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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文字精校版)作者:大爆炸(灰熊猫)

_74 灰熊猫(当代)
  “这位是耶稣会推荐地制镜技师德斯蒙。也是荷兰人,你们二人可以多亲近亲近。”
  黄石把一个新来的荷兰人介绍给他地老乡范乐由,这位德斯蒙是望远镜镜片技师,随着家乡越来越多地人靠航海发财,德斯蒙也扔下了自己的老本行,带着憧憬来到远东,然后……然后就在澳门刷了几年的码头地板。
  到目前为止。亚洲地区使用的望远镜基本都是舶来品。当年利玛窦为了吸引徐光启入教,倒是曾经制造过一只望远镜。但总的来说望远镜在亚洲的需求量并不大。大部分欧洲航海者也经常会带一些来,他们宁可从欧洲购买望远镜,也不愿意在亚洲投资修建一个制造望远镜的工厂。
  听说耶稣会招募望远镜镜片技师后,德斯蒙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靠手艺挣钱了,于是就踏上了来长生岛地旅途,渴望重操旧业……
  一个会磨镜片的技师实在是很宝贵地人才,更让黄石愉快的是,德斯蒙这个家伙也是流浪汉出身,不需要给太高的薪水。最妙的是,德斯蒙信仰的也不是正统天主教,而是亮晶晶的银币。所以黄石也不必为他地信仰而伤脑筋。
  除了德斯蒙以外,黄石还通过耶稣会找到了四个怀表技师,相对于黄石来说,这帮家伙的动手能力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从发条到齿轮,所有的钟表零件他们都能用手工造出来。不过比较让黄石失望的是。这几个技师中颇有几个狂信者,所以黄石紧急成立了一个培训班。精选了一批工人去给他们做学徒。
  同时黄石继续向耶稣会去信,让他们再找一批怀表技师来,黄石希望能从中挑选到一批合适的人选,直接给他们加入大明军籍,一劳永逸地解决技术问题。
  安排这对荷兰老乡见面以后,黄石又急忙赶去见鲍博文。等鲍博文按照黄石地命令召集了中岛上最好的铁匠和火铳制造小组后,黄石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个红木盒,满脸严肃地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红锦,上面有一个漂亮的皮套,黄石把皮套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支手铳。黄石带着一丝神秘的表情,在众人迷惑的目光中给手铳添药、上弹丸,然后朝着没人地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围观的人们都是长生岛军工司地精英,他们和顶头上司鲍博文一起惊呆了。黄石把手铙竖直收了回来,轻轻地朝着还在冒烟的枪口吹了一口气,盯着那缓缓飘散的烟雾看了看,然后环顾着四周的人群:“你们都看清楚了么?”
  “敢请大人再试射一次。”
  除了少数用沉默表示震惊的人以外,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异口同声地要求黄石再演示一枪。
  “好吧。”
  黄石又一次给手铳添药、上弹丸,他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个个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用大拇指扳下枪栓,然后瞄准无人的地方,黄石又一次扣动了扳机……硝烟散去后,这批长生岛的军工精英们都把目光集中在黄石的手铙上,仿佛是在看魔术一样。
  “这手铳是耶稣会送给我的礼物,据他们说是刚从泰西传过来的。我给这种手铳起了一个名字,叫‘燧发手铳’,我们现有的手铳就叫‘火绳手铳’好了,以示两者的区别。”
  黄石把手里的燧发手铳递给了鲍博文,众人立刻哄的一声聚集到鲍博文身边去看,反倒把黄石冷落在了圈外。
  “真的没有火绳啊。”
  “竟然也能点火。”
  “把它拆开来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燧发手铳,黄石则站在众人的旁边继续叙述着他刚刚从耶稣会那里听来的故事:“不到三十年前,在泰西有一个叫法国的国家里,有人发明了这种燧发火铳。大约七年前,泰西的法国开始给他们地军队装备燧发火铳。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支手铳就是法国产的,据说是去年才制造地最新武器,发火率已经到了九成以上。”
  这些年来黄石已经发展了好几万的忠君爱国天主教教徒。耶稣会对黄石帮助天堂收集了这么多的灵魂非常感谢,他们考虑到黄石的将军身份后,就赠送给他这把燧发枪。这种武器目前在欧洲还很昂贵,主要是高级军官和贵族的玩物。
  耶稣会以为他们不过是送给了黄石一个高级玩具,但黄石却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东西的威力,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燧发枪最终会彻底淘汰火绳枪,成为陆战地决定性兵器。火绳枪因为使用明火,所以装填前要让火绳远离火门。装填火药时也需要非常小心,这些相关动作大大减慢了火铙的射击速度。
  虽然长生岛目前使用地火绳枪也有扳机。但火绳枪要注意的问题还是一样也不能少,就黄石自己的实验来说,这把燧发火铳的装填速度远超过火绳火铳,所用时间是装填火绳火铳的一半左右。除了射击速度以外,燧发枪因为采用非明火击发,所以也可以采用更小的火门和更大地药池。威力自然也比火绳枪有显著的提高。
  “这把火铳里面的东西,不过是燧石和钢铁罢了,这两样东西我们都有。”黄石让众人把这把枪拿回去好好研究,每一个零件都要仔细仿造并揣摩其所起的作用:“既然泰西人能制造出来,自然我们也能,我希望数年之内。可以让全军换成这种燧发火铳。”
  在黄石的印象里,燧发枪的原理似乎根打火机上地打火石差不多。但如果让黄石自己去造,那就真叫强人所难了。实际上即使有这个现成的样品摆在黄石眼前,他还是看不太懂燧发枪的原理。不过……幸好这不是黄大帅需要考虑的问题,长生岛养了这么多铁匠就是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黄石豪迈地大声问道:“你们有信心么?”
  长生岛军工司地人们信心十足地答道:“大人放心。我们有信心。”
  黄石笑道:“好,我对你们也很有信心。”
  在能够批量生产以前。燧发枪的成本肯定会高一些。但是假如一个人能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地话,那无论当时的网络类股票有多贵他都会大买而特买的,因为这就叫远见。黄石的优势就在于具有远见,长生岛挣到的钱几乎都被他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了,而黄石的部下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
  同一天,京师。
  魏忠贤高居在桌旁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张礼单,他下手的厅中站着一个幕士装束的中年人,魏忠贤只是扫了一眼礼单就把它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把上面的一万两白银放在心上。
  见魏忠贤的目光转了回来,那个中年人立刻再次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袁大人恭祝九千岁金安。”
  “罢了,起来吧。”
  魏忠贤的语气仍然是平平淡淡的,完全听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在奴酋弘历烧了抄家记录说袁崇焕家无余财之前,袁崇焕在明末颇有多金的名声,一般的官员仪金都是几两到几十两银子,但袁崇焕无论是对熊廷弼还是对孙承宗,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仪金,以至于孙承宗他们都不敢接受。至于袁崇焕手下的谢尚政、余大成、程直本等人,也都收了袁崇焕的重金,平日就公开以袁崇焕的死士自居。
  魏忠贤的记性也很不错,他记得前年的招募兵丁事件:袁崇焕拿了二十万两的内币去招募新兵,跟着就是一通翻江倒海地折腾,从广东拉了水师、从湖广拉了卫所兵,最后只从广西募了数量不详的新兵,一番折腾下来谁也说不清到底花了多少钱。
  最后袁崇焕自己的奏章里只报了六万两银子的帐:他招募了三千个广西士兵,每个士兵付给了二十两银子的安家费(正常的安家费是每人五两,崇祯年提高到了十两,袁崇焕报账地数字是正常的二倍到四倍),剩下的十四万两都语焉不详。袁崇焕设法推掉对这批开销地核查。还婉拒了朝廷派来的统军将领,而把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他的“死士”谢尚政去带领,所以到底花了多少钱、招了多少兵。都只能听袁崇焕说了算。
  这次宁远一战,袁崇焕就报称他招募的士兵在坚守宁远堡时死了一千多,这就又是两万两白银从人间消失了。根据魏忠贤的经验,这一套手法就叫“混水摸鱼”,如果不算相关人等的封口费地话,魏忠贤估计袁崇焕仅仅靠这番折腾就挣了十几万两银子。
  “你不用多说了,辽东巡抚的心思我都明白。”魏忠贤已经看过了袁崇焕地奏章。里面对黄石的辽阳之行也是大为称赞,并深为黄石不能带回努尔哈赤的首级而感到遗憾。此外还极力宣扬后金尽皆胆寒股栗,接受招降已是后金上下的主流看法。
  魏忠贤心理很清楚,现在袁崇焕是绝对不会去进行招降的。首先黄石已经把大明的斗志鼓舞起来了,朝野一片主战地声音;其次,如果现在后金真的投降的话,那全部的功劳也都会落到黄石一个人头上去。不会有什么人称赞前去说服后金的大臣的,因为大家都认为黄石地威名足以服远;最后,只有黄石这个光辉榜样一天还在辽东,那其他的人就再也不可能靠军功赢得巨大的声望了。
  现在作为一个文臣,唯一可能在辽东发迹的机会似乎就是搭黄石的顺风车了,但一天不给毛文龙增饷。毛文龙一天就不会让山东布政司和辽东都司府地文官染指东江镇的军功,所以大家就是想借黄石地顺风车,也根本借不到。
  下面的人又是重重地叩首道:“九千岁明见万里。”
  无论是内阁、还是六部、抑或是山东布政司和辽东都司府,他们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但有一条却是全体文官的共识。那就是黄石必须离开辽东,而且越快越好。
  这些天来。高踞在宝座上的天启总是很开心,他看到的是一片光明的大好形势,看到的是黄石很给他挣面子,让一向对他有些微词的文臣集团都不得不赞叹自己的高瞻远瞩。但魏忠贤却感到了涌动在这风光之下的暗流,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充沛强大,就是他魏忠贤也感到难以匹敌应对。
  “替咱家带个话回去给辽东巡抚。”
  “遵命,小人一定牢记在心。”
  魏忠贤微笑了一下,指甲在礼单上轻轻划过:“告诉辽东巡抚,他这次在宁远和觉华都做得很不错,咱家很是欣赏,所以这份仪金咱家就笑纳了。”
  “九千岁赏脸,辽东巡抚深感荣光。”
  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把脸上的那一点笑容收敛了起来,语气一下子也变得严肃:“只是请立生祠一事,咱家暂时还不能答应,你回去跟辽东巡抚说,就说是咱家说的:好好干,把辽事办成了,办好了,别说是一个生祠了,辽东巡抚就是想立两个、三个,咱家也不会不准的。”
  “谢九千岁……”那个来人说着就要山呼拜谢。
  “且慢,”魏忠贤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大礼,口气进一步从严肃转为严厉:“这次咱家会让辽东巡抚遂心,把他升官发财的绊脚石搬开。可这不是因为他对咱家恭敬,而是因为咱家信得过辽东巡抚的韬略,但如果辽东巡抚让咱家失望了,辜负了咱家的信任,那他这辈子就连一个县丞也不要想了!
  魏忠贤紧跟着又是一声厉喝:“你听明白了么?”
  “是,九千岁,小人听明白了。”
  ……
  第二天,魏忠贤很快就忙完了政务,早早地就把它们拿去向天启汇报,然后就勤勤恳恳地帮着皇帝干起了木匠活儿的下手。魏忠贤把其他的小太监轰到了一边,挽起袖子亲自上阵,鞍前马后地跑着帮天启递个榔头,或是搬块木板什么的。
  有了魏忠贤这个贴心人帮忙,天启做起木匠活儿来更是事半功倍。很快就把今天他要打造的那件喷泉头造好了。魏忠贤连忙又挽起裤腿,和几个太监一起把喷泉头安到了假山上。等他跳下假山跑回来的时候,天启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皇帝满头的大汗,连外衣都被浸透了。
  这些天来皇帝心里本来就高兴,他懒懒地指了个板凳:“厂臣忙了一天,也累了吧,坐!”
  “谢万岁爷。”别看已经是九月初了,这一番折腾下来,魏忠贤的额头上也是大汗淋漓。他重重坐到了那个板凳上,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给厂臣一杯茶。温的。”
  “谢万岁爷。”在天启面前,魏忠贤也不太过客气,他接过茶杯就仰天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这个率直地动作看得天启哈哈大笑,在一边叫道:“魏卿家慢点喝,免得呛着。”
  “万岁爷,”魏忠贤把茶碗沉重地放到了茶几上。同时将嘴上的水珠一抹:“这次黄帅没能带回奴酋的首级,结果内阁就说什么也不同意为黄帅议功,臣深为黄帅不平。”
  天启闻言一愣,只见那魏忠贤慷慨激昂地说道:“万岁爷,上次觉华之战,微臣和阁臣们袖手京中。俱有封赏,而黄帅议功不过一级。这次黄帅深入虎穴,建立奇功而归,却根本没有封赏,微臣恐怕会寒了边军将士地心啊。”
  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把它在茶几面上转了转,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何尝不是呢,不过这确实是祖制,再说内阁说的也很有道理啊。”
  “微臣今日又为黄帅据理力争,内阁仍然拿这祖制说事,微臣说不过他们就回来了,刚才细细一思量,竟发现黄帅无论如何都已经不能封侯了。”
  “咦?”天启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魏忠贤:“此话怎讲?”
  魏忠贤于是讲起了黄石和毛文龙的问题,平辽虽然是大功,但封一个侯也差不多就到头了,黄石既然在毛文龙之下,那毛文龙肯定是封侯,而黄石估计也就是一个伯罢了:“黄帅忠肝义胆,情愿居于毛帅之下,虽然令人钦佩不已,就是可惜了这封赏。到时候万岁爷如果硬要封赏毛文龙为公爵,微臣估计内阁又要拿祖制出来说话,拒不奉诏了。”
  “嗯,是啊。”天启若有所思地举起了杯子饮了口茶水,脸上也有一丝无奈的神色。
  以前魏忠贤还曾建议天启把福王的女儿赐婚给黄石,但魏忠贤一直没有找到合适地机会和黄石挑明。第一次是黄石要出征觉华,郡主当然不能做望门寡;第二次袁崇焕上书说起赵二姑娘的问题,当时黄石既然一口应承下来,那皇帝也不好立刻提这话头;现在赵二姑娘地事情还没有了结,无论黄石还是赵家都没提悔婚、推亲的事情,皇帝自然也不能去抢婚、毁亲,所以这件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郡主当然不能做小,如果两头大的话,王爷、郡主也未必愿意,而且……”
  “而且太有失王家体面了。”天启淡淡地接过了魏忠贤这句话。虽说根据大明祖制,宗室的女孩子都不会嫁给显赫的文官,但也远没有到嫁不上好人家的地步,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估计又要被御史指着皇帝地鼻子骂。天启道:“幸好还没有透出风声去,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万岁爷明见万里,微臣已经派人通知了福王府,王爷那里不会走漏风声的。”
  “嗯。”天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借口宗室赐爵的打算多半又要落空了。他思索了片刻,脸上也露出些不快来:“确实委屈黄帅了。”
  魏忠贤偷眼瞅了瞅天启的脸上的神色,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走到皇帝身后,悄声说道:“万岁爷,微臣倒是有个愚见,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魏卿家但说无妨。”
  “建虏倡乱以来,功大莫过于毛帅、黄帅二人。黄帅自不必言,毛帅也是劳苦功高,为天下人所称道。有朝一日平定辽事之后。若东江二帅不能封侯,则微臣恐寒了天下后世之心,于祖宗的社稷江山不利。故此微臣以为。此二人皆当厚赐,两全其美方为万全良策。”
  天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只是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呢?”
  “万岁爷恕罪,微臣斗胆进言:今日天下足以赐侯爵地军功所在,除了辽东以外,尚有西南一地。”
  天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扭头看着魏忠贤问道:“厂臣的意思,是要吾把黄帅调去西南?”
  “万岁爷明鉴。微臣昨日细览辽东巡抚袁崇焕奏言,建虏人心惶惶,颇有厌战请降之意。而微臣还以为:毛帅、黄帅得一即可钳制建虏之尾,使其不能西顾。若是两者均在,实有牛刀杀鸡之憾。”
  天启又把头转了回去,思索起魏忠贤的话来。口中还喃喃地轻声念道:“牛刀杀鸡,牛刀杀鸡。”
  “万岁爷,今年三月,安贼(安邦彦)又率军数万渡江入寇威清、贵阳等地,随为王师所却。但安贼回到水西后,挟裹了大批青壮从贼。日前云南巡抚闵洪学奏言,安贼又啸聚贼众愈十万,隐隐有再犯威清之意。
  天启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土司,竟然能掀起诺大的波涛来。闵洪学还说什么了?”
  “回万岁爷,闵大人还说奢崇明僭号‘大梁王’。也啸聚贼寇十万,与安贼狼狈为奸。抗拒王师。”魏忠贤眼看天启地脸色越来越阴沉,就趁机把最近受到地警报又凑了一堆奏上去,反正哪份情报里面地人数多就挑哪份说。
  “二十万贼军?!”天启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他吃惊地回头问道:“魏卿家,西南之事,什么时候闹到这种地步了?怎么不早和吾讲?”
  “回万岁爷,这都是刚刚奏报上来的军情,并没有确认过,微臣也不敢说一定属实。只是微臣越想越觉得该把黄帅调去西南,这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就算这军情条条属实,只要西南有黄帅在,那奢、安二贼怎么也翻不了天,如果是地方官夸大其词,那以黄帅地武勇,想必也是随手就把他们灭了。”
  这次天启沉默了很久,也犹豫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微臣以为,于公来说:辽事平定只在旦夕之间,南直隶也说:早一天把黄帅调去西南,奢安之乱就能早一天平定,西南四省官民也可早一天得享太平。于私来说:这样毛帅、黄帅均可以凭着军功赐侯爵,万岁爷也不会觉得亏待了他们。”
  “魏卿家言之有理。”天启重重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冲着魏忠贤笑道:“这也不是私嘛,不重赏黄帅这样的忠臣赤子,安能服天下后世之心?魏卿家忠勤国事,总是为朕分忧,很好,很好!”
  “万岁爷过奖了,微臣只是一得之愚。”
  “好吧,魏卿家你也不用过谦了,这件事情你和内阁说过了么?”
  “回万岁爷,微臣不知道这个主意好不好,不敢擅自去和内阁说。”
  天启摇了摇头,笑着大声对魏忠贤下命令道:“这个主意很好,朕很喜欢,魏卿家这就去和内阁说吧,如果他们也同意把黄帅调去西南,就让他们立刻拟票好了,然后交给司礼监批红。”
  “遵旨!”
  ……
  天启六年九月五日,夜。
  阉党的核心人员齐聚一堂,商量起黄石的前途问题。以往黄石不肯开口,大家都不好硬从毛文龙手下抢人、抢功劳,但这次是天启的金口玉言,内阁不过是奉旨办事,那毛文龙即使再横自然也不敢说皇帝的不是。
  顾秉谦先是眯着眼睛、捻着长须摇头晃脑了一番,然后猛地睁大双眼,精光四射:“如果要把黄石彻底调出辽东,那他的军籍断然不能留在东江。要不然他随时都可以调回来,搞不好他在别处地军功还要算毛文龙一份。”
  高居正中的魏忠贤瞥了他一眼:“顾阁老有什么办法么?”
  “平调!黄石已经是右都督了,先把他平调到南方去做个总兵官,黄石地家丁、部将也都跟随他一起平调,而且可以让东江镇左协的营伍兵随行,这样以后就算再调回来,也就都不是东江镇的兵了,有了功劳也不会让毛文龙独吞。”
  “阁老此言大善,”冯铨在顾秉谦身后击节叫好。只要不是东江镇的兵,那运筹的功劳自然文官都可以分一份,虽然黄石上次在觉华战前的表现不佳,但他地名声总的来说还算可以。冯铨道:“黄石据说也还知情知趣,远不像毛文龙那么蛮不讲理。东江精锐尽在左协,如果毛文龙以后还是那个臭脾气,我们就把黄石再调回来平辽,一点儿功劳也不分给他!”
  “嗯,然后再从南方加衔派去西南平乱,辽东巡抚能平定辽事最好不过,如果不行,我们大不了再把黄石调回来,真是万无一失啊。”丁绍轼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这样处理最好不过,总算是把文臣集团的怨恨都释放出去了。
  “那平调到什么地方为好呢?”
  三位阁臣一通折腾,把兵部的名册翻了一遍,最后总算由冯铨从厚厚的兵部卷宗中找到了一个空缺:“镇守福建总兵官。”
  镇守福建总兵官一人,旧为副总兵,嘉靖四十二年改设,驻福宁州。分守参将一人(曰南路参将),守备三人,把总七人,坐营官一人。
  面向着屋子里面的几个人,冯铨介绍说:“万历年国朝大败日本于朝鲜后,日本国厉行海禁,因此倭寇气焰大消,此总兵已经空缺多年了。对黄石来说也正好是平调,简直就是为了他而设计地一样。”
  魏忠贤思量了一下,对这个安排也感觉挺满意的:“嗯,拟票吧,就改调黄石为平海备倭镇守福建总兵官,其归福建布政司节制,御马监监督太监吴穆为镇守官。”
  看着开始忙碌拟票的内阁,魏忠贤对自己这次的操作感到很满意,几乎所有的人都要承自己地情,无论是内阁、六部,还是辽东、山东的官员,魏忠贤这次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感到满意地事情,天启皇帝也再一次为魏忠贤的“忠勤”而感动。
  “然后是给黄石的加衔。”魏忠贤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对天启说过的那些话还是要做到的,不然皇帝那边就解释不过去了:“钦差平南便宜行事、挂平蛮先锋将军印、提督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总兵官。”
第十一章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四十一节 重任
  天启六年九月十二日,长生岛
  最近长生岛的铸炮水平有了进一步的提高,铸铁六磅炮的最终设计已经确定了,而且第一门量产型铸铁六磅炮也已经生产出来了。这门铸铁炮经过测试,效果很不错,此外如果把大部分零件换成铁质的以后,炮车的整体重量也会大大减轻,三磅炮看来已经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水力机床和冶金炉的应用大大地提高了长生岛的生产能力,目前军工司每三天就能铸好一门六磅炮,从理论上讲一年就能生产上百门大炮。可惜的是黄石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军队来使用如此强大的火力,就是加上日本的长州藩也不行,所以大部分生产能力肯定要被闲置了。
  九磅铸铁炮和十二磅铸铁炮也各铸造了一件实验样品,黄石看过射击演示后,对这两种火炮的印象也还可以,但是加上跑车的话,这两种炮还是有些过于沉重了,难以跟上行军纵队。
  尤其是十二磅铸铁炮,黄石觉得这种炮用作陆战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可是如果当作攻城武器的话,十二磅炮的威力又稍显小了些。总的说来,与其生产这种鸡肋当攻城武器,那还不如直接铸造十八磅、甚至二十四磅炮来用,反正都是跟不上正常行军,那还不如干脆追求威力得了。
  虽然九磅和十二磅炮暂时不会列装部队,不过这些成就还是让黄石感到很开心。几年下来,长生岛终于锻炼出了一批职业铸炮技师,这么多年来,黄石始终如一地鼓励军工司进行细致的内部分工,现在各个部门的技师都变得越来越专业化。
  长生岛铸炮条例也日渐完善,再加上工具制造水平的提高,长生岛军工司的铸炮能力已经变得非常可观。几年前邓肯刚来长生岛的时候就有独立铸炮的能力。现在长生岛的铸炮技师大部分还没有这种比较全面地水平,但他们在各自负责的领域里,技术之娴熟则是邓肯远远不能相比的了。
  既然六磅铸铁炮的工艺已经成熟,那原来的老式火炮就没有什么用了,黄石于是就把它们都卖给了长州的守随信吉。据日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长州和幕府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差了,两者之间已经是剑拔弩张,幕府的“征长令”随时都可能下达。
  以前幕府规定各藩的藩主每两年就要去江户一趟,住上几个月、甚至一年,但今年长州藩藩主是说什么也不敢去江户了。目前长州已经在边境地区修筑了三座新式炮台。并为它们配备上了不少火炮,这些炮台即使是由长州地旧式军队来防守,也将是极具威力的,因为德川幕府的军队根本没有大炮。
  守随信吉先后送来的一千两百名日本浪人日前已经完成了基本的士兵训练,黄石派出了一个人数高达二百人的军官、士官团和他们一起返回日本以便进行指挥,准备进行长州保卫战。这支按照长生岛条例训练出来的军队,也按照长生岛模式被分成了三个步队和一个炮队,并接受了长生岛刚刚淘汰下来的几门三磅炮。
  除了三磅炮以外。守随信吉还付钱为每个士兵(包括黄石派去地两百名明军志愿部队)都购买了头盔,以及七百支长枪和五百支长生岛火铙。
  柳清扬和黑岛一夫都对很可能爆发的战争持乐观态度,他们都认为德川幕府的军队不过是一支不比明军军户强到哪里去的封建军队。
  当黄石问柳清扬对日本幕府军队的印象如何,柳清扬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来:“日本德川幕府的军队是一支缺乏战斗意志的军队,大部分官兵都是在临战前仓促编组成军的,除了只在军队中占极少量地武士外,大部分士兵平时也都是农民,末将不认为这样的军队能承受艰苦的战斗。”
  除了柳清扬和黑岛一夫的报告外,黄石也有其他的途径获得日本地情报。比如黄石派去长州的“忠君爱国天主教”的那一帮牧师,也一直源源不断地把大批日本情报输送回长生岛。他们的这些情报中不仅有日本的军事情报。也包括物产、地理、风俗习惯等,这些传教士就相当长生岛灵敏的触角,黄石通过他们感受着日本地实际情况。
  现在黄石手里就有经过内卫整理过的情报册,他一边翻看着上面的记录,一边和柳清扬加以印证:“柳兄弟。德川幕府的军队好像也很缺乏战斗经验。”
  “是的,大人您说地不错。日本已经有一代多人没有打过仗了,军队中除了个别的一些老头子外,大部分人地战斗经验都来自于他们在酒馆的打架斗殴经历,官兵基本都没有见过战场。那些武士虽然是职业军人,但他们所习练的武艺大多也都是单兵作战才有用的东西。据末将所知,他们大多都没有经过协同作战的训练。”
  这种评价和黄石收到的情报非常吻合,这几年来柳清扬在日本生活的时间比在中国还要长,既然他和那些牧师的看法一致,那黄石基本对幕府与长州之间的战争便放心了。长州藩如果处于本土作战的话。本身就能紧急动员上万和幕府军战斗力相当的封建军队,长生岛为她训练的新式军队虽然人数较少。但也一定能起到重要作用。
  柳清扬的看法和黄石基本相同,何况长州的新军装备也极其优良,甚至还在长生岛的平均水平之上。
  从今年七月底开始,中岛已经开始批量生产胸甲,八月上旬的生产能力就达到了一百具,中旬提高到了一百二十具,而下旬则生产了一百八十具,全月总共生产了四百具之多。两天前鲍博文向黄石汇报工作时,就告诉黄石九月上旬的胸甲产量已经提高到了二百具,这个月预计能把日产量提高到二十五具左右。
  以往制造一套铠甲,即使是最容易加工的皮甲也要花费一个熟练工十天以上的时间,而铁甲因为需要长时间的锻打。更是遥遥无期。但现在依仗水力扎机和锻机,三、四个熟练工制造一套胸甲几乎就和玩一样,也就是渗碳工艺比较花费时间,但以往最费人工的塑形对水力锻机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在九月上旬的军工司工作汇报中,鲍博文就预言在机器生产地情况下,这胸甲“迟早要便宜得如同废纸一样”。九月预计会生产出七百套胸甲,这些未来的废纸被黄石以每套一百两银子的价格预售给了守随信吉,它们下个月就会发货给日本。
  所以如果后金不主动来进攻长生岛的话,黄石估计长州新军会比长生岛更早普及胸甲。这种铠甲既然能抵御钢刀、铁弓和长枪的攻击,那它们就断没有抵御不了竹弓、鸟铳和竹枪的道理。
  “日本幕府并不具有我大明这样向军队提供制式装备的能力。那些临时征募的农民兵不用说了,就是所谓的武士们,他们的装备也都是个人自行购买地,有钱的人穿得好一些,穷人就差一些。”
  和所有看惯了长生岛模式的军官一样,柳清扬现在对封建军队的战斗力嗤之以鼻:“日本幕府军队的进攻能力非常可疑,防御能力也不太可靠,对城市的攻击恐怕只能靠长期围困来完成。远远不能与我们训练出来的长州藩军队对抗,即使人数占优也不行。”
  “嗯,柳兄弟的话让我彻底安心了。”德川幕府即使真要进攻长州,它比较可能地做法也是号召长州四周的诸侯去围攻毛利家,而这就给了长州军以各个击破的机会,黄石相信在这个时代,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近代军队,一定能依靠内线作战把各怀鬼胎的邻居们轰杀到渣。
  送走了柳清扬以后,黄石又翻看了一遍长生岛军工司的报告,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不用等鲍博文把中岛的风车修得比林子还要密了。只要有足够的钱,仅仅是目前的生产能力就足以在一年内为黄石的嫡系三营完成换装。
  “根据大明律令,私人拥有铠甲形同谋逆。火铳虽然不在严禁之列,镖局和私人都可以购买,但以长生岛火铳这种巨大地威力。估计朝廷也不会允许它在市面上流通的……真是让人伤脑筋啊,真要是造了这么多武器出来,我还能卖给谁呢?”
  ……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十七日,朝廷向长生岛派来了使者,那前来宣读圣旨的宦官登岛后,长生岛上连忙焚香设案。黄石也急忙换上乌纱皂靴、蟒袍玉带,然后提着官袍亲自把使者一行迎进辕门。
  “末将不知天使驾到,有失远迎,敢请天使恕罪。”
  传旨的宦官更不搭话,只是昂首从辕门而入。扬着下巴直挺挺地大步走向香案。两旁枪戟如林,长生岛官兵人人都换上鲜明的衣甲。个个都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是紧紧握住手中地枪杆,目不斜视地往前方看去。
  使者一直走到香案紧跟前才停下脚步,用力一甩官服转过身来,满脸木然毫无一丝喜怒之情,拉长了声音叫道:“黄石接旨——”
  黄石一撩大红官袍,就在众人面前向着使者跪下叩拜:“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黄石在下面低着头听着,渐渐的就越听越不对,等平调说完以后,站在黄石背后的长生岛将领脸上也都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可那使者还在继续念下去,这份圣旨写的也真是称得上是热情洋溢了,因为天启对黄石提督西南四省、迅速平定奢安之乱报有很大的期望。
  “……朕躬临御以来,明法敕罚,急於求治……黄石忠以戴君,勇于报国,卿能抚定西南之日,朕又何吝通侯之路哉?钦此。”
  使者念完了圣旨后,就等着黄石叩拜,但等了一会儿也没看见动静,使者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不悦的神色来。
  按照规矩黄石听到那个“钦此”地“此”字时,就应该立刻拜倒山呼万岁。只是这圣旨虽然是恩旨,但一旦黄石接了下来。那辽东如何发展他就再也难以干涉了。奢安之乱虽然亦是大祸,但毕竟历史已经证明,明廷的力量是完全足以将其平息的,而后金则完全不同,黄石一天不看到后金政权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一天就不能把心放下来。
  不过黄石并不是文臣,作为一个武将他要是拒绝接旨,那就实在有些太说不过去了。更进一步说,现在天启发给黄石的这份圣旨经过了皇帝下中旨,内阁拟票、拟诏。然后皇帝用玺,内阁首辅副签这整个一套流程,就是文臣也根本没有封驳这份圣旨的权利。
  何况黄石现在所处地天启朝还算朝纲严谨,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明朝武将威福自操地行为,那也都是崇祯朝中叶以后地事情了,现在黄石如果拒绝接旨的话,恐怕就会为千夫所指,以往黄石辛苦攒下的一点好名声也会付之东流。
  黄石思来想去。如果一定不接这道旨的话,那也就只有辞官一条路了,不过黄石作为武将既不容易辞官,他也根本不会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心有不甘的黄石实在没有想出什么说的过去的理由,最后只好重重地拜服了下去:“恭请天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躬安。”
  黄石闻言挺身跪直,停顿了一秒后再次大礼叩拜下去:“恭谢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恩浩荡。”
  再一次重复了跪起、叩拜的动作,黄石俯首应旨道:“永服辞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宜厉乃诚。”
  第三次山呼万岁后。黄石总算是完成了接旨地全过程,他长身而起的时候,那个宣旨的使者也换上了一幅笑脸,趋前一步双手把圣旨捧到了黄石
  的面前,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恭喜黄帅。恭喜黄大帅了。
  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把这重逾泰山的圣旨接过,正要叫部下给这位使者拿赏钱,却见那使者又把脸一扳,退开两步高声叫道:“吴穆接旨!”
  ……
  拿了两份赏钱的使者被请到老营的中军帐中。圣旨既然已经不在身,这个太监的地位立刻就远远低于黄石和吴穆了。不过黄石和吴穆两个人自然也不会托大,他俩一定要让使者坐首席。那使者不过是个小宦官。自然扭扭捏捏地不敢入座。最后黄石和吴穆一左一右,强行把那使者拖到椅子旁按着他坐下,就好像坐这个位置并不是他地权利,而是责任和义务一般。
  虽然黄石腹中一直在盘算着自己的心思,不过他脸上可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快。今天的这份圣旨实在是大大的恩旨。其中更蕴含着天启的深切期望。如果这个时候黄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一旦流传到京师就很可能会被文官扣上一个“心存怨望”的帽子。就算是天启心里也可能会很失望的。
  自从第一次去北京陛见天子后,天启皇帝一直是黄石最大的靠山,现在朝中地人无论贤愚,都已经绝不敢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对于这种情况黄石自己也是心里有数,所以他自然不会去拆自己的台而公然抗旨。
  “刚才公公宣旨的时候,末将真是欢喜坏了,只觉得脑袋里就这么‘轰’的一下子,顿时就是一边苍白,半晌什么都不知道。”黄石一手端着酒杯给使者敬酒,另一只手则在自己地脑袋前后比划,拼命形容自己当时是如何的兴奋和感动。
  那个使者脸上满是宽厚的理解之色,微笑着对黄石说道:“黄帅忠君爱国,人所共知,自此出任四省提督也是实至名归,咱家宣旨的时候,心里也一直替黄帅高兴呢。”
  “粗鄙之人,竟然一时都忘了应旨,让公公见笑了。”黄石摸了摸脑袋,讪讪地笑了一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的神情。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那使者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忍不住炫耀了起来:‘黄帅有所不知,以往咱家去宣读恩旨的时候,还有人曾欢喜得从地上跳起来过。黄帅今天行止如常,并没有失礼地地方,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啊。”
  “公公果然是见多识广,末将佩服之至。”
  和强作欢颜的黄石不同,吴穆则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多年以前他因为走投无路而不得已入宫,那个时候明廷原本计划要召三百名新太监,可是当时赶往紫禁城报名的人足足有两千多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上饭的吴穆抛下了一切自尊,在管事的太监面前百般恳求,可还是差点被轰了出去。
  时至今日吴穆还记得当时地突然变化,一个看起来似乎是个大人物的太监正好过来巡视一圈。或许是当时心情好、或许是吴穆地样子让他感到可怜,那个大人物随手就指了一下:“咱家看他还可以。”
  那个大人物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前呼后拥地离开了,而吴穆也就此成功地入了宫。他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和其它三百个幸运儿一起走入深宫的时候,领头的管事太监还特意拍了拍吴穆的肩膀,带着又是神秘又是羡慕的神情对他说:“你这厮今天可算是交好运了,你可知道赏你这个身份的人是谁么?”
  吴穆自然不知道,那个管事太监一挑大拇指,挺直胸膛啧啧地大声说道:“那是魏公公!万岁爷和奉圣夫人前一等一的红人啊。”
  在魏忠贤地眼里。吴穆本来也就是如同蝼蚁一样的角色,不要说他留下吴穆的理由,就是这件事他也一转眼就忘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吴穆并没有忘,但入宫以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太监,在紫禁城里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一晃两年过去了,东江镇开镇的时候,吴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穷光蛋了,这次他掏出了所有的积蓄、动员了两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人情,总算是捞到了一个监军地职务。就在离京的前夕,魏忠贤给所有派往东江镇的监军太监训话。当时魏忠贤显然没有注意到吴穆,他的头一直傲慢地高挑着,对于下面的这些小鱼小虾,魏忠贤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过他们一下。
  又一次穿好行装,背上自己亲手整理好的包袱。吴穆告别了紫禁城,和两个不得志的小锦衣卫在有司领到了路费和腰牌,然后就踏上茫茫的旅程。在天津卫找到了官船出海后,他们三个才第一次遇到明白人,向水手问清了长生岛的大概方位。
  到了长生岛后,虽然一开始的生活很艰苦。还要和马一起嚼,不过这些对吃过苦地吴穆来说倒也不算太大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在长生岛他再也不是一个被人呼来唤去的小蚂蚁了,黄石及其以下的众将官对他都很尊重,大部分人还都群星捧月般地恭维他一声:“吴大使”。这就已经让吴穆感到很满足了。
  往后的日子就更加顺风顺水了,吴穆这个名字很快就被魏公公注意到了。再过过就连万岁爷都知道长生岛有个监军吴穆,万岁爷也亲口说过他吴穆差事办得好。想当年刚上长生岛的时候,吴穆天天就躺在床上琢磨:怎么才能安全地虚报些战功出来,但渐渐的他已经懒得再琢磨这种事情了,长生岛的功劳只要照直说就好了:“实话都已经让人难以置信了,又何苦再去费心思撒谎呐?”
  南关一战时,吴穆笑看风云,和黄石肩并肩地站在一线抗敌……好吧,吴穆承认他还是对奏章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
  结果等奏章上去以后,宫里就下来了旨意,允许吴穆过继一个儿子传家,这真把吴穆感动得热泪盈眶啊。
  现在黄石再次高升,他吴穆看起来也很快就能名动天下了,通向前辈童贯大王的道路看其来也是越来越平坦。现在吴穆已经记录了厚厚地一本兵法,而黄石已经快要位极人臣。吴穆早就打定主意,将来肯定会不时爆发一些小的边事,这种地方大概不用黄石这种大将出马,那时就到了他吴穆毛遂自荐的时候了。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吴穆喃喃地念叨着,跟着就爆发出一阵爽快的大笑声,向长生岛的将官们呼喊着:“但愿岁岁年年,皆如今朝。”
  上次魏公公给吴穆写信地时候,竟然还把吴穆的官名都加在了里面。现在宫中地使者来宣旨地时候,大家都会恭敬地称呼一声:“吴大使”。这些曾远在吴穆之上的太监纷纷开始拍他马屁不说,就是魏公公最近的记性也好了起来,不仅记起来是自己把吴穆招进宫的,也还时刻不忘正是他魏忠贤把吴穆派来长生岛的。
  吴穆仰头把满满一樽酒浆倒进喉咙的时候,心中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
  接风宴结束后,黄石指挥部下把不省人事的使者和吴大使都拖去睡觉。今天吴大使可算是出尽风头了,他在酒宴最后的一个多时辰里一直在显示技艺助兴,除了唱戏、跳舞以外。吴大使还给大家演练了整套地“狂风”刀法。
  据吴大使说:这刀法还是当年他师傅教给他的不传之秘,全是靠了这套刀法吴穆才能安全行走江湖多年。吴大使还说,他原本打定了主意,这套刀法他是传媳不传女的,只是今天过得痛快,所以就慷慨解囊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了。
  虽然吴大使现在认养了一个嗣子,但他能不能有女儿还要两说呢。不过屋子里的人虽然很多,也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到去追问吴大使:什么样的刀法才需要传媳不传女?相反。黄石等人倒是一直想把吴大使拖回座位上好好坐着,只可惜他们的几次努力都遭到了失败,吴穆在彻底睡过去之前,始终牢牢地把住了表演的位置。
  随便吩咐了两声以后,黄石就把手下的老哥四个叫到了他地书房里,等卫兵把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黄石冷冰冰的脸上已经是笑容尽去。
  房门刚刚关上,贺定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大人,这分明是朝中有小人,他们看建奴旦夕可灭。所以就急不可待地来争功了。”
  贺定远的话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连连点头,不过金求德的脸色倒是显得很轻松,口气听起来更是悠闲自得:“不过,这对大人倒也没有坏处,此番大人提督四省军务。必能再建奇功,封侯赐爵已经是大人囊中之物。”
  在黄石跃马辽阳之前,金求德和赵慢熊做的最悲观估计不过是去京师赋闲几年,也不是没有复出之日。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当今天子又是著名的厚道人,想来已经没有任何人敢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再在皇帝面前说黄石的坏话了。
  金求德话音才落,杨致远也点头附和道:“大人明鉴,刚才属下已经粗略查看过兵部送来的宗卷,福宁镇现有地纸面上的军屯就有三千多顷,偿还长生岛历年来的计亩军功那是绰绰有余了。福宁镇开镇时就有权自己煮盐。万历二十七年后,福宁镇还同沿海各军镇例。可以自行设卡收海税,以为军用之资。这个军镇虽然荒废近十年了,但我们只要好好经营,绝对能让弟兄们吃饱喝足。”
  万历朝十年后,地球进入小冰河时期,在连绵不断的天灾面前,张居正为大明积攒下的国库储蓄迅速地耗尽了。虽然南方各军镇吃饱没有问题,也不需要朝廷拨给救济款,但随着灾害地持续,万历皇帝渐渐感到他无力维持大明水师的开销了,所以就允许沿海各军镇自行向海商收取一定的海税,作为水师的维持费和清剿海盗的费用。
  这个政策推行以后,大明水师就进入了不稳定的发展期,有地军镇经营不善,税收很高但海盗仍然猖獗,导致附近的海商贸易萎缩,并进一步导致所属的水师急剧退化。相反,经营良好的军镇则迅速拥有了强大的海上武力,从而能够制造出更大地海贸安全区,从而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到万历三十五年以后,大明水师驱逐了盘踞在澎湖一带的荷兰人。当时万历皇帝为了进一步给内库开源,甚至制定了渡海进攻马尼拉地计划。这主要是因为万历皇帝听到了当时盛传于中国的一种谣言,那就是;马六甲一代盛产黄金和白银。
  万历三十六年后,万历皇帝还曾派了几拨太监前往那里进行实地考察,其用意之险恶不问可知。只是那些太监带回的事实粉碎了谣言,万历皇帝确认了金山、银山的说法为子虚乌有后,才讪讪放弃了侵略企图。
  无论如何,沿海各军镇已经打下了良好的政策和物质基础。此时距离万历皇帝彻底放开海禁也有了几十年了,大明的海洋贸易业已经非常发达了,大明地军民也都对海洋有了相当的了解,所以杨致远他们对经营好福宁镇也都充满了信心。
  黄石沉吟了一下,决定先跟这些手下交一下底:“给天使接风前,他也给我透了底,朝廷希望我尽快赶赴西南,主持平叛大计。如果我能在两个月内动身的话,朝廷可以接受不超过五千人的家丁名单,除此以外还可以同意我带走不超过四个营的兵力随行。他们的家属也都可以搬去福宁镇。总的来说,就是让我从辽南带走一万官兵,还有不超过六万军户的男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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