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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小屋的安妮

_8 蒙哥马利(意)
“我以前从来没听过你这么政治立场鲜明的言论,吉姆船长。我没想到你身上也有这么多政治毒液。”安妮笑笑说。她可没觉得这个消息比那天早上小詹姆发出的“哇-嘎”声更令她兴奋。国家和权力,上台与下台,自由党还是保守党,又怎么能与生命的奇迹相提并论呢?
“噢,它们大概已经在我身上累积了很久了。”吉姆船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个温和的自由党,但是当听到自由党当选的消息时,我才发现自己是个多么激烈的自由党。”
“你知道医生和我是保守党。”
“啊,那是我知道的你唯一的缺点,布莱思夫人。科涅利亚也是一个保守党。我从村子回来的路上告诉她这个消息了。”
“你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
“是的,但是我无法抵抗那个诱惑。”
“她表现如何?”
“还算平静,布莱思夫人,还算平静。她说,‘好啊,上帝要把给个人的耻辱期也带给国家。你们自由党又冷又饿好对多年了,快去喂个饱吧,因为你们的好日子不会长的。’‘好了,科涅利亚,’我说,‘也许上帝觉得加拿大需要真正长时间的耻辱期呢。’啊,苏珊,你听说了吗?自由党执政了。”
苏珊刚刚从厨房出来,她身上似乎总缭绕着饭菜可口的香味。
“哦,是吗?”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管自由党当不当选,我的面包还是一样焦。亲爱的医生太太,如果哪个党能够阻止这场雨,使我们的菜园免于遭殃,苏珊将会把票投给它。这会儿,你能不能来厨房一下,我想你尝一下晚餐的肉味道行不行。我担心它太硬了,我觉得我们的肉店老板也跟政府一样该换人了。”
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安妮到四风岬去,想看看能否从吉姆船长那儿拿一些新鲜的鱼。这是安妮第一次离开小詹姆,她心神不宁。要是他哭了呢?要是苏珊不知道怎么安抚他怎么办?
苏珊从容不迫地说,“亲爱的医生太太,难道我照顾他的经验没你多吗?”
“照顾他是的——但是照顾其他孩子的经验你就不如我多了。因为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照料过三对双胞胎。他们哭的时候,我会非常镇静地给他们一些薄荷油或是调味油。现在想起照顾双胞胎们的那些日子还真让人回味。”
“哦,好吧,如果小詹姆哭了,我会给他肚子上放个热水袋的。”苏珊说。
“不要太热了。”安妮担忧地说。哦,她真的能放心地去吗?
“你别烦恼了,亲爱的医生太太。苏珊可不是那种会烫伤一个小男孩的女人。再说,他说不定不会哭呢。”
安妮终于还是硬下心肠出了门。而且她也好好地享受了在落日的长堤上散步的乐趣。吉姆船长不在灯塔里,但是客厅里却有另外一个男人——一个英俊的中年人,强壮的下巴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安妮从来没见过他。然而,当她坐下的时候,他却用一种老相识的口吻跟她说话。他说的话和说话的方式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安妮却觉得跟一个陌生人这么说话实在是有点不太得体。因此她只是很冷淡地应对几声。然而她的同伴并不气馁,滔滔不绝地又说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起身告辞了。安妮发誓他眼里别有意味,但是她又想不出。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她以前从未见过他但却觉得有种模模糊糊的熟悉的感觉?
“吉姆船长,刚刚出去的这个人是谁?”吉姆船长一进来她就连忙问道。
“马歇尔·艾略特”船长回答。
“马歇尔·艾略特!”安妮惊呼。“吉姆船长,不会吧,哦,是的,是他的声音,哦,吉姆船长,我没认出他来,而且我还对他那样无礼!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应该看得出来我没认出是他。”
“他才不会说一个字——他以此为乐呢。不用担心怠慢了他——他只会觉得很有趣。是的,马歇尔终于剃光了胡子也剪了头发。你知道的,他的政党获胜了。我第一眼看见他也没认出来。选举当晚,他去村里卡特弗莱格的店里,跟其他一些人一起等消息。大约十二点的时候,电话来了——自由党获胜了。马歇尔站起来就出去了——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留下来加油或呐喊,他们的喊声几乎要把卡特商店的屋顶都掀了。当然,所有的保守党都呆在雷蒙德·罗素的店里,那里就没这么热闹了。马歇尔径直去了街对门奥古斯都·帕尔玛的理发店。奥古斯早已经睡熟了,但是马歇尔使劲地拍门,直到把他叫起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开门,古斯,给我理一个你这辈子最棒的发型。’”马歇尔说。‘自由党掌权了,你得在太阳出来前帮这个自由党人理好发。’
“古斯气得直跳脚——部分是因为半夜被人叫起来,但是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个保守党。他坚称夜里十二点以后不给任何人理发。
“‘照我说的做,小子。’马歇尔说,‘否则我会代替你母亲脱下你的裤子给你的屁股来上几巴掌。’
“古斯也知道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的,因为马歇尔壮得像头牛,而古斯只是个小矮子。因此他只得让马歇尔进店理发。‘现在,’他说,‘我要开始给你理发了,但是我警告你,在我理发的时候你不准跟我提一句自由党当选的事,否则我就用这把剃刀割断你的脖子。’你想不到一向温和的小古斯是个这么血性的人吧?看看政治对一个男人的影响!马歇尔一言不发理完了发,而且还刮了胡子,然后就回家了。他的老管家听到他上楼的声音,就开了卧室的门瞧瞧是他还是雇来的男孩。当她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手里拿着根蜡烛,大步走过门厅的时候,她吓得尖叫一声昏倒在地。他们弄都弄不醒她,只好去请医生。过了好些天,她看见马歇尔还全身打颤。”
吉姆船长那儿没有鱼。他这个夏天很少驾船外出,至于长途的航行则彻底结束了。很多时间他都只是坐在面海的窗户旁,日渐花白的头枕在手臂上,眺望着海湾。他今晚沉默地坐在那里,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安妮静静地陪在一旁不打扰他的思绪。一会儿,他指着西边彩虹说:
“你看那很美吧,布莱思夫人?不过今天早晨的日出更美。那真让人惊艳。我到过世界各地,见过各种各样的日出,但是从来没有哪里的日出能与夏天这个海湾的日出相比。布莱思夫人,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死亡的时间——只须等待伟大的船长一声令下就扬帆起航。但是如果我能自己做主,我将挑一个那样的早晨驾船穿过水域驶向天边。我常常望着大海想,不知道穿越那片地图不曾标注的海域,达到伟大航路的尽头会有什么。我想,布莱思夫人,我将会在那里找到消失的玛格丽特。”
自从告诉了安妮玛格丽特的故事,吉姆船长就经常跟安妮提起她。他对她的爱从来不曾忘却或有丝毫褪色。
“无论如何,我希望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能够利落点。我不是个懦夫,布莱思夫人,我曾多次直面死亡,但是垂死挣扎的想法确实使我觉得很不舒服。”
“不要说你会离开我们,亲爱的,亲爱的吉姆船长。”安妮哽咽地恳求,她轻拍着船长苍老褐色的手,这双手曾经那么强壮,但是现在却变的非常虚弱。“我们不能没有你。”
吉姆船长慈爱地笑了。
“哦,你们会越来越好的,但是你们不要把我这个老人忘得一干二净,布莱思夫人,我相信你不会忘记我,约瑟的伙伴总是记得彼此。而且我希望我留给你们的是快乐的回忆——我不喜欢我的朋友想起我会难过。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消失的玛格丽特即将最后一次呼唤我,我已经准备好回应她的召唤。我提起这事是因为我要请你帮个小小的忙,为了我可怜的老伙伴——” 吉姆船长伸手抚摸着在沙发上卷成一团的大猫那温暖、毛绒、金色的身体。大副像弹簧一样弓起身子,发出满足的呼噜呼噜声,爪子向上一伸,翻了个身又将自己蜷成一团。“等我走后它会想我的。想起来要把它独自丢下我就很难过,它会跟过去一样忍饥挨饿。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能收留他吗,布莱思夫人?”
“我当然会。”
“那么我就没什么牵挂了。小詹姆也多了个玩伴。现在,我不想见到你那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布莱思夫人。我说不定还能活很久呢。去年冬天我曾听你念过一首丁尼生的诗。我想再听一次,你能背诵给我听吗?”
在海风轻柔的吹拂下,安妮柔声背诵丁尼生美妙的天鹅之歌——穿越沙洲。
“是的,是的,布莱思夫人,就是这一首。”当安妮念完,吉姆船长动情地说,“你告诉我说他不是一名水手,我真不知道他怎么能把一个老水手的心情描述得这么贴切。他一点没有什么伤感的离愁别绪,我也是,布莱思夫人,越过沙洲是我最好的归宿。”华冠代替灰尘
“绿山墙有什么新闻吗,安妮?”
“没什么特别的。”安妮收起玛丽拉的信,回答道。“杰克·丹尼尔把屋顶的瓦翻新了一遍。他现在是个羽翼丰满的木匠了,看来他已经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了。你还记得他母亲本来想要他当大学教授吗?我可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她来学校找我,怪我没有叫他圣克莱尔的情景。”
“有人这样叫过他吗?”
“显然没有。看样子他已经完全抛弃这个名字了,甚至他的母亲也已经放弃了。我总觉得长着杰克这样的下巴和嘴的一个男孩子最终会自己做主的。黛安娜写信告诉我说多拉也有了意中人。你想得到吗——那个孩子!”
“多拉已经十七岁了。”吉尔伯特说。“安妮,你十七岁的时候,查理·斯隆和我两个都为你如痴似狂呢。”
“真的,吉尔伯特,时间过得太快了。”安妮伤感地说,“玛丽拉收养多拉的时候她才六岁,现在她都有意中人了。他是拉尔夫·安德鲁斯——简的弟弟。我记得他以前是个矮矮胖胖,圆嘟嘟的金发小男孩,成绩总是班里最后几名。但是现在他可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了。”
“多拉应该会早婚的。她和夏洛特第四一样——担心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所以永远不肯错过第一个机会。”
“如果拉尔夫和她结婚,我希望他能比他哥哥比利更有出息。”安妮沉思道。
“比如说,”吉尔伯特笑道,“希望他能够亲自向多拉求婚。安妮,要是当初比利能自己向你求婚,而不是叫简代他求婚的话,你会不会嫁给他?”
“有可能。”安妮想起自己生平面对的第一次求婚,不禁扑哧一笑。“震惊之下说不定我真会做出些蠢事来。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感谢他请了简帮忙。”
“我昨天收到乔治·摩尔的信了。”莱斯利从她正在读书的角落里抬起头来说。
“哦,他好吗?”安妮好奇地问,其实她感觉挺怪异的,因为她正在询问的这个人说起来她根本不认识。
“他挺好。但是他觉得很难一下子适应家人和朋友这么巨大的变化。他打算明年春天再出海去。他说,海洋在他的血液里,他离不开它。不过他还告诉了我一件挺让人高兴的事。在他跟四姐妹号出海前,他和家乡的一个女孩订了婚。他在蒙特利尔没有告诉我关于她的任何事,因为他猜想过了这么久了,她肯定早就忘了他并跟别人结婚了。但是对他来讲,他们的订婚和相爱仍然是当下的事情。可怜的人,他真的很难过。然而当他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她并没有结婚,而且她仍然爱他。他们这个秋天就要结婚。我想请他带她到这里来玩几天,他说他确实想来看看这个他住了这么多年却一无所知的地方。”
“多么美好、浪漫的故事啊。”安妮对罗曼蒂克的偏好从不曾褪色。“而且想想看,”她自责地叹了口气,“要是当初听我的,那么乔治·摩尔到现在还浑浑噩噩地活在狄克的躯壳里呢。我当时是多么反对吉尔伯特的提议!好吧,我甘愿受罚:我以后再也不能跟吉尔伯特唱任何反调!如果我不遵守,他只用一提乔治·摩尔的名字我就得乖乖闭嘴!”
“看起来这确实是个让女人闭嘴的好办法!”吉尔伯特取笑安妮。“不过你可别变成我的应声虫,安妮。适度的争论是生活的调剂品。我可不想要一个像港口那边的约翰·麦克阿利斯特夫人那样的妻子。无论他丈夫说什么,她都立刻面无表情地低声应答,‘是的,约翰,是的!’”
安妮和莱斯利都笑了。安妮的笑声是银铃般的,而莱斯利的则是金子的,它们的组合就像完美的和弦。
笑声未歇,苏珊却唉声叹气地进来了。
“怎么了,苏珊,出什么事了吗?”吉尔伯特问。
“是小詹姆出事了吗,苏珊?”安妮紧张地跳了起来。
“不,不是的,别紧张,亲爱的医生太太,是别人的事情。唉,我这个星期好像特别倒霉。我烤焦了面包,烫坏了医生最好的衬衫,摔破了你的盘子。现在,我妹妹马蒂尔达又摔断了腿,她想要我去照顾她一阵子。”
“哦,真不幸你妹妹出了这样的意外。”安妮说。
“唉,人生来就是要受苦的,亲爱的医生太太。这听起来像是圣经里的话,不过别人告诉我说是一个叫伯恩的人写的。就像炮竹总是往天上窜的,我们也天生就有麻烦。至于马蒂尔达,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人摔断过自己的腿的。但是不管她做了什么,她仍然是我的妹妹,我觉得我有责任去侍候她,不知道你能否放我几个星期假。”
“当然,苏珊,当然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请别人来帮忙的。”
“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不去,亲爱的医生太太。要是让你烦恼或是让小宝贝不高兴,不管马蒂尔达摔断几条腿我也不去。”
“哦,你得马上去你妹妹那里,苏珊。我能去小海湾那儿找个女孩子来暂时帮下忙的。”
“安妮,苏珊不在的时候,你愿意让我来和你们同住吗?我可以帮忙的。”莱斯利说。“求你了,我真的想来。我一个人住在那栋空荡荡的房子里真是孤单得可怕。在那里又没什么事做——到了晚上更是可怕——即使门锁得严严的我还是担惊受怕。这几天我还常听到附近有可疑的脚步声,真的很吓人。”
安妮高兴地同意了,第二天莱斯利就搬进了梦中小屋。科涅利亚小姐非常赞成这个安排。
“这好像就是天意。”她信心十足地对安妮说。“我对马蒂尔达·克洛的事感到遗憾,不过她的腿断得正是时候。莱斯利住这里就方便多了,这样欧文·福特到四风港的时候,村子里那些老猫们就没机会说三道四了。要是莱斯利还一个人住在那里,欧文去看她肯定招人闲话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因为她没穿丧服,就已经被人说了。我对他们中的一个人说,‘如果你指的是她应该为乔治·摩尔穿丧服,我看应该庆祝他复活而不是哀悼他死亡;如果你指的是狄克,我可没听过要为一个死了十三年的男人披麻戴孝的事!’而且当老露易莎·鲍尔温对我说,她认为莱斯利竟然没发现那个男人不是她自己的丈夫真奇怪,我说,‘你不是也没看出来他不是狄克·摩尔吗,亏你还跟他做了一辈子邻居呢。’但是毕竟我们管不住每个人的舌头,安妮亲爱的,我真庆幸欧文来追求莱斯利的时候她住在你这儿。”
欧文·福特在八月的一个傍晚来到小屋,莱斯利和安妮正专注地逗小宝贝玩,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欧文静静地站在客厅的门外,如痴如醉地注视着屋内那温馨动人的一幕。莱斯利坐在地板上,把小婴儿抱在膝上,欣喜地逗弄着他胖胖的小手。
“哦,你这个亲爱的、漂亮的、可爱的小宝贝。”她抓起小詹姆的小手亲了又亲。
“难道他不是最可爱的小东西吗,”安妮也对着小詹姆咿咿呀呀地说,“我的小亲亲,你的小手手是不是全世界最漂漂的呀?”
安妮在小詹姆出生前几个月,读了很多有关育儿知识的书,她特别推崇《欧乐克爵士育儿法》。欧乐克爵士认为父母不应该对孩子说“儿语”。婴儿应该一出生就接触最纯正的母语。这样他们在开口说话时就能学会说纯净的英语。欧乐克爵士声称,“如果一个粗心的母亲每天不断地用变形扭曲的语言与毫无抵抗力的婴儿说话,她又怎么能期望她的孩子能够学会正确的表达呢?一个总是被叫做‘小亲亲’的孩子又怎么能获得关于自身、未来及命运的正确概念呢?”
安妮对此深为赞同,因此她告诉吉尔伯特,他们要坚决遵守这个法则,在任何情况下,也不对孩子说“儿语”。吉尔伯特同意她的想法,而且他们还郑重其事地约法三章。不过他们的约定在小詹姆躺进安妮的臂膀的那一刻就被她毫不羞耻地抛弃了。“哦,可爱的小亲亲!”她惊呼道。而且此后她更是变本加厉,当吉尔伯特拿此取笑她的时候,她对欧乐克爵士嗤之以鼻。
“他自己一个孩子也没有,吉尔伯特——我敢肯定他没有孩子,要不然他不会写出这样的垃圾。你怎么能对那么可爱的孩子不说儿语呢?那多么自然——而且也很正确。要是我们用跟大孩子说话的口气跟这些粉粉嫩嫩、娇娇滴滴的小婴儿说话,那才显得奇怪呢。小宝贝需要的就是爱、拥抱和甜言蜜语,我要让小詹姆拥有这一切。”
“但是你做的似乎有点极端,安妮。”吉尔伯特表示质疑,他身为父亲而不是母亲,还没有完全放弃欧乐克爵士的育儿法。“我从来没听过像你这么跟孩子说话的。”
“你没听过有什么关系。走开——走开。我可是不到十一岁就带过哈蒙德家的三对双胞胎。你和欧乐克爵士都不过是冷血的理论家。吉尔伯特,看看他!他在朝我微笑——他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你同意妈咪的话话,对不对呀,小天使爱爱?”
吉尔伯特伸手将安妮与小詹姆搂在怀里。“哦,你们这些做母亲的!”他说,“上帝创造你们这些母亲自有他的道理。”
因此小詹姆获得了爱、拥抱和甜言蜜语,他集梦中小屋所有的宠爱于一身。莱斯利对于小詹姆的疼爱一点也不少于安妮。每当她们干完活,而吉尔伯特又不在的时候,她们就毫不掩饰地尽情与小詹姆玩耍嬉戏。欧文·福特到来的时候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莱斯利第一个发现他的到来。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安妮仍然清楚地看到她美丽的脸蛋突然一下变得煞白,嘴唇和脸颊也顿失血色。
欧文激动地向她走去,那一刻他简直没有发现安妮的存在。
“莱斯利!”他向她伸出手,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但是莱斯利伸给他的手却是冰冷的,而且那个晚上当安妮和吉尔伯特与欧文有说有笑的时候,她一直非常安静地坐着。在欧文离开前她就称身体不舒服上楼了。欧文的精神随之萎靡,不久后也告辞了。
吉尔伯特盯着安妮。
“安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晚的气氛可不大对劲啊。莱斯利像个悲剧的缪思一样坐着,欧文表面上虽然跟我们有说有笑,可他的心思全在莱斯利身上。而你似乎有什么刺激的秘密令你兴奋不已。说老实话,你到底打算瞒你可怜的丈夫到什么时候?”
“吉尔伯特,你这个呆子。”安妮说。“至于莱斯利,我正要上楼告诉她别再庸人自扰了。”
安妮发现莱斯利正坐在房间的老虎窗边。小小的房间里回响着海洋有节律的轰鸣声。莱斯利双手紧握,整个人笼罩在迷蒙的月光里——美丽而又带着点责难的神情。
“安妮,”她低声责备道,“你知道欧文·福特要来四风港吗?”
“我知道。”安妮恬不知耻地说。
“哦,你应该告诉我的,安妮。”莱斯利激动地叫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会避开了——我就不会留在这里与他碰面。你应该告诉我的。你这么做真不应当,安妮,噢,真不应当!”
莱斯利激动地嘴唇发抖,身体紧绷。但是安妮却没心没肺地大笑。她俯身亲了亲莱斯利责难的脸。
“莱斯利,你这个可爱的小傻瓜。欧文·福特兴冲冲地从太平洋跑到大西洋可不是为了见我。我也不相信他的满腔狂热的激情是被科涅利亚小姐所激发。收起你的愁云惨雾,我亲爱的朋友,把它们永远束之高阁吧,你再也不需要它们了。有人能从一个旋转磨石上的一个小洞里窥视命运,虽然我不是一个预言家,但是我要冒险试上一试。你的痛苦的人生已经结束,从此之后你将拥有快乐和希望——也许还有悲伤——你将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金星的影子的预言已经实现,莱斯利。你见到它的这一年得到了人生中最好的礼物——欧文·福特的爱。现在,上床睡个好觉吧。”
莱斯利听从了安妮让她上床去的命令,至于她有没有乖乖睡着,那就值得怀疑了。生活对于可怜的莱斯利曾经是如此吝啬,她所走过的道路是那么艰辛,以至于她都不敢对未来有任何奢望。但是当她看着扫射夏夜的灯塔壮丽的灯光时,她的眼睛再次变得柔和、明亮和年轻。当欧文第二天再来拜访,请求她和他一起去海岸散步,她没有拒绝。 科涅利亚小姐的惊人消息
在八月一个沉寂的午后,海湾泛着淡蓝色的波光,安妮花园门口橘色的百合那硕大的花杯里盛满了八月的阳光,科涅利亚小姐来到了小屋。她可不关心什么大海或是百合。她坐在平素喜欢的摇椅上,但却有些不同寻常地懒散,既不缝纫也不纺线,也没攻击男人。简而言之,科涅利亚小姐那天的谈话少见地缺乏猛料。吉尔伯特那天本来是要去钓鱼的,见她来了就特地留在家里听她说话,所以他觉得很不甘心。科涅利亚小姐出什么事了呢?她看起来既不伤心也不焦虑,相反,还喜气洋洋的。
“莱斯利在哪儿?”她随口问道,好像并没有期待答案。
“她和欧文去她农场后的森林里采覆盆子了。”安妮回答说,“他们晚餐的时候才会回来——如果他们还记得吃晚餐的话。”
“他们似乎已经全然忘了时间的存在了。”吉尔伯特说。“这件事我还搞不大清楚。不过我肯定是你们女人在其中牵了线。但是安妮,我这个不忠实的妻子,却不肯告诉我。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科涅利亚小姐?”
“不,我不会说的。”科涅利亚小姐毫无商量余地地说。“不过我将告诉你另一件事。我今天是特地来告诉你们这件事的。我要结婚了。”
安妮和吉尔伯特呆住了。如果科涅利亚小姐宣布她要跳海自杀,那还可信一些。但是结婚怎么可能,科涅利亚小姐一定是说错了。因此他们静静地等待下文。
“你们俩好象吓呆了。”科涅利亚小姐说,眼里一丝慧黠之色。既然宣布消息的尴尬一刻已经结束,科涅利亚小姐恢复了她自己的本色。“你们觉得我结婚是太年轻呢还是太没经验呢?”
“你知道——这消息太惊人了。”吉尔伯特努力恢复神智。“我以前听你说过好多次,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你也不会跟他结婚。”
“我不是要跟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结婚。”科涅利亚小姐反驳道,“马歇尔·艾略特离最好还远着呢。”
“你要与马歇尔·艾略特结婚吗?”安妮大叫道。在这第二个消息的震撼下,她才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是的。过去二十年,只要我挥挥手指头,随时可以跟他结婚。可是你觉得我会跟会走路的干草堆进教堂吗?”
“我们很高兴——我们祝福你们幸福快乐。”安妮干巴巴地说,她觉得自己的话太苍白了。她实在是没什么准备,她从没想过会向科涅利亚小姐致以结婚祝福。
“谢谢。”科涅利亚小姐说,“你们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亲爱的科涅利亚小姐,你就要离开我们了,我们会很难过的。”安妮开始稍微有点伤感了。
“哦,你们不会失去我的。”科涅利亚小姐毫不感伤地说。“你们觉得我肯搬到港口那边去,跟那些‘自负的伊里亚特、傲慢的麦克阿利斯特和自夸的克劳福德’一起住吗?不,马歇尔将搬来我这里住。我已经厌倦了雇人干活。这个夏天雇的吉姆·哈斯丁斯是所有雇工中最糟糕的。他会逼得任何人都想结婚了事。你们猜怎么的?他昨天把搅乳器打翻了,那么多奶油全倒地上,几乎把院子都淹没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还在那儿傻笑说奶油会使土地更肥沃。那不恰像个男人吗?我告诉了他我可没有用奶油施肥的习惯。”
“我也祝你们幸福,科涅利亚小姐。”吉尔伯特严肃地说。“但是,”他又继续说,尽管安妮在一旁使眼色恳求,他还是无法抵抗引逗科涅利亚小姐说话的诱惑,“我担心你独立自主的日子要结束了。你知道的,马歇尔·艾略特是个非常固执的男人。”
“我喜欢能凡事坚持到底的男人。”科涅利亚小姐反驳道。“阿摩司·格兰特过去也追了我很久,他就是个不能坚持的人。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反复无常的人。他有一次跳进池塘想自杀,结果却半路改变主意又游回来了。那不恰像个男人吗?如果换成马歇尔,他会自沉到底的。”
“听人说,他脾气也不大好。”吉尔伯特坚持不懈。
“他要没脾气就不是艾略特了。我还庆幸他有脾气。把他逼得抓狂一定会很有趣。一个发脾气的男人还好对付,他总有发完脾气的时候。但是一个不声不响生闷气的男人,你就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了。”
“你知道他是个自由党,科涅利亚小姐。”
“是的,他是的。”科涅利亚小姐有些难过地承认,“而且他也不可能变成保守党。但是至少他是长老教会员,这一点还是令人满意的。”
“如果他是卫理公会教徒,科涅利亚小姐,你还会跟他结婚吗?”
“不,我不会。政治只是属于现世的,但宗教却是关乎现世与来生的。”
“而且你可能会成为一个‘未亡人’,科涅利亚小姐。”
“我不会的。马歇尔会活得比我长。因为艾略特家的人都长寿,而布莱恩家的人却不是。”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安妮问。
“大概一个月内吧。我的结婚礼服打算用深蓝色丝绸。还有我想问你,安妮亲爱的,你觉得如果我穿深蓝色的礼服配面纱会不会很怪?我以前总想如果要结婚一定得戴面纱。我问过马歇尔的意见,他说如果我想的话就戴嘛。这么说不恰像个男人吗?”
“他说的没错啊,如果你想戴,那为什么不戴呢?”安妮问。
“嗯,一个人毕竟不想太特立独行了。”科涅利亚小姐说,但是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与他人相似的地方。“就我本人来讲,我确实很想要戴面纱。但是它好像只配白色的礼服。请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安妮亲爱的。我将听从你的忠告。”
“面纱是通常与白色的礼服一起搭配。”安妮承认。“但这只是一种习俗罢了。而且我同意艾略特先生的意见,科涅利亚小姐。如果你想要面纱,没理由不戴啊。”
但是穿着印花棉布衣服来做客的科涅利亚小姐摇了摇头。
“如果它不合习俗,那我就不戴了。”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像是告别一个旧日的梦想。
“既然你决定要结婚了,科涅利亚小姐,我想传你几招御夫术。”吉尔伯特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母亲嫁给我父亲时,我外婆告诉她的。”
“嗯,我想我能对付马歇尔·艾略特。”科涅利亚小姐平静地说,“不过我不妨听一听。”
“第一,抓住他的人。”
“他已经被抓住了。继续。”
“第二,抓住他的胃。”
“用足够的派。那下一条呢?”
“第三和第四是——看住他,抓住他的心。”
“说的有道理。”科涅利亚小姐点头称是。 红色的玫瑰
梦中小屋的花园笼罩在八月迟开的玫瑰的红云里,那里成了蜜蜂和恋人们最爱光顾的地方。小屋的人们也在里面消磨了很多时间,他们有时在小溪转角的绿草地上用晚餐,悠闲地看着流萤在黄昏的暮霭中闪烁。一天晚上,欧文·福特发现莱斯利一个人在花园里面。安妮和吉尔伯特出去了,苏珊也还没有回来。
北部的天空在冷杉的树端上呈现出淡绿的琥珀色。空气很凉爽,因为已经接近九月了,莱斯利在白色裙子外加了一条深红色的披肩。他们并肩沉默地走在鲜花簇拥的小径上。欧文很快就要走了,他的假期快结束了。莱斯利发现自己的心在狂跳不已。她知道在这心爱的花园里,他们一直未曾挑明的关系将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好几个这样的夜晚,这个花园里总是充满了一种奇妙的香气。”欧文说,“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花的香味。我喜欢把它想像成是西尔维祖母的灵魂在造访她旧日的爱居。我想这栋老房子里应该有许多友好的鬼魂。”
“我在这里才住了一个月,”莱斯利说,“但是我已经深深爱上了它。而小溪上那幢柳树屋,虽然我住了一辈子却从来不曾爱过它。”
“因为这栋房子是为爱而建又被爱所笼罩。”欧文说,“这样的房子一定会感染那些住在里面的人们。还有这个花园——它已经有六十多年历史了,而且它的花朵里镌写着那些超越千年的希望与快乐。这里很多花还是教师的新娘种下的,虽然她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但是这些花还是每个夏天都绽放。看看那些红色的玫瑰,莱斯利——她们是花中之魁!”
“我爱红色的玫瑰,”莱斯利说,“安妮最喜欢粉红的,而吉尔伯特喜欢白色的。但是我更喜欢红色的,她们似乎能满足我内心的一些渴望。”
“这些玫瑰开得很迟——在群芳过后,她们蕴藉着夏天所有的温暖和灵魂。”欧文说着,摘下了一朵正在热烈绽放的玫瑰花苞。
“玫瑰是象征爱情的花朵——世人已经这样称颂了它好几个世纪。粉红的玫瑰是爱的期待——白色的玫瑰是爱的离弃——但是红色的玫瑰——啊,莱斯利,红色的玫瑰是什么?”
“爱的辉煌。”莱斯利低声说。
“是的——爱的辉煌与完美。莱斯利,你知道——你了解的。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爱上了你。而且我知道,你爱我。但是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爱我,我亲爱的——亲爱的莱斯利!”
莱斯利全身微颤,轻声说出爱的誓言,他们的相拥而吻。这是他们人生中至高无上的一刻,伴随着在这个老花园多年的爱、欢乐、悲伤和荣耀,他将红色的爱的辉煌玫瑰别在她的金发上。
一会儿,安妮和吉尔伯特在吉姆船长的陪伴下回来了。因为喜欢精灵般跳动的火焰,安妮在壁炉里烧起了几根漂流木,他们默契地围炉夜话。
“每当着看漂流木的火焰,都会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吉姆船长说。
“你能从火中读出未来吗,吉姆船长?”欧文问。
吉姆船长慈爱的眼光一一地巡视他们,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莱斯利那生动的脸上和热切的眼睛里。
“我不需要借助火光来预测你们的未来。”他说,“你们都会很幸福——你们所有的人——莱斯利和福特先生——医生和布莱思夫人——还有小詹姆——以及还未降生但必然还会有的孩子们。幸福属于你们——虽然,你们也会有烦恼和悲伤。它们总是存在的,一所房子,不管是宫殿还是梦中小屋,都无法将它们阻挡在外。但是只要你们以爱与信赖为指南,就没有什么无法穿越的风暴。”
老人突然站起来,将他的手分别放在莱斯利和安妮的头上。
“你们两个美好又可爱的女人,”他说,“真诚、忠实又值得依赖。你们的丈夫以你们为荣,你们的孩子也因你们受益无穷。”
此刻的场面有一种特别的庄严神圣感。安妮和莱斯利都虔敬地低头接受祝福;吉尔伯特突然举手擦了擦眼睛;欧文·福特则默默出神,像是已经看到了未来一样。大家都静穆无言,梦中小屋的记忆中又增添了深刻和难忘的一幕。
“我该走了。”吉姆船长慢慢地说。他拿起帽子依依不舍地环顾四周。
“晚安,各位。”他说完就走出去了。
安妮觉察到他的告别里有不寻常的意味,她的心被一种不祥的预感刺痛了,她跟着他跑到门边。
“快点再来呦,吉姆船长。”她喊道。吉姆船长正要通过冷杉树间的小门。
“好的,好的。”他愉快地回头应承。安妮没想到这竟真的是吉姆船长最后一次坐在小屋的炉火边。
安妮慢慢地回到屋内。
“想起他要孤孤单单回到那个孤独的岬上,我心里真难过。”她说,“那里连个迎接他回去的人都没有。”
“别人都觉得跟吉姆船长在一起很愉快,因此会认为他一个人的时候也过得很好。”欧文说。“但是他其实一定会经常觉得孤单吧。今晚他说的那一番预言似乎深有感触。好了,我也该走了。”
安妮和吉尔伯特识趣地留给这对恋人道别的时间。但是等欧文走后,安妮又回到客厅,她发现莱斯利站在壁炉边。
“哦,莱斯利——我知道——我真高兴,亲爱的。”她张开双臂抱住她。
“安妮,我的幸福都把我自己吓住了。”莱斯利轻声说,“一切都好得不真实——我说也不敢说——想也不敢想。真怕那是只是在这梦中小屋里的一场美梦,我一离开这里,梦就会消失不见。”
“哦,在欧文带走你之前,你不会离开这里的。你要跟我在一起等待那个时刻的来临。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回到那个又孤单又悲伤的地方吗?”
“谢谢你,亲爱的。我确实不想再回到那里去了——好像又会掉进过去那寒冷、阴暗的冰窟里。安妮,安妮,你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位朋友啊——‘一个美好又可爱的女人——真诚、忠实又值得依赖’吉姆船长说的没错。”
“他说的可是两个女人。”安妮微笑着说。“也许吉姆船长是太爱我们了,所以将我们夸得太好了一些。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向他说的这个目标努力。”
“你还记得吗,安妮?”莱斯利慢慢地说,“我们第一次在海岸碰面那晚,我曾经说过,我憎恨自己的美貌。当时我真的这么想。因为我认为如果我相貌平常当初狄克就不会注意我,我憎恨我的美貌为自己招致了不幸。但是现在——噢,我很高兴我拥有美貌。那是我能给欧文的全部东西了,他的艺术家气质对此十分敏感。这让我觉得自己至少不是两手空空地走向他。”
“欧文爱你的美丽,莱斯利。但是谁能不爱呢?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他的意义只有美貌那就太傻了。他会告诉你的,因此不需要我罗嗦。现在我得去锁门了。我本来以为苏珊今晚会回来,可是她还没有来。”
“哦,我在这里,亲爱的医生太太。”苏珊突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已经回来了,喘得像只母鸡,从村里走到这里可不是一小段路。”
“我很高兴你回来了,苏珊。你妹妹怎么样?”
“她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但是还不能走。不过她现在没我也行了,因为她女儿放假回家了。我很高兴回来了,亲爱的医生太太。玛蒂尔达的腿断了,但是她的舌头可没坏。虽然这么说自己的妹妹有点不应该,可是她真的是一个很多话的人,而且她还是我们家最早结婚的一个。她其实并不是真的很想跟詹姆士·克洛结婚,只不过她不忍心回绝他罢了。不过詹姆士还算个不错的男人——我唯一能找出的他的缺点,就是他在饭前祷告的时候总是要发出一声可怕的呻吟,那严重地影响了我的食欲。说到结婚,亲爱的医生太太,那是真的吗,科涅利亚·布莱恩要跟马歇尔·艾略特结婚了?”
“千真万确,苏珊。”
“哦,亲爱的医生太太,这真的是不公平。我从来不说男人一句坏话,可是我却到现在都还没机会结婚。而科涅利亚·布莱恩,从来没停止过贬损男人,却只用动动手指头,男人就趋之若骛。这真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世界,亲爱的医生太太。”
“还有另一个世界的,苏珊。”
“是的。”苏珊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亲爱的医生太太,那里没有婚姻。”
吉姆船长起航
九月下旬的一天,欧文·福特的书终于寄到了。吉姆船长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都去村里的邮局等待它的到来。这一天他恰没有去,是莱斯利去取的,她先把书带回了安妮家。
“我们今天傍晚就把书给他送去。”安妮兴奋地像个孩子。
散步去四风岬的路途十分愉快,夜色清朗,晚风吹拂着长长的红色海堤。太阳逐渐西沉,消失在西边的山谷。与此同时,岬上白色灯塔的巨大光芒也开始闪现。
“吉姆船长总是这么准时,分秒不差。”莱斯利说。
当她们将书交给吉姆船长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使安妮和莱斯利永生难忘。他苍白的脸颊突然浮现了少年的红润,他疲惫是双眼闪烁着年轻的光芒,但是他翻书的双手却是颤抖的。
书名就简单地叫做《吉姆船长的人生录》,而且在封面上作者的署名是欧文·福特和詹姆士·博伊德。扉页是一张吉姆船长的照片,他站在灯塔的门前,眺望着海湾。这张照片是欧文·福特当时在灯塔写书的时候抓拍的。吉姆船长知道有这张照片,但是他不知道会出现在书里。
“想想看吧,”他说,“一个老水手竟然出现在了一本真正的书里。这是我这辈子最荣光的日子。我太兴奋了,姑娘们。今晚我是不会睡觉了,我要在太阳出来前把我的书看完。”
“那我们就告辞了,好让你早点开始。”安妮说。
吉姆船长本来一直喜不自禁地捧着书。听到安妮要告辞,他坚决地合上了书并把它放到一边去。
“不,不,你们得喝杯茶再走。”他说,“让你们就这么走了可不是待客之道,对不对,大副?书什么时候看都可以,我都等这么些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了。但是与好友相聚的时光我是一刻也不想耽误。”
吉姆船长把茶壶放到炉上,又去准备点心。虽然他兴奋地忙前忙后,可是手脚已经明显没有过去敏捷了。但是安妮和莱斯利都没有主动去帮他,因为她们知道这么做会伤害他的感情。
“你们今天来看我真是挑对日子了。”他说着从食橱里拿出一个蛋糕。“小乔的母亲今天给我送了一大篮的蛋糕和派。她的厨艺可真不错,你们看这个蛋糕多好看,都是糖霜和坚果。这样的好口福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来吧,姑娘们,开动吧!我们一起为过去的美好时光干一杯。”
女孩子们高兴地“开动”了。泡茶是吉姆船长最拿手的,香醇甘美。小乔的母亲做的蛋糕无疑是蛋糕中的精品。吉姆船长是最亲切好客的主人,他全心全意地招待她们,甚至眼睛都没往放书的角落瞟上一眼。不过安妮和莱斯利知道,当她们告辞出门后,吉姆船长一定是径直走向那本绿底烫金的书。她们在回家的路上高兴地想像此刻这个老人正如何兴奋地捧着自己的书细细品尝,那书里是他丰富多彩的一生的精华浓缩。
“我真想知道他对书的这个结局会有多喜欢——是我跟欧文建议的。”莱斯利说。
她永远不会知道了。第二天一大早安妮被吉尔伯特唤醒,他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一脸焦急。
“有病人找你出诊吗?”她睡眼惺忪地问。
“不是的,安妮,我担心灯塔那边出事了。太阳出来都一个小时了,灯塔的灯还亮着。你知道吉姆船长一向以守时为荣,他总是日出时熄灯,日落时点灯,分秒不差的。”
安妮一下醒了,连忙坐起来。透过窗户她果然看见灯塔的光在黎明的蓝色天空中微弱地闪着。
“也许他看书看睡着了。”她忧心忡忡地说,“也可能是看得太入神了忘了关灯。”
吉尔伯特摇摇头。
“吉姆船长不会那样的。不管怎么样,我要过去看一下。”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安妮叫道。“我不放心,我也要去。小詹姆还有一个小时好睡,我会叫苏珊看着的。要是吉姆船长病了,你会需要帮手的。”
那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充满了色彩、声音和光影的精致组合。港口像一个漂亮的女孩,眼波盈盈,梨涡浅笑;白色的海鸥掠过沙丘;沙洲之外是闪闪发亮的神奇的海洋。海岸内侧是绵长的原野,草儿犹带着露珠,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风儿呼啸着舞过海峡,用动听的音乐代替恬静的沉默。要不是白色灯塔上不祥的灾星降临,这将是安妮和吉尔伯特愉快的晨间漫步。但此刻他们心怀恐惧与不安。
敲了好久也没有人来应门,他们只好推门而入。
老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桌子上还留是昨晚的茶点。角落里台子上的灯还亮着。大副还在沙发上熟睡。
吉姆船长也躺在沙发上,双手将书紧抱在胸前,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是最最幸福平静的神情——一种最终实现了梦想和找到了归宿的神情。
“他睡着了吗?”安妮颤声问道。
吉尔伯特走近沙发,俯身端详老船长。然后他站直了身子。
“是的,他睡着了——永远睡着了。”他平静地说道,“安妮,吉姆船长已经起航了。”
大家都不知道吉姆船长到底是几点种去世的,但是安妮深信,是在黎明光临海湾的时候,他的灵魂迎着日出扬帆起航,漂过光亮的潮水,穿过珍珠与白银的海洋,越过风雨和晴空,到达消失的玛格丽特等候他的地方。告别梦中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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