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精灵向两名大汉走过去。
跟着随时准备佩戴甜甜圈或丢圈圈装备的巨人
在一起的，一定是很和平仁慈的人。不像那个猎人
蒙瑟，随身带着弓箭和小刀子，而且脾气还很坏。
"你们是樵夫吧？
"小精灵问道。
"什么夫？"
"谁？我们？"两个大汉愈来愈紧张。
"伐木的木匠。
"小精灵开心地用小手摸着大斧
头、小手斧和刀子，还有磨利的刀刃。
"你们把枯死
的树砍下来，给活着的人做东西，摇篮啦、摇椅啦。
我外婆有一张摇椅，那张摇椅和我的摇篮连在一起，
所以摇动的时候，也就摇了我的摇篮。你们做摇椅
吗？"
小精灵想到摇椅和玩具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柔
情，渴望过着一般生活、日常生活，还要有个家。
再一次，他渴望未见过的妈妈和远离的外婆。
所有这些无限的柔情，都从他的心里满溢出来，
流进他的声音里。
其他人都觉得好像蜂蜜从血脉中流过，他们希
望能一直这样，让蜜一直在血管中流动，他们想要
永远有这种被爱的感觉。
"呃.."两个大汉还迷糊不清，
"多多少少吧。
"
"还有玩具呢？你们做玩具吗？娃娃啦，木偶啦
什么的？"小精灵问道。
大汉一号问：
"玩..玩具？
"
大汉二号也问：
"什么？我们？娃娃？
"
小精灵问："你们从来没做过摇椅，或者是连着
摇篮的？"
大汉二号说：
"嗯，没，没有，没有、还没做过，
我从来没想到。
"
小精灵建议：
"可以做做看，这是个好主意，很
好的主意。
"
大汉一号同意：
"嗯，是的，很好的主意。
"
"你们从来没有砍过还没死的树吧？
"
大汉二号说：
"嗯，没，没有，从来没有。
"
"我们先把他们弄死，
"大汉一号证实说，
"这样
他们就不会痛了。
"
"能当樵夫一定很好，当个农夫想必也是个好工
作，你首先要有块地，然后要有锄头。能见到你们
真好，他那样漂亮，你们这样好心。
"
"好心？"大汉一号问道。
"哈..哈..漂亮？
"巨人问道。
两个大汉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膀。
天色愈来愈黑，一阵毛毛雨落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们都聚在一起，围着小精灵生起来
的一小堆火，上面是个临时的屋顶，是那两个大汉
"
樵夫"用斧头砍下的枯枝搭成的。
狗和小精灵依偎在一起睡着了，像两个互相勾
住的逗点。在他们旁边是三座山，依照顺序是小一
点的大汉，大一点的大汉，最后是比其他两个大汉
大上一倍的巨人。
蒙瑟和莎琴娜睡在火堆的另一边。
两名大汉打着鼾，巨人说着梦话：
"哈..
哈..哈..哈..哈..哈..哈..
"
"他会笑上一整夜吗？
"蒙瑟担心地问道。
"他要是不笑的话，我们才该担心。
"莎琴娜说，
"我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抱怨了。
"
蒙瑟闭上嘴。
巨人的笑声和另外两个大汉的鼾声混在一起。
莎琴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几乎全压在蒙瑟身
上，蒙瑟一动也不动地挨到天亮，就怕惊醒了她。
小精灵蜷伏在狗的爪子中间，想着
"小巨人
"是
不是给狗取的好名字。听起来不错，可是狗嘴两边
都没有可以挂甜甜圈的东西。
然后他睡着了，梦到了大海。
第九章
天亮了，满是金色和红色的光，黑夜和最后的
星星消失。天空晴朗，一带绿色的小山在阳光下闪
亮，其中点缀着小小的山谷，仍然弥漫着晨雾。
有只小鸟在叫。
第一个醒来的是巨人，接着是小精灵，一张开
眼就不停地说着巨人有多漂亮，多有力气，还有多
么巨大。
小精灵夸赞巨人脖子下那一块紫色的毛有多壮
观；现在布满了露珠，在天光中闪亮。然后他夸赞
巨人的眼睛，看起来像是仲夏夜里的半个月亮，还
有圆圆的红鼻子，看起来像孟冬夜里的满月。然后
又很大方地称赞说，现在已经醒来的那两个大汉很
好心，因为他们把枯死的树和快死的树做成摇篮、
桌子和玩具。巨人和两个
"樵夫"都感动得眼中闪着
泪光。
其中一名大汉把背包拿出来，请大家吃早饭。
大吃一惊的蒙瑟不解地望着他，好像看到他亲
爹的鬼魂。背包里有六根玉米，恰好每个人可以有
一整根，另外还有一块烟熏火腿。
小精灵悲哀地望着那块火腿，发出一小声呻吟，
和他为兔子的号啕大哭比起来，算是相当节制了，
因为这只猪已经死了很久，不会再感到痛苦，也不
再恐惧死亡了。
"那我们可以吃吗？
"蒙瑟满怀希望地问着。
"绝不可以。
"小精灵回答。他向巨人和两个大
汉说："你们不会吃以前活过的东西吧？你们？你们
这么漂亮和这么好心的人。
"
"嗯--谁，我们？
"
"嗯--不会，我们当然不会。
"
"谁知道这东西怎么会跑到背包里去的。
"
"我们漂亮，又好心，绝对不吃你不喜欢的东西。
"
蒙瑟愈来愈迷惑又担心，这番在小精灵看来完
全正常的对话，却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玉米在火上烤着的时候，小精灵挖了个小坑，
埋葬了火腿，他把土填回之后，还装饰了一番，因
为没有花就放上一枝红浆果。整个过程，蒙瑟一直
盯着那块火腿，脸上的表情好像正在埋他的亲兄弟；
说不定他以前认得这只猪，因为回忆而感伤。
原以为每人都可以获得一根玉米的想法不过是
妄想，巨人吃了三根，两个大汉一人一根，蒙瑟、
莎琴娜和小精灵分吃第六根玉米。可是即便如此，
也还算一顿大餐。
最后当太阳升到高空，真正的阳光照耀着真正
的蓝天，两群人互相道别。
蒙瑟、莎琴娜和小精灵在明亮的阳光里继续向
前走，那只狗跟在后面，到了一块小小的林间空地，
他们发现树上钉了一块告示，上面写着，要小心两
个危险的强盗和一个有史以来最难看的巨人，还有
悬赏。小精灵说他们运气真好，没有碰到这些坏人，
反而见到两个樵夫和全宇宙最漂亮的巨人。真不知
道这附近到底有多少巨人啊。
"有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
还能健健康康地活着？
"蒙瑟问道。
莎琴娜微微一笑，
"小精灵心里所想的都会跑出
来、进入听话人的心里。
"她解释道，
"好比小精灵
绝望的时候，我们也难以忍受；他害怕的时候，我
们就感到恐慌。但就算这样，我们的脑子还是会想
着自己的事，可是对于，嗯，对于头脑简单的人来
说，小精灵所说的话就像洪水，整个灌进他们的脑
袋，他说'漂亮'和'好心'他们就..我该怎么说呢？
就做到小精灵认为的了。
"
"头脑简单？"蒙瑟问道。
"头脑简单。"她点点头。
"头脑简单。"蒙瑟又重复一遍，然后停了下来，
伸手一拍额头，
"啊，我们把那条绳子给忘了，还挂
在树上当秋千呢！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跑去拿来。
莎琴娜、小精灵和狗在林间空地坐了下来；晒
太阳真是舒服极了。
蒙瑟跑得像风一样快，到达扎营的地方，可是
火腿的坟墓已经挖开了，里面什么也没了。就算是
简单的头脑，也还是有个限度。能想到把火腿挖出
来的可不止他一个。
他解下绳子，卷了起来，塞进背包，沿路往回
走。
他一面走，一面想着他们说了一半的话，那则
预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回到林间空地的伙伴身边，问了这件事。
小精灵回想了一阵子，背诵道：
"大水覆盖大地，
太阳消失，黑暗与寒冰降临。最后的龙与最后的精
灵打破循环，过去与未来相遇，新夏的太阳闪耀天
空。"
"这是什么意思呢？
"
"我不知道。"
"你外婆没有跟你说过下雨的事吗？
"
"她当然跟我说过下雨的事。
"
"那她怎么说呢？
"
"她说'今天又下雨了
'，或者是
'遮一下，在下
雨呢'，或者是
'毯子都要发霉了
'。有一回她说
'屋
顶在漏水'，又有一次她说
'青蛙都要来住在这里了
'。
后来在我第三次感冒的时候，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我第三次感冒的事？那一次鼻涕塞住了鼻子，后来
--"
"不是这些啦！我是说你外婆有没有说过，在过
去几年里为什么会这么冷，又为什么会下那么多的
雨。她有没有告诉你，雨很快或还会很久才会停？
或者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雨停下来呢？这一
类的事情。
""喔，这个呀！没有，她什么也没说
过。"
"确定吗？"
"对呀。"
"那，好吧。
"莎琴娜说，
"你对龙又知道多少？
"
"他们很大，有翅膀，会飞，天生就很难相处，
尤其被人类屠杀之后。他们守着这个世界的古老秘
密，而且他们认得古文，不像我认得的一些人类，
我就不说他们是谁了，他们还以为古文是图案。
"
"我们得找到最后的龙，和最后的..
"蒙瑟突
然停了下来，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小精灵，
没有继续往下说。
"最后的精灵。"小精灵帮他把那句话说完。"
可怜的家伙：那个最后的精灵，做最后的精灵一定
很可怕，意思是只有你一个，还知道不会再有别的
精灵了，那真是可怕，可怕。我想到都替他难过，
那也就是说，我说不定还会见到另外一个精灵呢。
等我见到那个精灵的时候，他就不会是最后一个了，
因为有我们两个，那一定会很好..的..
"小精灵
停了下来，脸上出现阴影，
"可是，有我在，他就不
可能会是最后一个..
"沉默，长长的一片沉默。
"我就是那个最后的精灵
--"沉默，漫长的沉默。
突然之间阳光消失，起雾了，一只鸟发出啊呀的叫
声。莎琴娜弯下身来，把小精灵抱在怀里，把他抱
得紧紧的，仿佛从来没有这样抱过似的。
"那只是一则预言，我们不知道指的是哪个年代，
说不定在一千年以后，有可能根本不是真的。说真
的，预言常常都是假的..
"
小精灵脸色灰白，蓝绿色的眼睛光芒尽失。
"说不定是两千年以后，
"蒙瑟同意，
"也许永远
也不会发生。
"
他也弯下身，伸手搂着小精灵。
他们就那样站在雾里，成为一体，毛毛雨开始
落下，他们却都没有动。
狗也挤了过来，四个伙伴在雨中紧紧靠在一起。
第一个动的是莎琴娜，
"我们可以到树下躲雨。
"
小精灵说：
"这附近有一座塔，
"他看来精疲力
尽，双眼无神，
"我听到水声，我们离一条溪流很近，
离大利加城不远，河就在我们后面，我知道我们在
那里了，这里附近有一座废弃的塔，塔顶上还长了
一棵树。""你怎么知道的？
"
"我听到水声，而且我看过那张图，我知道我们
在哪里。"
"什么图？你在说什么？
"
"等一下再告诉你们，我们先找地方躲雨。
"
他们辛苦地经过有刺的树丛，找到了那条小溪，
溪水清澈，两岸长满柔软的青草。离他们从树丛出
来的地方不远，有一小片空地，地上耸立了一座半
坍塌的塔，塔顶果然长了一棵巨大的橡树。
他们躲进塔里，塔正中的那个房间没有损坏，
甚至还有一堆木头，几乎全是干的，小精灵用来生
了火。
蒙瑟到溪边把水壶装满，甚至还抓到一条鳟鱼，
他向小精灵解释说，他们别无选择，不是那条鱼死
就是他们统统饿死。
小精灵点了点头，那只狗紧跟在他旁边，很暖
和，很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