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问道。
约许迷惘了一阵子，然后开始把他能做的事列
下来。他第一件能做的事，就是让小生物复活。萝
碧得唤起他所有的信心，他才不会感到灰心。然后
这张清单继续加长..不用打火石就能生火..不
用钥匙就能开锁..他可以像在大利加城一样刮起
大风来扰乱敌人，可是那很费力。他才让风刮了一
下下，就有半天毫无力气..他可以治疗伤口..
不行，不能治疗自己的伤，只能治别人的..他可
以让小东西复活，啊，刚刚已经提过了吗
?像老
鼠..鸡..还有一次是一只兔子..
过去这十三年来，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读书，
他很能读书，他认得七种不同的语言，还不包括精
灵文字在内..他花了十三年的时间在一座几乎收
藏了所有知识的图书馆里..包括军事战略，可是
那是两军对垒，现在他们一边是军队，另外一边是
一群..唉..还是别谈战略的好。他念过的书里
有星象学、炼金术、弹道学、生物学、地图学、语
源学、语言学、哲学..怎么做葡萄果酱..还有
很多的故事。什么故事啊
?就是他念给龙听的故事，
喔，不是这条龙，是另外那条，是这条龙的爸爸，
在他孵蛋的时候..龙会孵蛋的..是不是母的
?
他不知道，他始终都搞不清楚龙到底是公的还是母
的..可是龙在孵蛋的时候，他的脑筋就不那么好
了，因为孵蛋会让龙很疲倦。不，不是因为龙的脑
子长在屁股上，他们跟其他生物一样，脑子长在头
里面，可是孵蛋的时候，脑子的作用就不那么灵
光..那时候你就得陪在旁边，给他们说故事，像
是公主和豆子的故事。
“公主和豆子的故事是什么
?”萝碧问道。
“呃..从前有一个皇后，她不能生小孩，所
以非常悲伤，因为生命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季又一
季地过去，却没有孩子可以抱在怀里..”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还在嚼东西的人都停了下
来，萝碧忘记所有的一切，忘了继续啃那根鸡骨头，
只想继续听下去，她感觉到正在发生的事，包括大
利加城的骑兵可能会追来等，在这一刻好像全都不
如那不幸皇后的悲伤来得重要，那可怕的悲伤充塞
在她的心里。
约许停了下来，哿怪地看着她。
“继续说啊
!”萝碧叫道。
“接下来呢
?”另外一个人问道。
“说下去，不要停
!”
“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
听到开头的那些人，告诉了没听到的人，大家
都凑过来听。
约许对他们看了好久，然后从头开始说。
他提高了声音，毫不中断地说下去，他看到四
周每个人都围过来听他说故事，他开始数着有多少
人，但没有把故事停下来，甚至把数人数也编成故
事的一部分。到了皇后在豆田里开始吃豆子的时候，
他一个一个地数出来，所有的人都在那里，他们可
以出发了。阿士垂德离这里不到一天的路程，路上
有小溪和瀑布可供饮水，他们的肚子现在也都吃饱
了，说不定可以走得到。
约许一面说着那长长的故事，一面叫醒又开始
打鼾的艾尔伯洛，把两个最小的孩子抱到花斑的背
上，他自己则骑着闪电，因为腿伤让他无法走路。
他倒骑在马上，面对着群众，然后开始动身。龙走
在最后，没有一刻不抱怨他的头痛和他后脚的疼痛
一样严重，更不用说他的背也痛，不过他倒是一直
压低声音，好让大家能听得见约许说的故事。那个
故事长得没完没了，每次听来都好像要结束了，结
果又有新的情节、新的发展、另一件可怕的坏事、
另一场决斗..太阳出来了，烂泥愈来愈少，腿开
始累了，想坐下休息的欲望一步一步地加强，最小
的孩子轮流骑在花斑的背上，但其他的人都得走路，
约许的声音沙哑了，但他没有停下来。
此时，戏班子的人拿出了笛子，开始在故事的
关键处配上不同的音乐，比如豆子公主带着族人逃
离食人魔时，音乐就变得又响又尖，约许就可以暂
停喝口水。等他再开始说的时候，故事很奇怪地变
得和他们的处境很相似，故事里也有一群难民，唯
一能自救的方法就是继续走下去。
萝碧听着他们的绝望、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恐
惧、他们的勇气。在她心里感到不能停止的强烈欲
望，要一步一步继续走下去，一直走到他们梦想的
最后一层，不能停止地一直走到海边。她四下看了
看，疲累也从其他人的脸上消失了，被他们听到的
故事带走了，那个故事像火一样让他们从身体里面
温暖了起来，唯一筋疲力尽的是约许，声音不但愈
来愈沙哑，两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太阳开始西
沉，不久就会消失在黑山后面。
就在经过最后一个转弯，看见阿士垂德的废墟
时，所有的人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大利加城的士兵没
有在后面追赶
?原来那些追兵都等在眼前，大队人马
早已聚集在阿士垂德，挡住了大家的去路
!
第三十四章
约许心中充满了恐惧，万万没想到他一步又一
步、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竟把所有人带到大祸之
中。
他吓得呆立在原处，瞪着最后的夕阳照在士兵
的盔甲上。他竞把大伙儿带进大屠杀之中
!他现在最
大的欲望就是不必选择、不必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
约许默不做声，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龙蹒跚
地顺着队伍，带着他的头痛和脚痛前来，一直走到
和闪电与花斑并列。太阳照着黑山的山峰，长长的
影子落在地上，然后云遮没了一切。
“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龙冷冷地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呢
?”约许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往右，你往左，我们把他们包围住。
”龙讽刺地建议道。
“在和巨人打仗的时候，有条龙放火烧战场来
避免短兵相接，这件事发生在卢立第二王朝的第四
世纪。
”
“是第三王朝的第五世纪，”龙纠正道，“而且
那是在夏天，一个又热又干的夏天，只要打个喷嚏
就够了，可是现在秋天都快过完了，你看到草和草
之间的地上那咖啡色的东西了吗
?那叫做烂泥，烂、
泥，烂泥有好多东西在里面，包括不能燃烧的，也
就是可燃物的相反物，既烧不起来，也点不着火，
如果你愿意的话，只要不下雨，我是可以烧几个小
圈的野草啦，可是你大概不会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
吧?”
约许和艾尔伯洛彼此对瞪着，天黑了下来，开
始下起小雨。
萝碧闭上了眼睛，一切都是蓝的，一而再，再
而三地，她看见在波光粼粼的海水前，有一串小小
的身影，有约许、卡拉、法可和佛佩斯，那个高大
的驼背男人，有些跛脚的小个子女人..他们全都
在!我们办得到的，所有的人都可以逃出去。
就靠龙和精灵，他们做得到的，只是他们不知
道该怎么做，而他们得快点，绝望的情绪已经开始
在人群中蔓延，就像一条蛇穿过一群老鼠，也像蛇
一样一路吞没所有找得到的一切。哭声夹杂着叫骂
声，这些人随时都会往平原四散逃开，正好成为武
装骑兵容易得手的可怜猎物，就像一群青蛙逃不过
秃鹰一样。
萝碧插了进来，“你可以飞。”萝碧向龙说道，
“还会喷火，而约许有一把无敌的宝剑，你们当然
可以做得到。
”
“他的宝剑并不是无敌的，我不想让人家觉得
我卖弄学问，或是只注重那些既小又不重要的细节，
可是我们两个都不是刀枪不入的。他已经受了伤，
而我下方的鳞片，就是我肚子上的那些，呃，那
些..那些小鳞片有点软得挡不住箭，我喷火用的
是我的火腺，那迟早会用光，而且现在因为我有..
呃..呃..”
“..很糟糕的宿醉。”萝碧很热心地接话。
“不如说我现在不是处在最佳的状态。”龙说，
“我可以帮你烧焦一两个骑兵，可是他们剩下的还
多得足够让我们知道他们可是不太好惹的。
”
“你可以吓他们。”萝碧建议，“他们并不知道
你..你现在..空了。
”
“是累坏了
!”
“累坏了，一点也没错，他们并不知道，唉，
这件事不见得不可能，你在这边牵制他们，我们往
峡谷那边逃，他们之中会有些人来攻击我们，可是
不会太多，约许可以对付得了。
”
“然后怎么办呢
?”龙问道，“我不能永远牵制
他们，他们迟早会追进峡谷里。还有，瀑布怎么办
?
你记得吗?那道峡谷通往一道很大的瀑布，叫做杜冈
溪谷，是过不去的。通往图书馆的阶梯已经被山崩
堵住了，我们第一次飞行的那天就看过了。
”
“瀑布不是不能过的，阿士垂德的居民就过去
了，我们也可以过得去。”萝碧坚持。
“很好，”龙说，“那骑兵队也过得去，你们反
正不是在这里遭到屠杀，也会在海边遭到屠杀。
”
很长一阵沉默。萝碧感到胃里有一种感觉，不
是饥饿，而是害怕，她一直相信她预见的景象，可
是她知道那些并不完整，也许他们都可以像她想象
的到达海边，可是如果法官手下的士兵也能通过的
话，那怎么办呢
?那样蓝色就会变成鲜红色，或是很
深的粉红色了。
“我们过得去，他们过不去。”她固执地叫道，
“因为我们很聪明，而他们很笨。我们逃亡是为了
救自己的命，是为了求生，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我们会碰到一些好事，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我们
可以成功的，他们全身盔甲，大雨对他们的阻力会
比对我们的大，他们的脚在烂泥里会比我们的脚更
容易滑倒。但我们必须马上动身
!”
“真的吗
?”卡拉问道，她已经湿到骨头里了，
而且刚刚滑倒，躺在烂泥里，“雨会让他们比我们更
麻烦?真的吗?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并没有真正完
蛋?”
“就是现在，”萝碧对精灵和龙叫道，“我们必
须立刻行动
!”然后她转身去看那一群在雨中散开来
的可怜人。她本想跳上花斑的背，可是三个最小的
孩子已经坐在那里，而且紧紧地抓着，不可能把他
们拉下来。她想要把所有人集合起来，因为如果同
心协力的话，他们还有机会，一旦分散开来就会输
了。
她跑来跑去找人，在泥地里滑倒。
“很久很久以前，
”约许用尽全力大声地说，“很
久很久以前，有一群英雄，他们..他们..本来
是一群奴隶。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奴隶，他们..
决定..要..做..自由人，要获得..自
由..我是说..他们就要到海边去..”
约许开始说一个长而精彩的故事，他编了很多
名字，仔细描述军队，形容一个个难民，大家都听
到了自己的模样，却有不一样的名字，不一样的故
事，他们的害怕开始消退，疲累开始离开他们的双
腿和心。
雨停了，风刮了起来，吹开了天上的云，月光
照亮了阿士垂德的平原和峡谷。在另外一边就是自
由和大海，那群衣衫褴褛的人开始集合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奴隶，他们要通过一
道大峡谷才能重获自由.．．，跟着萝碧，集合在一
起，向峡谷前进，她知道路，她以前住在那里，龙
和我会保护这个队伍，你们集合在一起，跟着萝碧
走。
”
萝碧必须在微弱的月光下尽可能让所有的人看
清楚，那里很黑，很多人还分不清她和卡拉，她想
起口袋里的那顶皇冠，于是就拿出来戴在头上，月
光照到皇冠上，皇冠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就在这时候，骑兵队发动了攻击，约许举起宝
剑，本来已经很累的闪电现在恢复了气力，直立起
来。萝碧看到约许的宝剑在月光中闪亮，像她的皇
冠一样，一时之间，月光好像让时间变得透明，现
实和梦境在没有动静的那一刻合而为一，然后一切
都碎裂开来。
艾尔伯洛终于决定插手了。
一声可怕的巨吼响了起来。
一道可怕的火焰刺穿了黑暗。
骑兵队停了下来，不知所措。难民大军人心振
奋，在他们和大利加城的士兵面前，是英勇战士的
明亮宝剑和一道巨龙的灼热火焰，在难民心里则是
一群奴隶千里迢迢成为自由人的动人故事，这些使
他们变成一队英雄。而在他们前面引导的是那小皇
后的皇冠，在黑暗中亮得像战士的宝剑。
法可和佛佩斯拿着他们的棍棒，冲到约许身边，
保护他的两侧；那两个从铁矿场逃出来的“大利加
自愿劳工”也紧握铲子赶上前来，准备战斗。而那
个以前是“砍树的”伐木工人，也拿着斧头来了，
像其他人一样，在“擅离职守”的罪名外，又加上
一条“侵占工具”的罪名，他决定好好利用这个工
具。所有的男人，没有孩子的女人，还有大一点的
孩子都围在约许身边，约许继续不停地说着，他谈
到由大盗变成军官的潘垂五和吴惧两人的英雄行径，
还有贾拉米，是从树林里带着魔法斧头来的，而有
礼貌的何易曼，刚从魔咒中醒来..
一阵箭雨落下，但龙已经挡在他们和骑兵队之
间，箭都由他又厚又硬的鳞甲上弹开，难民大军开
始陆续向峡谷前进。
“我们能做得到的。”萝碧快乐地叫道。
“又能撑多久呢
?”精灵轻声问道。
天整个晴朗了，云已经散开，天气冷了些，明
亮的月光照着阿士垂德的废墟，弯弯的河流在黑暗
中闪着银光，在河边一侧是陡直的岩壁，另外一边
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着土石和巨大古老的橡树林，
橡树粗大的黑色树根紧紧抓住大块的白色花岗石，
在月光下光辉闪烁。
在约许和那一小群战士，以及像山一般很具威
胁性的巨龙的保护下，难民一个个进入峡谷。萝碧
经过以前的家，眼中充满泪水，她用手摸过烧焦的
墙，想起两年前从这里被抓走的事，她一路留下从
河里捡来的小石头，一模一样的白色小圆石，好找
路回家。她的狗志忠也想保护她，却因此跛了脚，
在她所有的梦境里，回到阿士垂德的时候，志忠都
会跛着脚跑来，她四处找着，希望他还会守着屋子
等她回来，但显然那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因为
没有哪条狗能够忠诚地等了一年又一年。她眼中充
满泪水，但没有从脸颊上滚落。她像平常一样把泪
忍住了，他们必须继续前进。
萝碧回头看了看，难民大军安全地通过了峡谷，
由精灵约许和其他人殿后，龙挡住了峡谷的路口，
保护他们不受骑兵队攻击，但能挡得了多久呢
?只要
他一动，骑兵队就会发动攻击。
那群难民已经累垮了，有些人开始疲倦地跌坐
在地上，再也没有什么故事能给他们继续往前走的
力量了。小一点的孩子因为饥饿和寒冷而哭泣，甚
至连花斑也几乎走不动了，闪电也停了下来。萝碧
知道他们不可能再撑多久了，骑兵队很快就会追杀
过来。就在这时候，龙飞到了空中。
他的翅膀伸开，那些华美的绿色旋涡，在月光
中特别明显。
他真的好壮丽
!
壮丽
壮丽
壮丽
壮丽
壮丽龙在一阵箭雨中飞入空中，即使是在晴朗
夜空的微弱亮光中，萝碧也看得到红色的鲜血由龙
柔软的胸部一个接一个的伤口中流了出来。接着只
听见约许哀号一声“不——”，最后一道巨大的火焰
充满了天空，照得通亮，一波致命的火焰烧过橡树
林，虽然树是湿的却也开始燃烧起来，烧焦的树根
碎裂了，松开了原先抓住的花岗石，巨石开始滑落
下来，挟带着泥土和仍在燃烧的树干。龙用尽全力
攻击支撑整座山壁的最后几块岩石，但他必须在空
中才能办到，他脆弱的胸腹对着敌人，有更多的箭
射中了他，然后又有更多，还有更多。
泥土、石头和烈火形成巨大的土石流，在可怕
的巨响中冲入峡谷，将入口堵了起来，土石和烂泥
落下，又有更多的岩石和烂泥，再有更多的岩石、
烂泥和断裂的树，整面山都坍塌下来，永远封住了
阿士垂德峡谷。
巨大的绿翅膀挥动最后一次，然后，艾尔伯洛
跌落下来，永远消失在那一堵由泥土、石头、烂泥
和松树组成，保护着大家而不可能越过的高墙的另
外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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