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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73 灰熊猫(当代)
  经过这几年的征战。黄石已经把眼前的形势看得很清楚了,后金主力根本无法在某一个战略方向上停留一个月以上,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后金无论在哪一个战略方向上都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个先天地战略劣势绝对无法靠战术水平来弥补。
  除了知道后金迫切需要喘息的机会外。黄石还知道努尔哈赤和他的子孙都是绝对不能信任的,因为努尔哈赤有一套家传绝技。当年努尔哈赤就是抱着杀父仇人的大腿喊“爹”。凭着这套本事活下来,他把这一招也传给了他的子孙。
  皇太极这个人满身都是骄横之气,黄石不好做出什么评价。但多尔衮却是一个很明显地例子,这个家伙被努尔哈赤评价为最像自己,还把汗位传给了他。而多尔衮似乎也认为自己很聪明,充分学到老爹那套“无耻就是智慧”的理念,更非常土鳖地给自己起名叫“睿亲王”。
  多尔衮对自己一生的评价是:“大家快来看啊,我很聪明啊。当年八哥逼死我老娘的时候,我跟着喊好;八哥整我同胞大哥的时候,我站在一边给他添把手;八哥拿走老爹给我地遗产时,我像一条狗一样地帮他搬;现在八哥死了,活活,我也算是奴才翻身了,既能强迫八哥的寡妇陪我睡觉,还能没事欺负我地大侄子玩。看清了吧,我有这样的大智慧所以就叫‘睿亲王’。”
  可惜“睿智”的的多尔衮同学忘记了他的侄子也是努尔哈赤的子孙:福临既能亲手给孝庄老娘和多尔衮俩人铺床,也能跪在地上喊多尔衮“亲爸爸”,先让“睿亲王”多尔衮得意了几年,然后等他一死就把他挫骨扬灰,近支屠戮一空,向世人证明了他也是当之无愧的一位。
  推此及彼,黄石知道后金的无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和建奴交手时,更不能去做一个正人君子。”
  天启六年八月十一日,残酷的杀人魔王努尔哈赤在连续三次远征千里。先后同林丹汗、毛文龙和陈继盛交战后,死于从建州返回辽中平原地途中,结束了他的一生,终年六十九岁。
  ……
  与此同时,黄石的通报正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辽东大地上飞速传播着,并以辽南为中心,向四周急速扩展开来。无论是辽东的百姓、还是蒙古的牧民;无论是东江镇的将士、还是后金方面的满汉官兵;无论是惊奇不已的众多商人,还是呆若木鸡的各路细作,他们都在口口相传,加速着黄石神奇故事的流传。
  每一个听到了黄石通报地人。或欣喜若狂、或将信将疑、或魂不守舍,他们都把目光投向辽阳,苦苦等待着从后金那里传来进一步的消息,确认或是驳斥努尔哈赤的死讯。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宽甸。
  “万岁!”
  “万岁!”
  “万岁!”
  虽然这样的欢呼声实在过于罕见,但无论是东江镇右协副总兵陈继盛。还是监军太监都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在万众欢腾的同时,右协地东江军官一个个也都露出欣喜欲狂的神态来。后金方面已经证实了努尔哈赤确实死了,而且死亡时间和黄石所说地相差不到三天,以当时的通讯手段来看,这点误差就和同一时刻没有什么区别了。
  整个宽甸地区都沸腾了,陈继盛摸着胡须笑道:“黄帅真乃孤剑铁胆,成就如此奇功。真当世豪杰也!传我的将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为黄帅贺!”
  “遵命,遵命,遵命!”陈继盛的亲兵一蹦三尺高。激动地跑出去传令去了。亲兵冲出营帐的时候因为行动太猛,头盔也都被碰歪了,但那亲兵顾不得停下脚步,随手扶一扶头盔,就呼喊着跑到欢乐的人群中去了。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四日。东江岛。
  自从辽南地消息传来以后,毛文龙就一直满怀希望地等待着证实。这些天他不断地跟部下说,黄石是个稳健的人,绝不会胡言乱语的。
  东江本部的人虽然也都很期待,但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心存疑虑,毕竟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离奇了。所以刚从后金领地内传来确认消息时,大伙儿仍然一下子不敢相信,毛文龙也同意再等等、再看看。幸好,确认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传来,虽然死因千奇百怪,但有一点定而无疑:那就是在黄石宣布诛杀努尔哈赤的三天内,努尔哈赤被大批后金贵族确认死亡了。
  虽然努尔哈赤地很多随行喇嘛,护卫,还有沈阳附近的不少后金官员都竭力否认努尔哈赤是死于辽阳的,但是黄石已经掀起了滔天的浪潮,所有辩解的声音在它面前都苍白无力。等待多时地毛文龙终于把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满头地花发一夜之间仿佛也都亮了起来。
  今天早晨再一次得到努尔哈赤的死亡确认后,毛文龙下令全军欢庆,并立刻动手写奏章。但是他几次提笔要写奏章,手总是哆嗦得太厉害了,怎么也写不出一篇像样的字来。毛文龙身后的师爷看得不由心焦,忍不住说道:“东家,这封奏章还是让我来代劳吧。”
  “不,不,不。”毛文龙连忙回绝了师爷的好意。刚刚一份奏章的字写得七扭八歪,毛文龙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扔到了旁边,大笑着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毛文龙冲着桌面上的纸笔重重地指了几下,但他还是笑得太厉害了,所以好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毛文龙长长地喘了几口大气,乐不可支地说道:“这……这份奏章,我……我一定要亲手写,亲手写啊。”
  也是极其兴奋的师爷完全能理解毛文龙的心情,反正他已经帮东家草拟好了稿子,于是师爷就告了声罪,赶回去向家人报喜了。师爷走出东江本部大营的时候,看到一贯肃穆有序的本部大营也骚动不安,甚至连营门两侧的卫兵都无法保持安静的站岗姿势了,他们一个个都无视森严的军规,纷纷凑在一起交谈欢笑。
  对这些不守规矩的士兵,东江本部的军官们都视若无睹。这些军官们自己也全是喜形于色,三三两两地聚拢起来交谈,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地欢笑声。师爷脸上也挂着和蔼的笑容,他一步三摇地迈着方步踱出营门,走在回家的道路上时,师爷自己还像抽风一般,毫无征兆的突然仰天大笑上几声。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七日,觉华。
  “真不愧是黄帅!姚与贤把桌子拍得震天动地的响,这些日子,每传来一次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姚与贤就要来上这么一下,喊上这么一嗓子。到昨天为止,姚与贤已经这么叫喊了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了。今天的确认消息是从蒙古传入辽西走廊的,死亡时间还是和黄石的通报相吻合,姚与贤觉得再也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现在姚与贤已经被提升为佥事都督、辽镇加衔总兵官。他身边地金冠和胡一宁也都是佥事都督、辽镇副总兵官,那二人也和姚与贤的看法基本相同。他们齐声喝彩道:“果然不愧是黄帅,今夜当大摆宴席,为黄帅贺。”
  是夜。
  “为大明贺!”
  “为皇上贺!”
  “为黄帅贺!”
  欢乐的营帐中,辽西官兵纷纷弹冠相庆,这欢呼声不仅仅响彻在参与上次觉华之战的辽西众将之间。新任同知都督、实授辽镇总兵官满桂也在手下官兵面前,举杯遥祝黄石身体安康、长命百岁、福及子孙。
  天启六年八月二十八日,巴彦蒙古。
  巴彦蒙古部和后金接壤很久了,虽然面对着巨大的军事压力,但巴彦蒙古内部的亲明派仍然稳居上风。直到宁远之战时,只有上千骑兵地巴彦蒙古。仍然奋勇向后金大军出击,事后还斩杀了努尔哈赤的使者,向大明显示他们不变地忠诚。
  后金多年来的抢掠确实让一些年轻头人眼红了,但这些心思活络的人无一例外地被那些持重的老人痛斥:数百年来,所有招惹明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多少比巴彦部强大得多的部落都覆灭了,本部能流传到今天。靠地就是坚定不移地维持着和大明的友好关系。
  这个既定的政策在前些天受到了一定的挑战,据说闻名遐迩的黄石亲自到辽阳和后金的三贝勒、四贝勒讨论招安问题。这个消息被传得神乎其神,当天就有几个年轻地头人来找老酋长发牢骚:既然存在招安的可能性,那现在我们先和后金一起抢一把富饶的大明,然后再跟着他们一起接受招安,岂不是最好么?
  就在一股莫名的骚动刚刚在部落里升腾起来以后,一个闷雷就狠狠地打了下来,从辽南传来消息说,黄石亲手把与他讨论招安问题的努尔哈赤勒死了,而且他竟然还安然地星夜逃回了辽南。
  这个消息顿时让整个巴彦蒙古部变得万马齐喑,今天老酋长下令部落地持重派、少壮派一起来他的帐篷议事时,每个人都知道这肯定是关于辽阳、黄石和招安问题地。
  “虽然建州女真一口咬定他们的老汗是病死的,还一口咬定他们的老汗到死都没有见过大明黄石的面,但我可以肯定他们是在撒谎。因为根据时间来看,如果建州女真的老汗不是死在黄石手里的话,那黄石就得在老汗死亡的两天前预见到这件事。而这……这即使是我们草原上最有法力的大萨满,也绝对是做不到的。”
  一个持重派正在发言,他雄辩的论断引发了一阵阵的赞同声,这个持重派威严地扫视了全营帐的人一圈,全场都鸦雀无声地等着他的下文:
  “建州女真四贝勒所讲的招安条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几乎不是招安而是投降,但就连这么屈辱的条件,大明仍然不肯接受。大明为了杀女真人的老汗,竟然不惜赌上他们最凶猛的将军的性命,可见大明与建州女真势不两立。”
  几乎所有的人都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个持重派的头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疾呼起来:“建州女真已经和死人无疑,为了我们部落的年轻人和孩子,为了我们的草原和牲口,我们绝不能和建州女真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绝不能啊!”
  以往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营帐里虽然大多是附和的声音,但偶尔也会有些小声嘀咕的反对意见。但今天巴彦蒙古部各位头人的意见却是高度统一,以往的中立派、甚至还有几个少壮派都站起来大声表示了赞同,而那些最死硬的反对派则都把脑袋缩到衣服里,低着头闷声不语。
  “大家都没有异议了么?”老酋长重重地拍了几下大腿,把营帐里的沸腾人声压了下去:“我知道这帐篷里有些人曾经拿牲口、粮食和建州换女人换盐巴,以前我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他们建州卖得便宜呢。”
  有几个人听到这话后就垂下了头,脸上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现在谁都知道和建州的任何私下关系都可能给族人带来灾难,虽然巴彦蒙古部一向和大明关系不错,但这种事情还是最好别沾边。
  “但从今天开始,”老酋长的声音猛地抬高了八度,对满营帐的头人们厉声喝道:“再有敢这么干的,他就是背叛者,全家男子都得死!如果有人站出来告发背叛者,就可以得到他的一半牲口、女人和部属!”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三十八节 追星
  黄石决意前往辽阳的时候,赵慢熊和金求德都曾极力反对,他们都说黄石去辽阳不过两个下场而已:一个是被后金方面杀死或者扣留、另一个则是被平安放回来。在不清楚黄石底牌的情况下,赵慢熊和金求德两人对后一种情况也做了推演,他们都认为如果黄石能平安回来的话,那他将在未来的政治风波中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
  那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到长生岛后,远在黄石归来前这二人就又紧急商议了一番,等黄石才一下船,这两个家伙就忙不迭地来问黄石这个情况是否属实,在得到黄石肯定答复后,他们二人竭力主张黄石应趁此机会巡阅东江镇左协各部。
  黄石采纳了这个建议,他稍作喘息就再次出海,马不停蹄地赶赴复州、金州、旅顺各地,借此机会鼓舞辽南东江军的士气。现在几乎所有的辽南普通军户都被黄石搬迁去了长生三岛,所以他计划里要去检阅的也就是一些城堡驻军而已,不需要去太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麻烦。
  在蒙古和明廷百般核实消息的这些天里,黄石倒是过得很忙碌也很充实,在辽南这片热土上,黄石在他所到的每一处都受到了官兵的热烈欢迎,随着努尔哈赤死亡的确信消息不断地抵达,这个气氛也变得愈发热烈。
  以往除了救火、磐石、选锋三营嫡系外。辽南其他各部地官兵在黄石面前还是比较拘谨的,他们对黄石表现出来的感情也是敬畏远远多于热爱。但这次情况完全颠倒了过来,复州贾明河的选锋营虽然也是一片鼎沸,但总的来说还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是黄石巡阅金州时,李乘风部的官兵表现得远比复州更热情,大批的士兵挣脱军官的束缚,扑到黄石的马前,都以能接触一下黄石地衣甲为荣。在黄石检阅旅顺的时候,张攀手下的军官也都加入了这一行列,就连张攀本人给黄石敬酒时都是热泪盈眶。
  而在黄石前往大小长山岛前。努尔哈赤的死讯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抵达过这些地方了,当地的官兵们也早就酝酿了好久的感情。所以黄石才一登岛,尚可义、尚可喜兄弟就带头领着东江军扑过来,官兵们几乎全都已经发了狂,他们差点就把黄石当场撕成碎片。
  归途上,黄石一行受到了又一次地狂热欢迎。阶级的界限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无论是地位最卑微地军户、还是黄石委任的一方官长。他们都尽情地向着黄石呐喊欢呼,整个辽南地区的军队都进入了疯癫状态。
  天启六年九月初一,长生岛
  今天黄石本打算静悄悄地回到长生岛,可是他下船后没有多久就被长生岛上的军户发现了,一批批的崇拜者迅速地聚集起来,很快就把黄石返回长生岛老营的路堵得水泄不通。黄石周围黑压压一片全是狂热地人群。密密麻麻的几乎能让他踩人头走回大营。
  从雀跃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回到老营后,黄石和随行的内为都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他们坐在营帐里喘着大气,脸上都挂满了无奈的笑容。
  黄石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大壶茶水,“很好,很好。”。黄石一把抹去了嘴角的水滴,这次巡阅辽南地行动非常成功。在黄石的鼓舞下,东江镇左协已是士气如虹,上下官兵都对战胜后金充满了信心。这次黄石走了一路,主动请战的声音也听了一路。最悲观的人也认为他们会在四年内彻底消灭后金的这个敌人,并重返辽东故土。
  不过黄石虽然也很兴奋。但他不会指望单靠精神就能击败后金这个大敌,勇气和智慧是随时都可以涌现出来地,但装备和补给可不是。出于对文官瞎指挥的不信任以及毛文龙和山东文官集团之间地固有矛盾,东江镇前不久又一次拒绝了兵部和山东文官的监军要求,而兵部对此的反应就是进一步缩减东江镇的粮饷预算。
  除了彼此间的敌对情绪外,黄石也明白大明朝廷是不太可能容忍一个新藩镇出现的,所以朝廷一直在控制东江镇的物资储备,从来不让东江军有超过两个月的粮食储备和大批盔甲。此外由于毛文龙的多年功勋,皇帝本人支持了毛文龙独立自主的要求,但黄石觉得眼下也差不多到达了极限,如果一年给东江镇五十两军饷的话,那就是天启自己心中也会有些不安吧。
  这些年东江左协虽然经营的不错,但长生岛每年的军费预算不过十几、二十万两银子,剩下的收入都被用作日常消耗、或是扩大再生产了。
  “重修盖州堡需要十五万到二十万两银子,修复城池后我们需要在盖州维持一个营的兵力来保卫它,还需要建立环绕盖州四周的预警哨所,这一年需要维持费大约也要十万两银子。接着我们要攻入辽中平原,就需要占领耀州、海州,这些地方的粮食都需要后方前送,保卫城堡和补给线的军队需要至少三个营,一年维持费预计要三十万两以上……”
  “这么多啊?”黄石烦恼地检查着报告,检阅部队是件很痛快的事情,可每次做军事预算的时候就很痛苦:“怎么听起来比辽西的维持费还要高?”
  “是比辽西的维持费高,”金求德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一副胸有成绣的模样,黄石正在看的这份报告是长生岛各个部门共同研究出来的,还曾进行过了好几次的推演:“我们是在进行敌前运输,所有的辎重队都要有战斗部队保护,而且要建立烽火台、瞭望台和哨所。这些也都要进行武装补给,当然比辽西地野战营维持费要高了。”
  黄石检查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什么浪费的地方,不禁发了句牢骚:“我军的骑兵实在是太少了,搞得维持费居高不下。”
  “大人明鉴,如果组建马营,恐怕维持费还不止这数。”
  “知道,知道。”黄石不耐烦地打断了金求德的忠言,他头也不抬地又叹了口气:“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就顺耳一听好了。不必当真。”
  “如果毛帅有这笔钱,大概就又能发动好几次进攻了,还能赚点银子回去。”
  这次黄石发牢骚的时候,金求德就只是安静地听着而没有接茬,毛文龙的那套东江左协已经学不来了。这个时代探马能提供的预警时间也就是半天到一天,别看毛文龙岁数不小。但心脏显然挺不错,一天到晚带着大批东江难民四处流窜。和后金军玩的就是心跳。
  但毛文龙敢,黄石却不敢,他手下的几个野战营的装备全是用银子堆出来地,随着这几个营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平均素质越来越高,黄石战略、战术上也就不断趋于保守,总希望能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地蚕食后金领土。
  虽然黄石很佩服历史上一些名将那种天马行空般的长途奔袭,但他早就承认自己既不是战略天才,也没有毛文龙那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输光了再来”的心理素质。既然黄石不擅长、也不打算采用东江本部和右协的流动作战模式,那他就得想办法再多挣些银子。
  ……
  天启六年九月初二,京师
  这个时代地评书、戏曲艺人。就如同后世的影视工作者一样,总是竭力开发为百姓所喜闻乐见地节目,而且这个时代的信息反馈速度也非常快,说书先生们只要检查一下今天盘子里的收入,就能了解到百姓的兴趣动向。
  今年以来。北京最受欢迎的段子就是“黄宫保浮海援觉华”,京师里的说书先生们。无论他们是身处街头还是酒肆,听书地人们都反复点这个段子,人气直追说岳全传,隐隐已在隋唐演义之上,说书的先生们爱讲,京师的百姓们也爱听。
  戏曲行业的反应速度虽然较说书为慢,但不少戏班子也已经动手开发这个曲目了,有的班子已经把演出的戏文准备得八九不离十了。
  京师作为天下地龙头,每天都有来自五湖四海的艺人到这里来碰运气,而同时离开的人也会把他们在京师的见闻带到其他地方去。比如这个“黄宫保浮海援觉华”的段子,几个月前就已经在山东出现过了,后来又传到了南直隶、河南,眼下听说就是湖广和福建也都有了改编版本。
  根据一般地经验来说,这种新开发出来几个月的评书段子还会有一个巨大地成长期,说书艺人们会代代相传,把这个段子演绎得越来越好。仅仅就“黄宫保浮海援觉华”这个段子来说,不但京师的说书先生们都很看好它,就是其他行当的艺人也都很喜爱这个内容,因为其中孕育的先天感情已经非常饱满,有很大的发挥余地。
  可是到了九月,传来辽阳的消息后,“黄宫保浮海援觉华”这个段子就一下子从宠儿变成了弃儿,不少说书先生才开始清清嗓子拍一下惊尺,群众的嘘声就响成了一片:“我们不想听这个了,我们要听听黄宫保跃马辽阳,我们要听黄宫保格毙努尔哈赤!”
  在这个巨大的压力下,说书先生们纷纷紧急开发新段子。早在大明朝廷正式的确认诏告发布之前,各种千奇百怪的评书故事已经被编了出来。这些专业人士也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新的段子就叫“猛大帅匹马跃辽阳”!
  只是这名字虽然统一了,但故事内容却大不相同,毕竟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诸位说书先生还来不及交换意见。以前擅长七侠五义的先生就按照飞檐走壁的套路来编;喜说封神榜的当然就是法宝满天飞;讲隋唐演义出身的先生就描绘成两个人都抓着重达几百斤地大刀、方锤厮杀一番。
  这里又有一位先生摆台开讲“猛大帅匹马跃辽阳”。只不过现在正说着的这位,前半辈子的专业主攻方向是西游记。
  “……只听见呜呀呀一声呼喊,跟着就从那门外闯进来一奴,那奴脑后留着的两根小辫其白如雪,犹如一对铜铃的牛眼滴溜溜地乱转,两张招风大耳上还一溜钉着五个铁圈。四方的鼻孔朝天大开,从两个鼻孔中各探出尺许长的花白鼻毛,也被编织成了两个长长的小辫,一直沿着两侠到了思下……”
  说书先生在上面讲得唾沫横飞,下面的人群也都听的津津有味。说道拿鼻毛编了两个小辫子地时候,那先生还用手比了一比,更是引发了下面的一阵啧啧惊叹声。
  “……那奴的两个鼻孔之间,还串着一个黄澄澄的大铜环,足足有数斤之重;上唇前呲,四根獠牙就从那血盆大口里探了出来。脖子上还挂着满满一串骷髅,正是七七四十九颗!”
  说书先生双眉倒竖。咬牙切齿地伸出了四根手指冲着下面的人们比了一圈,然后神色一松,手转回来后先是端起茶悠闲地喝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黄大帅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奴酋努尔哈赤,那老奴乃是千年野猪精转世。只见他上身赤裸,腰间围了一条兽皮,满身上下都画满了符文,更爬着一片白花花的蛊虫……”
  说到这里那先生又是一次大喘气,施施然捻了几下胡须,等台下众人聚精会神等了一会儿。稍稍有些松懈地一刹那,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惊尺重重地拍落。
  如雷地一声巨响把下面的不少听众吓得就是一个哆嗦,那说书先生嗔目大喝道:“列位看官瞅仔细了!这奴酋最是阴邪,但凡瞪人一眼,那人三魂就去了两魂。七魄就走了六魄啊!”
  不等下面的惊呼声平息,说书先生就又戟指朝天。沉声喝道:“只可惜这次那老奴却是打错了算盘,黄大帅乃是武曲星下凡,一身罡气正是那邪魔歪道的克星。只听那黄大帅口中念念有词,把食指在口中咬出一粒血,一睁神目冲着那老奴叫了声‘破!’,便把那老奴的毕生邪功毁去了大半。”
  那先生跟着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尺,语气更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那老奴何曾吃过这种大亏,气得几乎把满嘴钢牙咬碎,老奴将脑袋往下一低,四肢着地后先是发出一声怪叫,接着又把脑后和鼻孔里的四条辫子甩得呼呼作响,犹如一个团团飞舞地火轮……”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把努尔哈赤的四条辫子大力形容了一番,然后把手狠狠地凌空一个平挥:“老奴连连发出野猪也似的吼叫声,把满身的邪功都聚集到了胸前,手足并用向着黄大帅扑了过来,怪叫声中老奴一张血盆大口,伸头就向黄大帅小腿上咬将了过去……”
  “黄大帅看得真切,一闪身躲开了老奴这一扑,一转身就‘呛琅琅’拔出宝剑!列位看官切莫看低了这剑,黄大帅的宝剑乃是上古神兵,有分教——”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地说得高兴,却感到背后有人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师父……”原来是先生的家里有急事,他地学徒上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番,听得那先生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
  “徒儿,为师且先回家去看看,你先替我顶上一会儿。”那说书先生说走就走,转眼间就把行头收拾停当,不过他刚下走下书台就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连忙又转身跑了回来。
  他的徒弟已经端坐在了说书桌后,手里也抓起了惊尺,老先生快步走到徒弟身边,小声对他嘱咐道:“徒儿,两个时辰内为师定然回来,这期间你万万不可给我把老奴说死了。”
  “徒儿明白,师父放心。”
  ……
  大明以力驱逐蒙元、恢复中华,开国之初朱元璋为了给予读书人一种荣誉,也是为了磨砺士子的任事之气,允许获得秀才和秀才以上的功名的读书人佩剑游学。当时地读书人但凡考上秀才后,也都在腰间悬剑,以文武全才自勉。
  但到天启年间时国家承平日久,中原已经有二百多年没有经受过战乱,此时的大明秀才虽然还享有佩剑游学地特权,但他们早已没有了这个习惯。此时的大明士子不但用折扇替代了宝剑,还有不少人出门前喜用胭脂水粉打扮一番,头巾长衫也都好用香薰过。
  直到这次黄石跃马辽阳的消息传来……
  这消息就如同野火一样传播过神州大地,从京师到扬州,消息所过之处,士子们纷纷为黄石召开诗会,他们尽扫往日的婉约气氛,满园只闻金戈铁马之音。一眼望去,众人竟皆是长剑随身。
  纵酒狂歌之余,士子们齐声颂扬这震今铄古的千古传奇:
  “关二爷肯定是不行了,估计也就是岳王还能和咱们大明的黄大帅比比。”
  “嗯,岳王确实是威风,不过……不过,岳王他老人家也不能自个一个人去趟黄龙府,砍了金主的脑袋再回来吧?”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三十九节 帝心
  这些年有不少秀才、举子为黄石写过词赋,但从来没有像今年这么多,有些歌女们就从中挑了几首为它们配上了曲,在坊间开始传唱,颇受欢迎。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挡百万兵。”
  酒肆里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赞叹,虽然听了很多的诗词,但这个秀才觉得还是只有王维的这句诗才能道尽黄石的豪迈气魄。这个秀才最近也在腰间佩戴了一把长剑,他不时把佩剑拔出鞘看看,然后又插了回去继续喝酒,过一会儿再把剑拔出来瞧瞧,如此反复不已。
  每次提到黄石的传奇时,这些聚集起来的士子、尤其是那些年轻的读书人们,个个都要喝最烈、最辣的酒,他们说只有如此才能配得上黄石孤胆闯辽阳的气概。
  “都说人生得意莫过于金榜题名,但以在下之见,便是中了状元,恐怕也比不上黄大帅今日的风光啊。”
  坐在酒楼上,听着为黄石谱写的新曲、喝着庆祝黄石伟绩的烈酒、看看遍布京师的艺人、想想这激动人心的故事天下传唱时的盛景,一个书生终于发出如是的感慨声。
  “不错,若能像黄大帅这样为国家建功立业,足慰平生。”另一个年轻士子显然是黄石的崇拜者,他猛地把长剑抽了出来,重重地放到了桌面上,左手扶稳剑柄,右手则在剑身上有节奏地弹着,让长剑发出声声龙吟。书生先引亢高歌了一曲,然后慷慨激昂地对周围的人说道:
  “诸位兄台有所不知,在下与黄大帅曾有一面之缘。去岁黄大帅来京师时,在下曾有幸在酒楼见过黄大帅真容,当时听黄大帅讲起我大明辽东的众多英雄,在下就有荡气回肠之感。当时在下不知道那就是黄大帅,曾脱口而出:真恨不能插翅飞往辽东,投效于黄宫保军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看着众人投过来的又是羡慕又是复杂的目光,那个书生又弹了弹手中的长剑。在铮铮金音中他笑着继续说了下去:“自从上次见过黄大帅之后,在下就不再佩戴折扇了,日前在下计较已定,那就是不会参加明年的科举了。我要仗剑投军门,到辽东为黄大帅参赞军务,以有为之身,行大有为之事。”
  满桌的人一直专注地听着这书生说话。在他结束发言时,不仅仅他这一桌士子。就是这层楼上周围的几桌读书人也都静了下来,人人都在倾听他的豪言壮语。
  酒楼沉寂了片刻后,邻桌一个年轻地读书人突然使劲一推桌子,身下的板凳在安静的酒楼上发出了清晰地咯吱咯吱声。那年轻人大步走了过来,冲着说话的书生就是一躬到地:“在下李昶麟,浙江人士。天启五年知州府院试第六,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早先说话的书生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了一个平礼:“原来是李兄,在下王汉臣,天启三年汝南府院试第五。”
  李昶麟也不多礼,在众目睽睽之下慨然说道:“王兄之言深得吾心。在下亦愿一同前往辽东,王兄可愿结伴同行?”
  王汉臣闻言大喜道:“能与李兄同行,在下求之不得。”
  “在下赵敬之,天启二年陕西同州院试第一。”又有一个人高声打破了沉默,赵敬之人随声到。冲着前两个人拱手笑道:“如果两位仁兄不弃,在下亦求一同前往辽东。”
  不等王汉臣和李昶麟说话。纷杂的人声突然在这楼上炸了开来:
  “三位仁兄,还有在下……”
  “诸位仁兄,在下亦欲同行!”
  ……
  此时,这些书生正在议论的焦点人物仍在为银子伤脑筋,今天接见完一批山东商人后,黄石不等柳清扬屁股坐稳就连忙发问道:“柳兄弟,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柳清扬刚从日本回来没有多久,本来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和鲍博文沟通一番,以便让生产和销售能更好地配合起来地。但柳清扬回来后不久就遇到来长生岛賖货的商人,这让他产生了特别地想法,并向黄石提出了建议。
  今天柳清扬陪黄石见的这批商人都是东江镇本部的债主,毛文龙奉旨做了三年买卖后,东江镇已经欠下了一百多万两的巨额债务,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中。
  “大人,无论谁去经营东江这摊子买卖都会赔本,这不是毛帅或是他人能力的问题,而是朝廷每年给我们东江镇的钱、粮根本就不够吃。”
  东江镇开镇以来,除去各种皇赏以外,每年东江镇有银、米各二十万,毛文龙为了购买物资就滥发军票,结果自然是债台高筑。
  这种做法确实解了东江镇地燃眉之急,让更多东江难民吃饱了饭,但大批爱国商人却因此受到极大伤害,不少商人求告无门,甚至就此倾家荡产。其中有的人就找到长生岛来,希望东江镇左协能认本部的军票,黄石虽然心下不忍,但也不敢接手这个烫山芋。
  如果黄石认了本部的军票,那就等于替本部背上了这几十万张嘴的,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商人找来,左协地这点经济实力根本不够本部吃的。只是黄石虽然拒绝兑换本部军票,但他心里也有些不忍,于是就下令给这类商人些方便,允许他们从长生岛賖货回山东贩卖。
  听黄石说完了他的顾虑后,柳清扬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末将并非不知道大人的难处,也并不是要大人把东江本部的债都认下来,只是末将以为,这些商人中多有忠君爱国之人,且对我东江镇心存善意者众,若任其破家丧财,末将以为不妥。”
  “柳兄弟所言甚善,若是让这些商人家财受损,我觉得既不符合善有善报之天道。亦有损于我东江镇地威望,柳兄弟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什么好办法了?那就快说出来吧。”
  黄石仔细听了一下柳清扬的设想,他建议东江镇左协对这种曾经帮助本部地爱国商人进行鉴别。根据这些人历史上对东江镇的贡献给予他们一定的翻本借款,同时再让山东文臣通一下气,在登州府签订正式的借款凭据,以免有人白拿走左协的银钱。
  这个主意黄石倒是觉得可行,他在京师见过地朱九爷竟也在这批讨债无门的商人之中,还有一个叫谷鹭的谷老板则是黄石在觉华救过地人之一。无论如何,黄石都认为这些商人的爱国热情理应得到回报。更不用说这还可能培养出一个亲长生岛的商人集团。
  “那好,我同意。柳兄弟,你去负责制定一个借款条例吧,嗯,这个借款该有个名称,就叫贷款好了。”
  ……
  天启六年九月初三,京师。大内。
  天启这些日子以来也经历了从大惊到大喜的过程,刚看到黄石让吴穆代呈的奏章时,天启惊得把御案都快掀翻了,他觉得黄石之所以负气去辽阳拼命,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不信任伤了这员大将的心。随后天启又迁怒于魏忠贤,把老魏头拖出来痛骂了一番。
  可是等着怒气过去之后,厚道地天启皇帝又开始自责了,他觉得自己又伤了忠心耿耿的老仆人,结果他就又随便找个理由赏了魏忠贤几十两银子。补偿了魏忠贤以后。天启一想到黄石眼下还生死未卜,他就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天启总算等到了黄石平安归来地消息,还有黄石自称格毙努尔哈赤的报告。当时才得到这份情报,内阁和司礼监就纷纷质疑黄石说的是不是可靠,因为这个故事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
  内阁首辅顾秉谦完全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就抛开了他始终维持着的大佛爷形象,在天启面前言辞激烈地攻击黄石的报告:深入敌境也就罢了,深入敌境后遇到努尔哈赤也还算说地过去,但遇到努尔哈赤后,对方如此缺乏防卫就太讲不通了。
  在黄石的报告里,他不但杀了努尔哈赤,而且还能全身而退,最惊人的是他居然还从容不迫地从对手眼皮底下把赵二姑娘也带回来,这实在是太可怕的定力、智慧和气魄了。顾大佛很不谨慎的对天启断言:“黄帅定是在辽阳有辱朝廷体面,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随口胡扯,企图给自己脱罪。”
  当时天启在内心也有点同意顾首辅的意见,不过他还是高兴得很,在内阁面前替黄石大大辩解了一番,天启还当众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次就算黄帅闯了些小祸,那也是朕有过在先。眼下黄帅能平安归来已是侥天之幸,这定是上天不愿断朕一臂,故把他送还给朕,朕庆幸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罚于他呢?”
  等到天启才把内阁汹汹地议论压下去,第一个报告努尔哈赤死亡的消息就传来了,极度震惊的大明朝廷连发旨意,命令东厂、西厂、内厂、锦衣卫和辽东都司府同时行动,务求查明努尔哈赤的死亡时间和原因。
  但不等三厂一卫出动,几份报告就先后递了上来,虽然死亡原因不尽相同,但时间基本都是八月十日前后。在黄石提前放出的谣言地影响下,甚至有半数的报告就直截了当地奏报说:努尔哈赤就是八月九日死在黄石手下地。
  大明朝廷还发现了后金方面的不少特殊举动,努尔哈赤死后,后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几个贝勒把努尔哈赤的大妃逼死不说,后金还乱哄哄地排查了好多天的细作,似乎他们认为在努尔哈赤身边有黄石的重要密探。
  除此以外,后金方面还全力辟谣,竭尽全力地否认努尔哈赤曾回到辽阳。不过后金高层的发言蒙古人根本不信,就连后金自己的八旗子弟也多有相信努尔哈赤是死于黄石之手的。后金治下的汉军、包衣也惶惶不安,这个月逃亡明军控制区的人数激增,他们也众口一辞:努尔哈赤就是死在黄石手里的。
  “阁老,您怎么看?”天启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连木匠活都很少去打了。这些天上朝来看奏报显然能给年轻的皇帝带来更大的愉悦,他现在笑嘻嘻地把几份新到地奏章又指给顾首辅看,得意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
  仔细看了起来,另外两位阁臣也都分到了一份看起来。魏忠贤则仍然是一副“忠勤严谨”地模样,老老实实地袖手而立。在天启背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顾秉谦和另外两位阁臣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肯定,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数以后,顾秉谦哆哆嗦嗦地把奏报放回到了托盘上,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拖着长腔缓缓地说道:
  “圣上,老臣以为。这件事情甚有可疑,那建虏虽然一口咬定老奴死在道路上。而且是死于黄帅离开辽阳的两天后,但若果真如此的话,那黄帅怎能提前两天知道老奴会死呢?何况黄帅一回到盖州就发出了奏报,此时不过八月十日,地点距沈阳也有数百里,如果说黄帅能未卜先知。那老臣是断然不信的。”
  耐心地听完顾首辅说了这一大堆话后,天启发现首辅还是没有给出定语,于是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阁老就是认为黄帅所言为真了?”
  “老臣以为建虏所言断不可信,黄帅奏报虽然耸人听闻,但以老臣之愚见,老奴很有可能确系黄帅所诛。而缓缓行于路上的不过是一个替身罢了,不然天下岂有如此凑巧之事?”
  “哈哈,阁老所言,正合朕意。”天启拍手大笑起来,最近上朝确实比打木匠有趣多了。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痛快:“既然如此,就由内阁去议该如何赏赐黄帅吧。拟票后交给司礼监批红,哈哈,无论怎么拟朕都不会不准的。”
  丁绍轼闻言利激发声叫道:“圣上,此事万万不可。”
  天启讶然地向丁次辅看过去:“黄帅诛杀老奴这件事,丁大人还认为可疑吗?”
  皇帝地口气虽然惊讶,但里面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另一边地冯铨也接口说:“圣上,我朝祖制,论军功必要见首级,今日黄帅未能携带回老奴首级,这议军功之事,臣实在不敢奉诏。”
  顾秉谦和丁绍轼也紧跟着齐声说道:“臣等不敢奉诏。”
  天启低头沉思了一下,又抬头说道:“诸位卿家,黄帅此次根本就无法携带老奴的首级出辽阳啊,你们不也相信是黄帅诛杀老奴的吗?难道不能从权议功么?”
  “不能!”冯铨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虽然低着头,但语气却是慷慨激昂:“圣上,微臣也相信是黄帅诛杀的老奴,微臣也很赞叹黄帅的胆魄,但此例必不可开。”
  一边的丁绍轼也来了精神,他大声附和道:“圣上,微臣以为冯大人说得不错,今日如果为黄帅开了此例,那从明日起,臣恐就会不停有人自称诛杀了某个建酋,以求幸进,反正就算没有也可以说是重伤并非击毙。而那些建酋难免有个老病,万一有哪个建酋死去了,那之前那些声称杀了他的人,我们赏是不赏?”
  丁绍轼说的意思很明白,如果今天赏了黄石,那难免有人会想去撞大运,辽东、辽西那么多官兵,每天有人自称诛杀奴酋的话,一天也能摊上几百人了,肯定能有人撞上,而且多半还不止一个。
  见天启犹豫起来,丁绍轼又趁热打铁地说道:“圣上,祖制以首级论军功,有首级则有,无首级则无,这并非事出无因啊。”
  天启也明白阁臣说得有道理,只是心里有些不太痛快,他讪讪地说道:“好吧,朕明白了,就是替黄帅有些不平罢了。”
  “圣上英明。”
  丁绍轼恭维了一句,跟着他就听见了顾秉谦轻轻咳嗽了一声,三位阁臣一起郑重其事地站了起来,齐齐向御座上的天启拜了下去:“微臣为圣上贺。”
  此时的顾首辅变得神采飞扬,往日的佛爷气象全被他扔到了爪哇岛去了,他眉飞色舞地对天启说道:“圣上,黄帅以孤剑铁胆,临不测之虎穴,诛敌酋于万军之中,耀国威于藩属之前。如此猛将,自三代后,老臣未尝有闻。”
  “黄帅这样地猛将,便是三代贤王治下,微臣也不曾有闻。”所谓圣人出世、则名臣良将转生,天下既然有黄石这样的猛将,那当然说明是天启德行深厚了,这冯铨把马屁更进了一步,直接把天启拿去和三代贤王比。
  “哈哈,好,好。”年轻的皇帝一下子又高兴起来了,他在心里暗暗斟酌:到底该如何补偿一下黄石才好呢?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四十节 合力
  黄帅赤胆忠心,尤为可贵,微臣为吾皇圣德贺。
  无论是现在说话的丁绍轼,还是以前曾暗示黄石得民心的顾秉谦,他们现在都再也不会攻击黄石的忠心了。几天前顾秉谦又曾经试探性地提醒天启:像黄石这样的猛将留在边军中,似乎不是国家之福。
  可是天启似乎很不喜欢听这种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顾秉谦,一个有野心的人是绝不会冒这种风险的,黄石去辽阳的这一趟无异于九死一生,至于黄石格毙努尔哈赤的行为更几乎与自杀无异。最后天启甚至抛开了忌讳,直截了当地问内阁:你们到底听说过哪个心怀异志的人做出过这种事情来?
  这种对话方式让顾大佛他们很不习惯,虽说压制武将是文官集团的既定政策,但如果为了压制一个黄石而把自己的前程都赔进去的话,顾大佛他们还是不愿意的,所以今天三位内阁成员就一反常态,拼命地鼓吹起了黄石的忠诚来。
  这话显然很合天启的脾胃,他欣然接受了臣子们的祝贺,高高兴兴地退朝玩去了。皇帝离开的时候,三位阁臣一起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垂在裤子边恭送皇帝离开。
  “九千岁,黄石这样的勇将,实在不宜久镇一地啊。”
  等天启走后,三位阁老就一起向魏忠贤诉说起来。看到魏忠贤阴沉着脸不置可否,顾阁老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九千岁,吾等并非对黄石有成见,但那毛文龙一贯居功自傲,平素就总和兵部、还有山东布政司作对,自从东江镇出了一个黄石,毛文龙气焰愈发嚣张,简直要骑到山东布政司的头上去了,这文武不和可是边事大忌啊!”
  “是啊,九千岁。毛文龙又上奏章要求增饷了,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如果不批给他。毛文龙就又会把黄石的功劳拿出来闹,如果批给他,唐时的藩镇岂不是又要复现于今日了吗?”
  冯铨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边说还一边连连跺脚叹气。
  最近毛文龙又连连上书,弹劾山东官员继续漂没他的军饷,还纵容粮官贪污了东江镇四十万两银子。毛文龙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心要在天启面前告御状。和登州的官员辩个清楚。
  除了连续几次拒绝在漂没的粮饷上签收外,毛文龙更悍然攻击那些去东江镇阅兵地中央官员“黑了良心”。因为这些官员只肯检验东江、旅顺两处的兵员,长生、宽甸、铁山等几百处堡垒和岛屿的兵员他们根本没有去看过,就给东江镇定了一个两万地兵额。
  毛文龙的这些猛烈攻击真让文臣集团倒尽了胃口。尤为可恶的是毛文龙还是钦差大臣、一品节将,这些奏章通政司全都无法驳回,每一份都要送到皇帝面前,所以无论是辽东都司府还是山东布政司。对东江镇的忍耐力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只是魏忠贤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对读书人也有一种距离感和不信任感,丁绍轼看魏忠贤脸上阴晴不定,他猜后者是担心辽东局势有变,如果今天出头替文官集团说话,会让他以后不好向天启交代。
  “九千岁。辽东巡抚有本呈奏,据辽东巡抚所闻,建虏似已被黄帅打得肝胆俱裂,这次为了互相推卸保护老奴不力的责任,竟然把他们的嫡母都逼死了。辽东巡抚还说。建虏上下离心离德,连继承人都已经推选不出来了。几个兄弟也各有彼此,眼下不得不四人并肩而南坐,众人多有厌战而思降之意。”
  魏忠贤冷冷地扫了丁绍轼一眼,丁次辅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可不像天启那么好糊弄,一抬官袍就跪在了地上:“九千岁,建虏丁不过数万,地不足五千,终究是毫末边患,而现在东江镇隐隐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朝野中有识之士,无不深以为忧啊,敢请九千岁明察!”
  丁绍轼说地声情并茂,可魏忠贤只是又冷哼了一声:“辽事不可一日无东江镇,东江镇不可一日无毛文龙。那东江镇连三个月的余粮都没有,怎么能尾大不掉?”
  “九千岁明鉴,”顾秉谦丈着自己是阉党地核心份子,也陪着丁绍轼一起跪下:“六部官员并非要裁撤东江镇,只是要稍分其功而已。数年来毛文龙斩首数目已过六千,可是其中一半都是黄石的,要是把黄石从东江镇那里分出来,既合情合理,也可令其互相牵制,不至于一家独大。”
  “可是黄石不愿意忘恩负义,这个你们都是知道的。”
  冯铨亦早就跪在了地上,现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承担着整个文官集团的压力,因此不能不据理力争:“九千岁明鉴,就算毛文龙现在不是尾大不掉,但眼下形势已经很清楚了,东江镇必然独吞平辽之功,日后整个辽东都司的武将十有八九都要出于毛文龙地门下。九千岁,这一不小心就是个大藩镇啊,我们所求的,不过是让辽镇能稍稍分些功劳走,不要让东江镇一家独大而已。”
  魏忠贤嘿嘿笑了几声,背着手在三个人面前转了两圈:“毛文龙一年拿银、米各二十万两,几年来从无到有复土几千里,帐下猛将如云、精兵数万。辽镇一年数百万两白银,六年过去了,竟然还没有摸到辽河边上,你们说让辽镇分功,他们就能分得了吗?”
  “九千岁,那是因为孙承宗太无能了。但现在不同了,辽东巡抚袁崇焕颇有韬略,且久以边才自诩,曾发豪言道……”
  “看人不能看他是怎么说话的,而要看他是怎么做事的,咱家见过太多只会说大话而不会办实事的读书人了。”魏忠贤截口打断了冯铨的话,先是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半晌后先是叹了口气,跟着用复杂地眼色又打量了三位跪着的阁老一遍,沉声说道:“不过这次在宁远,辽东巡抚做的还是不错的。”
  魏忠贤冷眼盯着地上的大明内阁,默然良久后又补充了一句:“此事咱家自有主张,你们不必再说了。”
  抛下这话后魏忠贤就大步走出了门外。三个阁臣紧紧趴在地板上,脸都快贴到了地面上:“下官恭送九千岁。”
  ……
  天启六年九月初四,中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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