枪冲过来,一把抵在阮薇后脑,逼她爬过去,“过去给我跪下!”
  
  人人都对阮薇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戏弄够了一刀一刀剁碎,偏偏阮薇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怕了,她撑着从地上抬起头,分明知道枪口就在自己身后,还是不肯跪。
  她想回头看许长柯,那人立刻手下用劲,不许她乱动,她头上火辣辣的疼,血顺着头发往下流。
  屋子里渐渐都是血的腥气。
  
  阮薇早想过今天,她对不起的人太多,不止小恩。
  她这辈子活该有报应,从当年局里安排她和再次叶靖轩相遇开始,她就在利用他的愧疚。
  到今天阮薇注定逃不过,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遗憾,而最让她伤心的事,莫过于她从小就知道,叶靖轩是真的爱她。
  那人从不是什么好人,十四岁就能把她扔在绑匪手里。
  她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曾经怨恨过,可是后来长大回头去想,终究明白那时候形势逼人,他是叶靖轩,那是他该做的事。
  他们还是孩子,十几岁的时候能有多深的感情,哪里比得上家族的荣耀要紧。
  阮薇早就想开了,她没有真的怪他,可他却在后悔。
  
  阮薇闭上眼睛想了那么多,没有一条出路,她虽然软弱,但不会委曲求全。
  最后她只和许长柯说:“开枪吧。”
  那些人被她的态度逼得发狠,想要直接打死她,许长柯被气疯了,忽然想出新的花样,他拦住手下说:“让她这么死太容易了,对不起芳苑里出事的兄弟!”他拖过阮薇正对着小恩的遗照,让人去拿刀来,“跟我玩硬气?你不跪就先挑断你的腿,再不跪就砍手!什么时候砍干净了再送你上路……我一点点给小恩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生死莫及(中)
  房间里很暗,灵堂的布置一片缟素,阮薇倒在地上眼前模糊,渐渐只能看见刀尖在地上的影子,像被割开的水彩布,所有颜色都干涸成碎片,只剩下死一样的白。
  她的腿被许长柯按住,她侧过脸,用尽力气咬紧牙,只奢望自己能晕过去。
  偏偏人的意识在刺激面前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感官意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楚。许长柯就在她面前残忍地笑,连口气都带了变态的兴奋,他非要提醒她:“薇姐,还记不记得,过去三哥知道你怕疼,你摔一下都成了天大的事,你说你良心是不是让狗吃了?三哥那么宠着你……你怎么忍心害他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毫无预兆一刀扎进阮薇的脚腕上,她实在受不了,疼得根本控制不住,一声惨叫。
  许长柯笑得更大声了,眼看她的血流出来,他掐住阮薇的下巴不许她侧过脸,非要逼她自己看。
  刀尖贴近了她的伤口就要再扎进去,他狠狠地问她:“跪不跪?”
  阮薇疼到浑身发抖,意识一下就混乱起来,她发了疯一样的摇头,使劲挣扎,许长柯甩手一巴掌抽过去,又叫人:“成心找死我就成全你!过来!给我按住她!”
  她歇斯底里,脑子里最后那点意识都要被折磨散了,门外突然乱起来。
  阮薇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她耳鸣产生了幻听,还是真的有人开枪。
  她被疼痛刺激得完全崩溃,脑子里混乱到全剩下一个人的影子,她只能记住他,不停听见他叫她阿阮,可她张口不能发出声音,什么也回答不了。
  
  许长柯猛地站起来,外边有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开口就让他快走,“三哥急了!我们挡不住……”
  “先把她带下去!快点!”
  阮薇被人架起来,她整个人几近昏厥,被人捂住嘴拖开。
  
  许长柯住的地方很隐蔽,是他自己在沐城选的地方,一处刚开发的高端小区,独栋别墅群,只有几户入住,到现在他附近还没有邻居。
  方晟办事极其有效率,很快找过来,率先带人撞开门。叶靖轩一进入别墅,正好听见阮薇的惨叫。
  他当时脸色就变了。
  方晟心里一紧,知道再也拉不住他,眼看叶靖轩带人横扫进去一个活口都不留。方晟只能让人先去解决许长柯手下的废物,他亲自护着叶靖轩,挨个房间找,全都没有阮薇。
  他生怕叶靖轩气疯了再做出什么事,提醒他千万要冷静。
  叶靖轩根本顾不上说话,一把推开方晟,他几乎不敢停,从心里翻起来的恐惧让人发冷,他觉得再晚一秒,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什么野心抱负,钱权名利……顶多是闲来无事的时候,拿来自欺欺人的幌子。
  他过去已经错过一次了,他把阮薇找回来那天就发过誓,除非他死,今生绝不重蹈覆辙。
  
  房子里乱七八糟全是躺倒的人,叶靖轩说到做到,谁都没放过。房子太大,他们一时不清楚人被藏在什么地方,方晟突然想起摩尔还在车里,跑去把它带进来。
  摩尔认主,一路在前边引路,带着他们直接冲到别墅二层。
  
  许长柯出乎意料很平静,他一个人坐在弟弟的遗像之前,似乎早知道自己逃不过,干脆坐着等。
  叶靖轩一句话都不说,他目的明确,看也不看灵堂的布置,扫过四周,发现没有阮薇。
  这栋别墅一共三层,地方大而且房间很多,再这么找下去耽误时间,他回身让人把摩尔带进房间,看它能不能直接嗅到阮薇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叶靖轩刚吩咐完,突然看见旁边地上有血,他忽然控制不住,一瞬间涌上来无数疯狂残忍的念头,几乎要把他摧垮了,但他还没找到人,硬生生忍下想要拆了许长柯的冲动。
  叶靖轩把许长柯踹倒在地上,一脚踩住他的手指问:“人呢?”
  他几乎用脚在地上碾许长柯的手,让对方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许长柯开口还在笑,脸上的表情愈发扭曲,好想听见了什么古怪的笑话:“三哥!她差点把大家害死!你还想留着她?”
  叶靖轩回身示意方晟赶紧带摩尔找人,他知道这屋里形势不对,许长柯随身带的手下都不见了,就留他一个在这里拖时间,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折磨阮薇。
  叶靖轩不敢再想,拿枪指着许长柯又问:“你说不说?”
  “不就是个女人吗!”地上的人一句话吼出来,狠狠瞪着叶靖轩,“老爷子当年说过不让你找她!你非要一意孤行,搭上多少兄弟!”
  叶靖轩一枪打下去,房子里就剩下许长柯的惨叫,他瞄的准,硬是在许长柯胳膊开出一个血洞,让对方十指连心的疼,人还清醒。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许长柯毕竟也在这条路上混了二十多年,疼过了劲,他也有骨气,一语不发。他看着叶靖轩冷笑,逼得这人又是一枪下去,直接穿了他的肩骨。
  许长柯快连话都说不出,开口声嘶力竭,却字字都是嘲讽,“我……我和小恩对你忠心耿耿,我弟弟当年才十九岁!他哪一点做错了?你就为了一个女人……”
  许长柯骨头被踩断,就剩一口气,和着血泪说不下去,突然低吼喊他:“三哥!叶家只有你了……南省都在你身上背着!你不能耽误在一个女人身上啊!”
  叶靖轩原本半点不动容,他扣下扳机就能让他永远闭嘴,偏偏许长柯最后这句话逼得他停住了。
  叶家几代人的心血……那座老宅里所有人都是叶家人,那些跟着他父亲和他一步一步拼出来的,也都是叶家人。
  他们过去同生共死,今时今日却走到这一步。
  叶靖轩是叶家的独子,可许长柯,小恩,还有方晟,都是陪着他长大的兄弟,过去老宅规矩多,身份地位高低分明,可男孩玩在一起大多不分彼此,少年时代他们也一起出去,一起胡闹过。
  方晟低声劝:“三哥,他没有别的错……不过就气弟弟死得不值,熬了这么多年了,能不能留他一口气?”
  叶靖轩再也不看地上的人,甩手把枪扔了。
  
  许长柯被人带着拖出去,他发起疯,回头看见摩尔已经找到方向,挠着灵堂的侧门一直在叫。他笑得更大声了,大声喊叶靖轩,嘴里混乱地嚷:“阮薇她父亲临死留过话的……她不可能嫁给你!三哥放手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前后半生辛苦,爱而不得,只因太执着。
  侧门已经让人撞开,叶靖轩再也顾不上许长柯。
  
  摩尔一路往里冲,门一开,滚滚而上全是黑烟,动物本能都怕火,它又着急,暴躁起来不停叫着。
  “下边着火了。”方晟口气再也稳不住,他让人先拉住摩尔,往下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许长柯的人把薇姐带到储物间了……现在火烧起来,下不去。”
  叶靖轩推开他们过去看,这里本身是为方便才建的小楼梯,可以直接从二层通向储物间,现在被他们故意纵火,眼看火已经顺着楼梯烧了一半。
  “不行,不能让人冒险了。”方晟试图喊手下再去想别的办法,可是许长柯原本计划就要活活烧死阮薇,这种半地下的储物间一旦着火,即使能找到外边的路也来不及。
  所有人都急了,显然没想到许长柯这次真要玉石俱焚,这种情况太危险,再拖下去可能整栋别墅都要烧起来,但叶靖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片混乱之中他的声音分外沉稳,隐隐让人心惊,他让人拿水来,接着他就泼到了自己的外套上。
  “三哥!”方晟最了解叶靖轩,他一看他把衣服弄湿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瞬间也慌了,一把按住门说:“三哥等在这里,我带人下去!”
  “让开。”叶靖轩看着他,口气丝毫未变,三分威胁,七分麻烦,就好像这分明是件不需要考虑的事。
  方晟再也忍不住,一把拦住他的胳膊,“太危险了,三哥不能去啊!让我下去吧,我保证把薇姐带上来!”
  左右的人都冲上来,语气近乎恳求,这火眼看已经烧起来,现在谁往下走都是拿命在拼,怎么能让叶靖轩去冒险?
  可大家也都知道,他根本不听劝。
  
  黑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火光一阵一阵往上冲,叶靖轩披上外套,连想都没想,直接就往火海里冲。
  他没有时间犹豫了,过去那场事故阮薇就被扔在火海里,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许长柯也知道当年的事,所以今天才成心纵火,不想让她好过。
  眼看阮薇又被逼到这一步……
  他想严瑞那天说的话果真没错,跟着他,阮薇永远提心吊胆,一次又一次,最后总是受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对不起,昨天实在没赶回来~~今天更
  顺带抚摸安慰下阿阮和三哥……
☆、【第十一章】生死莫及(下)
  叶靖轩逼着自己冷静一点,他每下一阶台阶都觉得温度在升高,他甚至看不清路,这种时候人只能凭着本能一路往下走,他用湿毛巾捂着口鼻,好在地方不大,他摸索了一下总算找到储物间的门。
  “阿阮?”他不断喊她,用力撞门,可是听不清门内的声音,门被锁上了,他只能找别的东西做辅助,他正好回身看到倒下来的椅子,借着钢的力度用力,终于把门撞开了。
  幸好这里只是隔出来的储物间,只有简单的老式门锁。
  火还没穿透门板,叶靖轩冲进去之后发现地方狭小,顶多三四个人的位置,烟顺着门缝涌进来,呛到人近乎窒息,他找不到灯的开关,一直在喊阮薇,可是没人回答。
  叶靖轩憋着一口气上下摸索,口干舌燥,时间久了仅存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火势根本无法控制,他知道背后随时都有可能连成一片烧起来,他也知道他活到今天身上背着太多东西,整个家族的过去未来都在他一个人手里,他不光只有他自己……
  可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了。
  叶靖轩竟然在一瞬间涌起可怕的念头,如果今天他不能把阮薇带出去,那他也不走了。
  去他的什么南省什么芯片什么敬兰会,就算只有一口气,他也分给她一半。
  
  储藏室里太乱,无数放在架子上的东西都掉下来了,叶靖轩废了很大劲才绕到最里边,蹲下身什么都没摸到,忽然听见微弱的叫声。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抱紧阮薇,她已经半昏迷,但还有意识。她迷糊之间浑浑噩噩不停在喊三哥,嗓子完全呛哑了,但就是执拗地叫他,一刀一刀都砍在他心上。叶靖轩拼命回应她,拍她的脸试图让她保持清醒,但阮薇潜意识里觉得害怕,不断挣动,整个人缩在墙角不肯抬头。
  叶靖轩没有办法,用力想把她抱起来,拉扯之间阮薇终于有了一点意识,突然睁开眼。
  她其实看不太清,脸上的血渍和灰尘挡着视线,但她瞬间就知道是谁来了。叶靖轩怀抱里的温度几乎成为一种烙印,深入骨髓,她自己都分辨不清这是不是幻觉,只知道拼命往他怀里躲。
  阮薇快要说不出话,断断续续就念那一句:“三哥,我听话,我不哭……求你别把我扔下……”
  十岁那年,她也这么喊过,那时候她想叶靖轩最讨厌她哭,每次都生气,那她乖乖忍着,他总该回头了。
  可他毫不犹豫地走了,那时阮薇觉得自己的腿疼得厉害,怎么追也追不上,她甚至还不懂那是被枪打中的伤。
  
  如今从头来过,还是一模一样的境遇。
  
  叶靖轩并未比她好过多少,她无意之中的话让他生不如死,硬忍着一口气逼自己先想办法救她出去,可阮薇的手被人用的软铁丝绑在了墙边的管道上,叶靖轩手边没有东西能砍开它,他用尽力气去扯,一个人的力气完全扯不断。
  火顺着门边烧进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阮薇剧烈咳嗽,叶靖轩把她的脸压在自己怀里,她渐渐明白过来,“靖轩?”
  他顾不上说话,让她保持清醒别睡过去,然后环顾四周,想找东西能尽快把她的手解下来,可周围原本是放健身器材的地方,摸不到任何尖锐的东西,阮薇眼看火光越来越近,用胳膊推他,“你快走!”
  叶靖轩根本不理她,推开身后的架子找东西,一下让火猛地蹿过来,阮薇对火的恐惧几乎无法控制,慌乱地缩起来,只剩下一句话,“别管我了……我求你了,快走!”
  他干脆放弃,转过身抱紧她,用衣服遮住两个人。阮薇浑身发抖,人已经濒临极限,却不知道哪里找来了最后一点力气,不断推开叶靖轩,死活让他离开。
  叶靖轩挡住她的脸,不让她被烟呛到,眼看两个人都要被活活烧死在这里,他却突然平静下来。
  高温让人想起南省的艳阳,一整个夏天都透不过气。
  叶靖轩拍着阮薇的肩膀安慰,就说了三个字:“别怕,我不走。”
  她再也不敢乱动,眼泪毫无预兆还是往下掉,她当年太小了,出了事,多么希望他不要走,可是今天,她愿意拿命换他离开。
  人的奢望那么多,贪恋拥抱,渴望相守,动不动就说一生一世,可最后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们被困死在一片火海里,阮薇终于明白,这一生,她只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原来爱是无所求。
  
  叶靖轩让她放松,分明两个人都快窒息,但他偏要和她说话,他轻轻地靠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说不爱你,都是骗你的。”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们都自私自利地为对方好,哪怕以伤害为代价,说的每一句谎,都是因为爱。
  阮薇拼命点头,贴在他胸口告诉他:“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剧烈地发抖,环境阴暗,刺眼的火光让她完全回到十岁那一年。
  叶靖轩知道她怕,他竟然笑了,用力抱紧她,把自己的毛巾给她捂住口鼻,示意她放松,“阿阮?别哭……这样也好,我们只能葬在一起了。”
  最后一起烧成灰,松手撒出去,天高海阔,再也不分彼此。
  这也算一种厮守。
  
  叶靖轩还像小时候一样,看她哭就凶,可又没办法,最后好言好语地说话,口气幼稚地还像哄小女孩。
  阮薇眼睛一阵刺痛,可她知道自己还在流泪,她终于明白那些书上写过的故事,生死莫及,爱能至。
  她握紧叶靖轩的手,觉得自己眼前越来越模糊,但她不能睡,她努力地想和他说话,开口却没有声音。
  
  几乎绝望的时候,外边似乎有人冲进来了,一直在呼喊。
  叶靖轩被呛的说不出话,阮薇已经渐渐窒息,他随便抓了个东西扔出去,砸到墙上,总算发出声音。
  方晟带人冲进来,眼看大火硬是往里闯,他一路跑过来背上都是火,在墙上滚灭,两个人一起用力砸断铁丝,终于把阮薇的手从管道上解下来。
  
  叶靖轩一把抱起她,方晟在前边开路,手下的人拿着灭火器在外边尽量控制火势,可已经于事无补。
  “三哥先走。”方晟看他不断在咳嗽,伸手要把人接过去,叶靖轩不肯,坚持抱着阮薇从另一侧的门穿过火海冲出去,半边衣服几乎被烧穿。
  车已经等在外边,一路上叶靖轩拍着阮薇不停叫她,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有意识,嘴里喃喃地不停喊三哥。
  他知道她疼,一到外边才看清,阮薇脚腕上长长一道刀口,血肉都翻在外边,许长柯就为折磨她,故意挑她受过伤的左腿扎。他不断出声叫她,阮薇意识混乱根本听不见,可他尽量吊着她的精神让她坚持下去,分明也是在安慰自己。
  明明连芳苑的事都经历过,如今叶靖轩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阮薇好受一点,他眼看她被伤成这样,整颗心都悬着,一步之遥就是万劫不复,但她还需要他,他用这辈子所有的理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方晟坐在车前排,顾不上自己的伤,着急找人善后。
  小区里已经有人报警,他们迅速离开,直接赶往最近的医院。
  
  方晟在路上通知过医院,他们一进大门已经有护士迎出来,叶靖轩总算肯把怀里的人放在担架车上,马上有人过来把她推走。
  这里是近郊的私人医院,环境私密,毕竟人少,起初的混乱过后只剩下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满眼冷色调的光。
  叶靖轩早就担心过这一天,敬兰会这条路不好走,可他从生下来就没有选择,他就算想置身之外,以叶家的名声,不会有人放他逍遥。
  所以他无所谓,既然决定要闯,那就一路闯到兰坊来,他做事一贯不屑周旋,对外永远硬碰硬,半点沙子都不容,这世界上的东西于他无非只有两种,想要或是不想,独独只有阮薇例外。
  他必须保护她,他不能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可是……
  叶靖轩站在走廊里一步一步向前走,他看见阮薇面无血色,身后拖出来的都是旧时光。
  原来十多年的日子瞬息而过。
  他从少年时代就爱她,世事伤人,如今他已经退无可退,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只求她一生平安。
  他其实并不信命,只是到今天他才懂,有些事或许真的不能强求。
  这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少他们两个。
  
  方晟被人拉着要去清理伤口,他临走担心叶靖轩,把医生叫过来,可他看也不看对方,跟着担架车一路走过去。
  他终于看见阮薇被送进急诊室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身靠在墙上。
  叶靖轩总算放心了,所有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盯着面前的地面,微微皱眉。
  方晟突然推开人向叶靖轩跑过来,他看出不对劲,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叶靖轩突然弯下身,死死用力抵住额头,顺着墙倒了下去。
  “三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人之常情(上)
  阮薇是在第二天下午醒过来的。
  当时情况危险,但叶靖轩整个人护着她,她并没被火撩到,所幸脚腕上的伤口也都是皮肉伤,缝合包扎之后基本没有大碍。只是阮薇突然有了意识之后情绪很激动,不太认人,谁靠近她她都躲。医生手里拿了病历夹,她不知道看成什么了,吓得叫出声,只喊叶靖轩的名字。
  医生说她过去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一次又受到刺激,精神上的伤害很大。
  叶靖轩就在隔壁病房,他因为吸入大量黑烟,导致肺部有感染的情况,好在时间不长都不严重,他突发昏厥,除了过去的老毛病,并没有其他并发症,只能暂时留下观察。
  方晟问过医生,大家最担心的还是叶靖轩脑部的情况,但阮薇那边一醒,叶靖轩就再也不肯住院,换了衣服过去守着她。
  
  病房很宽敞,阮薇一个人孤零零蜷缩在床上。
  她见到叶靖轩总算平静下来,他连说话声音都放缓,知道她还是被困在可怕的火海里,于是他拉住她的手坐下来,耐下心一点一点告诉她发生过什么。
  阮薇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大半日的时间,到了晚上,外边有人送晚饭进来,叶靖轩不许别人打扰,他亲自端着盘子,一勺一勺过去喂,阮薇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胳膊,开口就问:“我的腿……”
  她一下子清醒了,可是还像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姑娘,出了事自己都不敢去看。
  叶靖轩笑了,知道她这才算彻底缓过来。阮薇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坐在那里脸色不好,他看着就心疼,伸手抱过她,吻在她额头上,轻声说:“腿没事,你自己动动看。”
  她总算舒出一口气,抬头往四周看,知道自己在医院,她看出他还在咳嗽,问他伤到什么地方,叶靖轩摇头,示意大家都平安。他让她开口喝粥,慢慢喂进去,阮薇忽然想起当时的场面……他救不了她,执意留下,于是她一边喝粥一边眼睛又红了。
  阮薇最了解叶靖轩不喜欢她流眼泪,她在他面前也不想太软弱,所以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可是叶靖轩放下碗,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阿阮,哭吧。”
  他不忍心再逼她,这些年她心里压了太多事,哭出来就好了。
  阮薇瞬间泪如雨下,她以为自己早就百毒不侵,可叶靖轩一句话就能戳破她所有防线,她从来争不过。
  她总算哭得痛快。
  
  他拿了一整盒纸巾过来,阮薇哭他就陪着给她擦脸,最后扔了一地纸。阮薇哭得晕头转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揪着他的手,一个劲和他说对不起。
  这一切事故的起源都因为她当年出卖叶靖轩。
  他什么都不说,不劝也不哄。
  可惜好景不长,男人都有个逃不过的弱点,最见不得爱人流眼泪。叶靖轩实在不能免俗,这简直比砍他还难受,最后他担心她哭过劲身体都坏了,出声吓唬她:“好了,再哭不给饭吃!”
  这下阮薇哭笑不得,她带着眼泪自己擦脸,总算控制住,又向他伸开手。
  他有些无奈,小时候阮薇不懂事,人小个子矮,只能站在秋千上这样等他抱她下去,如今都一样。
  他抚着阮薇的侧脸,把人按在怀里,她总算踏实下来。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叶靖轩身上总有烟草的味道……坏毛病越来越多,阮薇低头闷声笑,掐他胳膊说:“医院里你还抽烟。”
  他也笑了,不说话,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很久之后才长出一口气,告诉她:“腿上的伤口肯定有点疼,不过这次是外伤,忍一忍就好了。”
  她试着动动,果然发现左腿还有知觉,这才放下心。叶靖轩又让她吃饭,阮薇什么执拗都没了,自己接过碗,一口一口往下咽。
  
  晚上的时候,叶靖轩出去找医生谈了一阵,他回来看到阮薇还不困,看看她的腿说:“明天我们就回去,医院再舒服也不如家里……对了,这次医生给你的左腿照过片子,仔细检查过,确认你的骨伤早就愈合了,完全可以好起来。”
  阮薇的左腿行走一直不太正常,但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理作用,她基本都清楚,靠在枕头上想了想和他说,“我那会儿还小,有希望,养父带我去过不少医院,都说我当时才十岁,就算伤到骨头也容易长好,可……我后来走路还是有障碍,试过康复训练,怎么努力也不行。”
  叶靖轩笑了,看她额头上有磕破的伤口,还贴着纱布,他帮她把头发拨开,又离远一点看看她的脸色,总算满意了,和她说:“身心失调导致的行走障碍,一定会好的,慢慢来。”
  阮薇低头握紧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习惯了,无所谓的,只要能动我就知足了。”
  她是想安慰他,这条腿的事成为叶靖轩的心结,可她的伤是心理因素,什么治疗都不见效。
  叶靖轩示意她多休息,别乱想,让她躺好。阮薇不松手,握着他才安心,渐渐感觉不太对劲,又听见他还是咳嗽,她突然明白过来,问他:“你是不是……你发烧了?”
  “嗯。”他一点都没当回事,坐在她床边,“有点感染,都是小事,吃药就好了。”
  她挣扎着起来要说什么,叶靖轩实在没办法,做了个嘘的动作,把窗帘都拉上,走回来守着她说:“先顾自己好不好?别再让我担心了,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阮薇只好躺回去,叶靖轩也觉得累,他看了她一会,俯身趴着,刚刚好就在她身侧。
  她轻轻抱住他的头,手就放在他脸旁。
  病房里格外安静,忽如其来什么都远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离得这样近。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生死,起码这一刻,他们还在一起。
  
  叶靖轩闭着眼睛,侧过脸吻她的指尖,他喜欢叫她阿阮,温柔到让人心里发暖。阮薇嗯了一声答应着,感觉到他咳嗽很厉害,一直不舒服,她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头发说:“睡吧。”
  他也已经筋疲力尽,这么久,提心吊胆的人不是只有阮薇一个,敬兰会里暗流汹涌,多少心机阴谋他一力承担,累过苦过也恨过,可人总有死穴,阮薇就是他的死穴,他必须把什么都挡下来,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开花店。
  叶靖轩忽然想起什么,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从来不信你会把芯片的事外传,那只是……”他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放低,“我忍不住想来找你的借口。”
  她怎么会不懂,从一开始叶靖轩就为她一退再退,可她不能再开口,只能告诉自己放松,好好睡一觉,哪怕再说一个字,她还是会哭。
  
  梦里阮薇又见到老宅的花园,那是无数记忆片段里偶然的一个午后。
  年少不知愁,秋千架上有只胖嘟嘟的野猫,它胆子养大了,跑来晒太阳,露出肚皮,一脸懒洋洋的模样。
  阮薇特别喜欢小动物,想过去摸一摸又不敢,叶靖轩就想把猫抓过来,可他还没走到,那猫不给面子,转身就跑了,还挑衅地一路跳到房顶上看他。
  没有叶靖轩做不成的事,他觉得丢人,气急败坏找人抓猫,阮薇笑得直不起腰,拉着他跑了。
  阮薇在梦里跟着他跑,越跑越快,她忽然醒过来,黑暗里正对上叶靖轩的侧脸,她伸手过去抱住他。她知道,后来那些紫色的蔷薇越来越多,是他请人种的,如今或许已经顺着墙铺满一整座园子。
  他们难得能有这样一时一刻的相守,阮薇静静躺着不忍心打扰,午夜梦回的时候,安静的医院病房,她握紧他的手,如同少年时一样。
  她看叶靖轩睡着的模样,这是她爱的人,张狂霸道的男人,从始至终未曾改变,她手指流连在他脸上,一点一点勾勒他的轮廓。
  这一生只为这一秒,百死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人之常情(中)
  那天直到后半夜方晟才离开医院,他安排好所有心腹留在病房外职守,自己一个人带着摩尔先回兰坊。
  他下车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人在等,一道影子直直立在院门口,但叶靖轩出事并未外传,即使对会里的人也全部封锁了消息,他不知道什么人会来。
  方晟下车往里走,才发现那是夏潇。
  他怔了一下,夏潇已经跑到他面前,摩尔也跳下车跟着,过来嗅嗅她,无精打采地留在方晟脚边转圈。
  她问他:“三哥没回来吗?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他们都不许我进去?”
  她话没说完,借着灯光突然发现方晟脸色极其不好,一下哽住了。
  他不理她,绕开她就要往里走,夏潇一把拉住他又说:“你……”
  方晟后背轻微烧伤,他刚刚在医院处理过,勉强披了件衣服回来,这下被夏潇一扯特别疼,他忍不住回身打开她的手,冷言冷语地说:“快回去。”
  她吓得放手,又追着他非要进去,门口留守的下人全都看向方晟,他最终停下说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夏潇今天来其实没有别的目的,她本来想找叶靖轩,但看出这院子气氛不对,她怕他们有事,一直不肯走。她了解叶靖轩的习惯,他只肯睡自己的床,只要他人还在沐城,不可能在外留宿,所以夏潇坚持要等。
  可是叶靖轩竟然没回来,反而是方晟一个人在,他明显带着伤,如果不是他撑不住了,他不会离开他的三哥。
  夏潇越发觉得奇怪,尾随他一路往院子里去,她想了想突然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问。
  方晟实在没力气应付她,把摩尔交给别人带走,随口说了一句:“你要等就去东边等吧,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完就走出长廊,顺着小路往自己的房间去,夏潇往东边看了一眼,那边黑乎乎的一片,已经过了凌晨,一排杉树的影子照得人心惊胆战。
  她咬咬牙,快步向着方晟追过去。
  
  一直到方晟让她进了房间,他自己都没明白,这女人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她非要跟着他,方晟不耐烦让她去书房,她说那边太黑她害怕,方晟准备叫人送她去,她也不肯,他要关门,她就无赖到挡着门死活不走。
  方晟后背很疼,整个人也没精神,没空再和她废话。夏潇找不到叶靖轩没地方撒脾气,非要和他闹,他没办法,只能甩开门随她。
  夏潇总算进了方晟住的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震惊到说不出话。
  按照方晟的行事作风,她以为他住的地方一定井井有条,恨不得要在柜子上贴标签,每个抽屉都要有名字,如果有东西没放回原处,他就会睡不着觉。
  但事实上……方晟的房间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厅里乱七八糟,本来东西并不多,基本上就是衣服和吃的东西,很多电脑和屏幕占据了大部分面积,然后全部是四处乱扔的领带衬衫和空的蛋糕盒子。
  夏潇站了五分钟才说出一句话:“你……不能找人进来收拾一下吗?”
  方晟还是那副表情,口气平淡到连聊天都算不上,两个字解决了她:“不用。”
  
  方晟很快就忘了夏潇的存在,他自我到完全当屋子里没有她这个人,看都不看她。他按自己的惯例把外套扔开,然后从里边睡觉的屋子里扯了一件衣服出来,走到厅里倒了杯水喝,然后他一边打开屏幕看,一边随手旁若无人地开始解衬衫。
  夏潇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不敢动,方晟扣子解到一半,衬衫就碰到伤口,他疼得停下来,这才想起后边有人,头都不回地问了一句:“我要换衣服,你要是不想看的话,可以走了。”
  她总算看出他有伤在后背,试探性地走过去说:“出什么事了?”
  “和你无关。”
  “那你总要告诉我三哥怎么样了?他在哪?”
  “不能说。”
  夏潇看他一动就倒抽气,男人在生活上总是不细致,碰到伤口就嫌烦,她实在看不下去,示意方晟别乱动,然后说:“我帮你,慢一点,别着急,伤在……”
  她还没问完,已经看到他后背惨不忍睹,虽然处理过,但隐约还能看出都是高温留下的痕迹。
  夏潇把后半句问话咽回去,轻手轻脚帮他拉住上衣脱下来,又帮他换上另外一件。
  整个过程里方晟都不说话,等到换完衣服,他总算开口说:“多谢。”
  两个字而已。
  
  夏潇退后两步,开始捡沙发上的东西,总算清理出一片干净地方,方晟看她就要坐下,又提醒她:“你来我这里不合规矩,走吧。”
  她看着他笑了,并不意外,方晟从来都是这样,公事公办,她今晚来这里也是临时起意,却因为他这一句话开始赌气。
  一切都没有源头,从夏潇留在叶靖轩身边开始,她和方晟说过的话其实并不多,唯一的接触也就是他接送她而已。
  但她记得,当时在那条奢华糜烂的走廊里,方晟把她拉起来,脱下外套给她披上,那个时候灯光太耀眼,可他的目光……和平时不一样。
  夏潇吃过苦,知道自己如今的一切得来不易,她明知这种探寻太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个答案。
  她已经习惯于方晟的沉默和面无表情,也因此更加耿耿于怀他唯一的那次例外。
  
  夏潇突然有些刻意,她坐在他的沙发上,从地上捡起一本杂志,打算这样等下去。
  方晟站了很久都没动,也许在忍,也许在决定要不要让人把她扔出去。
  但最终方晟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夏潇看着他先开口问:“你怕什么?三哥没在,书房太黑了,我在你这里坐坐而已。”
  他的话还是说得很简单,“三更半夜,你非要留在一个男人房间里?”
  夏潇扔开杂志,看着他说:“你现在完全可以叫人把我轰出去,大不了我自己走回家。”
  方晟终究没有动。
  她明知答案已经找到了,可是心里不好受,她说:“方晟,我看不起你。”
  他没理她,好像根本没听见也不想听,他转身回屋睡觉,进去不到十分钟又出来了。
  
  夏潇就坐在他乱七八糟的沙发上,她等了一夜也很疲惫,渐渐靠住扶手想要休息一会儿。方晟站在厅与卧室交接的地方,刚好是一片灯光照不到的灰色地带。
  夏潇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但她没看见方晟,她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见他的目光,于是方晟也没有说话,静静站了很长时间。
  他的后背伤了,不能躺,起来反而好过一点,于是他也就一直站在那里没动。
  最后的最后,夏潇似乎累到睡着了,可她感觉到身边有人走过来,半梦半醒之间她下意识伸出手,什么都没摸到。
  她想反正这都不是真的,人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有权利说胡话,她不能浪费。
  “方晟,你不是个男人,你都不敢喜欢别人,不敢承认自己有感情。”
  “你活该,伤了死了也没人管……”夏潇说着说着觉得自己也一样,她把脸贴在沙发上,又补了一句:“你和我都活该,都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晚……”
  不得善终。
  只是他们有什么错呢,她想要叶靖轩,她曾经以为自己爱的只是他施舍的生活,如今却走不出来,而方晟永远是叶靖轩的影子,他只有资格站在他身后,这是方晟活着的唯一理由。
  他们贪生怕死,爱慕虚荣。
  可这是人之常情。
  
  不知道过去多久,天亮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院子里摩尔的叫声,夏潇一下惊醒了。
  她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方晟的衣服。
  夏潇立刻起身追出去,在院子里看见方晟已经走出很远了,他步子很快,夏潇喊他,他没回头。
  摩尔从远处冲出来,谁也拉不住,冲着门口跑,旁边有下人过来提醒她:“大堂主的车已经开进兰坊了。”
  夏潇知道叶靖轩回来了,她不再闹,听话地随他们走过去,一路上她看见院里的桃花都落了,只剩下枝头零星几片叶子。
  风里犹有花香,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这条街上有千百种活法,方晟永远只能给她披一件衣服,而她永远只能躺在悬崖之侧。
  夏潇收拾好自己,举手投足果然乖巧妩媚,她爱叶靖轩,她也必须爱他,因为她不能被打回原型继续穷困潦倒,不想出卖自己过活。
  她知道方晟的意思,她就算只是个随时能打碎的赝品,那也是他三哥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人之常情(下)
  几辆车就停在门口,方晟过去迎,他做事总比别人想得周全,率先说:“我让人准备了轮椅。”
  叶靖轩嗯了一声,到另一侧去抱阮薇,她的左腿几乎等于不能动,他半抱半扶着,好不容易让她下车,又叫方晟把轮椅推过来。
  阮薇一看到它就摇头,“我不坐。”
  叶靖轩知道她在这件事上特别要强,平常他不会坚持,可现在阮薇新伤旧伤都在一起,脸色也不好,他实在不放心,劝她:“院子太大了,还有一段才到屋里,听话,你坐我推你。”
  她不肯,他也不再说,伸手就要抱她坐上去,阮薇急了,她往旁边蹦,单腿跳着往前去,“我没残疾,不坐轮椅。”
  方晟也要劝她,解释了一句:“薇姐,不是这个意思,里边还有好几道门槛,不好走,过渡一下而已。”
  阮薇在这件事上死活不肯让步,“我自己能走。”
  叶靖轩摇头示意算了,过去拉她的手扶着,“那你跟着我,慢一点。”
  她一点一点往前挪,咬牙慢慢走。兰坊都是过去留下来的传统建筑,萧墙门廊中规中矩,三进三出,以前她来的时候还不觉得距离远,如今受了伤,才发现想走进去不容易。
  叶靖轩从她抓住自己的力度上就知道她腿疼,明明阮薇从小就听他的话,可这事上连他都劝不动。叶靖轩没办法,看她走了一半的路就在发抖,终于忍不住,过去拦腰要把她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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