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快乐的要件啊。而且在他身边，或者说得更精准
点，在他的下面，有一个大而有力、真正的兄弟。
他和艾尔伯洛一起飞行，打破地平线的循环，
伤感的循环，还有孤寂的循环。
他俯身向前抱住小龙，把脸埋进艾尔伯洛翠绿
的皮肤，并且停靠在那里。小龙发出快乐的叫声，
这一次，一道金色的火焰像把长长的光剑划破了整
个天空。太阳落在地平线上，然后消失了，天上满
是星星，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一个长了一棵巨大野
樱桃树的小岛。除此之外，整个地平线形成完美无
缺的圆，海天相连。
第二十章
萝碧伸直了身子躺在阳光下，时间流过身上，
就像溪水流过石头。自从那条龙的翅膀把天空遮绿
了之后，孩子们连一天的工也没再做过。没人去找
艾欧蜜，大家吃得也比从前好一些。居然发生这种
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其实也才过了几天，但究竟真
相如何，大家的记忆却扭曲成无数的说法。
最后，普遍认同的说法是，有条龙出现在天上，
把可怜的艾欧蜜抓走了，其他孤儿能得救是因为史
隆的奋战，他英勇地把龙赶走了。最滑稽的是，在
说过三遍之后，大家居然都相信了。真相如同压扁
了的葡萄流出的汁液，消失在地底。萝碧也没有受
到处罚，事实上，在不断重复的不同故事中，最早
发出警报的就是她——就算不是个英雄，至少也扮
演了重要的角色。
离她不远的地方，费莉西靠在篱笆上，把这个
故事说给大利加城来的使者听：
“..然后那个叫萝
碧的孩子发出警报，她的父母是最可怕的人，实在
是最坏的人，”她叹了口气，“幸好，公理正义处置
了他们，也多亏了她在这里受到的道德教诲，萝碧
做了最正确的事。我承认，热爱公理并不是唯一的
原因，当然还有对龙的恐惧。”她轻笑了一声，“可
是多亏了我们的影响，她做了正确的事，而你应该
看看他，我是说史隆，
”一时的情绪激动使她两眼茫
然，带着一抹浅笑，“他跳了起来，抓起一个装满葡
萄的大篮子，用来当做盾牌..”
结果萝碧没有受到处罚，也没人放狗去追艾欧
蜜，官方说法是艾欧蜜已经死了，史隆得到四个勋
章——勇敢面对敌人、慷慨对待孩子
(尽管他们都不
值得，还是把他们从怪兽口中救了下来
)、置身危险
而不顾、为大利加城增添光荣
(因为在追击怪兽的时
候，把一大篮葡萄当武器丢过去
)。
“..史隆大叫道‘为了大利加城和大利加城
的法官兼行政长官’，然后自己向龙扑了上去。我的
丈夫抱着大篮子向前扑过去，像个英雄似的发出叫
喊。
”费莉西情绪激动地哽咽了一下，落下几滴眼泪，
“怪物吓得赶紧逃走，伸开好大的翅膀，嘴里咬着
艾欧蜜的尸体..”
萝碧很庆幸艾欧蜜能重获自由，和家人团聚，
但也因此深切地感到自己的失落，她比平常更想找
个人说说话，好记住实际发生的情形。
一条真正的龙出现在天上，绿色的，就和她的
梦境一样，龙并没有灭绝，她的梦并非幻想，就在
阳光前显现了。但是，即使阳光刺眼，萝碧还是看
到有个人影挂在龙的脚下，很危险地在空中摆荡，
看起来可能是龙的猎物，是龙在地上抓的。可是正
当萝碧看着的时候，那个吊挂着的人却翻了个筋斗，
到了龙背上，在那里停了好久，在耀眼的阳光前成
为一个黑影，他伸开双臂好像要拥抱整个世界。这
就是最后一幕清楚的影像，然后龙转向黑山，很快
地消失在山里。
原来真的有龙，而且龙背上还载着人。
是王子吗
?如果不是王子，那么是谁呢
?萝碧的心思一分为二，一部分相信梦境是真的，有龙会来
救她。另外一部分则相信这件事不合逻辑——她又
不是公主什么的，只是龙确实存在，如此而已。
龙仍然存在，身上还有一个人，这是机缘巧合
?
正好在她绝望而深陷危险的那刻出现，而且也碰巧
长得像她家庭被毁之后每晚梦到的龙。这，只是纯
属巧合吗?
可是她脑海里还盘旋着第三种想法，像一条小
虫，毛毛虫，满身是毛，还有毒，像六月里在樱桃
树上发现的虫，看来可爱其实不然，说不定费莉西
和史隆说的都是真的，说不定那些话并非谎言，也
许她并非普通人，也许她的家人真的很..坏，她
的家人..萝碧发现单想到这些字眼就很恶心..
她的家人曾经帮助过精灵，那真是太可怕了，不可
能是真的..她的父母亲都是好人，他们不可能做
过保护精灵这种肮脏事，而且还说是为了钱，这就
是他们的罪名——保护精灵换取金币，以便用来购
买房屋、农场、牛、马、羊、鸡，还有果园。任何
保护精灵的人都可能和龙有关系，而且他们保护的
还不是随便哪个精灵，而是那个精灵..是在她出
生前一年来到这里、引起大利加城恐慌的那个精灵。
当时是法官兼行政长官救了整个城市，逃过了那可
怕的家伙。那个嗜血的野兽会杀害所有的士兵、妇
孺、狗，甚至连一只鸡也不放过。还好法官兼行政
长官以无比的勇气阻挡了那个怪物。
那件事的详细经过从来没人说明，而萝碧也对
那是否属实有点怀疑。如果那个精灵真的法力无边，
单是他的名字说出来就能使军队溃败，那法官兼行
政长官又怎么能对付他
?说不定和史隆英勇对抗龙
的情形一样。萝碧笑了起来，她又觉得高兴起来了。
也许龙是坏的、精灵是邪恶的说法不是真的，就和
在山上葡萄园里那场英勇战斗一样虚假。
“一场英勇的战斗，英——勇，”费莉西说道，
“血从他的背上流下来..”
也许龙真的是好的，龙会来救她，萝碧闭上了
眼睛，饥饿和悲伤都消失了，在她眼皮下，那个影
像又在形成，龙在很近的地方，翅膀遮住一切，萝
碧看得很清楚，旋涡状的金色皮肤和翠绿色的鳞片。
即使闭着眼睛，她也感觉到有人。萝碧睁开眼
睛，发现卡拉站在面前，法可和佛佩斯插着手站在
后面不远处，卡拉以混杂着嫌恶和恐怖的表情望着
她，好像望着一窝红蚂蚁。
萝碧知道自己又有麻烦了，她站起身来看着他
们三个。
“艾欧蜜去哪里了
?”卡拉咬牙切齿地问，她的
个子很小，金色的头发垂在脸上，更加强了她那阴
沉的外表。要是没这两个大个子撑腰，她绝不敢来
找萝碧。
“龙把她吃掉了，你不记得了吗
?”萝碧很认真
地回答。
“才不是。”卡拉很小声地说着，“你知道发生
了什么事，那条龙来得正是时候。
”她上下打量着萝
碧，“你们家和精灵是朋友。
”她恶毒地继续说，“那
么为什么不可以也和龙做朋友呢
?”
“好吧，那我们去问费莉西，问清楚到底她说
的是真的还是骗人的。
”萝碧一脸天真地建议，一面
转过身去，好像真的要叫费莉西。法可和佛佩斯看
看她，噘起嘴巴，耸了下肩膀，最后再愤怒地瞪了
她一眼，就走开了，只剩下卡拉。
费莉西还在说，“..那条龙害怕地哼叫着，爪
子还抓着那个可怜小女孩的手..”
“才不是这样。
”卡拉低声地说，仍然充满了憎
恨和愤怒，她的两眼充满泪水，充满了全世界的怨
恨，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把他们的孩子带回去，却
从来没有人来找自己。
萝碧看了她好久，然后说出很荒谬的话来：“迟
早也会有人来把你带走的。
”这话好像自己就从嘴里
蹦了出来，她一面说，一面自己听了也后怕，这话
毫无道理，也很残忍，因为一无所有还是比有了幻
想又幻灭要好太多了。她盯着卡拉的脸，半藏在肮
脏的金发底下，两眼充满愤怒和绝望，又有话自动
从萝碧的嘴里吐了出来。
“迟早一定会有什么人来把你带走的。
”她确认
道。
卡拉被灰土蒙盖的脸变得苍白，双眼圆睁，用
手捂住嘴好像要止住惊叫或呻吟，左手少了那最重
要的拇指。突然之间，萝碧的脑子出现卡拉小手五
指俱全的画面，她咬着舌头，咬到出血，以免自己
说出她的手会恢复正常的话，因为那就真的太荒谬
也太残忍了。
“你是个真正的女巫吧
?”卡拉小声地问，“你
是不是巫师家庭里出来的，所以你们才会是精灵的
朋友?可是..我说你真的知道很多事，对不对
?对
不对?”
萝碧没有回答。
“史隆浑身是血和烂泥，你应该看看的，好多
血和烂泥..”费莉西说。然后她的故事中断了，
发出像被掐住喉咙般的叫声，一条巨大、壮丽而可
怕的龙伸开翠绿的翅膀，飞在他们头上，龙的背上
还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恐怖的尖叫声此
起彼落，所有的人四散奔逃，史隆忘记他应有的战
斗精神，突然由酣睡中惊醒，尽其所能地快跑到最
近的仓库躲了起来，由大利加城来授勋的使者也忙
着朝另一个方向逃跑。费莉西也躲进了仓库，不过
在她跑到那里之前，她被一个小小孩绊了一跤，使
她那件绣有银线的灰蓝袍子沾满烂泥和稻草。
法可和佛佩斯跑到远处。萝碧留在原地，望着
那条龙，嘴边露出浅浅微笑。那条龙又绕了一圈，
转身飞向黑山，飞过高高的峰顶，消失在群山后面，
显然他住的地方不会太远。卡拉站在萝碧的身边，
一直注意地看着，一动也不动，她也没有逃开。最
后，她放大胆子问道：“现在艾欧蜜不在了，我可以
睡在你旁边吗
?”
萝碧想也不想就说：“当然可以。
”
第二十一章
问题是该怎么办呢
?
小龙的尾巴绕了两圈，把自己裹起来睡着了，
像只鸟巢里的小鸟。外面的风呼啸着，事实上，也
在房子里呼啸，因为小艾尔伯洛的尖叫声震碎了一
扇又一扇的琥珀窗户，而约许不知道如何修复。不
过里面的风声不如外面的大，火山口冒出来的热气
让洞穴还能保持温暖，当然离真正的暖和还差得远，
但整体说来，足够让半裸的精灵存活。
约许一面望着睡觉的龙，一面想把情况弄清楚，
他要怎样才能弄到点衣服呢
?不可能半裸着身子到
处走动，况且冬天马上就要来了，目前还只下在峰
顶的雪，很快就会把整个世界笼罩。此外，人类并
不喜欢精灵，很可能更不喜欢半裸的精灵，最重要
的是，会更容易认出他来，如果有个帽兜的话，还
能遮住头发和耳朵，还能让他不着凉，万一有人朝
他丢石头也可以起点保护作用。
还有，他该怎么教小龙读书写字
?他尽量回想外
婆是怎么教的，可是他的记忆无法回到那么久远。
真的有过不会读书写字的时光吗
?还是一生下来就
已经认得字了
?大概不可能吧，生下来应该什么也不
知道，然后先学说话，学会说话后，再学会认字。
没错，应该是按照这样的顺序，先说话，再认字。
蒙瑟和莎琴娜其实都不识字，可是他们能说话，他
们的话也许很粗陋，更不用说他们不讲理的思路了，
但他们会说话是毫无疑问的。
怎样才能走到人类世界而不被石头砸死、被剥
皮、被吊死，或者被活活烧死，或者先用以上所说
的几种方法杀死，再把尸体烧掉
?答案很简单，他必
须先找到蒙瑟和莎琴娜，他们会收留他、保护他、
给他忠告。接下来的问题则是：怎么找蒙瑟和莎琴
娜昵?
他可以出去打听。不知有多少年了，他没跟龙
以外的人说过话，所以得先练习一下。
“对不起，大人..”还是笨蛋
?究竟哪个才是
礼貌的用法
?他还是搞不清楚。
不行不行，他一定得准备得非常完善，只要犯
了一个错，可能就有石头丢过来，这可不是他想要
的。
“对不起，高贵的先生
(高贵的女士
)，你可知
道莎琴娜和蒙瑟这两个人的住处
?两个都是人类。
”
嗯，最好不要说什么是人类的话，否则听他说
话的人就会怀疑他不是个人类，结果又落得被石头
砸的下场。
“对不起，高贵的先生
(夫人)，你是不是知道
一位名叫莎琴娜的女人，和一位名叫蒙瑟的男人住
在什么地方
?”
这样大概可以吧，只要运气够好，又有个几年
的时间，说不定花上几十年，迟早找得到他们。
可是，小龙怎么办呢
?把艾尔伯洛丢下来是不可
能的事，带着龙一起去吗
?
你怎么藏得住一条现在想必已经有一千多公斤，
到这个月底又会再大一倍的龙呢
?绝无可能，他得丢
下小龙，可是不能像现在这样，不能把现在这样的
龙丢下，让他迷失在无知的沙漠中。必须先教他说
话和认字，一旦学会这两样，龙就可以自习，就算
没有那些已经烧成灰烬或给咬得稀巴烂的书本，剩
下的也还够他打发时间，也就不会觉得被抛弃或很
寂寞。这样约许就可以把龙留在图书馆里，时间可
以久到让他找到蒙瑟和莎琴娜；再给自己找个老婆，
不让自己被石头砸死、吊死，或绑在柱子上烧死；
然后再回来。
最多一二十年吧。
他那人类的妻子一定会在这个别人到不了、还
有一条龙的山顶上生活得很快乐，因为龙可不是每
天都碰得到的。而且要生火或煮豆子，龙都很管用，
因为人类一向在这方面有相当的困难。而且，还有
什么生活比得上一辈子住在收藏所有知识
(或剩下
的知识)的图书馆里更完美的呢
?他可以教他们的孩
子读书写字，学习星象学、地理、动物学，还有跳
舞；可以喂他们吃金豆子和粉红葡萄柚，而且因为
从来不吃死兔子，将来长大就不会像他们的妈妈一
样粗野，说不定味道闻起来要比一般的人类更好些。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问题是要怎么开始呢
?
约许想从坐着的石笋上下来，但这可不容易，
因为艾尔伯洛把他那双用野橘树的软核编成的鞋子
吃掉了，那是他刚从蛋里孵出来两天的事。两周前，
小龙后面的牙齿开始长出来，那些牙想必让艾尔伯
洛很难受。而且好像这样还不够惨，原先地板上那
层黄色和金色的蝴蝶，现在全都变成一层厚厚的鸟
粪了。
会觉得屋子里比外面的森林暖和的不止约许一
个，谁都能从破了的窗子进来避寒，几乎所有的石
笋都被鸟窝占据，鹪鹩、掠鸟，数量最大的还是喜
鹊。约许没办法忽视他们，因为他们最聒噪，最会
吵闹，排泄物也最多。
约许踮着脚，从一块干净的地方跳到另一块干
净的地方，终于到了金豆藤边。在一个角落里，有
一只喜鹊正在追着一只吓坏了的蝴蝶。这些蝴蝶都
在尽力奋斗，以免绝种。那只小鸟满足地叫着，却
有一只很大的猫头鹰扑了下来，把他抓走了。
小喜鹊甚至来不及发出叫声，羽毛和鲜血飞散
得到处都是，还溅到豆子上、地板上，以及约许的
胸口上。
这阵骚动惊醒了龙，他睁开眼睛，把头从尾巴
上抬了起来。约许和龙不约而同地一起从一堆堆鸟
粪、羽毛、许多被猫头鹰啃光了的骨头中间冲出洞
穴。
经历前一天飞过海洋的壮举之后，他们回到图
书馆里。现在只剩中间那个房间因为和其他一切隔
绝，关闭着又堆满了书，所以还能保持干净。但那
里除了书本，连只小金丝雀也进不去，更不用说他
们两个了。
约许力保镇定，龙则睡眼惺忪但有点紧张地看
着他。
约许读过的书里，没有一本谈到养育婴儿，但
有不少书提到幼儿的教育问题，大约有三分之二主
张打手心有助于加强学习，但剩下的三分之一却以
玩游戏来集中精神。龙没有手心，而且要打一只重
量超过一千公斤的生物，恐怕有碍自己的生存。所
以约许决定用温和一点的方法，要寓教于乐。
他把几粒豆子放在地上，一粒放这边，两粒放
那边，然后三粒放在一起，这样排下去，一直排到
六粒，说不定可以同时教授语文和数学两科。
“豆子。
”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那边单独放着的豆
子，他微微一笑拍拍手，“豆子，豆、子。”又笑一
笑，跳一下，一个字拍一下手。
龙抬起头来，看着约许，不明白怎么回事。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